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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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謝遲這樣旁支到不行的宗親,自然不包括在其中。


  於是這晚在營地邊緣處當值的時候, 謝遲被寒風吹得格外清醒。


  此前的幾個月, 他都沉浸在可以隨聖駕冬狩的興奮中,日日勤學苦練, 覺得這是一個萬般緊要的機會。今日才恍然驚覺, 自己太傻。


  宮中朝中等級森嚴,御前尤其如此。比如三大殿的侍衛都屬御前侍衛,可含元殿逢年過節才用一用,宣政殿用於每日的早朝, 紫宸殿則是天子居所,他們守含元殿的侍衛與宣政殿的不能比,宣政殿的又比紫宸殿的要低上一截。


  他在宮中好幾個月了,都不曾親眼見過皇帝的影子。來冬狩,自也是紫宸殿、宣政殿的排在更近的地方,他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憑藉這一回一步登天?

  謝遲在風中打了個寒顫, 好像一下子被吹得有些恍惚。這恍惚令他忽地對前路很迷茫,不知道日後的路該怎麼走,覺得自己想封王的夢遙不可及。


  這種感覺真可怕。


  謝遲咬住牙關猛吸了口涼氣打消這種寒冷的消沉,正好掌事的千戶策馬過來:「都精神點兒精神點兒, 忠王殿下來覲見了!」


  忠王的分量,放眼洛安無人不知, 不僅因為他家中是延綿數代不衰的異姓王, 更因為陛下確實很看重他。而且, 他和當今太子年紀相仿,兩人一同長大,如若不出意外,忠王一府至少還能再顯赫個幾十年。


  於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了挺後背,頃刻間全高了半寸。


  很快,夜幕之下,一小隊人馬遙遙奔來。


  郢山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小雪,眼下殘雪未消,雪粒被馬蹄踏出一陣陣白煙。忠王陸恆在離天子大營還有兩丈遠時及時將馬勒住,站得最靠邊的侍衛才沒被揚上雪。


  方才喊話的那千戶早已下了馬恭候,此時笑著拱手迎上:「忠王殿下。」


  「千戶大人。」陸恆翻身下馬,拱手還了一禮。那千戶立刻示意手下過來把馬牽走,自己則親自領著忠王往大帳走。


  陸恆笑問:「陛下可得空?若忙著,我在外磕個頭也就是了。」


  那千戶忙說:「哪能呢?御前的傅大人剛親自來吩咐過,說陛下聽聞忠王妃有喜,著意提了,殿下一到立刻請進去,說得對飲一杯才算賀過。」


  臣子府上有喜,九五之尊要把人叫進去對飲為賀,估計滿洛安的達官顯貴里,除了太子也就忠王有這待遇。謝遲聽得微微屏息,心中既羨慕又不甘,同時還想上前跟忠王搭個話。


  他想,若是去向忠王道個謝,應該並不顯得奇怪,畢竟這差事是忠王給他安排的。


  可最終,他還是理智地忍住了。忠王給他搭這個線,是因為他答應收養那兩個恪郡王府的孩子。這對忠王來說大約只是個簡單的交換,他未必想有更多的牽扯,甚至未必還記得這檔子事。


  忠王府也確實再也沒跟他們走動過。


  謝遲循循地吁了口氣,又凝視著眼前的一團白霧在寒風裡消散,終於恢復了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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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丈外,執掌御前侍衛的千戶領著忠王繞過層層疊疊的帳篷,在見到迎來的御前宮人時,自覺停住了腳:「殿下慢走。」


  「辛苦大人。」陸恆頷首笑笑,隨著御前宮人接著往大帳走。結果離著還有約莫三兩丈,就聽到帳中陛下正盛怒:「你兒時還知勤勉,近幾年愈發頑劣!」


  陸恆不禁鎖眉,凝神細看,便見被帳中燭火投到帳布上的宮人身影全都跪得極低。陸恆不覺呼吸微滯,側首壓音:「今兒又怎麼回事?」


  那宦官自知他在問什麼,語不傳六耳地小心回話:「是太子殿下來此,帶了個美貌宮女。」


  陸恆一陣頭疼。


  這是御前的規矩,再深一層的話就不好直說了,可說到這兒他也聽得明白。帶了個美貌宮女算什麼問題?宮中但凡能放上檯面的宮女,沒有哪個長得不好看,御前更個個都是美人兒。


  讓陛下氣成這樣,必是太子在路上幸了那宮女。


  堂堂太子出門在外臨幸個宮女倒也不是大事。但問題是,從洛安到郢山,總共才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這若傳出去,自然顯得太子荒淫。


