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告白卌二次

  告白卌二次


  都鬧到要進急診的程度, 還有什麼不能的。


  皆川夏急忙抓起鞋柜上的鑰匙和錢包, 腳上還穿著拖鞋,扶著他就欲往外走。


  「衣服。」男人死活不動, 虛弱地提醒:「換衣服。」


  「……」她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情, 都差點忘了。


  換了身衣服, 皆川夏扶著赤司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手心都在冒虛汗,腿軟腳軟的, 電梯一層一層地下降, 眼看著距離地下車庫的負一層越來越近,她忽然醒過來一樣, 飛快地按了一樓的鍵位。


  赤司征十郎背倚著電梯, 淡聲問了句:「怎麼了?」


  「我, 我不行。」皆川夏深吸了口氣, 低下頭,手摩挲著電話,指尖都在抖,「我現在,開不了車, 我們打車吧。」


  男人抿唇輕笑, 掌心順著被他抓住的細嫩皓腕滑下去, 摸到她冰涼的手背。


  她柔軟又纖細的小爪子, 被他的掌心一煨, 無意識地撓了撓, 到底沒有反抗的太厲害,他五指一包,裹住她整隻手。


  好軟好軟的,嫩嫩的掌心微潮。


  「別怕。」男人擒著很淡的笑,略帶薄繭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勾著她的掌心,「我前兩天才拿到體檢報告,非常健康。」


  他臉色蒼白如紙,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皆川夏:「……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說話間,電梯行至一樓,皆川夏扶著他走出來,迎面正好撞見沉迷炒股的保安大叔。他瞪著眼,驚詫地掃了赤司一眼,「他這是怎麼了?」


  「不舒服,我帶他去醫院。」


  大叔熱心地問:「你們怎麼去?」


  皆川夏單手解鎖了手機,垂眸看著約車軟體,「打車吧。」


  「也別叫什麼車了,耽誤事。」大叔豪爽地說,「我送你們去吧。」


  大叔的車技,可真不耽誤什麼事。


  一路狂奔,飈到醫院,皆川夏道了謝,拉著赤司滿頭大汗地趕到急診室,醫生一診——


  食物中毒。


  之前看他難受的樣子,皆川夏以為是急性胃炎啊闌尾炎啊……總之瞎想了很多,腦補了厚厚的一本病例,快給她嚇死了,聽值班醫生說只是輕微食物中毒,她整個人放鬆地癱下來,感動得要哭了快。


  然後又覺得有點喜感。


  因為醫生問男人晚上吃了什麼的時候,他頗有意味地回頭看她一眼。


  皆川夏還在想,看她幹什麼呢,就聽見男人低聲說:「火鍋。」


  瘋狂愛吃火鍋的皆川夏:「……」


  出於好奇,她忍不住問了句,打算排排雷:「你在哪家吃的火鍋,這麼毒?」


  「就是你說好吃,常去的那家。」頓了下,他又解釋道:「和墩高中的前輩一起。」


  不是吧?

  皆川夏想了想,有些驚訝:「那家店的衛生條件貌似很過關啊?我在XX局工作的親戚說,她們單位抽樣檢過啊,還挺乾淨的。以及你都中毒了,你要不要問問那位前輩?」


  「我問問。」


  十秒后,對方給了答覆。


  那位大兄弟人好好的,一點事兒都沒有。


  皆川夏忽然悟了。


  難怪之前說請某人吃飯,她那位子承父業的便宜弟弟,一驚一乍地勸她最好不要作死。


  她居然沒聽醫囑。


  感情人家知道,自己這位兄弟,消化系統高貴得不行,一點路邊攤都不能沾= =

  *

  雖然情況不嚴重,但醫生還是慎重地開出輸液這個治療方案。由於住院部那邊病房難求的緣故,皆川夏覺得在急診室對付一下就行。赤司征十郎聞言,垂下眼,安靜地看她一會兒。


  皆川夏打了個呵欠,不明所以。


  男人微微笑著伸出白凈的手,指尖揩掉她眼角的淚,什麼沒說,轉身打了個電話。


  十分鐘都沒有,VIP病房那邊的一個負責的醫生,就過來了。


  皆川夏感覺被刷新了世界觀!!

