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沈青梧推開藥店的門,入了裡面,撲鼻而來便是醫院裡常聞到的消毒.藥水的味。


  她環視一圈,地方不大,幾排靠牆的葯櫃便佔了半數地方。不過勝在乾淨整潔,可見主人是時常整理打掃的。


  藍白冷調和周遭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進了這裡面,彷彿就與外面的熱潮遠隔了似得。


  豆蔻緊貼在她身後,神情略緊張。


  她沒看到裡面有人在,這似乎在正常不過了,這地方沒有非要守著的必要,她敢確信哪怕是連小偷都不願意進來,也不知道這藥店的主人為何非要守著這一盡無人光顧的生意。


  她沖裡間喊了聲,「有人嗎?」


  有人回她,不過聲音卻不是從裡面傳來的,而是從外面。


  「有人!」聲音里隱約有笑聲。


  沈青梧回身,卻見原來是在外面碰見的那男子,男子早在入門的地方便將白大褂穿在了身上。


  沈青梧初時還有些詫異,轉而便釋然了,男子彷彿天生適合穿那身白大褂的,那純白上身,更顯得對方氣質沉穩。


  「你好!」沈青梧向對方招呼道。


  男子繞過沈青梧,坐於看診的桌前,十指交纏撐於桌面上。


  「坐,是你要看病嗎?」男子伸出左手,示意沈青梧坐於對面的位置上。他直接忽略了豆蔻。


  不過也正常,豆蔻仍舊那副警惕的模樣,根本不像是來看病的,倒像是要砸人家場子。


  沈青梧坐下,「病人不是我,唐突問一句,不知這裡接不接診受傷的貓。」


  沈青梧的話顯然使男子楞了一下,他倒是沒料到自己的開張生意竟然是一隻貓,顯然對面少女神情認真,並非在同他開玩笑。


  「小姐,我並非獸醫」,男子往後一靠,那雙褐色的眸子卻仍然帶笑的,熱烈卻不輕浮。


  「我知曉,但我想醫人和醫貓沒什麼不同。當然我絕非有意侮辱於你,因為糰子於我而言勝似親人,所以我是抱著萬分的誠懇想請你施以援手。」


  說完沈青梧小心的把糰子從懷裡抱出來,糰子離了她的懷抱,有些被嚇著了,四隻貓爪子緊緊抓著她的衣裳,弱不可聞的喵嗚聲直擊著沈她的大腦。


  沈青梧輕輕捋過它頭頂地絨毛,將糰子安慰好,然後抬頭道:「先生,拜託了。」


  男子凝視了沈青梧,她目光未見閃爍,好一會,男子才揚起嘴角大笑道:「我從未接診治療獸類的經驗,你若信得過我,我試試也無妨。」


  之後,沈青梧便只是在旁邊守著,男子極熟練的對糰子做了一番細緻的堅持。糰子初時的時候有些怕,直扒著沈青梧的衣服,喵嗚亂叫。


  沈青梧屢次將她從身上扯下來都不成功。他看完了這場拉鋸站,好笑地道:「你還是抱著它,不然今天一天都看不成。」


  沈青梧有些看了眼耍脾氣的糰子,有些恨鐵不成地道:「讓你見笑了。」


  他笑著搖搖頭,然後繞過桌子,蹲下身仔細檢查糰子的傷口。


  沈青梧亦目不轉睛地看著,因著高低位置的錯落,光影將他半張臉遮住了,他的那副面孔在她眼下顯露,無疑他是個相貌相當出色的人


  沈青梧趁著男子拿葯的空當問道:「您貴姓?」


  「賀,我姓賀。」


  沈青梧點頭,正當她還要問些什麼的時候,她注意到通往裡間的白色門帘被掀開了。


  從裡面出來一人,是一金髮碧眼外國人,那人身形微胖,看上去四五十來歲。豆蔻頭一次見長相這般怪異的人,不禁躲在沈青梧後面,可人天生的好奇心又使她不時看向那人,等那人瞧她的時候,她又閃爍得躲了回去。


  那人似乎早已習慣了豆蔻這副模樣,所以很是平常。


  他打了個哈欠,似是剛睡醒,然後用英語同男子道:「查理,真是稀奇,今天竟然來病人了。」


  「安德魯,你錯了,今天可沒有病人,病貓倒是有一隻。你不用想城裡的人會來你這看病。這很明顯,我來你這半月,除了這隻貓和兩位女士外,連個鬼影子也瞧不見」,男子頭也不回地道。


  兩人英語對話被沈青梧全聽清了,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原先她以為這西醫店是對面這位賀醫生所開,卻沒想到真正的主人卻是這位外國人。


