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畢業照

  夜晚小區里亮了燈,初春的風仍然有些清冷,微微掠過,樹葉沙沙作響。


  許幸拖沓著步子往快遞寄存櫃走,拿出手機,掃碼開箱,心裡還在想:最近窮得叮噹響的,什麼都沒買,誰給她寄的快遞啊。


  快遞櫃打開,她就著朦朧燈光仔細打量。


  收件人名字電話地址都很齊全,可寄件人那裡只留了一串不熟悉的手機號碼,再也沒有別的信息。


  她掂了掂,東西好像不重。


  ***

  回到家,許幸百無聊賴地找了把工具刀拆快遞。


  令她感到驚訝的是,快遞盒裡只有一個木質相框。相框框住了一張集體照,而集體照上是一群穿碩士服的男男女女。


  許幸很快就在那群男男女女中找到了自己。


  照片上,她顯得比現在年輕一些,眉眼清澈,笑容燦爛,和她印象里大學時期的自己沒什麼差別。


  愣怔片刻,許幸反應過來,這好像是她的研究生畢業照。


  誰寄的啊?


  許幸滿心疑惑,一手拿著相框,另一隻手將快遞盒翻轉往下倒。


  ——沒有其他東西。


  她又回過頭去打量照片,照片里其他人看著眼熟,但讓她叫名字,卻一個都叫不上來。


  不對……有一個她還是能叫出名字的,那就是站在她旁邊,和她形容親密的方蘿。


  照片上的方蘿有些靦腆,笑容略顯羞澀,看上去乾乾淨淨。


  許幸聽說過,方蘿是她研究生時期的室友,兩人很要好。


  是的,聽說。


  她本身對方蘿是沒有印象的。


  記住這張臉是因為,出獄后她一度想要找回記憶,看了不少自己研究生期間發的朋友圈。


  李緣君也說,讀研的時候,她最常提及的就是和她同寢那個叫方蘿的女生。


  許幸盯著照片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試著撥了下寄件人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the number……」


  許幸掛斷,返回通話記錄界面。


  看到界面上的號碼歸屬地標註為雍城,她心念一動,又上網查了下快遞單號。


  單號物流顯示,快遞是從雍城發來的,攬件地點為雍城老城區的某家小超市,括弧里還寫著,這家小超市是該快遞公司的代收發點。


  許幸一頭霧水,她還有熟人留在雍城嗎,為什麼給她寄快遞不留名字?


  許幸低頭,又看了看手裡的畢業照。


  她正是在研三畢業那一個學期、拍完畢業照后出的事。畢業前夕入獄,導致她並沒有拿到碩士學位證和結業證。


  這張畢業照寄給她,莫不是來羞辱她研究生沒畢業的吧?


  這麼一想,許幸有點鬱悶。


  她順手截圖了物流信息,將相框扔到一邊。


  李緣君還沒回,許幸檢查完明天的備課,打算碼碼字。可那張突然寄來的畢業照,又讓她有些心神不寧,怎麼也靜不下來。


  失去的記憶,她一直是想知道的。


  自己為什麼坐牢,到底是不是像案情記錄里寫的那樣故意傷人,她也想知道。


  只是她現在還想不起來,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還原真相。


  ***

  李緣君回來的時候,許幸窩在沙發上,碼了三百個字,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李緣君湊近,隨意瞥了眼,調侃,「喲,您老又打算挖新坑了啊。」


  許幸一邊打哈欠,一邊往旁邊挪,給李緣君騰位置,順便將電腦放到李緣君腿上。


  「你看看,這個開頭怎麼樣。」


  李緣君避之不及,「別別別,我現在不看現言,你別給我看,省得給你帶歪了,你多看看金榜上的人都寫的什麼題材是個什麼節奏就行了。」


  「金榜上不都是大神么,人家寫什麼題材都一呼百應,我一個小透明有什麼可參考的。」


  李緣君毫不留情打擊道:「拜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作收一千才叫小透明好嗎?你看看你自己作收。」


  許幸傻乎乎地問:「什麼是作收?」


  「作者收藏!點開你專欄,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


  「我有三十四個欸。」


  李緣君一副無語凝噎的表情,「三十四個,那你充其量就是個小屍體,好嗎?」


  ……?

  小屍體?

