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早在三天前,沈青越給家中拍過一份電報,說了回來的時候,只是那時沈青梧剛穿越過來,連院門都未出過,自然不會知道這事。
所以直到如今三姨太來告知她,她才曉得原來沈青越今天上午便可到家。
因著一夜未睡,她大腦尚還處在混沌之中,洗了熱水澡后,被氤氳熱氣熏了好一會,愈加睏乏,如今也不過是勉強打起精神和三姨太說話。
她是沒有多餘的經歷去外頭接沈青越回家的。
所以直言道:「我亦甚是想念大哥,可如今身體疲乏,怕是不能出去迎接他,不過終歸大哥在家中會多呆好些時候,所以不愁沒有機會見他,若是你見著大哥,麻煩替我向大哥告歉。」
三姨太見沈青梧臉上確實有乏累之色,便不在強求,還殷殷告誡她好生休息。
好不容易送走了三姨太,沈青梧打了個哈欠往卧室走了去,剛沾了枕頭便陷入沉睡中去了。
直到太陽西斜的時候,沈青梧方才醒了過來,她是被餓醒來的,從昨天晚上吃了一些東西后,便連一點水都沒沾過了。
腹里饑渴,腦子昏沉沉的,全身亦酸疼不已,她皺了眉頭,喊了一聲,「豆蔻,你在嗎?」
這不喊還好,喊了后喉嚨就撕扯的痛,外面沒人回她。她穿好衣服,下了床,推開門口外面空蕩蕩的。
在院子西南角的小廚房裡香氣四溢,她順著香味找過去的時候,卻見豆蔻廚房裡正忙碌著,她看了許久才道:「豆蔻,做什麼呢?」
豆蔻被沈青梧的聲音嚇到了,不小心把碗里的湯給灑出來,全濺到了手上。
湯是滾燙剛出鍋的,「嘶~」的一聲,豆蔻將碗扔在了灶台前,然後她轉身將手背在身後,「小姐,你醒了,餓不餓,我煮了粥給你,馬上就能吃了。」
沈青梧皺眉,進了廚房,將豆蔻的手扯了出來,發現手上紅了一大片。她有些自責,自己不該這時候打擾她的。
「沒關係的,小姐,一點都不痛」,豆蔻訕訕地道。
沈青梧瞪了她一眼,豆蔻卻只看她傻笑。她只好將豆蔻推出廚房並道,然後指著不遠處的水井說:「打水沖一衝,剩下我來。」
她盡量精簡的陳述,因為每多說一個字對她的嗓子便是一種折磨。
把豆蔻趕了出去后,沈青梧看了眼廚房裡的條件,說不上嫌棄,只是有些不方面罷了,不過對她來說到不是什麼問題。
她之前的時候也跑過許多偏遠地區取景,那些偏遠地區自然是用不上現代化的設施,所以這土灶她還是用過。
那時因為各地飲食文化不同,她並不能完全習慣每個地區的吃食,所以就養成了自己做飯的習慣,雖算不上多好吃,但她也不挑,只要能吃的下去即可。
其實豆蔻早已把大半的事情都做好了,她只需將其收尾即可。
等真吃上飯的時候,沈青梧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一碗溫熱的白米粥下肚,極好得緩解了嗓子的疼痛。
趁著吃飯的空擋,她問:「豆蔻,我睡了之後有人來過嗎?」
豆蔻回想一會,道:「早先的時候大少爺來過一趟,見小姐你還在睡覺,便先走了。後來大夫人那邊亦有人過來。」
「大夫人」,沈青梧微頓了一下,「可有找你麻煩。」
豆蔻搖頭,似乎亦有不解,「大夫人送了兩套衣服過來,還叮囑讓小姐後天穿上新衣裳。」
沈青梧皺眉思考了會,這既非過年過節,又非未到更換衣服的時候,大夫人無事送衣服給她做什麼,且不說她昨兒個剛得罪了大夫人,對方將她恨死都正常。
實在有些想不通,沈青梧乾脆將此時放在一邊,她道:「大夫人新送來的衣服你且收好了。」
豆蔻應喏。
吃完晚飯後,沈青梧伸了個懶腰,她出了房到了院子。
紅霞滿天,襯得她臉愈發紅了,過一會,離她不遠的地方有敲門聲。
沈青梧開了門,她愣了一下,是沈青越。沈青越眉目俊朗,一襲深色長袍,將人襯得略有些老成。
和記憶中的樣子對上了,沈青梧道:「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兩人雖是嫡親兄妹,但到底還有些生疏,顯然沈青越也不知怎麼來面對妹妹好。
將沈青越迎了進去,兩人相顧無言。
好一會,沈青越才打破了這良久的沉寂道:「青梧,你還好嗎?」
沈青越前段時間去京都玩了一趟,回來后才收到了沈青梧寄給他的信。
以往因為兩兄妹之間關係不太親近,沈青梧從未以自己的名義給他寄過信。他剛收到信時還很是好奇妹妹怎會寄信給他。
