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三合一
「姐姐,您可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如曼的親事由我和大伯母做主,您不會插手。」張氏挺直了腰板,笑容滿面的,與對面的阮夫人說道。
「我當然記得。」好不容易甩掉一個擔子,阮夫人怎麼可能不記得。
阮如曼的親事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件糟心事,對她好,她們不領情,對她不好,她們又會懷疑她是不是背地裡動手腳。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阮夫人寧願丁點不沾。
「姐姐記得就好,事實上我跟大伯母已經商量好了,這是我們挑的人選。」張氏拿出一份名單,上面全是她們挑中的人選,讓丫鬟遞給阮夫人看。
阮夫人早有心理準備,看到名單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你倒是會挑,這些人家世皆不錯,只是你們確定要在這些人里挑嗎?」
「家世不行,怎麼配得上如曼,如曼好歹也是丞相之女,像姐姐之前拿出來的名單,那些郎君不是家中清貧,就是家道中落,他們可配不上如曼。」張氏用手帕輕捂著嘴角輕輕的笑,以為自己說了個笑話,實則是嘲諷阮夫人。
「家世好,人品未必行,我之所以挑那些人,看中的是他們的人品,而且都是讀書人,胸有溝壑,文采斐然,如曼也是位才女,若能嫁給其中一人,夫妻必能琴瑟和鳴。」阮夫人淡淡地說道。
阮夫人本是好意,可是對從一開始就把她往壞里想的阮如曼來說,阮夫人就是見不得她嫁得好,怕她將來過得比阮黎還好,打心底就不領情。
張氏微微一笑,「姐姐話這是把家世好的郎君一竿子打死,反過來人品未必不行,就像老爺,您說是不是?」
「說的也是,否則阮宣當初就不會讓你進門了,你真得感謝他人品高尚,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阮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如果張氏的話是暗諷,現在就是明諷。
張氏臉都青了。
「趙秋靈,你這是在諷刺我嗎?」阮老太太冷眼盯著阮夫人。
「姑母想多了,我只是在跟張氏說話而已,並沒有說您,您若真覺得我在說您,我也沒有辦法。」阮夫人神態微冷,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放肆,我看你就是在說我,別以為阮宣寵著你,你就能為所欲為,我可是他的姑母,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阮老太太怒不可遏。
「仗著爹的縱容為所欲為的人是你吧。」阮黎剛到就聽到阮老太太嘹亮的怒罵聲,罵的還是她娘親,頓時怒了,大步走進來。
阮老太太瞥向阮黎,剛要來一句『沒家教,你娘沒教你長輩說話,小輩不能插嘴嗎』,突然想起之前兩次都被趙秋靈一句是阮宣教的堵回來,話到嘴邊就改了,「沒規沒矩,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難怪都快及笄了,還沒有半個人上門提親,跟如曼比差多了。」
「大伯母說的是呢,如曼那麼優秀,前兩年已經陸續有冰人上門提親,如若不是捨不得如曼早早出嫁,把她留下來再陪我兩年,如曼早就嫁個如意郎君了。」
張氏自賣自誇,可惜該捧場的沒一個捧場。
「明明就是自己看不上那些人,嫌棄他們沒權沒勢,說他們癩□□想吃天鵝肉才拒絕,說得好像阮如曼有多受歡迎似的,要不是有丞相府這層關係,他們怎麼可能看得上阮如曼。」阮黎諷刺地說道。
可笑的是,都是一丘之貉,卻都反過來嘲諷對方。
一個想憑藉丞相之女的身份嫁個有權有勢的夫婿,一個則因為對方是丞相之女的身份,以為娶了阮如曼就能一步登天。
被戳破心思,阮如曼手中的帕子都絞成一團了。
「你是嫉妒如曼罷了,如曼哪怕沒有丞相之女的身份,她也是京城第一才女,欣賞她的文人君子不知凡幾。」張氏卻不以為意,在她看來,阮黎名聲那麼差,這輩子都別想嫁出去。
阮黎張口,還沒說就被阮老太太打斷了。
