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朱砂淚 十七
“嗚嗚嗚……太後姐姐,您要為妹妹做主啊!”人還未進來,吳太妃哭泣的聲音就已經從外麵傳進了殿中。
這哭聲聽得在場的三個女人皆是一抖,這吳太妃早就不是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了,竟然還做小姑娘的姿態哭哭啼啼的,而且,慈寧宮可沒有會因她梨花帶雨而憐惜她的人。
太後臉色一沉,早些年,這女人就是這麽在先帝的麵前做出這幅姿態從而讓先帝疼惜她,給自己吃了委屈。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竟然還敢在她麵前做出這幅模樣,她可不是憐香惜玉的先帝,不吃她這一套。
“閉嘴!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吳太妃前腳進來,跪在地上還來不及說話呢,太後便厲聲嗬斥她。
吳太妃被太後嚇得哭聲一滯,斷在了喉嚨裏,她一臉懵逼地看著太後,淚珠還掛在臉上,看起來分外好笑。
“太後姐姐,我……”吳太妃就想要再嚎一次,太後冷聲打斷她:“你看看你的樣子,哪裏還有一個做長輩應該有的樣子?當著晚輩的麵哭,你也不嫌丟人!”
吳太妃這才注意到坐在太後身旁的秦韻和長公主。
拜先帝所賜,長公主平生最討厭裝模作樣的妾室,尤其是像吳太妃這種動不動就哭著告狀的小妾,真心是讓她厭惡。
她鳳眸一挑,斜睨著吳太妃,冷笑道:“今兒,吳太妃可是讓本宮大開眼界了!”竟然臉皮厚的哭著告晚輩的狀,尤其是在打不過也說不過對方的時候,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麽被她父皇疼愛了大半輩子的。難道是她父皇老了,所以老眼昏花了?
吳太妃也不哭了,她指著長公主就要嗬斥,殿外就傳來了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幾個人就已經出現在殿中了。
秦韻和長公主都連忙起身,屈膝行禮:“臣女參見皇上!”
“見過聖上!”
吳太妃也微微彎膝,“聖上!”
安顏恭敬地向太後福身:“給太後請安!”
“兒臣見過母後!”
安瑜和蕭凜也紛紛向太後行禮:“見過太後!”
太後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了笑容:“行了,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起身落座。
“顏姐兒怎麽和陛下一起過來了?”太後似是忘記了吳太妃一樣,喚著安顏的乳名。
聽聞太後竟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喚自己的乳名,安顏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
齊桪嗬嗬一笑,“碰巧在慈寧宮門口遇見罷了!”
“哀家還說呢,顏姐兒此時應該還在禦花園呢!雖然被人擾了興致,但禦花園裏的景致可是極好的。”太後淡淡地道。
齊桪笑而不語。
底下坐著的蕭凜和安瑜聞言,一個黑著臉,一個帶著淺淺的笑容,隻是那笑容不及眼底。
安顏目不斜視,隻作沒看見。
齊桪的到來讓吳太妃險些忘記了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的,此時聽太後這麽一說,她雙膝一軟,剛跪下就要悲傷的述說一下在禦花園裏被安顏如何如何了,眼角的餘光就見安顏先自己一步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哽咽道:“太後娘娘,聖上,還請為臣女做主!”
也不待太後和齊桪說什麽,她便開口細細地稟明了在禦花園中發生的一切:“臣女本在禦花園裏散心,不料偶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邀臣女談話,臣女沒有多想,便答應了,可是,誰知太妃娘娘竟然當著臣女的麵,和臣女說,說……”她咬了咬下唇,一副羞於開口的樣子,臉上隱隱的還帶有羞憤。
太後很是上道地問她:“吳太妃與你說什麽了,竟讓平時無法無天的你都吞吞吐吐的?”
“太妃娘娘說,她替成王殿下求娶臣女!”安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臣女聽了,心中甚為惱怒,不得已冒犯了太妃娘娘,還請太後娘娘恕罪!”說著,她驚恐地跪下。
她跪在地上,額頭重重地磕下去,發出不小的聲響,聽得安瑜眉心一褶,看向吳太妃的目光似含了冰渣子般冰冷。
蕭凜掩在寬大袖袍之下的手緊緊地握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可見其主人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長公主斂目,安顏做的,未免不是太後所想看見的。現在,她先發製人,將了吳太妃一軍,既能讓太後有借口發落吳太妃,也能使自己從此事中謫摘出來。
秦韻不悅地皺眉,雖然她知道這是安顏故意的,但是心中還是不能讚同。這丫頭的額頭一定都青了!
