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西域少女(3)
余也又在別處看了看,除了嫁衣一無所獲。如果說,這嫁衣是證據,之前的猜測也是對的,按理來說,寸竹和蘭青要想脫離嫌疑,必定會藏在最妥當的地方。他們既然決定報復這個姑娘,一定會做的滴水不穿。怪就怪在,這倆明明知道是怎樣的結局,還義無反顧的做了,且是那樣的明顯。
如果說,寸竹和蘭青對曾煜是沒有感情的,倒也不像是。不管是誰,相處了那麼多年,不管怎樣,也有感情的。就看這樣的感情同其他的比起來,是在怎樣的位置。
說來也奇怪,一切看起來順暢無比,和他推測的越來越接近,余也卻半分都不覺得高興。無論結果如何,最傷心的還是那個真心在乎寸竹和蘭青的曾煜。讓曾煜再知曉真相,無疑在扣上一座大山,生生把他摧垮。
可要是不繼續追查下去,很多事情的真相就會被淹沒,反倒是更難過。左右不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沒有那麼複雜,其實還好,可是就是複雜了,就是摻了許多東西,麻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稍不注意,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他想的是救曾煜,也可能因為救了曾煜,而牽連了其他人。就是這樣的矛盾,也只能繼續這樣矛盾著。
余也尋著蹤跡,到了那少女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十分簡陋,只有簡單的陳設,一張床,一個書桌,書桌上擺放著插著薔薇的花瓶。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奇怪的事,這麼久沒人居住,卻沒結了蜘蛛網,更別提落塵。倒像是有人每天精心來打掃一番,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按理來說,那個姑娘並不受歡迎,且還被人處處排斥。她死了之後,故居該是沒什麼人的。可偏偏,這裡並沒有一絲被嫌棄的意思。被人捧在手心中護著、愛著,可這人都已經死了,不論是再怎麼熾熱的感情,終歸是無用的。
人吶,總是活著的時候,不知道去珍惜那個人,直到徹底失去了,才發覺自己錯了,錯的離譜。可錯了又有什麼用?什麼都散了,又能怎樣。
「真是有心人,只是啊,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出現多好啊,說不定就沒有之後的很多事。」
如果是一開始就出現,在姑娘被針對的時候,保護著她,為她遮風擋雨。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關心,或許對那個獨自在異地漂泊的人來說,都是莫大的幸運。如果一開始就有人去守護她,讓她尋的生的希望,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只是,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容不得是想還是不想。
突然,門開了一些,手上還拿著薔薇,來人看到余也的那一刻,連忙關上了門,跑的飛快。余也已經看到這人,哪裡還能容許他逃跑。畢竟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速度再快又能快到哪兒去?
奇怪就奇怪在,他速度極快,武功甚好。像是得了衰老症的年輕人,按理來說是已經死了的人,得了衰老症頂著老去的樣子,還能活著,也是奇了。此人是不簡單的。
他就算是跑著,也沒有鬆開手中的薔薇。余也看的仔細,注意了瓶中的薔薇,憑著這一點開始找些人。他輕功是不錯的,可以說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畢竟是做大盜的,武功可以不是數一數二的,輕功不行,要不然怎麼行走江湖?