「好了,我們今天是要討論如曼的親事,趙秋靈,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決定了。」阮老太太冷哼道,「自己心思不純,就以為別人也居心不良,心懷不軌,實話告訴你吧,這張名單上有幾位郎君已經向如曼示好過,現在只要看如曼選哪一個,就能確定下來。」
「既然你們都決定了,姑母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阮夫人也不管了,將名單放下。
阮黎拿起名單翻看了一下,頓時一言難盡,阮如曼這是什麼眼光,什麼人不挑,居然挑中這些人。
這裡面有七八位郎君,她不全認識,但是有三個還是見過,甚至聽說過他們的傳聞,人自己要找死,神仙來了都攔不住。
「姐姐覺得這些郎君怎麼樣?」阮如曼看到阮黎在看那份名單,聲音暗藏得意地問道。
「你的眼光可真高。」阮黎放下名單,笑意盈盈。
阮如曼覺得她陰陽怪氣的聲音是嫉妒,「姐姐放心,您一定也可以找到一個願意接納您的人。」
阮黎都不忍心告訴她,自己是真的不愁嫁。
三人走後,阮黎還衝他們離開的背影翻白眼,被阮夫人看到了,趙天也告訴她都來不及。
「黎兒,娘知道你不喜歡姑祖母,但娘還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用這種態度跟你姑祖母說話,明白嗎?」阮夫人將阮黎拉到跟前,鄭重其事地教育道。
「她說話太討人厭了,尤其是跟娘說話的時候,活像她才是阮府的女主人,也不想想,自己是嫁出去女兒,都是張家人了,還好意思把自己當成阮府的女主人,我就看不慣她那種在你面前自以為是的囂張態度。」阮黎搖搖頭,她做不到視而不見。
阮夫人十分從容淡定,「那看看你爹,他是丞相,在朝為官,與人樹敵是在所難免的事,但是你見過他跟哪個不合的官員當面起爭執嗎?不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表現得有多討厭這個人,真正聰明的人,情緒都是內斂的,罵人不帶髒字,這一點你還有得學。」
「娘,您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暗諷姑祖母,但是要像個文雅之士,罵人不帶髒字是嗎?」阮黎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阮夫人看寶貝女兒一臉認真的表情,輕咳一聲,「娘可沒這麼說。」
「娘不愧是以前的周朝第一才女,等我回去就去找,把那些罵人的句子學起來。」阮黎握緊拳頭,表情嚮往。
阮夫人突然生出一絲心虛,她好像一個小心把女兒往另一個方向拐跑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不行,等阮宣回來,跟他商量一下。
阮黎說到做到,回去就開始翻書,不過她的書架九成九都是話本或遊歷的書,想找出一本和四書五經有關的,怕是找完了也沒找到。
「姐,你不會真的打算學吧?」趙天看她翻天覆地的找,一臉震驚。
為了罵人而看書,表姐絕對是史無前例第一人。
「我像是開玩笑的嗎?」阮黎斜睨了他一眼。
「不像,我覺得你可以去姑丈的書房找,他書房裡的書肯定有很多。」趙天搖搖頭,還給了一個建議。
「有道理。」阮黎轉身就出門。
趙天追出去,站在院門口沖她喊道:「姐,那你的話本借我看一下唄。」
遠遠傳來阮黎鏗鏘有力的聲音,「不行!」
晚上,阮丞相回來,一進門就從下人口中得知阮黎去他書房找書看一事,還抱著一堆書離開,表情驚訝,他這個從小就不喜歡讀書的女兒,突然對四書五經感興趣了,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睡覺的時候,阮丞相還把這件事當趣事跟阮夫人說了。
阮夫人一聽無語了,「老爺,黎兒這樣,其實和我有點關係。」
阮丞相詫異,「怎麼回事?」
阮夫人把自己勸告阮黎不要當面罵阮老太太一事說了,末了還扶了扶額,「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接受了,還為了罵人去看以前不喜歡的書。」
「夫人多慮了,這樣沒什麼不好,她若真能學得下去,也是一件好事。」阮丞相大笑起來,對這件事倒是看得很開。
