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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4.兩界共主(158)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整個長秋宮悄無聲息地就換了一次血, 沒人知道長秋宮中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出大事了。


  在楊皇后的鎮壓下,東西六宮都很安分。此時也沒人敢蹦躂出來給帝后添亂,情勢未明之時, 也沒人敢踩著楊皇後向皇帝邀寵。一時間, 六宮失聲。


  只有長信宮淑太妃處不同。


  拿了信王府專送後宮的箋表,淑太妃一邊看一邊捂嘴笑:「這小壞蛋知道疼人了呀。」


  她斜倚在冰伏玉榻上,烏黑的長鬢上綴著金環步搖,笑起來花枝亂顫,旁邊服侍的宮人輕輕為她打扇, 她樂得在榻上翻了翻, 往謝茂遞來的箋表上再看一眼,又忍不住笑,「好好好。我日也盼, 夜也盼,盼得心火全消,盼得指望全無。……我兒終於開竅了。」


  她獨自一人自說自話,在旁服侍的都是她的心腹, 卻沒有一個人插嘴。


  淑太妃將箋表看了又看,最終將之收在玉匣中,吩咐道:「將帖子送到太極殿去。告訴陛下, 明日我要召梨馥長公主進宮。」


  ※


  黎順端著兩碗酸梅漿回府復命, 他功夫好, 走回來裝著酸梅漿的瓷碗上還凝著細細的霜。


  「給侯爺送去。」謝茂在傳香殿見黎順, 衣飛石還在寢殿憩室休息。朱雨親自提著食盒要走,謝茂突然想起了,改口叮囑道,「先問問齊醫官,侯爺帶著傷,喝這湯妨礙么?不妨礙再給侯爺送。」


  朱雨應聲離開后,謝茂端著酸梅漿一口飲盡,滿肚子鬱氣怒火才算壓住了。


  「你說。」


  「回王爺,屬下去端酸梅漿時路過承恩侯府,聽說承恩侯夫人沒了。」


  「承恩侯夫人?」不是承恩侯世子?謝茂愣了。


  承恩侯夫人錢氏今年也有六十歲了,沒了不算早逝。可是,在謝茂的記憶中,錢氏是位挺長壽的老夫人,熬到他丈夫兒子女兒甚至一幫子庶子全部死光了,她還好端端地活著。怎麼就死了?

  「是承恩侯夫人。據說是過於悲痛,引發舊疾,從宮中回來就不好了。」黎順著重咬住了「宮中」二字。


  宮裡出事了。謝茂立刻將此事與淑太妃反常向衣家提親的事聯繫了起來。可究竟出什麼事了?

  「還有呢?」問歸問,謝茂其實不怎麼指望黎順回答。若是宮裡的消息,皇帝不可能准許臣下窺探。皇帝再寵他,他也是臣弟,皇帝能踩著別人寵他,可不會為了他損害自身威儀。


  果然黎順搖頭,道:「屬下不知。」


  「你去吧。」


  打發黎順之後,謝茂獨自坐在傳香殿內,對著冰山,慢慢理清這幾日的事。


  他比旁人有優勢的地方在於,他重生了好幾次,知道未來會發生的許多事。大多數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必然性,如皇帝斬殺衣尚予,看似石破天驚,其實在他登基之初不顧禮法率先晉封梨馥長公主時,就有了肇端。


  承恩侯夫人從宮中回來就不行了,與此同時,淑太妃向衣家提親。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建議宿主開啟任務輔助系統!】


  【本輔助系統最新上線劇情分析功能,智比諸葛,謀勝郭嘉,勾心鬥角的必備神器!】


  【請確認是否開啟?】


  謝茂竟然從系統一板一眼不可能具有感情|色彩的機械師語音里,聽出了一種志在必得。


  我就這麼蠢,沒你這個劇情分析功能,我還混不下去了?

  【不開。】


  謝茂伸出手指在冰山上戳啊戳,戳得手指尖冰涼,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一件事,驚得脊背都涼了半截!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謝茂穩穩地坐在冰山前,心中湧起驚濤駭浪,面無表情。


  他想起淑太妃嬌柔無力的淚眼,那個總是在人前宛如嬌花般須人疼惜保護的淑太妃,那個在他印象中戀愛腦犯起瓊瑤病就掉智商的淑太妃,真的出手了?

  ——前幾世她都沒有出手,悄無聲息地凋謝在深宮之中,這一次,她為何動了?

