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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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眾人平日的印象里, 都覺得太子近幾年愈發傲慢, 戾氣也愈發的重的。


  於是一場宴席從頭到尾都頗為融洽, 一點若有似無的議論, 卻從第二日開始,在洛安的街頭坊間慢慢地飄了開來。


  是太子著人送到各位參禮的堂兄弟府上的賞賜鬧的。


  在洛安城中, 賞賜、賀禮里常有文章, 眾人總要摸清門道才能安心,不然無意間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是以過了兩天,七王府的世子謝逐, 就拜訪五王世子謝遇去了。這一雙堂兄弟一貫交好,謝逐便也沒拐彎,張口就問:「哥,你這邊的賞賜里,有茶沒有?」


  他說這話時, 宦官正好剛把茶端上來。謝遇掃了他一眼, 解開盞蓋吹著熱氣淡淡道:「怎麼, 你那兒缺茶喝?諾,這是皇伯伯剛賞下來的大紅袍,一會兒勻你一些。」


  謝逐就不高興了:「哥,您這可就不夠兄弟了。」——我有什麼說什麼, 您在這兒裝傻?


  謝遇眉心微跳, 接著也沒喝茶, 就把茶盞放回了桌上。


  他當然明白謝逐指的是什麼。


  這次的主祭是忠王, 除忠王外,參禮的宗親一共六個。太子要賞東西,理所當然地給忠王這主祭備了份厚賞,給六個堂兄弟的則都差不多。


  但是,廣恩伯府那邊,多了一份茶。


  這茶倒不甚名貴,但也頗有些來頭。是大概二十幾年前,大齊西南邊的暹羅開始向大齊進貢,貢品里總有一種暹羅人引以為傲的水果,叫檸檬。


  這東西外皮金黃,裡面的瓤是一絲絲的,像是金色的橘子,可味道酸得很,聽說能酸得人面目扭曲地捶桌子,根本沒法吃,聞聞味兒倒是不錯,頭幾年的就凈擺在屋裡聞果香味兒了。


  後來暹羅使節來朝,聽聞檸檬在洛安竟不受歡迎,痛心疾首,解釋說在他們暹羅,是拿這個切片泡水喝的。御膳房就切了切泡水呈進了殿,暹羅使節說,對對對,就是這麼喝的——可從當今聖上到滿朝文武,沒一個人喝得慣。


  據說當時還有個性子直點的武將張口就道:「要喝水,泡茶不好嗎?這東西,說味道寡淡又酸得很,說味道濃郁又除了酸沒別的味兒,有什麼可喝的?」


  於是在座重臣哄堂大笑,這話被當做笑柄越傳越廣。結果,不知怎的傳到了個御茶官的耳朵里,這人會頗動腦子,立時想到既然除了酸沒別的味兒、不如茶水好喝,那能不能把它跟茶制在一起?

  反正茶里原也有小青柑、大紅柑,就是將茶葉填在果皮里一起炮製的。檸檬果肉雖酸,可果皮香得很啊,怎的就不能試試?

  就這麼著,經過幾載嘗試,御茶房裡還真弄出了個「檸檬紅茶」。檸檬清新、紅茶醇厚,喝起來頗是獨特。


  但是,因為暹羅每年進貢的檸檬都有限,這茶又必須用整個的檸檬皮做,挖去果肉時不小心弄破了皮就只能作廢,所以每年也產不了幾斤,民間商人能弄來的檸檬不知怎的又品質不夠,時至今日這茶都只有宮裡才有,輕易也不往外賞人。


  ——所以,你說它沒名氣,它是沒什麼名氣。可是在洛安城裡頭,它真金貴啊!

  這麼金貴的東西,太子賞了名不見經傳的廣恩伯足足一斤。


  如果只是賞了也就罷了,但偏巧這事還莫名其妙地傳了出來,可見這裡頭有故事。


  謝遇沉默了半晌,終於看向謝逐:「你讓我說點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謝逐鎖眉,「一個不入流的旁系,跟咱們耀武揚威?」


  謝遇睃了他一眼:「你覺得是廣恩伯自己透出來的?」


  謝逐攤手:「那不然呢?」


  謝遇輕笑搖頭。他覺得,這是太子那邊透出來的。


  王府間近來的動靜讓太子殿下不安了,他想給堂兄弟們緊緊弦,同時也是給他們臉色看。


  那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是有心提點他們,他要厚此薄彼的賞東西,他們也一句話都說不得。


  這是君臣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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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恩伯府里,謝遲自也聽說坊間的議論了,因為他白日里去宮中當值,御前侍衛們也在說這件事。


