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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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遲抬眼看了看她, 心下揶揄說夫人你可真大度啊,又實在不願帶著傷還同時面對兩個不太熟的女人, 就說, 「我背上疼,不便起來, 還是各用各的吧。」


  說話間, 容萱進了屋。


  她帶了一隻質樸的黑檀簪子,身上的一襲齊胸襦裙素白得如有仙氣, 只領緣、裙頭處有些細碎的紫粉繡花。腳上的一雙修鞋也是白底的, 一點點淡粉的綉紋顏色淺得幾乎看不出來, 她一抬眼就看到廣恩伯和正夫人都怔住了。


  容萱心裡暗喜, 暗說這一身果然好看。葉蟬卻恰好懵然問說:「這位……妹妹?好端端的, 怎麼穿一身孝啊。」


  這話令容萱一愣, 轉而又竊笑起來。她心說這位正夫人拿的果真是炮灰配角的劇本,這不,已經找上茬了?

  她便沒回葉蟬的話,福了福身, 望著廣恩伯溫柔道:「爺,您怎麼樣?」


  「啊……沒事。」謝遲趴在那兒, 目光盯著枕頭。


  容萱上前了幾步,目光看到他背上晾著的傷口時一聲驚呼:「啊!怎麼、怎麼打得這麼狠呢?」說著連聲音都哽咽了, 「老夫人這是幹什麼?都是一家人, 有什麼話不能……」


  「容氏!」謝遲忽地一喝, 容萱雙眸還含著淚,趕忙噤聲。


  他鎖著眉睇了她兩眼:「不許背地裡指摘奶奶。」


  容萱似有些不服,悶悶地應了聲哦。


  謝遲心下不禁有點嫌棄,覺得這容氏沒規矩。


  其實如果是葉蟬不懂規矩,他倒有心理準備。因為他聽說了,一年多前宮裡開始採選,家裡為傳香火就向宮裡請了旨,給他賜婚,宮裡答應了。可他們實在是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宗室,宮裡事有多,估計一轉眼就把這事忘了個底兒掉,直到前陣子給各府賜婚的旨意都定下來,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廣恩伯需要賜婚。


  所以,宮裡就從落選的姑娘里扒拉出了一個年齡比他小的,就是葉蟬。


  而那時,在採選中走了個過場的葉蟬早就回了家,根本沒和其他人一起在宮裡學那大半年的規矩。


  是以他心裡覺得,這個葉蟬可能什麼都不懂。沒想到這陣子下來,她似乎還挺知禮的——雖然他沒怎麼和她相處吧,可他聽說她每天一起床就先去爺爺奶奶那兒問安敬茶。


  反倒是這從宮女里挑出來,按理說應該規矩齊全的容萱……穿著一身孝就來了,說話也不知道注意。


  謝遲大早上的就在奶奶那兒挨了頓打罵,本來就煩得很,當下更沒了應付容萱的心情。


  他又睃了容萱兩眼,就生硬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哦。」容萱還是這麼個反應,看著倒是單純,卻也有點愚鈍的味道。


  然後她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容萱前腳一走,在正院發生的這些事就在下人的交口相傳中,很快傳遍了廣恩伯府。


  把宗室上下都算起來,廣恩伯是不起眼,可畢竟還是吃皇糧拿俸祿的人家,前前後後百餘號下人還是有的。如此這般,自然人人都要為自己的前程打算,要去摸主子們的心事。


  膳房那邊,是從謝遲身邊最得力的小廝劉雙領嘴裡聽見的這事兒。


  劉雙領比廣恩伯大一歲,今年十七。他其實原本是宮裡頭的宦官,進宮沒兩年就倒了霉,趕著過年生了場重病。宮裡講究多,過年生病不吉利,得臉的宮人還能傳個太醫瞧瞧,沒什麼身份的都是送出去看自己有沒有命熬好。


  宮外安置生病宮人的地方在長樂寺旁邊,那會兒恰逢謝遲的父親剛去世不久,他日日去寺里給父親上香,就碰上了只剩一口氣還要自己硬扛著出來買葯的劉雙領。他看不過眼,便求宮裡把他賞給廣恩伯府,按理來說依他的爵位,府里其實不能用宦官,但這麼個病重的小宦官沒人在意,管事的樂意給個順水人情,便點頭答應的。


  打這之後,劉雙領死心塌地地跟著謝遲。而且他還真機靈,把宮裡那一套八面玲瓏全帶了過來。


  當下他就邊掂量著邊跟掌勺的錢大廚說:「嘿,我原本覺著容姨娘長得更漂亮,又是宮裡出來的,準定是她更得臉。沒想到啊,嘖……」


  錢大廚邊顛勺邊樂呵:「你也別把話說死,這不剛見第一面么?我聽著啊,夫人有幾分本事還不清楚,但那容姨娘真是會來事兒,日後哪邊更得勢,不好說。」


  「我看不是那麼回事。」劉雙領搖著頭,「容姨娘是會來事兒,可這來事兒來不到點子上,就還不如不會來事兒。」


  錢大廚哈哈一笑,正要再跟他辯,突然卡了聲,轉而揚音:「喲,青釉姑娘。」


  劉雙領回頭一瞧,正院的青釉正走進來。


  她們幾個正院的大丫頭今年都差不多是十六七的年紀,比夫人稍大幾歲。其中這個青釉好像混得最好,前後走動的事都常見到她。她為人也確實討喜,一張漂亮的鵝蛋臉瞧著端莊,但見了人就笑吟吟的:「呀,劉爺也在啊?」