安顏抬頭,果不其然,額頭青了一大片,她麵上帶著委屈與羞辱,聲音中帶了泣音:“太後娘娘,臣女平日裏雖說做事魯莽,但也並不是一個不知事的人。太妃娘娘當著禦花園的宮女太監們的麵赤裸裸地問臣女這種事,這不是故意折辱臣女嗎?若是臣女是普通閨秀,恐怕此時早就是一具屍體了。臣女懇請太後娘娘為臣女做主!”
吳太妃呆住了,她實在沒有想到安顏的三言兩語就把全部罪責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同時還樹立了一個柔弱無辜的的形象,突出她是一個心思惡毒的人,這個和她想的不一樣啊!
她張了張嘴,就欲為自己辯解幾句,太後卻是一揮手,阻止了她:“吳太妃,安顏所說的,你可聽見了?她有沒有一言一字是編造出來誣陷你的?”
吳太妃搖了搖頭,安顏說的全都是事實,沒有作假的地方。
“很好!”太後沉聲道,“刻意侮辱重臣之女,是大罪,念在你為先帝育有一子且又是長輩的份上,你自己在自個兒的宮中設立小佛堂,跪拜菩薩一個月,同時抄寫十卷經書,每日都要送過來給哀家過目。你可明白?”
連責罰都說了,吳太妃就算想說不明白那也是不能的,隻有憋屈的叩首領命:“臣妾知道了!”
“既如此,你下去吧!”
吳太妃又應了聲,離開了。
“阿顏,快快起來。”吳太妃一走,太後立馬叫身邊的嬤嬤扶起了還跪在地上的安顏,看見她額頭上的淤痕,關心地道,“額頭可還痛?”
安顏臉上換了副神情,笑道:“不礙事!”
“那就好!你這孩子也真是,隻是做戲而已,何苦要把自己弄傷呢?”太後責怪道。
“做戲自然是要做全套的,臣女若是不這麽做,吳太妃又怎麽會信臣女是真的羞憤欲死呢?”安顏淡笑。
太後點點頭,“你放心,禦花園中發生的事,不會傳出去的。”隻要不傳出去,安顏的名聲也不會有損傷。
安顏垂眸,行禮道謝。
眼見太後還要說什麽,掃了一眼臉色不好看的安瑜和蕭凜,齊桪不動聲色地攔下了太後的話頭,轉臉看著安瑜道:“朕看安顏的臉色有些不好,想來前兒那麽一鬧,她是累了。太傅,你帶她出宮去吧。”
安瑜低頭,掩住了眼裏的怒火,躬身抱拳:“是!多謝陛下!臣等告退!”
“臣女告退!”
蕭凜也起身告退。
一下走了三個人,齊桪揉了揉額頭,看著太後疲憊地道:“母後,安顏她是安瑜的妹妹,也是朕的好友。日後,像今日這種事,朕不希望再發生。”
太後強笑一聲,“皇兒,你這是什麽意思?”
齊桪眼皮也不抬,看著光潔的大理石,說出的話卻帶了警告:“今日這事,是如何發生的,朕已不想再追究。但朕不希望母後將這種手段再用在兒臣的朋友身上。母後,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太後被齊桪這話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隻顫巍巍地看著他。
“韻兒,朕送你出宮!”這是不願意秦韻再留在太後身邊的意思了。
“皇兒……”太後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秦韻看了看齊桪,又看了看太後,最後向太後行了禮,跟在齊桪身後離開了。
長公主看著太後,輕輕的歎了口氣,“母後,您這麽做,又何必呢?您現在已經是太後了,沒有人再能威脅到您,又作甚要一直針對吳太妃?而且,您這次還拿阿顏做筏子,委實過分了。”
“哀家這不是為了你們嗎?想當年……”
“母後!”長公主沉了臉,盯著失態的太後蹙眉,“您也說了,那已經是當年了。父皇當年除了對吳太妃上心外,別的沒有對不住我和聖上的地方,是您自己一直放不下而已。”
“阿顏是安太傅的妹妹,您設計了阿顏,您當真以為安太傅不知道嗎?人家辛辛苦苦地輔佐聖上,而聖上的母親卻設計了人家的妹妹,您讓安太傅做何想?”
“還有,阿顏不是個愚笨的,就算之前想不明白,反應過來後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她不說,是給聖上麵子,而不是給您的。日後,您就好好地在慈寧宮頤養天年吧,前朝的事,有聖上。至於後宮,在韻兒進宮之前,兒臣會搭把手的,您就不用擔心了。”這是要奪了太後掌管六宮的權利。
長公主起身,不悲不喜地看著太後,“母後休息吧,兒臣告退!”
