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絕殺!
鳴月一閃身護在了少爺跟前,正要出劍迎戰時,卻被風少游攔住了:「……就讓我這隻手來為你爺爺報仇吧!」隨即遞給她一個眼神。
——鳴月當然明白風少游這半截話后的深意。
「別急,有你出手的時候。」少爺也在一旁附和道。
沒想到還沒等風少游出手,忽然從四個不同方向拋來四條粗壯的繩環,牢牢套住了鎮長的雙手和腿。
原來又是管沖!
這回他趕來的是四頭大紅牛,四條粗繩系在紅牛的脖子上,隨著他一聲令下:「跑!」四頭紅牛就朝著四個方向開始發力。
「我讓你欺負金鈴!我讓你把金鈴趕走!」管沖惡狠狠地說,「我給你來個四牛分屍!」
薩吾「嘿嘿」冷笑道:「蠢貨!」
也不見他用力,樹葉在枝頭簌簌地響了幾聲后,竟牢牢站住了——任憑四頭牛卯足了勁拉,薩吾依舊巋然不動!——他這是以一己之力,與四牛抗衡,眼看著繩環越綳越緊,發出「吱吱」的聲音——就快要綳斷了。
「我來幫你!讓他嘗嘗我辟塵蠱的厲害!」此時已被解開繩索的明小蘇站了出來。他催動元液,手腕里的竹節蟲拱了拱,最初只是細微的一點波動,從末梢細節的微微顫動,轉瞬間旋繞而上,只聽得嘩啦啦一陣碎響,一條樹枝禿了——
鎮長依然站得穩當,但是風少游能夠感受到他的喘氣聲變粗了,這是氣息不穩的跡象:「繼續,蘇仔!」
明小蘇受到了鼓舞,再催動元液,嘩啦啦,嘩啦啦,又一條樹枝禿了……一片樹枝禿了……
沒多少功夫,薩吾鎮長一身綠葉掉了個精光。
此時的薩吾鎮長明顯有些氣力不繼,在四頭牛「哞——」「哞——」「哞——」的低吼聲中晃了晃。
鳴月和廬由都看傻了眼:這樣也可以!
這時空氣里忽然瀰漫出一股甜香——
「好香啊!」鳴月脫口道,「誰在煮吃的?」
「當然是我咯。」魚快笑眯眯地轉了出來,看到明小蘇大顯身手,他也手癢了,「下面該我出馬了!」
說著,手上一盆東西就潑了出去,大片大片甜香濃稠的流質,把正全力抵抗四頭牛的鎮長澆了個透實。
「先給點甜頭,」魚快笑得越發憨厚,「再嘗嘗這個——苦頭!」
這回潑出去的,是一盆黑壓壓,眾人還沒看出是怎麼回事,鎮長已經慘叫起來——「滾,滾開點!你!你們……」
「螞蟻!」風少游仔細一看,第一個叫出來,「魚快,你這招可真損!」
魚快很謙虛:「不謝不謝,就是剛才掏了個螞蟻窩,覺得螞蟻上樹,沒準味道不錯來著。」
薩吾的血肉已經與樹融為一體,這無數的螞蟻在身上攀爬,噬咬,奇癢難忍,奇痛難忍,就如同萬箭穿心,就是以薩吾鎮長的定力,也不由慘叫連連,他就像是一棵快要爛掉的樹,生滿了蟲子。
看到這一幕,少爺的臉上也是意外的出現了難得的笑容。
「這叫『人怕老來窮,樹怕鑽心蟲』。」廬由看著主子高興,連忙陪著附和道。心裡卻想:自己這趟算是白來了,這幾個小子,猾著呢。
此時薩吾的臉——如果還有人能看出這是一張人臉的話,一定會被他的醜陋與恐怖嚇一大跳,那上面密密麻麻覆了一層螞蟻,又是坑又是腫,血肉潰爛,皮膚開始一塊一塊地往下掉——孤傲一世的鎮長大人何曾受過這種戲耍般的蹂躪。
伴隨著一聲大喝,「砰」、「砰」、「砰」、「砰」四聲連響——繩環斷了,一條長藤騰地往魚快身上抽去——他是恨死了這小子!