  陸恆暗自搖頭,但也不好與這宦官多嘴。到了大帳門口,仍是從容自若地等著宮人進去通稟,很快就聞裡面的斥責停了下來,那一個個跪著的宮人的身影也都站了起來。


  御前的大太監傅茂川親自打了簾出來迎他,陸恆穿過外帳,到了中帳看到聖駕便行大禮:「陛下聖安。」


  「起來!」皇帝在氣頭上,叫起的口氣也有點沖,陸恆站起身,看看側前方垂首立著的太子,打圓場道:「陛下息怒。難得出來冬狩,殿下若做錯了什麼,想也只是興奮得過了勁兒。」


  「你少替他辯白!」皇帝怒氣未減,指著太子朝忠王怒道,「你們兩個一般年紀,你看看他如今做的都是什麼事!朕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日日悉心教導,他卻是卯足了勁兒讓朕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皇帝對已故元後用情至深,三兒兩女都是元后所出,另外兩個兒子都夭折了,這陸恆自然清楚;近幾年太子品行不端之事,陸恆也知道。可對此,他除卻盼著太子好轉外,也實在做不了別的。


  他只能無可奈何地先勸皇帝消氣兒。


  陸恆上前幾步,走到了皇帝跟前:「皇伯伯。」


  皇帝冷著臉不看他。


  陸恆噙笑:「臣可聽宮人說您要為王妃有孕的事請臣喝酒,臣這一路趕來也確實冷了,您的酒呢?」


  皇帝掃了他一眼,重而緩地舒了口長氣,面色不得不緩下來幾分,交代宮人:「上好酒來,多熱一會兒。」


  「多謝陛下。」陸恆作勢一揖,剛轉過頭要拉太子同飲一杯以緩和氣氛,皇帝卻先一步又怒喝起來:「你,回去思過去!不許再鬧出這樣的事來!」


  「……」陸恆於是也只好把話咽回去。太子被罵得久了,心裡也氣,草草地一揖,轉身便走。


  皇帝一聲疲憊的嘆息,沉默了好一會兒,直至宮人把酒端來才又緩過神。他親手端起一杯遞給陸恆:「近來忙得許多事都顧不上,回洛安之後,你自己挑個御醫喊去府里給王妃安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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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皇帝想壓住的事,大多傳不出御前。但若壓得不太死,「御前」範圍內便還都會知道。


  於是,當天晚上,侍衛們邊支起大鍋涮著火鍋,邊就聊了起來,有個膽兒大的張口就道:「忠王殿下要是姓謝多好,我瞧他可比太子像明君!」


  旁邊的同伴毛骨悚然地趕緊捂他的嘴:「不要命了你?」


  先前那個一瞪,撥開他的手:「咱就私下說說,又沒外人。」但也壓低了幾分聲,「你們說,忠王是不是比太子名聲好多了?朝野上下一點兒他的壞話都聽不著,可惜了了他這人忒不愛權,半個實在官位也不求。」


  不然一準兒能權傾朝野!

  謝遲邊喝著酒暖身邊聽他們瞎聊,神思卻不由自主地順著他們的話細琢磨起來。琢磨來琢磨去,竟忽而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忠王真是有大智的人。看似不爭不搶,令人扼腕嘆息,實際上走得卻很穩。


  所有的權勢地位他都不爭,可該他得的,顯然也不曾聽說他推卻。這樣一來,所有被他握在手裡的榮耀都是他該得的。他擔得起,旁人也心服口服,想來他也鮮少會感受到爭搶而不得的失落。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心急了。


  他一心想往上走,卻忘了欲速則不達。就拿這次來說,先不提他想當然的想法多幼稚可笑,就算真達成了、真得到陛下的青眼又怎樣?他一個不入流的宗親突然從洛安的滿城貴戚了冒了頭,有多少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按下去。


  再反觀忠王,他在眾人口中都是「不爭」,實則卻在步步高升。平日不斷的恩賞不說,陛下哪次加封食邑也都沒忘了他。忠王一府數代積攢下來的兩萬餘戶食邑,其中倒有五千多戶都是他襲爵后的這幾年加封的。


  真是光耀門楣。


  自己還是經過的磨礪太少,要學的東西太多。


  謝遲懵了一下,意識到是自己說了句「沉迷美色」,噗地一聲從側躺笑翻,然後一邊抽著涼氣一邊大笑出聲!