  怎麼說呢?他現在覺得這茶不燙手是假的,可他總也不能把茶給太子退回去。


  他經歷過的事確實還少,不過要忐忑不安也只是在能選擇的事上容易忐忑不安,這種沒什麼選擇的事,忐忑不安有用嗎?沒用就還是隨遇而安吧。


  他就氣定神閑地拿著一銅罐的茶找葉蟬去了。


  這麼稀罕的東西,葉蟬當然沒見過,立刻叫青釉去沏了兩盞來。檸檬的個頭比小青柑要大,一盞一顆太濃了,青釉便把它捏碎沏了來,每盞放了一盞底的茶葉,外加三兩片碎檸檬皮。


  「這味道好清爽啊!」葉蟬把茶湊在鼻邊嗅了嗅,覺得挺喜歡。


  謝遲看見她笑心情就好,便大方道:「你喜歡就都擱你這兒,留著慢慢喝吧。」


  他說著也抿了一口,接著又道:「對了,二十七日是元顯生辰……我本來早想跟你說,結果讓祭禮的事給攪忘了。」


  葉蟬腦中如有驚雷劈下,猛然啊了一聲!

  他事情多忘了就算了,然而她這個當娘的也給忘了。元顯是養在容姨娘那兒不假,但可還是她名下的孩子。


  就算不是她名下的孩子,她這個當嫡母的也應該記得!


  葉蟬頓時有些局促,謝遲看得一臉好笑:「沒事沒事,反正也不大辦,現在安排來得及。」


  葉蟬便趕忙問,都要做點什麼?謝遲想了想,說設個宴也就得了,洛安宗親雖多,但和他算「近親」的幾乎數不出幾個,連親戚也沒什麼可請的。他想請幾個御前侍衛里交好的朋友來熱鬧熱鬧,男眷在前頭設宴,女眷里正室在她這兒,有側室來就去西院讓容姨娘招待。


  然後他又道:「恪郡王府那邊畢竟和元顯是血親,要遞個帖子,不過他們肯定不會來人,咱們禮數不虧就行;還有忠王府,怎麼也有了幾面之緣,你也寫個帖子給王妃吧。但他們應該也不會來,最多送個賀禮。」


  葉蟬認真記下,又問了他打算請幾個人,便大致有了數。


  ——這麼算,基本上也就是前宅一桌席面、她和容姨娘兩邊也各一桌席面,另再挑個地方給各府隨來的下人備兩桌,能坐滿就不錯了,備多了準定浪費。


  謝遲也是這麼覺得的,然而等到葉蟬差人把遞給忠王妃和恪郡王妃的帖子送出去,事情立馬就出乎了預料!


  恪郡王府那邊確實是不打算來的,而且連禮也不打算備,回了個帖說近來忙得走不開,這孩子繼給你們便是你們的,多勞你們照顧,待得他們長大成人,也只教他們孝順你們便好——端然一股恨不得早點跟倆孩子劃清界限的味道。


  但忠王府那邊,王妃衛氏親自回了帖,說一定按時到,她和忠王都來,祝孩子平安喜樂。


  葉蟬看到此處簡直眼前一白——天啊!忠王便罷了,忠王妃有將近五個月的身孕,來參宴時萬一有個什麼不妥,怎麼辦啊?!

  可這還沒完。


  遲了一日,五王府世子謝遇的正妃、七王府世子謝逐的正妃,還有二王府次子謝進的正妃都遞來了帖子,說聽說你們廣恩伯府的長子即將滿歲?我們要過來道個賀。


  葉蟬看到這幾封帖子時當真嚇蒙了,找謝遲一問,才知道這三位宗親都是一起參了祭禮的。不止是妻子給她遞了帖,他們本人也寫了帖子送到了前宅。


  參禮的另外兩位——四王府的幼子謝逢和八王府的世子謝追,則是因為年紀尚輕還未成婚,便只自己給謝遲遞了帖。


  說實在的,這弄得夫妻二人的陣腳都有些亂。


  但至此,還沒完。


  這些正炙手可熱的親王府,一舉一動在洛安城裡都備受關注。他們的帖子遞進來過了兩天,各路宗親的帖子便如同寒冬臘月的雪片一樣紛紛飛來。從沒去祭禮的其他親王世子,到比謝遲爵位更低的鎮國將軍府、輔國將軍府,都有帖子送到了門房。


  謝遲甚至都可以借著這些帖子把洛安城的宗親拉個單子了。


  廣恩伯府從沒有受過這樣的關注。


  謝遲和葉蟬在晚膳前愁苦地面對面坐了足足兩刻。


  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


  各將軍府倒好辦,因為他這個廣恩伯現在是二等伯,論爵位比鎮國將軍高兩級、比輔國將軍高三級,而且這種作為宗室爵位的「將軍」並又沒有實權,回絕了也就回絕了。


  可是,將軍府在名帖里只佔極少數,把三等伯一併拒了也不佔兩成。往上數,卻還有一等伯、三等侯、二等侯、一等侯、三等公、二等公、一等公、郡王、親王。


  論公,都比謝遲身份高;論私,大大小小都是親戚,其中還有近三成是長輩。


  以謝遲現在的身份,還真不敢隨便得罪他們。


  可如果都請,呵呵,府里根本設不了這麼大的宴,人手地方全不夠,甚至連錢……算上食邑都不一定夠花!