太後眼睜睜地看長公主走了,失神落魄的坐在鳳位上,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哀家都是為了你們啊……歡兒,桪兒……”
秦韻看著齊桪,猶豫了片刻,輕聲道:“太後這麽做,沒有惡意的,而且,這也是為了聖上,所以,阿顏知道後才沒有生氣。你也別生氣了!”
齊桪停下腳步,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們遠遠地跟著,並沒有跟上來,此時就他們兩個人——他低頭看著秦韻,眉眼間一片柔和,抬手將她擁進懷裏,他低低地道:“你不懂!我不是擔心安瑜生氣,我隻是擔心……”
他隻是擔心,太後今日能把這種手段用在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安顏身上,來日也能如此對秦韻,更要緊的是,再過兩年,秦韻就要進宮了。到時候,她在宮中,他又不能時時刻刻地跟在她身邊,萬一太後又打著為了他好的名義對秦韻出手,傷了秦韻怎麽辦?
所以,在知曉了事情的發生後,他第一時間就讓人去查究竟是怎麽回事。安顏要去禦花園,是臨時起意,除了當時一早就知道的太後,沒有別的人會知道。因此,在查到是太後故意讓人將安顏的行蹤透露給吳太妃的時候,齊桪心中一片冰冷。
為了杜絕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所以,才會有他對太後的警告。
環上齊桪的寬厚的腰身,秦韻輕輕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知道齊桪是在為什麽而擔心,也不說其他的,就安安靜靜的抱住他,給他無聲的安慰。
鬆開秦韻,看見小姑娘耳邊染上的粉紅,齊桪低低地一笑,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耳垂,溫和地一笑:“怎麽紅得這樣厲害?”
秦韻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她這是為了誰?
“對了,你知道阿顏和蕭將軍是怎麽回事嗎?”回想起安顏見到蕭凜的不對勁,秦韻急忙問道。
齊桪再次捏上了她的耳垂,漫不經心地道:“還能怎樣?無外乎是晤風惹惱了她唄!”
惹惱了安顏的蕭凜此時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安顏的馬車裏,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碧珠給她處理額頭上的淤青。
“姑娘,疼嗎?”碧珠拿冰袋敷在安顏的額頭上,心疼地問道。
安顏靠在靠枕上,隻當沒看見坐在她對麵的人,聽著碧珠的問題,她不在意地道:“以前再嚴重的傷都有過,這個算什麽?”——安大人是個疼閨女的好父親!女兒小的時候和別人打架打輸了,弄得一身傷,安大人見了心疼不已,決定答應女兒的要求給她請了個師傅教她學武。雖然隻是防身的功夫,比不上蕭凜和安瑜這種高手,但要收拾京中的紈絝也足夠了。
碧珠哭笑不得:“姑娘,您學武時弄得傷和這個可不能相提並論!”
安顏敷衍地“哦~”了一聲,閉上眼就不再說話了。
處理好她額頭上的淤青,碧珠又想起她當時在慈寧宮中跪了那麽一會兒,視線落到她的膝蓋上,“姑娘,您當時跪了那麽久,奴婢給您看看您的膝蓋吧?”
安顏點頭。
要看膝蓋上的淤青,就必須把褲腿挽上去,隻是,這裏還有一個外男呢!
碧珠頻頻看向蕭凜,希望他能有點自知之明,自個兒退出去。可某人就像是看不懂碧珠的眼神一樣,大大咧咧地倚坐不動。
碧珠無奈了,正想提醒他一下男女授受不親,就見某人一眼橫了過來。
碧珠沉默了……蕭凜的這個眼神她看懂了,隻是,蕭將軍這樣真的好嗎?不管他們倆再怎麽兩情相悅,但始終是沒有成親啊。像這種時候,他難道不是應該避嫌嗎?
完全不知道自家姑娘和蕭凜之間的戰爭的碧珠默默糾結了許久,忽然就聽見馬車外麵安瑜的聲音傳來:“碧珠,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碧珠:“……”見過坑爹坑娘坑舅舅的,還沒見過坑妹妹的呢!
碧珠無奈出去了。
安顏也聽見了安瑜的聲音,睜開眼去看蕭凜,秀眉微挑,冷淡道:“出去!”
蕭凜無視了她的話,向前走了兩步,坐在榻上,抬起她的一隻腳,解開她的褲腳……沒等他將她的褲腳挽上去,她卻是一腳踹了過來。
蕭凜握住她的一隻腳沒有躲開,安顏的這一腳恰好地踹中了他的臉。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