  許幸狐疑地看向李緣君。


  見李緣君隱隱露出一副「快來問我我是什麼等級」的表情,許幸決定了,就是不問,憋死她:)


  李緣君期待了半晌,見許幸沒反應,撇了撇嘴,有點興緻缺缺。


  她準備拿支香蕉,一伸手卻瞥見茶几上放了個相框。


  她好奇拿起,邊打量邊問:「這你畢業照啊?照得挺人模狗樣的啊,不過這些男生怎麼都這麼丑。」


  「我怎麼知道?」許幸將電腦擱置到一旁,「這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寄來的,我查了下單號,寄件地點是雍城。」


  李緣君這一刻的思維和許幸達到了神同步,「喲,知道你沒拿到畢業證還給你寄畢業照,這人不會是跟你有仇,故意羞辱你吧?」


  許幸一本正經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那你和誰說過你現在住我這?」


  問到這,許幸又搖頭,「這個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不是你接我出來的嗎?除了和牢里那個砍了老公小三的阿姨說過朋友會來接我回家,我誰都沒說呢。而且那個阿姨的刑期可得到今年五月份。」


  李緣君寫科幻的,不是很懂推理,聽她這麼說,又看了半晌照片,毫無頭緒。


  突然,她指著照片上許幸旁邊的方蘿說道:「這妹子是你讀研究生時候的室友吧,你出來這麼久了,她還沒有聯繫過你?」


  許幸老實巴交地繼續搖頭。


  「這就奇怪了,你出事之後,我還去你們學校找過她,想了解了解情況,但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說聽到你出事的時候特別驚訝。


  「和我說話那會兒,她還挺傷心的,說是想去看你,但警察不讓。


  「哦對了,她還說自己馬上要去帝都工作,拜託我多照顧你,等你出來了,一定會來看你什麼的。」


  說到這兒,李緣君皺起眉,有點想不通。


  許幸是被保研了隔壁雍大,而她大學畢業后,去國外念了研究生。


  本來兩年就可以畢業,可她是春季入學,再加上學渣本性難移,拖拖拉拉也到了許幸研三畢業那個夏天才打算回國。


  回國前她還聯繫了許幸,可許幸那時已經出事。


  等她回到雍城,許幸的案子早就走完程序,人也被移交到了雍城女子監獄。


  她不相信許幸那慫包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她也沒有辦法詳細了解案情,只能到許幸就讀的雍大研究生院碰碰運氣。


  好在運氣還可以,她在研究生院找到了許幸朋友圈裡常出現的女生,方蘿。


  得知她是許幸的大學好友,方蘿卸下防備,和她吐露心聲。


  方蘿那個女孩子,看上去乾乾淨淨的,膽子有點小,和許幸的關係應該不錯。


  可許幸都出來這麼久了,怎麼不見聯繫聯繫?


  如果能聯繫上的話,對許幸恢復記憶肯定是有幫助的。


  李緣君不太清楚,摸著後頸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什麼,她拍了拍許幸胳膊,「對了對了,你不是說,你有可能在那三年裡見過你那個青梅竹馬嗎,你怎麼不問問他?」


  問康沉?

  許幸神情一滯,而後不假思索地搖頭。


  問他豈不是就要主動告訴他自己失了憶還坐過牢?

  絕對不行啊,不蒸饅頭爭口氣,她才不要告訴那個逼王自己混得這麼慘!

  「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問他。」許幸語氣堅定。


  ***

  許幸和李緣君在家研究畢業照的同時,綠島別墅區,康沉洗完澡,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悠閑地往樓下走。


  今晚月色很好,路小柯也早早入睡,他覺得,是寫點東西的好時候。


  要知道路小柯被扔到他家這麼久,他連文檔都沒有打開過。


  不得不承認,小孩子是干擾力極強的物種。


  他穿青黑色浴袍,腰間松垮地系著帶子,隨下樓步子晃動,領口也微微敞露出精壯胸膛。


  坐到落地窗前,打開筆記本,他又戴上那副淡金色細邊眼鏡,薄唇緊抿。


  寫作的時候,他是很厭惡被人打擾的。只是今天他還沒來得及關機,許幸的電話就撥了進來。


  看到來電顯示,他眸光微閃。不過片刻,他還是按下接聽。


  電話那頭的女聲略帶試探意味,「喂,康沉?」


  他「嗯」一聲。


  「那個,跟你說件事……你不要太驚訝啊,我也沒瘋……」


  「……」


  「那個……我失憶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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