  安德魯被沈青梧的笑聲吸引了過去,他道:「小姐,你好!」


  他中文雖不算頂標準,但每一個字詞都咬得很清楚,以一個外國人的標準來看,他中文已算是很好了。


  沈青梧回以禮貌的微笑,「安德魯先生,你好?」


  在知曉別人姓名后,打招呼帶上對方名稱是沈青梧顯示對人尊敬的方式,卻沒想到安德魯忽然變得有些興奮。


  「親愛的小姐,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抬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沈青梧這才反應過來,她如今所扮演地是一位深宅閨秀,英語這東西與她是很難被置於一起被提及的。


  她看了豆蔻一眼,發現豆蔻眼裡儘是茫然,她顯然還未從一連串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情回過神來。


  「我從家兄那裡聽過這語言,他那時告訴我叫英語,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對極了」,安德魯興奮道。


  沈青梧口中的兄長與她同父同母,名叫沈青越,長她四歲,如今在上海讀書。兩人雖說是親兄妹,卻並不怎麼親近。


  因為沈母生下原主的時候,沈青越已四歲了,他是個早慧的孩子,知母親的死是這個妹妹直接造成的,所以他一直將母親的死亡歸咎於原主身上。對原主不但生不起喜歡,甚至還有些厭惡。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他思想成熟的那一刻,直到那時他才突然醒悟,自己非但沒有盡到一個做哥哥的責任,反而成了妹妹成長道路上的一抹陰影,等他想要彌補的時候,兩兄妹的關係早已形同陌路。


  後來,因為學業的原因,沈青越直接去了上海,每年至多回家兩次,每次回家無不是形色匆匆,原主想見他幾面都有些困難。


  至此,更別提重修關係。所以到原主死去的那一刻,兩兄妹的心結都未曾解開。


  「沈青梧」這一生可以說是過得極為艱難的。那些原是最親近的人,卻相處的連陌生人都不如。


  她有些模糊的記憶,原主尋死之前似乎給遠在上海的沈青越寄過一封信去的,也不知那封遺書沈青越是否收到了。


  「我已檢查做了一番檢查,也上過葯了,貓身上的只是一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我開些葯記得每天定時換。」


  男子將撿好葯的推到沈青梧面前,叮囑到。


  沈青梧從原主的回憶里過神來,剛抱起糰子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回頭道:「豆蔻,你帶錢了嗎?」


  豆蔻茫然搖搖頭,「錢,什麼錢。」


  沈青梧瞬間有些窘迫,真是出門急了,連錢都忘記帶了,以往原主出門的時候也是不帶錢的,因為她去都是自家店子,若是看上東西,只要記在賬上即可。


  可這地方,和沈家產業半點掛不上鉤,她自然不可能讓記賬上。


  她心頭有些燒得慌,但向來裝模作樣慣了,她收緊手心,然後斂起笑容,誠懇地道:「安德魯先生,賀先生,很抱歉出門時候太著急,忘記將錢帶在身上,不知這裡是否能夠賒賬,若是不能,我只好將這鐲子抵押,以待來日來贖回。」


  男子推手看向安德魯,他雖對沈青梧有些好感,但這到底是安德魯的地方,一切決定全憑他做主。


  安德魯道是一點都不在乎,爽快道:「你是我這裡第一個客人,我算你免費。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你是個迷人的姑娘,我很喜歡你。」


  豆蔻總算回過神了,她哪裡見過這麼不知廉恥的人,見安德魯一上來便說喜歡的,立馬瞪他,彷彿他是一十惡不赦的淫賊。


  沈青梧將豆蔻扯到身後,對安德魯歉意一笑,「你過獎了,這葯錢我肯定要付的,絕不會讓你吃虧。」


  糰子不明狀況地舔了幾下她的手心,那雙琥珀般的大眼睛總算有了些光彩,她提著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


  臨走前,沈青梧將仍是將鐲子留了下來,這是她身上唯一貴重的東西,一隻上等的和田玉手鐲。


  她出門前,男子忽又叫住他,「小姐,忘和你說,三天後記得帶糰子過來複診。」


  「好,我會準時過來的。」


  「我叫沈青梧。」


  男子怔楞的一會,他總覺得沈青梧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可真要細想,卻又是一片茫然。直到沈青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回過神來。


  「查理,你看什麼呢?」安德魯有些怪異地瞧著自己這位搭檔。


  英文名查理,中文名稱為賀修齊的男子敲了敲桌面,木質的桌面發出嗡嗡的聲響。


  「我覺得沈小姐這名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出來是在哪裡聽過。對了,我替你收了一封信件,放在二號柜子里了。那封信是季先生寄來的,我早聽聞他的名聲,可從未見過他人,如今恰逢他能來宜縣也算是我倆的緣分了,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到嗎?」


  「可是是明天,也可能是後天,他這人總不能按常理推測,也可能下一刻便出現在你我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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