「看看,就是因為你總是縱容她,才把她養成現在的性格,性格太直,以後是會吃虧的。」阮夫人不是開玩笑,阮府的情況和其他人不一樣,阮宣才是扮演慈父的人,而阮夫人則是嚴母。
阮丞相將她擁進懷裡,「夫人且寬心,有為夫在,不會讓黎兒吃虧的。」
「你總不可能護她一輩子。」阮夫人嘆氣道。
「那就給女兒找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夫婿,代替我們照顧她。」阮丞相安慰道。
「說的容易,這樣的人上哪兒去找,我也不希望她嫁個有權有勢的人,只要能對她好就行了。」阮夫人不是不懂,好女婿不難找,難的是像黎兒這樣的身份,想找才難。
「會找到的。」阮丞相鄭重道。
阮黎不知道爹娘聊著聊著,突然操心起她的婚姻大事,抱著書回去后,她就認真看起書來,趙天趁機把她的話本拿去給人抄,這幾天垂涎死他了。
除了吃飯睡覺,梳妝打扮,其餘時間表姐都在看話本,他想抄都不行。
一個看書,一個看話本,皆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改過自新,以後不出去鬼混了。
接連數天沒出門,趙天那群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終於忍不住了,直接派個人找上門來。
「趙天,最近幾天都不見你的人影,別告訴我們,你從良了。」猜拳猜輸了的方嘉木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找趙天。
方嘉木開始還以為人在趙府,他很怕趙天的祖父和爹,結果人沒在趙府,問了趙府的下人才知道趙天這幾天都在阮府,幸虧阮府就在附近,硬著頭皮拜訪了阮夫人,才見到趙天。
趙天看到方嘉木就嘿嘿的傻笑。
「你這一臉縱慾過度的虛脫和滿足的表情是幾個意思,終於□□了?」方嘉木震驚,他們這群人都□□了,唯有趙天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不是他不喜歡,而是他總嫌棄那些女人不如他表姐漂亮,看不上人家,挑剔得要死。
「你才縱慾過度呢。」趙天翻了個白眼,「我這幾天一直在家裡看書呢。」
方嘉木一臉見鬼的表情,抓著他的肩膀使勁的搖晃,「趙天,趙天,你怎麼這麼想不開,難道你家人逼你參加今年的科舉?」
「滾滾滾滾!」趙天被他晃得頭暈,「四書五經我一篇都背不全,誰想參加科舉了,我是在看話本,東白先生的話本,可好看了。」
方嘉木不喜歡看話本,無法理解趙天對話本就像看到美人一樣痴迷的模樣,「好吧,那你現在總有空了吧,出去玩嗎?」
「有空是有空,最近有什麼新鮮的東西沒?」趙天也想出去玩玩,鬆鬆筋骨。
「最近不是要科舉考試嗎,狀元樓又搞活動了,聽說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還增加了幾種特色菜和點心,唐胖去吃過了,說特別好吃,我們想去看看,湊下熱鬧,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趙天喜歡湊熱鬧,像狀元樓這種一到科舉的日子就熱鬧非凡的地方,他都會去。
沒錯,這就是趙天這些紈絝的日常之一。
哪兒有好玩的,哪兒有好吃的,絕對不少了他們的身影。
「特色菜?我也去。」聽到他們對話的阮黎也走了過來。
一襲粉裙,漂亮得像仙女下凡。
方嘉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偷偷對趙天說,「趙天,你表姐怎麼越來越好看了?」
「喜歡嗎?」趙天斜睨了他一眼,眼底的威脅,方嘉木並沒有發現。
「喜歡是喜歡,不過看看就好。」方嘉木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像他們這種成日無所事事的紈絝,壓根就娶不起丞相之女,關鍵也鎮壓不了。
「算你識相。」趙天打心底就覺得方嘉木他們配不上他姐,他們要是敢覬覦他姐,他第一個戳瞎他們的雙眼。
約好明天直接在狀元樓見面,方嘉木就走了,一刻也不想停留,像他們這種紈絝,最怕的就是遇到阮丞相這種正經的大官。
狀元樓,顧名思義就是參加科舉的學子進京趕考時居住的茶樓,和雅樓並稱京城兩大特色茶樓,皆是文人墨客和王公貴族常去的地方。
今年的科舉本該是在春閨舉行,但是由於今年多地發生大面積的災害,影響範圍甚大,於是朝庭破例將科舉延遲到現在。