  她娘夏醫生,好歹在申大附醫工作四年多了,而她居然今天才知道,這家三甲醫院居然還有特權階級的病房。


  要知道,外面的病房多難求啊。


  以前她來找夏醫生,有時候會趕上她查房什麼,她偶爾也會跟著去住院部看。小小的一間病房,要放幾張病床,病人的家屬一多,又擠又熱鬧,跟菜市場一樣。


  就這樣的「市場攤位」,還有好多人求都求不到。


  可是這貴賓病房,是帶衛生間的那種套間,若是能忽略空氣中那一點點消毒水的味道,和星級酒店也不差什麼,看得她要仇富了都。


  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

  她在沙發上坐下,耷拉著眼瞼,看著護士將針頭慢慢地推進赤司的靜脈,抿著微紅的唇,心情有點鬱悶。


  護士將醫用膠布貼在他手上,固定住針頭,簡單地交代兩句,推著車走了。


  病房的門關上,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小姑娘垂著腦袋,目光渙散,不知在看什麼,整個人蔫噠噠的,像一顆脫水的蔬菜,看得赤司一陣手癢,無比想抬手替她順順毛。


  「怎麼了?」


  「我就是在想啊,住院部床位挺緊缺的,而且剛剛急診部的那個王醫生不是也說了嘛,然後……」她略略抬了抬頭,目光環視了一周,悶悶地說,「現在,就感覺,這世界挺不公平的。」


  赤司征十郎垂下眼來,彎著唇,輕輕地笑。


  偷笑什麼的,讓人更不爽了。


  皆川夏虎著臉,語氣凶凶的,「你笑什麼?」


  「我覺得,以我現在的能力,我很難讓你看到,世界在變得公平,」男人溫溫地開口,語速緩慢又沉穩,沉吟片刻,唇瓣翹了翹,斂眸看著她說,「不如你換一個角度,看看公平的地方?」


  小姑娘沒說話,潤澤地唇瓣輕抿著,微濛的大眼斜視著他,表情是非常明顯的有x快放。


  「像死亡。」他頓了頓,又道,「像……時間。」


  「從出生到死亡,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日曆每翻過一頁,時針轉兩圈,就有二十四小時在消逝,對所有人都一樣得公平,無論貧富,不分種族。」


  他眼眸低垂著,頭頂懸著的水晶吊燈,璀璨的光芒映在他眼底,溫柔又熠熠。他低聲循循善誘地說著,忽然傾身,靠近皆川夏:「所以,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他猛地挨過來,她的心跳倏然漏跳一拍。


  小姑娘強裝鎮定地說:「你問。」


  「你到底要和我冷戰多久?嗯?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冷戰一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會少一天嗎?」


  他還有臉說的嘛。


  今天是誰在搞事情啊!

  想到這,皆川夏憤憤了:「你別惡人先告狀,今天是誰在我家樓下大放厥詞的,我要累死了快,哪有精力跟你吵架。」


  「夏知薏,」男人微眯著眼,聲音危險又隱忍,「你和別的男人跑出去浪一天,回家后還在樓下卿卿我我的,我不能抗議一下嗎?」


  「你夢裡的卿卿我我。」皆川夏抿起唇,唇色抿得發白,眼睛瞪著,有些生氣。


  她感覺自己被污衊了。


  跟大魔王卿卿我我?


  愛誰誰。


  反正,她沒有。


  「我跟幸村君,只是正常的人際交往,何況你自己不是也會和小桃子一起出門玩嗎?」


  「……」


  赤司征十郎抬手按住胃,擰著眉,沒多言語,感覺被她氣得胃都隱隱發疼。他緩了一會,決定先翻過這頁,反正已經出局的人,呵。


  「好,我們不提他,不如,我們談談你的相親對象?這你可以解釋一下吧,嗯?」


  「啊?」皆川夏呆了下,出離憤怒了,「你怎麼知道我相親!你調查我。」


  「我需要調查你?我今晚剛跟你那個相親對象一起吃了火鍋。」


  !!!


  這個世界這麼小的嗎?

  皆川夏像被戳破了皮球,氣消了不少,冷靜一想——


  哦,是了。


  劉先生自己還說,他有個後輩去打NBA了,原來那個中鋒是紫原敦嗎?


