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誰不是猴子的種 新

  江麗蓮打車穿過燈火輝煌的複興大街，到白龍小區一幢職工樓前下車，望望三樓窗口的燈光，走進樓梯間。


  晚飯後，華梅忙著收拾，大鴻桌前默默抽煙，楊文凱咬咬筆頭問：“爸，這道題咋做？”“上課幹啥啦？”“沒幹啥呀。”“混小子，敢鬥嘴！”“爸不講理嘛。”“什麽？”


  大鴻情緒失控，攥起拳頭又收回。楊文凱含著淚，噘起嘴巴繼續做作業。華梅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兒子，爸心裏不痛快，去你的房間做吧。”


  大鴻一聲長歎點支煙。


  “咚咚咚”


  江麗蓮進屋，華梅沏茶，她晃晃大鴻笑道：“老同學，家有嬌妻龍子，幹嗎還這般心事重重？”大鴻苦澀笑笑說：“心裏這滋味兒難受呀。”“何苦呢，該去的去了，重打鑼鼓另開張嘛。”華梅說：“他還沒走出那陰影，可這道坎兒的確該跨過去了。”江麗蓮說：“是啊，大鴻，我們這群同學朋友，心裏都指望著你出山哩。”“麗蓮，這是給病人衝喜吧。”“不錯，我就是給你衝喜來了。還記得你的傑作吧？”“不明白。”


  江麗蓮看看華梅，華梅沉默，於是說：“五味齋潛力初顯，發展前景令人期待。你是主要股東……”大鴻打斷她的話頭，笑道：“哈哈哈，麗蓮，好意我領了，可別瞎編了行嗎。”“那等會讓華梅給你解釋吧。我來是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昨天吳春旺到五味齋招待客人，無意中聊到他聽王燕青說，年後，蜀江裝飾板材廠要招廠長承包出去，你們是否考慮一下，五味齋可以抽一定資金支持。”“謝謝。對一個大齡失業青年，這機會的確難得，我一定認真考慮。”


  除夕之夜，大街小巷，到處是彩燈爆竹，歡聲笑語。


  大鴻佇立窗前沉思，楊文凱興奮吼道：“過年囉，過年囉。”抓瓜子揣滿衣兜，說：“爸、媽，春晚就要開始了。我去小紅家看大彩電。”大鴻不吭聲，華梅說：“兒子，大過年的，就在家裏看吧。”“媽，我家芝麻大點兒黑白電視機，不好看。”大鴻說：“咋啦？狗也不閑家窮……這是我和你媽熬更守夜賺錢買的，你坐享其成還不知足？不許出門。”華梅說：“一條夢蟲兒，對牛彈琴。”“書上說，胎教也起作用嘛。”


  咚咚咚敲門聲。


  大鴻看看華梅苦笑說：“可能我那些老同學老戰友，來拜早年嘍。”“如果你正風生水起，那還差不多。”


  華梅打開門，駱祥忠走進來說：“徐醫生，楊老板，給你們拜早年囉。”大鴻說：“謝了。有事請講。”“楊老板，還嫉恨我吧。”“犯不著。”“唉，當時都在氣頭上，並沒存心害死你……”“算我命大，有啥事快說。”“大年三十兒的，真不好意思開口。可母親住院逼得沒辦法，隻好跑來找你要基地拖欠的工資。”


  華梅生氣說：“駱祥忠，大鴻對你怎樣，你心裏清楚。我們一家三口就靠我百來塊的工資生活，哪有餘錢呀。就算求人借，這大年三十晚上……等年後吧，砸鍋賣鐵也給你。”“徐醫生，別怪我沒一點人情味兒，要是我再不交夠錢，醫院就把我母親攆出來啦！”


  大鴻說：“行了，駱祥忠，把我推進南大海喂魚的事兒，你都幹得出來，你還有什麽事不能幹的？”“楊老板，自古以來，欠賬還錢，天經地義！”“我現在的確拿不出錢，家裏的東西，你看上哪樣拿哪樣。”“楊老板，那就別怪我囉。”華梅氣憤說：“駱祥忠，你為啥恩將仇報？”“徐醫生，人逼得走投無路，誰還顧及什麽呢？”


  駱祥忠環視屋子後，指著楊文凱正看得入神的那台12英寸黑電視機，說：“楊老板，就要它……”“好，你抱走。”


  駱祥忠跨上去一把拔下電源插頭，抱起就朝外走，楊文凱死死拽住說：“叔叔，別抱走，我要看春晚……”大鴻嗬斥：“文凱，鬆手！”“不嘛不嘛。”“混小子，快鬆手哇！”


  大鴻拖開他的手，他坐地上大哭，駱祥忠抱著電視機徑直出了門。


  華梅總算哄兒子睡去，大鴻一直站窗前沉默抽煙，掛鍾敲響新年鍾聲，窗外禮花五彩繽紛，爆竹震天動地。華梅依偎著大鴻站在窗口悄悄落淚。


  “大鴻，我們成局外人了。”


  “有朝一日時運轉，朝朝日日都過年。”


  別怕日子窮，誰不是猴子的種？隻要心不死，隻要肯爭鬥，就沒有過不去的溝溝坎坎，就沒有吞不下的屈屈辱辱。


  別怕日子窮，誰不是猴子的種？隻要天不老，隻要地不荒，就沒有追不上的星星月亮，就沒有掙不來的紅紅火火。


  門外又響起敲門聲，大鴻華梅心裏不禁一怔。


  “大鴻，我好怕。”


  “別怕，無非鍋裏燉的‘豬老殼’也讓人撈走罷了。”


  大鴻打開門，李德扛著一袋東西進屋，說：“大鴻哥、嫂子，趕火車的人太多，我沒擠上。”放下袋子又說：“這都是老家帶來的年貨。”。


  他打開編織袋，拿出重江高梁燒、花生和熟香腸、鵝肉、兔子肉等擺了一桌子。華梅激動得淚流滿麵，說：“我去叫醒文凱。”


  “好，我們也迎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