每年這個時候,狀元樓和雅樓的客人都比平時少,也算是茶樓的淡季,不過今年距離科舉開始還有一段時間,狀元樓和雅樓所有空房卻一早就被訂滿了,尤其是狀元樓,據說連馬房都被徵用了,每天都能聽到狀元樓里傳出學子爭辯的聲音,熱鬧非凡。
這一天,晴空萬里,朝霞滿天。
一道強勁有力的馬蹄聲在寬闊的道路上得得響起,任誰抬頭一看,都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好俊俏的一匹汗血寶馬,然後又遺憾於,這樣一匹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不跟隨將軍在戰場上廝殺,竟然被用來拉一輛馬車。
幾位即將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看到這匹汗血寶馬後便是如此想法。
「好好的一匹汗血寶馬,竟然被如此對待,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我倒要看看,是誰這般敗家,敢用汗血寶馬拉車!」一名學子頗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憤慨。
「多半是哪個紈絝敗類吧,只有這些人才有如此奢侈的做派。」另一名學子不屑地說道。
他們以為自己這般表現堪稱高風亮節,定會得到他人的附和或追捧,豈知話一說完,四周卻沒有一個附和之人,大家都在說話,就是沒有人理他們。
兩名學子漲紅臉,尷尬的立在原地,慢慢變得局促不安,不明白他們說錯了什麼。
直到馬車停在狀元樓前,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馬車上利索的跳下來,華服裹身,舉手投足間雖然有一絲貴氣,但是又給人放蕩不羈的感覺,就像人們口的紈絝。
兩位學子嗤笑,看他們並沒有說錯,這就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絝,可下一秒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那紈絝並沒有走進狀元樓,轉身朝馬車伸出手,一隻纖纖素手從車簾里伸出來,皮膚白皙如紙,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透出淡淡的粉色,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當素手的主人從馬車上下來那一刻,天空彷彿也黯然失色,奪不走那一道瑰麗的顏色,路邊的喧嘩聲消失了。
兩名學子屏住呼吸,呆呆傻傻的盯著稚嫩卻可見絕色的少女。
這時,一旁的知情者發出嗤笑聲。
「別說這位阮大小姐還真是個紈絝,只不過人家仗的不是親爹是當朝丞相,而是有個周朝第一首富的外祖父趙山河,這匹汗血寶馬趙山河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自己的生日禮物想怎麼使用就怎麼使用,用來拉馬車有什麼錯,怎麼就成別人口中的敗類?」
他的同伴微微一笑,「人心不古,說明書讀得多未必就能做到聖人說的那般謙遜,虛懷若谷。」
兩位學子尷尬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灰溜溜的躲到人群里,不敢再露面了。
方嘉木三人得知趙天和阮黎來了,立刻從樓上跑下來,可是一看到阮黎就規矩起來,像見到長輩一樣束手束腳,方嘉木沖趙天喊道,「趙天,我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麼現在才來?」
「這你們就要問我姐了,女孩子出門肯定要出門打扮啊。」趙天攤手說道。
「打扮好,打扮好,阮表姐這麼漂亮,是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出門,絕對能夠艷壓群芳。」
三個狗腿立刻變了態度,虛偽到令趙天作嘔,一群馬屁精,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樣的。
