彩雲易散琉璃脆
楊絳先生曾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梅瑰不知道自己和顧文曦的感情到底是琉璃,還是鑽,原本朝暮相對的兩人,此後的一切,都因她突如其來的學業收獲,而成為未知。
留學名單公布以後,同學們都紛紛前來祝賀梅瑰,女生們自是沒太多顧慮,無論是教室或者宿舍,近日來探望她的人絡繹不絕。
而男生們則總是欲探上前去,卻又百般顧忌,始終不敢近身。
盡管許璐知道同學們平日裏與梅瑰素未交好,此番熱絡無非是希望能探聽一些留學綜合測評試題的要聞,可眼見著梅瑰被眾人追捧,而自己卻門庭冷落,心中不免吃味。
“美女學霸,麻煩你別讓大家成天頻繁進出咱們宿舍好不好,在教室裏難道還縈縈繞繞的不夠鬧騰嗎?”許璐本就厭棄梅瑰分得自己班花一杯羹,這下爆冷拿下大二唯一留學指標,更是被整個金管學院的男生們封為完美女神。
梅瑰雖然戴著耳機,但她向來喜靜,音量自是不會呱噪的。可明明聽到了,她卻懶得搭理許璐直白的挑釁,正好假裝聽不到。
“喂,我跟你說話呢,怎麽了?要去Prion鍍金,看不起人了是吧?”許璐一腔嫉妒之火越燒越旺。
梅瑰繼續無視。
許璐被她氣得夠嗆,嗖地起身走到梅瑰書桌旁大喊:“跟你說話不搭理,幾個意思?”
“嗯?你叫我嗎?抱歉,我在聽BBC,沒太注意~怎麽了?”梅瑰將耳邊的碎發整理了一下,往耳後勾了勾,刻意露出耳機給許璐看。
“我這麽大聲說話,你會聽不到?裝什麽呢?!”許璐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在說話,但是確實沒聽清你在跟誰說話,抱歉,哦,有事嗎?”梅瑰四兩撥千斤,不願與許璐硬碰硬。
“宿舍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你可不可以別把人往宿舍引?有什麽事情在教室說還不行嗎?還非得帶回宿舍顯擺才夠勁兒嗎?本來不想說你,實在是擾人休息~”許璐懶散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一邊對著鏡子修整眉形,一邊嘴上抱怨不停。
“第一,我並沒有刻意為了顯擺邀請大家來宿舍為我歌功頌德;第二,宿舍之間互相串門本就稀疏平常,過去確實沒太多人因為我而造訪咱們宿舍,但大家也是為了學習,隻可惜學校還未分發本次綜合測評的試題,所以我無法直接分享給他們,大家也就偶爾想起些什麽,才來問幾句;第三,現在才八點半,實在是談不上影響你休息。許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得罪了你,但既然我不久之後會離開這裏,希望為數不多共處的日子裏,咱倆能保持和平。”說罷,梅瑰清了清嗓子,而後繼續低頭翻讀手頭的英文小說。
“嗬嗬,以前還真沒發現你居然是個伶牙俐齒之人。”許璐放下手中的撚子,拉開抽屜,取出一張麵膜,對著鏡子操作起來。
梅瑰哪裏還會繼續浪費時間搭理,隨即由得許璐嘀咕幾句。
許璐就不明白了,這種蔫壞的女孩子,為什麽男生們卻對她趨之若鶩,論樣貌,自己可謂柳嚲花嬌,論身材,自己更是綽約多姿比昭君,這次不過是碰巧給她撿了個漏,撞大運了才考了個第三,還當真把自己想作鳳凰了。
最可氣的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男生,竟然全都賤兮兮圍著她轉,看著鏡子裏自己這張秀色可餐的臉蛋,許璐愈想愈不服氣,暗下決心打算謀劃一個妙計好好給梅瑰點顏色看看。
電影情節裏的反派總是趁著月黑風高作惡多端,許璐一直熬到淩晨一點,再三確認室友們全部進入了深度睡眠,才悄然從自己枕頭底下翻出一個膠囊,又慢慢下床,走到梅瑰書桌旁,尋找著什麽。
梅瑰宿舍向來沒有留夜燈的習慣,哪怕半夜起床跑廁所,大家也都是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明,然而這會兒許璐是行不義之舉,怎會大張旗鼓開燈,隻得暗朦朦地借著月光摸索。
好不容易找到了梅瑰的水杯,許璐又抬頭看了眼梅瑰床邊的封閉式遮光簾,確認無異常,這才謹慎靠近,將手中的膠囊擰開,快速倒入她杯子裏,輕晃幾回確保藥物徹底溶解,而後把杯子歸回原處,順道跑去廁所佯裝小便並銷毀使壞的證據。
人常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可許璐這一夜卻睡得格外安穩。
第二天大早,梅瑰照舊第一順位起床,刷牙、洗臉、收拾課本,所有的一切都看似與平常一樣,直至梅瑰拿起水杯預備清早喝水潤腸。
梅瑰明明記得昨夜睡前,水杯的手柄是朝左的,可這回手柄卻是朝右。