  葉蟬被他笑得又瞪他,不過也沒再同他爭執一起睡的事。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晚膳端進屋裡,謝遲放鬆下來自然胃口大開,雖是趴著都吃了不少。


  一邊自己悶頭吃,一邊還不忘抽神給瘦了很多的葉蟬夾菜。


  葉蟬跟他說句話的工夫,碗里就又被他塞了一大塊糖醋排骨。這糖醋排骨做得著實不錯,肉燒得夠爛夠入味,細細的脆骨燉成了尚存脆感的膠質,酸甜咸調得適中,吃起來特別下飯。


  如果放在平常,這道菜是很合葉蟬的口味的,不過今天……


  葉蟬鎖著眉把它夾起來,放到了謝遲的飯上:「我吃不下了!」


  「那你吃半個我吃半個。」謝遲邊說邊用筷子分起了上面的肉,葉蟬火速抱起飯碗跳開幾尺遠:「我真的吃不下了!!!」


  「噗哈哈哈哈。」謝遲噴笑,然後自顧自地吃著排骨道,「好吧好吧,放過你了。」


  這天晚上,謝遲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家的幸福。前些日子在宮裡雖然也只是歇著養傷,什麼都沒有發生,可他終究放鬆不下來,神經時時刻刻緊繃,聽到門外有動靜有心跳加速。


  當下,他是徹底放鬆了下來,和葉蟬閑話家常,說話也不用有什麼顧忌。還叫乳母把元晉抱來玩了玩,結果元晉吧唧趴到了他身上,疼得他耳畔嗡地一聲差點直接暈過去!


  葉蟬趕忙把元晉抱起來,邊是心疼謝遲邊又想笑。元晉見她笑,也跟著咯咯咯地笑,笑得他直瞪他們:「你們夠了!不許笑!」


  葉蟬抱著元晉迅速開溜。


  晚上盥洗之後,葉蟬磨磨唧唧地上了床。這真是二人頭一回同榻而眠,成婚那日都沒有,他那天晚上邊醒酒邊跟她說了幾句話,就照常去書房讀書然後自己睡了。


  這頭一回同榻,他們還只能一個趴著一個躺著。葉蟬本來想盡一下為人|妻的職責,親手幫他換藥來著,但被他堅定地拒絕了。


  他伸手捂著他的眼睛,等劉雙領給他換完了葯,才把手挪開。


  葉蟬撇撇嘴,從床上坐起來:「那我看看你的傷。」


  「不許看!」謝遲一喝,鎖著眉頭把她按回床上,「有什麼好看的,乖乖睡覺。」


  葉蟬躺回去蓋好被子,突然沉默起來,謝遲看看她,發現她面色也不太好。


  他不禁有點心虛,手從被子里摸過去,攥攥她的胳膊:「生氣了?」


  葉蟬搖頭,倒反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在想,你這回這事……真挺嚇人的。要不……要不以後你別去了,拼著命去換加官進爵,不值得。」


  「哎……」謝遲一哂,往她跟前挪了挪,手探出被子來,一刮她鼻子,「別多心,這事過去了。御前也不是刀山火海,這次是個意外。」


  「可這意外一下就鬧到陛下跟前去了啊!」葉蟬憂心忡忡,「我每天都擔心你回不來了。」


  哎,這個小知了……


  謝遲自不想就此退縮把難得掙到的差事扔了,但也知道她是好心,便伸手摟住她的後背,溫和道:「陛下並不是愛草菅人命的人,如果御前鬧出人命,那一定是有涉及朝堂紛爭的大事。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去摻和那些,我就做好我的分內之職,自會平安的。」


  葉蟬又默了會兒,最後也覺得好像就這樣勸他縮回來並不太好,就黯然點了點頭:「那好吧。反正你……多加小心,都說伴君如伴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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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幾天,謝遲都悶在正院里歇著,主要是因為傷還沒好要盡量減少挪動。但他回都回來了,這件事當然不可能繼續瞞著爺爺奶奶,二老還是很快就知了情,好在他已平安回來,他們擔心歸擔心,到底不用太過著急了。謝周氏時常自己來看看,爺爺不方便進孫媳的住處,就差人來問候。


  就這樣,年關眨眼工夫就過去了。年初三,謝遲剛能勉強正常的走路,劉雙領砸了個大消息過來:「門房說忠王府送了帖子來,道忠王殿下想來看看您。」


  頃刻之間,屋裡的所有人都被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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