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 147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 請在36小時后閱讀~  響亮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在殿中劈裂。


  所有人唰然回頭,謝遲緊盯著地面一動也不敢動。他撐在地上的雙臂在不停地打顫,手在金磚上按得骨節發白。


  周圍一片安寂。謝遲等不到回應,心裡愈發慌亂。他又閉眼緩了兩息, 祈禱自己這一賭沒錯。


  ——他想,皇帝要將一件事草草揭過是很容易的。這樣把他們叫來問話, 他想聽的就應該是真話。


  所以他們必須有人把真話說出來, 閉口不言過不了關, 扯謊則有被戳穿的可能。誠然,他說了真話,待得太子承繼大統,他或許會有麻煩。可若不說,只怕能不能活過今天都不一定。


  安靜中,皇帝沉沉地長舒了口氣, 聲音不辨喜怒:「說下去。」


  「臣……」謝遲暗暗咬牙, 闔目磕了個頭, 「臣等在山林之中聽見爭吵聲,離得不遠,便策馬過去查看。尚有幾丈時,看見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正在爭執, 太子殿下怒斥忠王殿下僭越, 然後……然後揮拳打了上去。」


  他說著頓了一頓, 見皇帝未再發話, 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忠王殿下沒來得及閃避, 摔倒在地上。但太子殿下撲去再打時,被忠王殿下擰住了胳膊。再之後……臣等便衝上去拉架了,兩位殿下身邊不知為何離開的護軍也很快趕了回來。」


  當時,謝遲曾奇怪為何太子和忠王身邊會沒有護軍。現在想來,估計是先有意將護軍支了開來,應該是太子支的,他可能早就想找忠王的茬。


  皇帝沒有多看正稟話的侍衛,冷淡的目光只盯著跪在眼前神色閃爍的兒子,無聲一喟,續問:「爭執廝打之中,忠王一直沒說話?」


  謝遲認真想了想:「太子殿下揮拳之前,忠王殿下說了句『殿下息怒』,別的……就沒什麼了。」


  皇帝點了點頭。太子被盯得遍身冷汗,他緊咬著牙關斟酌爭辯的言辭,父皇卻在此時將目光移了開來。


  一剎間,太子冷汗更甚。


  皇帝審視著數步外跪伏在地的侍衛,好像在判斷話中虛實。如此,瘮人的安靜再度蔓延開來,謝遲頭皮發麻,手腳酸軟。過了良久,皇帝才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遲的聲音發虛:「臣……謝遲。」


  「廣恩伯謝遲?!」忠王猛地回頭,悚然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迎上皇帝疑惑的目光,拱手坦誠道,「陛下,他是臣舉薦進御前侍衛的。」


  他頓了頓聲,又說:「但臣此前並未見過他,他方才所言……也都屬實。」


  謝遲一瞬間覺得忠王犯了傻,旋即又明白過來,如果此時不說,事後卻讓皇帝查到他是如何進的御前侍衛,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


  「竟還是個宗親。」皇帝不帶情緒地輕笑了聲,謝遲感受到那種審視的目光又投過來,如芒在背。接著,皇帝又笑了聲,「還與太子同輩?」


  太子謝遠,他叫謝遲,一看就是同輩。


  謝遲於是無可隱瞞地承認:「是。」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怎麼說?」


  滿殿的人,都感覺到太子打了個猛烈的寒噤。


  「兒臣……」太子心中虛得發空,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窒了很久,他說,「兒臣沒有,是他說謊。」


  「很好!」皇帝乾脆道,繼而朗笑出聲。笑音一聲聲在殿里回蕩,又戛然收住,「謝遲說謊。押出去,杖三十。」


  「陛下?!」謝遲惶然抬頭,兩個宦官已捉住了他的肩頭,不由分說地向後拖去,他掙不開,只得疾呼,「陛下,臣沒說謊!臣沒騙您!陛下……」一塊帕子卻及時地掖進了他嘴裡。


  皇帝依舊只看著太子,已慣於掩飾喜怒的臉上,失望一分分從眼底滲了出來:「其他人都退下。」


  宮人、侍衛、忠王,都無聲地一叩首,迅速告退。殿門很快合攏,只餘一雙君臣父子一站一跪。


  皇帝緩緩道:「朕罰了他,只因你是太子。今後這天下是你的,萬事皆由你說了算,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險些脫力。勉強維持的僥倖被徹底激散——父皇還是分辨出真相了。


  但不及他做任何反應,下一句話又如洪鐘般籠罩下來:「朕只是罰了他,卻沒有治他欺君之罪,依舊只因你是太子。天下還不是你的,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慌張抬頭:「父皇……」與君父冷如寒潭的視線一觸,他又噎了聲。


  「朕知道你素來愛計較,凡事錙銖必較,是朕寵壞了你。」皇帝眸光微凜,「但這件事,朕已經罰過了,朕希望你學會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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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外,謝遲被按到長凳上,知道聖旨之下與旁人爭辯皆無用,就理智地不再爭辯,咬牙準備把這頓板子熬過去。


