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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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得力不從心,他就開始琢磨怎麼才能不聽她說。想了想,覺得把人罵走有點過分, 人家怎麼說也是好心;讓他說「你別說了我今天特別累」呢, 他又覺得有點丟人——這不才當值一天嗎?怎麼就累得扛不住了?

  於是謝遲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 又扒拉了兩口米飯, 他忽地把筷子一拍:「啊!」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愣,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著!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麼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 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裡掂量了一下, 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 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 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睃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 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著頭進來也沒聲, 她注意到他剛一愣, 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 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著氣, 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 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著:「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抬。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一口氣往嘴裡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他個一家之主房裡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裡怎麼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著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著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鬆地吃飽,吃飽后氣力自也恢復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麼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綳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御前侍衛中,他這麼個旁支的勛爵實在不算什麼。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御前侍衛里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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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后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裡操練去了。


  留在家裡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麼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后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裡那個叫元顯,葉蟬這裡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肉呼呼,醒來后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啊?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麼都不懂,但就願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抬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


  青釉一啞:「那老爵爺和老夫人那邊……」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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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裡,御前侍衛操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里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麼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之前那個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裡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御前侍衛裡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麼真往死里練自己啊?」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操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麼也得給三分面子。


  這不,現下他沒開口給台階,百戶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話收回來吧?只好坐牆根兒下自己鬱悶去了。他也奇怪,新來的這位廣恩伯不是頭一個進御前侍衛的宗親啊,可怎麼就他這麼拼呢?他圖啥啊?

  百戶姜海坐在牆下,看著謝遲被汗浸濕的背影發怵。


  姜海比謝遲大足足十歲,他說罰謝遲站樁半個時辰,原本是給他留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想到謝遲一點怨言都沒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種自己欺負小孩的感覺。


  於是半個時辰剛到,姜海就主動走過去一拍謝遲的肩頭:「行了,我喊兩個人送你回家。」


  謝遲被他一拍差點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緩了兩口氣,他轉過身一抱拳:「多謝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補上。」


  他說的程大人叫程華,也是個百戶,專教擒拿功夫。今兒姜海在這邊一罰他,那邊他就沒去成,現下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回來!」姜海趕緊一把將他拽住,嚇得臉色都變了幾變,「你不要命了?趕緊回家去!」擒拿學起來摸爬滾打摔,謝遲累成這樣再過去,他怕鬧出人命。


  謝遲抹了把額上的汗:「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當自己鐵打的?」姜海不懂這個身在宗室的少年幹什麼這麼拼,又覺得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


  可他這個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沒。


  姜海於是忖度了一下,沉然道:「程華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近來都別去了。」


  「大人?!」謝遲頓時急了,姜海抬手制止了他的爭辯,「我看你箭術有底子,這幾個月好好練。騎射準頭夠了,我就把你添進冬狩隨駕的單子里。」


  天子冬狩?!

  謝遲一下子兩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還有什麼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徑呢?


  正院什麼意思?變著法的給她下馬威是吧?

  前腳讓膳房扣菜,後腳又自己送菜過來施恩。想讓她看什麼呀?讓她明白這位正夫人在府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嗎?

  真氣人!

  可是,她還不能跟正院翻臉,硬碰硬去鬧事的女主早就不流行了。如今能混得下去的女主,都會明哲保身、會忍氣吞聲,讓讀者覺得有智商,讓男主覺得溫柔明理。


  容萱強行沉下一口氣:「前頭書房裡鋪紙研墨的,你搭上沒有?」


  「啊!」花佩眼睛一亮,「搭上了,近來常請他來喝茶,已慢慢熟絡了。」


  「那就好。」容萱銜著笑點點頭,「繼續走動著,記得別提我,等你們夠熟了,咱再說正事。」


  花佩應了下來,此事就此打住。容萱又緩了兩息,執箸用膳,但正院送來的那兩道菜她一筷子都沒動。


  什麼玩意兒!一個土著女,還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也敢給她臉色看!

  要知道,所有穿越女那都是自帶主角光環,無往不利的。她這也就是劇情還沒跑起來,等她劇情跑起來了,還有那葉蟬什麼事兒!

  生氣!