  劉雙領坐在那兒沒動,但笑著作了作揖:「你可真客氣。」


  青釉一哂,把事先準備好的碎銀放到了錢大廚的灶台上,又額外從荷包里摸了塊出來塞給劉雙領,然後跟錢大廚說:「爵爺在正院養傷呢,大夫說得吃兩天清淡的。您看著備吧,夫人跟著一塊兒吃。」


  錢大廚應了聲「好嘞」,又說:「哎,前兩天夫人說愛吃的那道湯是什麼湯來著?」


  青釉低頭一想就想了起來:「白蘿蔔豆腐肉圓湯。」


  「行,今兒還上這個。姑娘放心回去吧!」錢大廚笑著說完,就轉身吆喝底下人去備食材。青釉朝他二人欠欠身就走了,劉雙領站起來也道:「我也回去了,爺跟前還得我盯著。」


  錢大廚轉回頭來,抄起灶上那塊碎銀要塞給他,跟他說讓他去喝茶。劉雙領往回一推就走了:「得了吧,你猜人家為什麼單給我一塊兒?這是就怕你拿不著啊!」


  正院辦事真周全。


  劉雙領一早上腦子都在琢磨這個,覺得這位剛十三歲的正夫人不簡單,但午膳一端上來,他又險些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夫人一看到那缽白蘿蔔豆腐肉圓湯,兩眼一下就毫不遮掩地亮了,瞧著跟餓狼見到小肥羊似的。


  榻桌不大,只放的下三四道菜,這道湯和其他菜肴一起放在了床邊單支的桌子上。於是就見夫人興奮地搓了搓手:「先給我盛碗湯!」說罷還扭頭問爵爺,「爺,你吃不吃?這道湯做得可好了!」


  謝遲剛忍著疼翻身坐起來,一聽到這話差點笑岔氣。他扭頭看看那道湯,說:「不了,我還是先吃飯吧。」


  葉蟬也不在意,從青釉手裡接過湯碗,舀起個肉圓低頭就咬。


  她特別喜歡這道湯,就是因為錢大廚這肉圓做得特別好吃。它不是湯里常見的那種嫩滑彈壓的肉圓口感,吃起來特別軟糯,肉香味也溫溫和和的,依稀有些米粉的香氣,而且一點兒都不膩口。


  葉蟬細細品著,三口吃掉了一個。覺得沒吃夠,又舀起第二個。


  方才的整整一個上午,她都因為不知道怎麼跟謝遲相處而過得很緊張,不僅很緊張還一直在沒話找話,生怕冷場。


  可當下,她一吃到好吃的就忘我了起來,滿腦子都只有肉圓的美味,一下子變得很安靜。這弄得謝遲突然不太適應,下意識地看向她。


  然後她這專心致志吃東西的模樣讓他覺得,這個肉圓似乎真的很好吃嘛!

  他於是放下了筷子里夾著的那塊炒雞蛋,跟劉雙領說:「給我也盛碗湯,多盛兩個丸子。」


  葉蟬驀地一抬頭:「咦?」


  劉雙領手腳麻利,謝遲低頭吃了口菜的工夫,湯就奉了過來。他伸手接過,一抬眼看見葉蟬銜著笑正看自己,端碗的手滯了滯:「分你個丸子……?」


  「好呀。」葉蟬倒不客氣,直接一伸湯匙舀了一個過來。謝遲心下好笑,兀自用湯匙將個丸子一分為二,吃了半個又打量她:「我看你一上午嘴都沒停。吃完脆皮炸鮮奶吃的早膳,然後又吃了奶糕、果脯、杏仁豆腐,現在午膳還用得這麼香,你一直這麼能吃嗎?」


  他想如果她平常都這麼能吃,那她真是他見過的最能吃的姑娘了。


  好在葉蟬搖頭:「哪兒啊。」謝遲剛一鬆氣,她的話又說了下去,「奶糕、果脯、杏仁豆腐,那都是不頂飽的東西,吃來玩的罷了,午膳當然還是要好好用的。」


  「……」謝遲眉頭挑起,盯著碗里的肉圓好生綳了片刻,撲哧噴笑出來。


  「你笑什麼?」葉蟬不解地瞪他。


  「哈哈哈哈哈!」謝遲邊笑邊窘迫地接過劉雙領遞來的帕子擦嘴,抬眼見她面色羞紅,忙儘力忍住笑擺手,「沒事沒事,你吃你的,怎麼高興怎麼來。」


  說罷還扭臉吩咐劉雙領:「交待膳房一聲,把正院的點心備足,別讓夫人虧嘴。」


  覺得力不從心,他就開始琢磨怎麼才能不聽她說。想了想,覺得把人罵走有點過分,人家怎麼說也是好心;讓他說「你別說了我今天特別累」呢,他又覺得有點丟人——這不才當值一天嗎?怎麼就累得扛不住了?

  於是謝遲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又扒拉了兩口米飯,他忽地把筷子一拍:「啊!」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愣,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著!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麼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裡掂量了一下,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睃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著頭進來也沒聲,她注意到他剛一愣,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著氣,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著:「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抬。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一口氣往嘴裡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他個一家之主房裡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裡怎麼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著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著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鬆地吃飽,吃飽后氣力自也恢復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麼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綳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御前侍衛中,他這麼個旁支的勛爵實在不算什麼。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御前侍衛里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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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后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裡操練去了。


  留在家裡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麼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后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裡那個叫元顯,葉蟬這裡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肉呼呼,醒來后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啊?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麼都不懂,但就願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抬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


  青釉一啞:「那老爵爺和老夫人那邊……」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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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裡,御前侍衛操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里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麼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之前那個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裡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御前侍衛裡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麼真往死里練自己啊?」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操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麼也得給三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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