「少游!」魚快驚叫一聲,「少游救我!」
這一下變起突然,廬由和鳴月都要出手,少爺卻微擺了擺手——他是要看看這幾個小子的實力,橫豎那小胖子就算是挨上一鞭也死不了。
魚快是只恨兩條腿不夠長,跑得不夠快,索性就地一滾——謝天謝地,爹媽給了這麼個圓滾滾的身材。
「蓬。」
風少游堪堪趕到,龍爪微曲,剛剛好拽住藤條,猛地一扯。
轟咚……
化人為樹之後,原本就笨重不良於行的薩吾,在風少游這全力一扯之下,竟然轟的一聲,壓塌了地面。
正全力拉住藤條的風少游一個猝不及防,竟跟著薩吾一起掉了下去。
「少游!」
「少游!」
魚快和明小蘇大喊著撲了過去,尚未衝到跟前,「轟!」——前方忽然又塌下一塊,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看樣子很深,底下是什麼情形實在看不出端倪。
此時掉落洞底的風少游,尚能仗著五感敏銳,閃轉騰挪,避開接連滾下的土石,薩吾卻似乎被沙石埋住了,這會兒竟沒有半點聲息。
不會吧,這麼快就交待了?太便宜這老東西了吧……
風少游趕緊上前去看了看,果然看到一塊斷岩把薩吾的身子壓了個嚴實,就是死了,也要把這根爛木頭搬上去吧。
風少游朝左右手各啐了一口唾沫,一鼓勁將岩石掀了起來——
也就在這一霎那,一條尖利無比的粗枝突然從下方疾刺過來,「哧!」——從風少游胸腹部一貫而入,正中膻中要害。
巨大的衝擊疼痛讓風少游差點昏死過去,連呼吸都頗感吃力,到底還是咬牙挺住了。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可怖的怪笑:「小子,這回你該活不了了吧……」
老東西,真夠陰毒的!
風少游趕緊催動元液護住心脈,強忍著劇痛一把將粗枝斬斷,只聽得「嘶啦」一響,沒入身體的那一截殘枝被生生抽了出來。
鮮血淅淅瀝瀝的滴落聲在這昏暗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小丑貨,你可以工作了。風少游在心裡默念道。
「哼哼,還真是條漢子,不過這樣只會讓你死得更快,哈哈哈哈……」
「是嗎?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把那件事告訴你了。」風少游低聲道,語氣出奇的平靜。
「什麼?你……」大概薩吾也感覺到了這一刻的風少游有點不一樣了,最少從現在的氣息中絲毫聽不出像是一個受了重傷即將斃亡的人。
「你鎮在地陰寒谷的那隻長春蠱其實是被我的蠱蟲吃了,還有,救了四寶叔的那位女醫仙,也是我。」這話從風少游嘴裡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卻有很特別的效果。
「是你?竟然是你?!」
「所以,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今天要死的還是你,接下來我會讓你變成一棵真正的樹,一棵不會說話的樹,然後,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當然,說死得很好看也行,反正這兩個詞在我眼裡沒什麼分別。好了,現在開始吧。」
冷靜,有時是一種可怕的力量。殺機在他眼中一閃而沒,青紫色龍鱗復現,五指彎為凌厲的紅色利爪。
薩吾凶獰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驚恐的神采——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就連他的本命精體也跟著顫了顫。精怎麼會對蠱產生恐懼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如果不是被壓得太實,薩吾幾乎想要捂住胸口。
然而都已經來不及了。
風少游大喝一聲騰空躍起,青紫色的龍爪揮出。
粗壯的藤條被絞得粉碎,血色木屑紛飛,風少游抓碎了薩吾的護身藤條之後,並不就此收手,飛身又是一爪,竟將薩吾身上那層厚實堅硬的樹皮硬生生剮了下來,露出粉色血肉和青色血管!