換作其他人,或許不會覺得有何稀奇,可梅瑰自小便是左撇子,父母為了糾正她慣用左手的習氣沒少費心,小小的梅瑰哪裏懂得左右手為何一隻能寫字,另外一隻就不行,執意和父母抬杠許久,最終三人協商一致——除了寫字,其它任何事情,哪怕是畫畫,她想用哪隻手都行。
因此梅瑰喝水和吃飯,都是慣用左手的。拿筷子、湯勺是如此,握杯亦是如此。
而這會兒,她的杯子手柄卻在朝向右邊的方位,毫無疑問,有人動過這個杯子。
這就有趣了,難道昨天晚上有人夢遊,或者恍惚間錯拿了她的杯子?!盡管許璐是個壞脾氣,最近也越來越愛對梅瑰吹毛求疵,可她是萬萬想不到許璐會出此下策在自己水杯上動手腳的。
梅瑰是有潔癖的人,現在對這杯水既然有了疑問,自然是不會毫無顧忌喝下杯中水了。放下書包走到盥洗池倒了杯中水,再仔細用杯刷洗了幾下,才走回座位重新倒上水。
整個動作完成,乃至她喝完清晨第一口水,另外三人都仍在睡夢中,無蘇醒痕跡。
梅瑰本打算喝完水就出發去食堂,可心中總有些膈應,索性放下包,隨手翻出一本書坐下看起來。
半個小時後,周圍稀稀疏疏便有了翻身的痕跡。
“梅瑰,幾點了啊?”秦娟第二個清醒。
“七點十分。”梅瑰輕聲回答。
“啊?怎麽七點十分了?我鬧鍾居然沒響?啊,我手機怎麽沒充上電啊~死了死了,開不了機了~”秦娟猛然坐了起來,單薄的床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哎呀,秦娟,你好吵啊~”許璐和徐真紛紛被秦娟吵醒。
“別睡了,快起來了,你們倆的鬧鍾怎麽也沒動靜?我得趕緊起來充會兒電了。哎呀,死了死了,今天來不及化妝了~”秦娟蹭蹭蹭地爬下床,迅速往洗手間衝過去。
“天啊,怎麽這麽晚了!來不及化妝了!!!”許璐和徐真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梅瑰卻不為所動,靜靜捧著手裏的書。
“幸好梅瑰今天沒先走,否則我們素顏都趕不及……”秦娟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梅瑰沒走?”許璐刺耳的聲音鑽入了梅瑰的耳朵,這話聽起來有些意思。
許璐探出腦袋往梅瑰書桌前看了看,果然,人家正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裏看書,手邊不起眼的杯子,這會兒竟然有些紮眼。
“梅瑰,你怎麽今天還沒走?”許璐試探地問了問。
“顧文曦有事,早上不能跟我去食堂了,我就在宿舍隨便墊點兒餅幹和牛奶了。”
“哦哦。”許璐假裝若無其事的下床,可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心中虛的很。
梅瑰用右手拿起杯子,背對著許璐喝了一口,放下。
許璐看著她的動作,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想著自己隻不過是放了點瀉藥,也不會有什麽差池,也就壓抑著自己急速跳動的心髒,佯裝冷靜地梳洗起來。
這就很奇怪了,平常遲到嘴上總少不了罵罵咧咧的人,眼下居然安靜了?!梅瑰開始有了一些大膽的想法,於是再次端起水杯,轉過身叫住許璐問:“璐璐,你那邊還有牛奶嗎?我的牛奶喝完了,待會中午我去買了再還給你。”
許璐停下腳步看著梅瑰,更確切的說,是看著梅瑰手裏的杯子:“哦,你自己拿,牛奶箱在牆邊。”
“你盯著我杯子幹嘛?”梅瑰故意喝了一口。
許璐的心率明顯活潑起來,表情也跟著忽明忽暗。
“許璐,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梅瑰端著杯子朝著許璐靠了過去。
“啊?沒有啊~”許璐自詡昨晚是無人目睹自己使壞的過程,可看著梅瑰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神,卻無法自控地慌了起來。
“你好像很喜歡我的杯子?”梅瑰提醒道。
“神經病,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許璐慌張地轉換話題,急忙準備往衛生間落荒而去。
“你確定?那麽我把這杯水拿去鑒定一下,你介意嗎?”
“你杯子裏是白水,難不成還能兌東西?”許璐說完這句話,心中就大呼不妙。
“你怎麽知道我杯子裏是白水?”
“廢話,宿舍裏不喝水還能喝什麽,你不是牛奶也喝完了嗎?”許璐強詞奪理。
“許璐,你我之間,我本以為,不至於如此。哪怕你平日嘴巴再不饒人,我也萬萬想不到你會下作至此。”梅瑰不打算繼續周旋下去。
“僅此一次,希望你愛惜自己的羽翼。”梅瑰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挎包和桌上的書,甩開宿舍門獨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