「我們進去吧。」阮黎一發話,三個,哦不,四個狗腿立刻跟上,唯她馬首是瞻。
狀元樓的小二不敢怠慢他們,這幾位爺可都是京城的名人,只不過他們是以紈絝出名,來狀元樓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是哪有熱鬧,他們就往哪裡湊。
包廂是唐胖早就定好的,這裡的包廂需要提前定,尤其是科舉期間,不提前訂要排到好幾天。
包廂很大,容納十幾個人綽綽有餘,窗戶打開,還能看到偌大的大堂,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正在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甚是熱鬧。
阮黎往外面看了看,這些學子基本都不認識,但是其他包廂的人倒是識得幾張面孔,皆是京城那群王公貴族子弟,令她驚訝的是,阮如曼相中的郎君就在其中。
「姐你看什麼呢?」趙天湊過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對面包廂里的人,咦地一聲,「這不是阮如曼那份名單上的謝皓嗎。」
「你知道他?」阮黎側頭看他。
趙天還沒說,聽到他們對話的唐胖就湊了過來,「謝皓我知道,科舉時間出來后,他時不時就往狀元樓跑,跟一些學子的關係很不錯,他是大皇子明王一派的人,應該是在幫明王拉攏潛質高,有機會奪魁的學子,不過衡王的名氣比明王更高,又深得陛下信任,這些學子都知道站衡王肯定比站明王好,現在表態的人極少,多是客套。」
「你知道的真不少啊。」眾人驚訝的看向平時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唐胖。
唐胖得意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往狀元樓跑,要是連這點都不知道,我不是白跑了。」
唐胖本名不叫唐胖,真名其實是唐小山,只不過他就喜歡吃,身高沒漲,身材反而開始橫向發展,於是大家就給他取外號叫唐胖,以表親切。
「你們要想知道誰,問我啊,狀元樓的人我現在基本都認得。」唐胖洋洋得意,不過大家沒在意。
小二將他們點的特色菜和點心一一端上來了。
聞到香味,眾人就把唐胖拋到腦後。
唐胖見沒人聽他說話,只一會功夫,飯菜就快被他們吃光了,連忙住嘴撲上去。
像他們這種純粹來狀元樓吃飯的人極少,其他人哪怕點了菜也沒有吃,經常能聽到一些高談闊論的聲音從隔壁或大堂傳過來,小二時不時端著飯菜進出他們的包廂就格外引人注意。
「對面的包廂是什麼人,該不會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土包子吧?」有人嘲笑道。
聽到這話的人開口了,「首富趙山河的堂孫和外孫女算不算土包子,丞相之女,侍郎之子,侯爵之子算不算土包子?」
那人頓時說不出話了。
大堂大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連樓上包廂里的人都被驚動了,待他們探出頭才發現,引起轟動的原因是衡王來了。
狀元樓的學子們激動起來,早前便聽說衡王會來狀元樓,不少住在其他酒樓茶樓的人還特意過來蹲點,果不其然被他們等到了。
同樣探頭出來的,還有聽到衡王來了的阮黎。
往樓下大堂門口一看,賀蘅乘著光走了進來,端的是氣宇軒昂,丰神俊朗。
衡王之名,舉國皆知。
那亦是眾多學子嚮往學習的榜樣。
眾所周知,衡王不僅能文,更是能武,不過他最受人愛戴的不是文武雙全,而是智謀和手段。
去年周朝多地發生自然災害,令無數百姓喪命,當地官員欺人瞞下,貪贓枉法,差點爆發起義的時候,是衡王親自帶著人前去受災最嚴重的東州省,花了兩個月時間,不僅懲處了當地貪官,牽扯出一件大件,還成功解決了連慶隆帝都頭疼不已的災害,解救了無數百姓,后又開倉振災,幫助百姓重建家園,度過最艱難困苦的時期。
當地百姓為感恩,自發組織起來為衡王和慶隆帝祈福,為慶隆帝祈福是因為他慧眼識珠,沒有他派衡王到東州省振災,自然災害帶來的危害也不會那麼快就解決。
一個得陛下信任,又得百姓愛戴的王爺,將來極有可能成為帝王的人,若能搭上衡王,日後必定平步青雲。
賀蘅的到來再次展示他在學子們心裡的威望。