  因為其他人很快也退出來的緣故,掌刑的宦官怕有別的吩咐,就暫且等了等。但傅茂川並沒有往這邊來,只冷著臉叮囑御前宮人和侍衛們日後不要再多提及此事,倒是忠王在殿檐下駐足想了想,就走了過來。


  「殿下。」掌刑宦官拱手,忠王摘了扳指掖過去:「年關近了,大人置辦些酒菜,過個好年。」


  「殿下您客氣——」掌刑宦官拖著長音,眉開眼笑地把扳指收了。忠王沒再說別的話,更沒與謝遲說一個字,轉身便走。


  虧得忠王的這個扳指,謝遲少受了好些苦。若不然,單憑他年紀輕又多日寢食不安,這三十板子就能打飛他半條命。


  但饒是這樣,他還是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傅茂川把他單挪了個屋子的事他迷迷糊糊地知道,後來進進出出的又都有誰,他就一點都不清楚了。


  這燒,如洪水般兇猛地燒了一天一夜,但退去時竟也利落得很。謝遲半夜突然醒來,覺得頭腦清醒無比、四肢也不那麼酸了,之後便再沒反覆。


  謝遲趴在床上重舒了口氣,下意識地想翻身,緊接著便呲牙咧嘴地吸了涼氣:「噝……」


  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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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葉蟬掐著指頭數算了好幾遍,才敢確定這剛臘月十五。


  她還以為都過了兩個月了,日子漫長得讓人煩躁。


  謝遲一點音訊都沒有,是吉是凶、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她在府里壓著事,雖然沒出什麼亂子吧,可心裡每時每刻都慌得很,一天到晚的坐卧不安。


  得虧奶奶平日不出門,爺爺近來也嫌冷不愛走動。不然他二老要出去她可沒法攔著,出門一打聽就糟糕了。


  ——這竟是近來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於是再到用晚膳的時候,葉蟬被滿腹心事攪得罕見的沒胃口,對一桌子菜橫挑鼻子豎挑眼,看來看去一口都不想吃,連拿筷子的興緻都沒有。


  好在青釉大致知道她的喜好,在她對著滿桌菜發愣的時候,就悄悄推了紅釉出去,讓紅釉趕緊去廚房,讓那邊下碗酸菜肉絲麵過來。


  葉蟬本來就偏愛些味道重的東西,尤其愛吃酸,酸的東西又確實開胃。一碗熱騰騰的面端過來,色澤誘人,酸香混合著肉香一起漫開,她便逼著自己好歹吃了半碗。


  然後,她又著意吩咐膳房,給元顯和元晉備好宵夜。元顯的送去西院,元晉的送到她這兒來。


  兩個孩子現在都能吃輔食了。但她去吩咐這些,是從聽聞謝遲出事開始的。


  葉蟬最初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開始操了這份兒心,前幾天晚上才幡然驚悟:似乎是因為擔心謝遲真的回不來?如果那樣,兩個孩子再出現問題,廣恩伯一脈就算斷了……她竟然在擔心這個?!


  看來她當真是近來壓力太大了。


  一想到這些,葉蟬鼻子就泛酸。


  她覺得這樣不好,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呀!


  府里使不上勁兒,她在京里也沒有其他熟人可以幫忙。每天心裡都亂糟糟的,胡思亂想得愈發厲害。


  回到卧房,葉蟬終於躲到屏風后悶頭哭了一場。


  她哭的聲音小,但兩句話在她心頭咆哮得一聲比一聲猛烈:

  謝遲,你可趕緊回來吧。


  我害怕!!!.

  西院,容萱原拿著個撥浪鼓逗滿地爬的元顯逗得正開心,一看花佩端著兩隻小白瓷碗進來,臉一下就冷了:「她有完沒完?」


  花佩趕緊回身闔上門,壓著聲音勸容姨娘:「您就彆氣了。怎麼說……大公子也畢竟是繼在夫人名下的,夫人平日要照顧一二,旁人也說不出不是來。」


  容萱就把更多呼之欲出的吐槽忍了,化作一記白眼:「嘁。」


  葉蟬安得什麼心,當她看不出嗎?趁著男主不在到處昭示自己的權威,真是所有女配正房的標配!


  得了,她要撈賢名就讓她撈去。反正按照劇情,這種事最後一定會叫男主知道,男主也絕對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圖謀不軌!