余也很快追到了他,拔劍攔住了他。那人看到余也已經在面前,想跑卻無處可去。只是抱著薔薇,一言不發的看著余也,眸中無悲無喜,像是已經算好了一切似得。
「我早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了。主上總會知道真相,而你作為他的好友,一旦知曉這裡的一切,不會置之不理。」
他便是蘭青,得了衰老症的蘭青,是曾煜口中已經死去的蘭青。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請蘭青公子好好說清楚,究竟是怎樣一回事?為什麼他們都死了,唯獨你活下來了。」
曾煜再說寸竹和蘭青死去的時候,眸中的絕望,余也一直都忘不掉。就像是,支撐自己的一股信念,轟然塌了一樣。表面上風輕雲淡,實際上心裡已經心如死水。
正因為知道曾煜有多在乎這兩個人,余也才不願意相信,應該死去的人,竟就這樣活著,還好好的站在他面前。難以置信。
「我的活著只是意外,我活著只是為了贖罪。罪孽深重,已經無法彌補。我虧欠爹娘,虧欠主上,虧欠鏡月,還有這臨桉的滿城無辜的百姓。」
蘭青說著,臉上儘是痛苦的顏色。他已經把自己綳到了極點,只要稍稍一用力,心中的那根弦就會斷掉,讓他墮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余也雖猜測和寸竹、蘭青拖不了干係,卻沒想到是這樣深的淵源。真正的幕後黑手,操控這一切的人決計不是蘭青,他只是在適當的時機做了那把刀。
鏡月想必就是那個西域姑娘,很好聽的名字,她該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如果鏡月一心求死,蘭青心中應該再清楚不過。他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只有他們才清楚。
而他只是一個聽者。
「我一生都在算計,從知事起,活在算計中。我爹爹是漢人,出生在尋常人家,娘親是西域冰族繼承者。中原和西域冰火不相容,爹娘的愛情在那裡是不被認可的。娘親選擇了父親,離開了家族,之後是無盡的追殺。在一個善人的幫助下,過了兩年安穩日子,卻還是逃不掉。我和寸竹親眼看著爹娘慘死,寸竹是阿娘撿來的孩子,同我一起長大。」
那段往事,就像是被封存心底許久,不願觸及的。蘭青本想帶著這些事,全都埋葬在地下,隨風散去,就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他從沒來過,也沒有那樣多的恩恩怨怨。
不曾活過,不曾遇見很多人,
「那時候我和他才八歲,其實啊,爹娘一直不知道很多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結局都已經想好了,最壞的樣子,也都想好了。只是,這些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就像是無數根銀針盡數扎著,根本忘不掉。我恨,恨西域,也恨中原。」
西域沒有容身之所,中原又何嘗有呢?在中原也是被人驅逐,被罵雜種,被打,被趕……太多太多的事情,盡數壓著,每每入夢的時候,都會進入他的夢中,根本忘不掉。是刻入了骨子裡,時刻提醒著他。
「我想報復,我想殺了那些人。在那時候,我和寸竹遇上了主上,他帶我們極好,細心教導,把我拉了回來。頭幾年,還會想著報復,慢慢也就過去了。我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會慢慢隨著時間被淡忘。鏡月在這時出現了,她是冰族繼承人,不,是冰族的王。同樣也是一個失憶的剛及笄不久的少女。有些仇恨,一旦是在腦海中,哪怕是被封存了,只要那個人一出現,便會土崩瓦解。」
「如你所言,你遇上了鏡月,殺了她,你該知道是得罪了什麼。你親身體會過很多事,就應該知道,這樣做你身邊的人,究竟會有多麼不幸。」
仇恨上頭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會被拋之腦後,蘭青的同樣也是這樣。找到了目標,且離自己那樣近,這樣好的機會,千載難逢,怎麼可能錯過?
「我已經失去理智了,那時候,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不停的在跟自己說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之後我就找機會,接近她。所有的事情,我都算計好了,唯獨算漏了一件事。」
「便是你對鏡月的真心是嗎?」
只有這樣,才可以解釋的通,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但唯獨這一件事情,足以毀了所有的事情。
「我沒想過會愛上她。在此之前,總覺得感情對於我來說太遠,沒什麼值得抓住的。爹娘的愛情,就這樣擺在我面前,我敬佩他們,卻不想再成為第二個他們。起初並不曾發覺,直到鏡月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我寧願所有的責罰都在我身上,也不想看到這些事發生。鏡月是無辜的,冰族的錯不是鏡月的錯,那個時候不是鏡月下的命令,是那些長老。我卻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了鏡月身上,她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加註在她身上的。臨桉很多風言風語,我都知道,也是默許。寸竹知道后,和我一起,瞞著主上,偷梁換柱。」
蘭青後悔了,卻再也沒什麼用了,鏡月都已經死了,哪裡還會回來。
臨桉已經回不去了,人已經死了,人不能復生,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我只是想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沒想到會害了她。鏡月有心瞞著長老,他們派人過來查看,以前有見過我的人,長老還有一些是原來的人,見過我爹娘,認出了我。就這樣,也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