  容萱冷著臉吃完一頓飯,又冷著臉讀了一晚上的書。這一夜,她就連睡著了心情都不好,做的都是和葉蟬撕逼的夢。


  一會兒夢到《步步驚心》,她是若曦的視角,葉蟬頂著張八福晉的臉;一會兒又夢到《金枝欲孽》,自己是誰的視角不清楚,反正葉蟬是皇后。


  嗤,嫡妻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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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至此平靜了一陣兒,眾人各過各的日子,似乎少不了交集,但又誰都不影響誰。


  不過,細微的變化還是有些。


  比如正院那邊,葉蟬從每天要叫三四道點心,變成了只吃一道點心,偶爾才會叫兩道。免去的幾道是為給家裡省錢,照吃的這一兩道是未免謝遲心裡難受。


  除此之外,她還叫青釉從外頭買了不少果脯蜜餞回來。一來外頭的東西便宜,二來這東西吃得慢,買個幾斤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吃上好幾個月,她就不會覺得嘴裡沒味兒了。


  但葉蟬這麼干,謝遲自然還是會知道。劉雙領便發覺爵爺似乎總覺得心裡有愧,變著法兒地想彌補夫人,哄夫人開心。


  譬如從宮裡回來的時候,他時常會從巷口那家夫人喜歡的店買脆皮炸鮮奶給她;

  譬如從宮裡拿了頭一個月的例銀,他就拿了一半去正院,跟夫人說讓她買些點心高興一下;

  再譬如,八月十五中秋節,尚食局照例做了許多月餅,陛下隨口說御前侍衛一人賞幾塊,爵爺回家后便把半數孝敬了二老,餘下三兩塊拿去給了夫人。


  那天劉雙領清楚地看到爵爺拿著塊月餅送到夫人嘴邊,笑吟吟說:「嘗嘗,宮裡賞的。」


  夫人對他這種舉動顯然不適應,低著頭盯了地面半晌,才雙頰紅撲撲的湊過去咬了一口。


  然後日子一晃眼就又過了兩個月,入了冬,天氣一下子就冷了。


  在葉蟬忙著安排府中上下做冬衣的時候,天子冬狩的人員安排也定了下來。


  諸如這般的事宜都不是姜海他們這些管操練的百戶能敲定的,他只能往上遞自己覺得合適的名單,最終由御令衛的指揮使親自定人。


  不過他也不算誆了謝遲。因為這幾個月謝遲練得用功,他確實把他寫進了名冊,還著意多寫了寫他是何出身、多麼用功上進。


  這名冊遞上去后,謝遲就一直懸著顆心等著。好在幾日後指揮使把定下的名冊發回來,並沒有把他給劃了。


  他於是可以隨駕去冬狩了。


  啟程的前夜,謝遲幾乎徹夜未睡。腦子裡似乎並沒有在想事情,但就是有一股熱血在體內翻湧著,令他精神抖擻,好像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寅時初刻,他便起了床。劉雙領趕忙進來伺候,謝遲簡單地盥洗后,也沒讓費事備正經的早膳,直接讓人去端了一碗豆漿兩個麵餅,湊合著儘快吃飽了。


  然後他邊往府外走邊交待劉雙領道:「這一趟少說要去半個月,若陛下起了興緻還會更長,府里的事你多照應。」


  「哎,您放心。」劉雙領趕緊應下,謝遲卻還是放心不下來,又想了想,駐足道:「這些日子你去正院守著吧。如果有夫人忙不過來的事,你幫著些。」


  劉雙領一愣,旋即又趕忙應諾。


  謝遲便出了門,坐上馬車匆匆地往皇宮去。馬車駛起來,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碌碌地響了一陣,離得遠了便逐漸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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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院里,葉蟬這日醒得也格外早。或者說,她一夜都斷斷續續地沒睡好。時夢時醒、半夢半醒,歇不下來的腦子轉得太陽穴直跳,讓她累得不行又死活睡不沉。


  她忍不住地為謝遲擔心,忍不住地胡思亂想,想他這一趟是隨御駕出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那此行搞不好很危險吧?

  他對宮裡也說不上多熟,會不會無意中犯什麼錯?會不會觸怒聖顏?會不會一去不返?

  他可千萬別一去不返。若不然,她就要守寡了。


  她才十三,守寡怎麼都得守上些年。萬一她再一不小心壽數挺長,那就太可怕了。


  現下又天寒地凍的……他會不會被凍病?


  葉蟬滿腦子都是這些,想著想著就躺不住了。寅時三刻,她煩躁地坐了起來,自己點上燈,去翻沒做完的綉活兒出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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