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賀蘅,既便站在人群中,也永遠也最耀眼,最顯眼的一個。
「真帥!」阮黎支著下巴,感嘆了一句。
離得最近的趙天噗地一聲,嘴裡的飯菜全噴出來了。
「什麼?」方嘉木和唐胖三人都沒有聽清楚她的話。
「沒什麼,吃你們的菜。」趙天往問話的唐胖嘴裡塞了塊點心。
嘴裡有吃的,唐胖就顧不得問了,像豬一樣吭哧吭哧的啃掉點心。
趙天見他們注意力都不在這邊,才湊到阮黎耳邊,小聲說道:「姐,咱們能矜持一點行不行?」
「我這樣還不夠矜持嗎?」她真要不矜持,就直接出去找賀蘅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正好可以向他道謝。
「要是能稍微收斂一點,不要那麼花痴就更好了。」趙天矜持地說。
阮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是個有理想有標準的花痴。」
趙天:「……」
【古代的人真是不矜持。】系統說。
隱約覺得系統是在說自己,阮黎選擇了無視。
【古代的科舉果然盛大,從世界各地趕過來的學子,什麼樣的人都有。】
【可不是嘛,人生百態,不是讀書人就一定當得了聖賢,有些人考取功勞是為了光宗耀祖,有些人是為了實現理想與抱負,還有些人是為了權勢和地位。】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權勢和地位本就容易迷人心智,會做出出人意表的事來也就不足為奇。】
【哎喲喲,那也不能掩蓋他們耍陰謀,耍手段的真相。】
系統又開始自言自語般的對話,阮黎總覺得它說話怪怪的,哪裡怪她一時也沒想明白,隨即被樓下大堂的文斗轉移了注意力。
文斗在狀元樓是一種常態,經常有學子說著說著就因為不服對方的觀點鬥起來,可他們是文人,文人不會打架,否則便是有辱斯文,於是就轉變成文斗,既然大家都是讀書人,那就用知識堵住悠悠之口,令其無話可說。
一開始的文斗只是學子之間的鬥氣,後來才慢慢轉變成類似文化交流的一種現象,不過現在更多的也成為學子在高官和權勢面前賣弄學識的一種手段。
衡王的到來領大家精神振奮,為了在衡王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有的學子便按捺不住的跳出來。
阮黎對文斗的興趣不大,看到賀蘅和沈子安一同進了斜對面的包廂,便收回目光,思索著怎麼找機會去跟賀蘅道謝,系統又開口了。
【衡王在讀書人心中有著極高的地位,只怕人人都認為他是未來的帝王人選吧。】
【小聲一點,萬一被人聽到怎麼辦。】
【聽到又怎麼樣,有事的人也是衡王,皇帝生性多疑,也忌諱功高震主的臣子,衡王就算是他再喜歡的兒子,一旦犯了他的忌諱,再多的寵愛也無濟於事,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呀。】
要不是最後那熟悉的尾音,阮黎還沒發現是系統在模仿別人說話,特別的惟妙惟肖。
這些人說的話,她倒是不意外,如果皇帝只有一個兒子,就不會有那麼多爭鬥,只是慶隆帝終究也是位風流成性的帝王,後宮佳麗三千,子女十幾個,僅皇子就有十個。
十位皇子中有三個幼年夭折,剩下七位皇子中有爭奪皇位實力的人就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競爭激烈,支持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自然看不慣賀蘅得勢。
「姐,你幹嘛呢?」趙天發現阮黎在發獃,平時很少看到她這麼呆立著沒有表情的樣子。
「別吵。」阮黎又豎起耳朵。
【近年來,衡王在民間和學子們之間的威望越來越大,主子為此很是煩憂,再這樣下去,這皇位非衡王莫屬,若再套上一個民心所向,以後想再把他拉下馬,便難上加難。】
【有些風頭可沒這麼好出,承載的希望越大,壓力就越大,越需要小心翼翼,可也正是因為過於小心,破綻和可攻擊的機會也就越多。】
【何兄所言極是,樹大招風,就算主子不出手,也有人會出手。】
【誰說古人就一定淳厚,我最喜歡看宮斗宅斗這些了。】
最後一句冷不丁冒出系統的原音,頗有惟恐天下不亂的意思。
阮黎挑了挑眉,扭頭問趙天,「你知道有沒有哪個人是姓何的?」
「姓何?京城有很多姓何的吧。」範圍太廣了,趙天根本不知道她指哪個。