  想到這兒,她忽然記起劉先生是在AA風投工作的,頓時靈機一動:「你該不會就是劉先生口中那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的老闆吧?」


  赤司征十郎輕輕地「哼」了一聲。


  好吧= =

  這世界還真是小。


  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那相親這個事兒,還真能解釋一下。


  皆川夏認真思考了會兒,實話實說,「我上個禮拜,答應了我外婆,以後不會排斥相親的,然後她安排了,今天還打電話來催我,於是乎只能硬著頭皮去了,就這麼簡單。」


  安排了?就去?


  這麼好安排的嗎?

  男人真的怒極反笑了:「夏知薏,」他額頭的青筋跳著,極力地壓抑著火氣,冷靜地說,「你是想氣死我,然後繼承我的遺產嗎?」


  他略略低著頭,眼睫斂下來,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


  「你是不是有點被害妄想症?」皆川夏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咬了咬唇,有點不服氣地說:「再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吧?」


  男人虛虛地眯著眼,突然笑了,他壓低嗓音,明知故問:「不是哪種關係?」


  「能繼承遺產啊……」


  被他盯著,她小小聲地說這話的時候,莫名地臉熱。


  「喔,」赤司征十郎視線微垂,唇微微彎起,循循善誘地哄她,「那你,要不要爭取一下繼承權?」


  「……」熱燙的溫度,從臉頰都蔓延到耳朵尖了,正吵著架呢,能不能認真點。


  小姑娘一害羞,人有點惱了,「你……你別趁機亂髮洗腦包,明明你剛剛瘋狂diss我,你沒相過親嗎?你家長輩都不逼你的嗎?」


  「好像有。」


  「好哇,你也去相親,還倒打一耙,你這個人,真是……真是好雙標啊。」


  赤司征十郎輕輕笑出聲。


  他伸手抓住身旁姑娘的手,「我高三的時候,我父親跟我說,負不起責任,就不要招惹。」


  皆川夏愣住,手被男人乾燥的掌心罩住,下意識掙扎了下,然後意識到他還在輸液,便由著他了。


  「我覺得他說得對。」他斂著眸,眼底的笑意很淡,唇角微微翹著,弧度清冷,「不過,他貌似沒什麼資格說。外界都知道赤司家的女主人是因病去世,可你知道我媽媽是因什麼病去世的嗎?」


  「什麼病?」心中隱隱升起一種猜測,但是她又克制著,不想自作聰明。


  「抑鬱症。」他語氣淡淡地,「她切了自己的頸動脈,連我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父母自我三四歲起,便兩地分居,一開始說是由於那段時間經濟形勢動蕩,出於安全考慮,把妻、子送去國外,我父親偶爾會過來,但工作太忙,應酬也多,基本上是聚少離多。因為時差問題,他們通電話,都很難超過半小時的。」


  「他永遠都那麼忙。」


  他語氣太平靜了,像是在說一個與他完全不相干的故事。可是皆川夏卻聽的很難受,像是有什麼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而我,那時候上學,功課挺多,她怕我壓力大,每天會帶著我玩籃球,說實話,有她陪著的那段時光,是我人生最輕鬆的時候。」赤司垂著眼睛,眼神微虛,「她怕我年齡太小,承受不住壓力,心理出問題,但我卻不知,她是什麼時候起,開始抑鬱的。」


  「後來,我通過別的渠道,查到她的病例,發現她在和心理醫生溝通過程中,傾訴的內容,全部關於我的父親。」


  「她發病的誘因,不能簡單地歸因畸形而冷淡的異地婚姻,但很大程度上,她的離開,是因為我父親對她的疏忽。」


  皆川夏默默地看著他,眼睛微微發酸,心情也變得低落起來。


  她想起兜兜。


  想起黯淡無光的夜裡,縮在客廳角落裡那團小小的身影。她的肩,隱約還記得眼淚浸濕睡衣的潮熱,耳邊彷彿還迴響著隱忍而難抑的嗚咽。


  她不知道,另一個兜兜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裡,會不會這樣……


  只是光這麼一想,就感覺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很憋屈,又很疼。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時候,小小的他,在這對異地夫妻之間,扮演著一個什麼角色呢?