可拆了信卻發現竟是妹妹同自己的訣別信,收到信后他心裡不禁咯噔一聲,也顧不得其他火急火燎從外面趕了回來。
回來后才得以了解事情的起始經過。不禁又是氣悶又是心疼。
真見了人後,原本累積了一肚子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沈青梧笑道:「我現在再好不過了,讓你擔心了。」
沈青越聽她生疏的語氣,眉頭一緊,卻也無可奈何,說到底這一切都是自己當初做的孽。
他一心想要補救,於是便戲法似的將大長衫里抽出了一本書出來,滿面笑容地遞到她跟前。
沈青梧疑惑地瞧了眼沈青越。
沈青越頗有些神秘地道:「你翻開瞧瞧。」
沈青梧接過書,翻了幾頁,粗粗看去,卻沒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一本季凌恆的散文集罷了。
等等,季凌恆這三個字在她腦海劃過得時候,一下喚醒了某些潛藏在深處的記憶。她似是知道沈青越為何要送她季凌恆的散文集了。
原來,原主一直喜歡著季凌恆,或許說喜歡不太準確,可能她的感情比喜歡還要多一些。
在原主十六歲的時候,無意間從沈青越那裡接觸到了季凌恆的詩,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愛情對每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都有著極致的吸引力,原主亦不例外,只是作為一深宅閨秀的本分使她極少有機會接觸外男,於是她便將所有對異性的想象都寄托在文字間。
恰在這時,季凌恆的新詩出現在了她眼前,滿足了她對愛情的全部幻想,從此,她記住了這個叫季凌恆的男子,並找尋所有他的文章,於是一場註定沒有結果的暗戀悄然生根發芽。
沈青越亦是知道妹妹喜歡季凌恆的,所以這次才專門為她帶了這本新出的散文集回來。
他看了陷入怔愣中的妹妹,惶惶燈光下,少女眼神似有些茫然,他有些擔憂地道:「不喜歡嗎?」
沈青梧晃然回神,她搖搖頭,剛剛只是被原主突然爆發出的情緒給影響到罷了,原主殘留的情緒第一次這般強烈的出現,這也讓她認識到了季凌恆對原主的影響有多深刻。
原來文字的魅力真有這般強大,強大到可以輕易虜獲一位少女的心。
只是她本人對季凌恆卻沒太多好感,因為他們讀書的時候,季凌恆的文章出現在教科書上的頻次太多了,致使她看到他的文章便有些生理性厭惡。
不過沈青越終是一番好意,她自不能糟踐了,於是欣然道:「我很喜歡。」
沈青越見她臉上有了笑意,心上也開心,「你翻開第一頁看看。」
當沈青梧從后往前翻到第一頁的時候,空白的紙張上赫然三個字「季凌恆」。
是用毛筆書寫的,筆力蒼勁,筆風洒脫,只這三字便可看出主人的對毛筆字的深厚造詣。
沈青梧學習國畫之餘,附帶也練習了毛筆字,但她卻不得不承認,她一輩子也修不到這字主人現今所及的程度。
她有些好奇問道:「這是?」
沈青越作了解釋,「半月前,我與同學去了一趟京都,特地去了京都大學見了季先生,請他在上面提了字。」
沈青梧愣了一下后,轉而亦有些好笑,季凌恆在後世名氣那般大,也不知放後世這一份簽名該值多少錢。
不過沈青梧只想想便作罷了,然後將那份散文集合了起來。
兩人再聊一會天,天已有些晚了,外頭星子明滅閃爍,沈青梧見他面有疲憊之色,忙道:「大哥,這些天旅途艱辛,你快回去休息吧。」
將沈青越送了出去。沈青越剛出了門,忽又回頭對她道:「青梧,你記著無論發生什麼事,有大哥為你撐著。所以別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了,我只你一個妹妹,你若出事,我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母親。」
沈青梧圓目微縮,見他這般嚴肅,心有戚戚,只因原主已逝,他對她愈好,也不是「她」了。
她沉默了半晌,輕輕點頭。
月光之下,少女眉眼溫柔,眸間閃爍的光耀眼如星子,怯懦這二字永不該出現在少女身上的。
遠行的少年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