「這人很可能是某位皇子的幕僚。」阮黎從系統復原的對話中提取出的信息。
這時還是唐胖,「阮表姐說的是何英傑吧,京城中姓何的人,比較年輕,在同一輩中又有點名氣的人就是他了,他今天也在狀元樓,他以前是章丞相的學生,聽說有點憤世嫉俗,上屆科舉,殿試只排了第十名,據說當初他是有很大希望奪得前三的,可是因為一事失利了。」
其他人也被他的話吸引過來,催促他快點說。
「聽說和衡王有關,那年衡王剛從外面打仗回來,而且全是勝仗,陛下龍心大悅,輪到何英傑時,一時興起便讓衡王出題,衡王出題的方向和陛下不同,何英傑答得磕磕巴巴,本來是最有希望奪得前三的人選,結果只排了第十,據說何英傑一直認為衡王故意針對他。」
「自己準備不齊全,答不上來,憑什麼這麼認為?」阮黎橫眉道,她最討厭這種實力不濟,卻總把失敗的原因扣在別人頭上的男人。
「因為何英傑是章丞相的學生啊,章丞相與衡王的立場不同,註定是要對立的。」唐胖不以為意。
「這麼說,何英傑應該是和章丞相同一陣線的人,章丞相是四皇子黨,他應該也算四皇子的人吧?」阮黎問道。
唐胖點點頭,「何英傑是四皇子的人,不過算不上幕僚,這人說話不經大腦,曾經在公眾場合直言衡王的不是,誰不知道衡王人緣極好,尤其是在文人圈子,他就被排擠了。」
後面系統又說了一堆人的話,有的是模仿,有的直接八卦對方,樓里的文幾乎每個都被它八卦,完了還有點意猶未盡。
阮黎猜想,大概是她得到系統之後,出來的次數少了很多,系統沒有發揮的餘地,這次出來,便一次性說個夠。
【還有大堂東南角正在侃侃而談的男子,表面謙謙君子,其實是個負心漢,進京趕考前,他和青梅竹馬私定終生,約定功成名就,就回去娶她,可是一到京城沒多久,他就勾搭上一個富家女,也跟人家私定終生了。】
【在他旁邊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明明家中已有妻子,上京后卻對外說自己沒有成親,與好幾個富商和官宦小姐眉來眼去。】
【相比之下,有些人還行吧,雖然胸無點墨,但是為了考取功名還是參加了科舉。】
【官家子弟就是好,靠家中有當官的人,隨隨便便就能鋪出一條路。】
系統說的越多,阮黎知道的秘密也越多,到現在被系統點名的已經有十幾個,只是胸無點墨還要參加科舉,到底是勵志呢,還是打臉充胖子。
聽系統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的阮黎沒有發現,自己在看別人時,也有人在看她。
自從在趙家見過阮黎一面后,溫少陽便對她念念不忘,連書都看不下去,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面色都憔悴下去了。
家人看不過去,恰逢科舉,這段時間狀元樓都很熱鬧,便讓人帶他出來散散心。
溫少陽知道家人是關心他,也不好讓他們失望,便強撐著精神出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狀元樓看到阮黎。
這一定是老天爺可憐他,才會讓他在這裡遇見心中的仙女。
溫少陽一時激動就站起來,想要過去見阮黎。
突兀的行為引起包廂其他人的注意,受溫家人囑咐的好友見衡王也看過來,連忙把人拽住。
「少陽,你這是怎麼了?」好友極少看到溫少陽當眾做出這般失禮的行為,小聲地問道。
「我,我看到阮小姐了,想過去跟她打聲招呼。」溫少陽臉頰微紅。
好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伸著脖子找了好一會,才看到斜對面包廂里的阮黎,一時無語,他們的角度是很難看到包廂里的人,溫少陽到底是怎麼發現的,他想到溫家人之前的囑咐,本來以為只是開玩笑,溫少陽這個書獃子怎麼可能突然情竇初開,沒想到是真的。
這一發愣,溫少陽就掙開他的手,徑自走出包廂朝阮黎走過去。
「咦,這不是阮丞相的閨女阮黎嗎,她竟然也來了。」沈子安看到斜對面的門窗開了,阮黎支著小巧的下巴靠在上面,美人如斯。
賀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知看到什麼,阮黎突然笑起來,像太陽花般燦爛,如同畫一般美麗。
這幅畫隨後被溫少陽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