  她默默地回握住他的手,手指頭和他的,一根根糾纏,十指交握。


  皆川夏小聲地說:「都過去了。」


  赤司征十郎閉了閉眼,側過身子,伸手抱住她。


  這人只穿了件薄襯衫,結實的肌肉傳遞來的真實的熱度,熏紅了她的臉頰。內心稍稍糾結了下,坦然地接受了。


  這只是個安慰的擁抱=w=

  這麼想著,她頭靠在他肩上,雙手環住他的後背,輕輕地拍了拍。


  「高三那段時間,我夜裡經常做噩夢,」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夢見一個年輕的女人,渾身是血的躺在浴缸里,黑髮飄在血水裡,我發瘋一樣地衝過去,將她抱出來,本來是我媽媽的臉,後來……」


  「後來,」他聲音漸漸低下去,微不可聞,「變成了你。」


  他手臂緊緊地圈住她,低低地說:「我不想,不想失去你。」


  皆川夏被他手臂勒得發疼,可是她的心,更疼,她吸了吸鼻子,眼圈紅了,莫名地想哭。童年陰影這種東西是多害人,她一直覺得,他很強大,屬於無堅不摧的那種,原來,他也會害怕。


  他未說出口的話,她聽懂了。


  這個壞人!

  當年居然因為這種原因,拒絕她。


  她確實很討厭背井離鄉,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去生活。所以她英文雖然還不錯,卻從沒有考慮過燈塔國留學深造什麼的,但是如果他要求的話,她會不會願意陪著他去呢?


  應該,是願意的。


  「我們明明可以不異地戀的。你可以跟我說,你要留學的呀?」


  「拉格朗日的貓小姐,我記得你發帖跟我……」他微妙地停頓了下,很愉悅地低笑了聲,「我在帖子里,給你貼過我的托福成績。」


  從他忽然叫出她那個羞恥的網名起,她整個人就僵住了。


  然後他接下來的話,更是砸得她暈乎乎的。


  不過好在她記性和邏輯,還比較能經得起考驗,她稍微一動腦,就理清了他的馬甲。可是,這個馬甲,讓她震驚了,不由得坐直了身體,仰著臉,傻傻地看著他:「你你……紅桃A?」


  Akashi……


  Aka(紅色)……


  A……


  皆川夏忍不住捂了把臉,她怎麼能才想到的呢?


  赤司斂眸微笑,繼續說道:「而且,我回帖后,你沒回復我,卻聯繫總版主刪了貼。我想起你以前發帖提過,你很討厭背井離鄉,去陌生的國度生活,所以,我以為,這就是答案了。」


  「你的回復,我後來看了截圖才知道的。」皆川夏真的要哭了,「至於為什麼聯繫幸村刪帖,那是因為我一時手殘……掉馬了呀。」


  「……還真是陰差陽錯。」


  「什麼陰差陽錯?明明是你的錯好吧?」皆川夏想起這個,很生氣地伸手懟了懟他的胸口,「異地戀談起來確實挺苦的,但是,你不會讓我陷入你媽媽那樣的境地的,不是嗎?」


  「我不會。」他很堅定地說,「但是你想一想,假如你有個男朋友,卻更像一個擺設。」


  男人半抱著她,聲音很輕很輕:「他不能陪你吃飯、上課、逛街,你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沒法參與。你被人欺負了,滿腹委屈,想跟他訴訴苦。但這個電話,他可能接不到。」


  「你憤不憤怒?失不失望?」


  她想說不會啊,可忽然想起那天,落在肩上滾燙的淚。


  還有兜兜哽咽著話語:「我不想每天只一個人吃飯,睡覺,一個人走過我們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街道……」


  「如果產生一點點小矛盾,小誤會,你是會耐著性子聽他解釋,還是任由所有在他那裡受到的委屈,爆發出來,鬧到無法挽回,然後分手?」


  「……」


  連兜兜那種心大的女孩子,都難以避免。


  她,不敢點頭。


  但實在是有點鬱悶啊。


  感覺好像什麼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每次都是。


  皆川夏最後忍不住說:「你一會兒想我會自殺,一會覺得我無理取鬧,會跟你鬧。請問,這位先生你就不能想我點好的嗎?」


  「嗯,」男人沉吟片刻,說:「要不,請你重新考慮考慮,繼承權的問題?」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就是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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