  謝遲腦子裡風起雲湧地壓制著自己的慾念,葉蟬則只顧著擔心他生病,哪能猜得到他都想完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問題了?見他死死閉著眼又不開口,給他掖了掖被子:「你等著,我讓劉雙領喊大夫去!」


  她說著就要下床,然而他先她一步,一個猛子竄了起來。


  葉蟬目瞪口呆,謝遲抱起枕頭就往外去:「我沒事,我到西屋睡,你別擔心!」


  「?!」葉蟬不禁傻了幾息,他很快就繞過屏風出了屋,她聽到他沖劉雙領喊:「去拿床被子來!」


  劉雙領也一頭霧水。


  青釉見狀,難免要挑簾進屋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葉蟬把她叫到跟前,跟她說:「你跟劉雙領說一聲,爵爺剛才好像不太舒服,讓他注意著點,該叫大夫就叫大夫,過幾天還有皇長子的祭禮呢。」


  青釉得了這話,立刻告訴了劉雙領。劉雙領也自要多加註意,到西屋去好生瞧了瞧謝遲,也直言說:「爺,您要是不舒服,下奴就趕緊喊大夫來。過幾天就是皇長子的祭禮,這是個大事,別病起來耽擱了。」


  謝遲仍自熱血沸騰到精神抖擻,好在西屋沒有那種有幔帳的床,只有張沒有遮擋的窄榻,顯得敞亮一些,反倒讓他稍靜了些心。


  他平躺在榻,盯著房頂緩了好幾口氣:「我知道。真沒事,不必擔心。」


  劉雙領一時不敢走,唯恐他是怕麻煩不想叫大夫。但他細細看了半晌,見他確實神采奕奕不似生病,聲音也尋不出半絲半毫的虛弱,又略微放了心。


  謝遲一直干躺到後半夜才睡著,所幸次日不當值,他精神不佳地爬起床也沒什麼。


  起床后,二人各自在兩間屋中盥洗更衣,然後一同道堂屋用早膳。葉蟬看看他,帶著幾分不放心又問:「沒事了?」


  「沒事。」謝遲吁氣,解釋說,「昨晚也沒事,就……莫名睡不著,怕翻來覆去地打擾你。」


  葉蟬歪頭看看他,心下回想著他往西屋去的時候在躲避什麼一般的模樣,有點不解,但也沒再多追問。


  早膳很快都端了上來,謝遲一瞧,一桌子全是素的。粥是一道香菇青菜粥、一道紅薯粥,包子是素三鮮和冬筍香菇兩種,冷盤是菠菜粉絲、爽脆木耳和涼拌豆皮,整個桌上都見不到一丁點兒肉,油想來也是按規矩用的素油。


  他以為葉蟬理解錯了什麼,趕忙跟她解釋:「你不用跟我一起齋戒啊!」


  葉蟬徑自盛著紅薯粥,聞言笑吟吟道:「你本來就愛吃葷的,現下不能吃肯定挺難受的吧?我再在你面前吃,多欺負人啊?」


  她便想索性一起吃吃素好了,反正也就三天。再者,雖然那位皇長子離世的時候她還不記事,可她也聽說過,皇長子風評極佳。為這個,她跟著齋戒幾天也真心實意。


  但謝遲扭頭告訴劉雙領:「告訴廚房,今天給正院備兩道肉餡的點心……前幾天有個酥肉餅不錯,來一份吧。」然後又跟她說:「一會兒我在西屋看書,你吃你的。」


  ……那好吧。


  葉蟬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便也沒再做推辭。之後的三天基本都是這樣過的,正餐時半點葷也見不著,但她的點心裡會有一兩樣葷,搞得她著實沒感覺到齋戒的難熬。


  第四日一早,窗外還一片漆黑時,謝遲就起了身。按規矩先沐浴更衣,然後照例吃了頓不見葷腥的早飯,就奔太廟去。


  其實按律來說,夭折皇子的祭禮沒有在太廟辦的——大多數其實連祭禮都不會有。不過既然九五之尊親自開了口,皇太子名聲又好,且還是按家禮去祭,朝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沒多嘴,令故去十年的皇長子得以尊享死後的哀榮。


  參禮的宗親中,謝遲的府邸在京中最偏,離太廟也最遠。是以他到時,另幾位參禮的宗親都到了,小宦官服侍他去側間換上祭服,走出來時,正好碰上另外幾位。


  另幾位都是親王府的孩子,相互都熟,驀地看見張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和他們穿著一樣的祭服,都愣了愣。旋即有人遲疑道:「敢問公子是……」


  領著他的小宦官躬身:「這位是廣恩伯。」


  有那麼短短一瞬,幾人腦子裡全都一卡:誰?廣恩伯是誰?

  但很快,他們又笑起來,從容不迫地拱手:「幸會。」接著又由宦官介紹起來。


  謝遲這才得以把他們都認了個明白。五位裡頭有三位世子,分別是五王府的謝遇、七王府的謝逐、八王府的謝追。


  另外兩位一個是二王的次子謝進、一位是四王的幼子謝逢,這兩個府沒讓世子來,二王那邊是因為世子生得比皇長子還早,當哥哥的沒法來祭弟弟;四王那兒則是原本立起來的世子得了場急病沒留住,後來就沒再請封,便索性挑了幼子來長長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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