「啊……」縱使成為樹人,這剝皮之痛,亦是無法承受,薩吾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這叫聲傳到地面,眾人無不面面相覷:這……這是薩吾鎮長?少游怎麼著他了,怎麼叫得這麼凄慘?
連少爺的萬年冰山臉都眉目微動,只是鳴月卻面帶愁容,似乎有點晃神。
……
「咻咻——」一道人影,挾著風聲直竄上來。
「少游!」魚快和明小蘇齊聲叫道。
風少游卻只點點頭,然後一用力,竟從洞口裡拽出一截血淋淋的樹榦來——不,不是樹榦,是薩吾!薩吾原就已經化為樹人,這時候再用藤條一捆,遠看著,可不就像是一截樹榦。
等所有人看清楚,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薩吾周身的樹皮都被風少游剝掉了,血和肉裸露在外,紅的血,綠的筋,透明的汁液,淋漓淌了一地。
「幹得好!」魚快叫道,「不知道煮了來吃怎麼樣……」
「魚快!」明小蘇要吐了——這麼噁心的東西,虧得他,這時候還能想到吃呢。
「這叫『人怕傷心,樹怕剝皮』。」又傳來廬由得意的聲音。可是當他再扭頭去看少爺時,卻發現少爺眉頭緊鎖、臉上滿是冷峻,趕緊識趣地收起了笑容。
此時,風少游的右手已經恢復了原狀,就只有淡淡的青紫色的光暈,還沒有褪乾淨。以他的眼識,當然注意到了鳴月和少爺的表情變化,蠱蟲變異終究與本家法度不合,切不可造次。於是連忙一擺手,笑著說:
「嘿嘿,跟柳叔做了幾年木工活,刨木頭刨慣了,沒想到今天倒派上用場了。」
「不行,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他了,」管沖叫囂著沖了過來,「我要踹他幾腳!」
不由分說抬腿就是一腳:「首先這一腳得為教導我們這麼多年的秋老師!」
「這一腳為金鈴!」說著,對準薩吾的頭又是狠狠一下。
「為……為風叔叔!」魚快想了想說道,重重掄了上去。
明小蘇想起那日山谷中看到的森森白骨,又跟上去補了一腳:「為地陰寒谷中的前輩!」
……
這幾回合下來,薩吾已經面目全非,身上鮮血淋漓,但似乎並未斷氣。
——幾時竟然輪到這幾個小東西來教訓自己了!幾個卑賤的蠱師崽子!
是的,他是蠻山鎮的鎮長,他從來都是蠻山鎮高高在上的鎮長!
這個念頭支撐他默默忍受著,默默積聚著精元,無皮的肉身很快變成了無皮木色,身體忽然壯大了幾分,陡地站了起來——魚快和明小蘇吃了這一嚇,齊齊後退了半步。
「吼——」
薩吾朝天吼叫著,他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徹底和樹融為了一體。
他拔著笨重的軀體,操控樹枝捲起風聲,朝著面前的幾個孩子衝過去,魚快、明小蘇、管沖一時都站立不穩,先後往後摔去——
「鳴月!」少爺淡淡吩咐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淡粉色的劍芒如星光一樣飄出來,如風一樣飄逸,如雲一樣淡雅,卻鋒利無匹——「咔咔!」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薩吾攔腰而斷。
猶嫌不足,那劍芒又豎劈了幾下。
這是在劈柴么。
「你不是想做樹嗎,那就劈了當柴燒了吧。」鳴月一笑,挑起落在腳邊還在燃燒的神木粗枝,擲在薩吾身上,風少游、魚快幾個反應過來,也紛紛將燃燒的神木段堆過去。轉瞬間,耀眼的火舌毫不留情地撕咬住了薩吾全身。
烈焰升騰中,一股惡臭隨風揚散。
朱火流煥,炎煙散精。既威既攝,萬凶滅形。
此刻,朝陽已將群峰點亮,天地為之一靜。
地陰寒谷中所有屈死的冤魂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