  「這……怎麼辦啊?」葉蟬憂心忡忡地問謝遲,連聲音都在顫。


  謝遲頷首:「如不出巡,也不至於,不當值的時候都還是能回家的。不過家裡還是勞你多照應,如果有拿不準的事,你可以等我回來一起商量。」


  「好的。」葉蟬這樣應下,謝遲就走了。翌日一早謝遲進宮,她也無所謂,獨自在家照樣過得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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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邊的院子里,容萱到晌午時,才聽說廣恩伯有了差事的事。她自問手握女主劇本,鬥志昂揚,聽說此事後在屋裡踱了一圈,就想到了該發生的劇情。


  ——廣恩伯從前從未有過官職,當差之初必定難免覺得累、覺得不適應。等到回到家裡,他或許會獨自在前院放空大腦,或許會去正院找葉蟬排解,不管哪一種,都會很適合她這穿越女發揮。


  因為,葉蟬一個土著女,哪有她會逗趣啊?她心裡肯定守著什麼三從四德,在廣恩伯煩心的時候不給她添堵就不錯了,要排解心事,多半指望不上她。


  於是容萱就吩咐下人說:「晚上先別傳膳,等爺回來再說。」


  如果他直接留在前面,她就拎著食盒過去。如果去了正院,她就觀察著那邊的動靜,瞧准合適的時機過去,或者請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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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裡,謝遲站在含元殿前,興奮和緊張很快便淡去了大半,緊隨而來的是對體力和耐力的考驗。


  御前侍衛三個時辰輪一次值,當中有兩次為時一刻的小歇,方便喝水出恭。但當值期間,是沒有用膳的時間的,雖然大多數時候也沒什麼事,只是在殿外站著,但這般筆挺地站上三個時辰那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謝遲這一班是從卯時開始。他站到辰時三刻就已飢腸轆轆,之後的時間幾乎都在一邊後悔早上沒多吃點,一邊咬牙硬熬。好不容易捱到午時輪值,他走進含元殿後供侍衛休息的小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累虛了。


  好在這差事雖累,但御令衛上下的友善從世宗開始一直延續到了今日。有年長的御前侍衛注意到他是新來的,主動倒了茶遞給他,隨口笑問:「兄弟,怎麼稱呼?」


  「啊多謝……」謝遲接過茶的時候還有點恍惚,接著趕忙答說,「我姓謝,單名一個遲字。請問大哥如何稱呼?」


  「我叫白康。」白康拍拍他的肩頭,又說,「姓謝,你是宗親啊?」


  謝遲點頭,如實道:「是,兩年前父親病逝,我承襲的廣恩伯。」


  白康便爽快地笑起來:「哈哈哈,那你可好好乾。去年有兩位君侯也來走過場待了半年,現下一個在兵部一個在吏部,你們是含著金湯匙生下來的,怎麼也比我們好混!」


  謝遲附和地笑笑,謙遜道請他多提點,白康那話對他來說卻是聽聽則罷。


  他不信什麼含著金湯匙生下來,日後便比旁人好混的話。在他看來,目下府里的情況,有些時候還不如尋常人家。他們這些沒落的旁支宗親,看起來還有固定的年俸,吃穿不愁,可實際上入不敷出很是常見。譬如碰上陛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逢五逢十的生辰,往往一份禮便要花掉三四個月的開銷。他們也知道,那禮進了宮多半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便要收進庫中,但要省了不送又真不敢。


  因此謝遲覺得,現下家中的狀況,一言以蔽之便是已沒了宗親的風光闊綽,卻又還得恪守宗親的禮數規矩。既不能像正炙手可熱的王公貴族一樣瀟洒,又並沒有尋常富人的散漫自由。


  難啊!


  所以,謝遲心下很堅決,目下既混得了個差事,他就要咬緊牙關的一步步的往上走。別的不說,就說葉蟬吧,人家千里迢迢地從蘇杭嫁過來,就愛吃口點心,他總要保證她能隨時吃得起自己想吃的吧?

  ……怎麼想起她了?


  謝遲吃著午膳忽地一怔,搖搖頭把她吃東西的模樣從腦海里晃了出去,又悶頭繼續吃飯。


  午膳后,他們皆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休息,休息后還有兩個時辰的操練。待得體驗過了這操練,謝遲不禁感嘆當值時的三個時辰站樁都不值一提。


  ——簡而言之,這當值的第一天,謝遲是被白康和兩個侍衛一起扛回府的。


  劉雙領也猜到這第一天大概不好過,可看到自家爵爺被人這麼送回來的時候,還是嚇得臉都綠了。好在白康對此見慣不怪,擺著手輕鬆寬慰說:「沒事,但凡初到御前,都得適應適應。你們家爺年紀又太輕,猛地這麼練起來吃不住不稀奇,回頭我跟指揮使大人稟一聲,明天先告個假讓他歇一天,日後慢慢來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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