  因為我。


  因為,這一世的我,和前面的每一世都不相同!

  第一世傻白甜,第二世,第三世,我都在皇帝的陰影下老老實實地熬著。我敬皇帝長兄如父,我戰戰兢兢地困在臣弟的身份上,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扶不起,阿娘她……等不起!


  我是她唯一的兒子。我若不爭,我若敬畏皇帝如天神,她如何敢動?我就是她的軟肋!

  現在,我動了。


  ……所以,她也出手了。


  謝茂盯著冰山,雙眼卻無焦距,反而停留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


  這一刻,他想了很多。


  比如說,也許,撈了衣尚予那條命,他還能全身而退,還能撐起一片天下,任衣飛石振翅翱翔!


  ※


  謝茂很沉得住氣。


  不管他心中有了哪一種揣測,在不明確淑太妃的套路之前,他都沒打算擅動。他就像是真的被困在了信王府里,每天悠閑自在地和衣飛石過起了日子。


  自那日剝衣事件之後,衣飛石就變得非常溫順。當然,他從前也很溫順,只是細究起來,從前的溫順和這幾日心平氣和的親近大不一樣。


  往日謝茂守在他身邊玩笑絮語,他就是客客氣氣地應付。


  現在就乖了,謝茂說什麼他都認真聽著,若是說得開心了,謝茂湊上來想要摸一摸,抱一抱,他比謝茂還主動。——把立志不碰未成年人的謝茂嚇得不敢動了,每天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殿下,我今日想出府一探。」衣飛石說。


  謝茂正領著衣飛石玩水,天氣炎熱,二人坐在信王府的藻池邊上,頭頂樹蔭斑駁,清涼的池水淌過白玉板,二人並排豎著腳丫子,盛夏中也僅有一片涼爽。


  謝茂雖被圈禁在信王府,他自己也老老實實地待著,可他這王府真不是閉耳塞聽。


  ——不止侍衛們經常高來高去往外跑,現在連採買的下人都開始從小門出入了。


  謝茂看著衣飛石白皙修長的小腿腳丫子流口水,嗯,小衣的腳丫子都這麼可愛,這麼多人盯著,伸手摸未免顯得我這個王爺太痴漢了,我用腳蹭一下……


  衣飛石常年習武,腳上還有細細的繭子,謝茂這一雙腳卻似玉石雕砌,宛如天成。


  明明是他去吃衣飛石的豆腐,可任誰看了他的動作,也生不起一絲猥瑣的聯想。


  些許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罅隙中灑落,折射著水光,映在謝茂不老實的那隻腳上,連衣飛石都忍不住想,真好看……就被謝茂拿大腳趾摁住了腳背,被刻意磋磨了兩下。二人腳丫子都泡得涼涼的,碰觸在一起,衣飛石就覺得大熱天的,心尖兒也似被揉了兩下,有點涼颼颼的滋味。


  說舒服吧,涼颼颼的。說不舒服吧,這大熱天的,涼颼颼的不舒服嗎?


  謝茂蹭了兩下,宮人們目不斜視,衣飛石也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絲毫不敢吭聲反抗,他一邊繼續吃嫩豆腐,一邊覺得吧,這日子簡直太逍遙了,給個皇帝都不換。——擱他前兩世當皇帝時,脫了鞋襪子去蹭衣大將軍的裸足試試?做、夢!


  「咦,怎麼泡出泥來了?來,咱們一起搓搓!」謝茂故作驚訝,靠在衣飛石腳背上的裸足,越發親昵地貼近衣飛石細白的腳踝,果然作勢要給他搓泥。


  腳這部位本就敏感,衣飛石還真有一處敏感點在腳側,平日里摸爬滾打踩疼了磨壞了都無礙,就謝茂這樣沾著水滑溜溜地貼近來細細搓摩,讓他癢得有點受不住。謝茂才搓了兩下,他臉就紅了一半,身下也有些尷尬。


  想起那日對信王的承諾,衣飛石也沒法兒提出一句異議,只紅著臉任憑謝茂玩弄。若是玩得火起,今日就要侍奉,他也做好準備了。


  謝茂吃起嫩豆腐就有點剎不住,感覺到自己呼吸有點發緊了,才趕緊收住那點心猿意馬。


  然後,他屏住自己的呼吸,聽見了衣飛石同樣帶了點喘息的聲音。


  咦咦咦咦咦?謝茂驚訝極了。


  他活了幾輩子的老司機,光看著衣飛石的小模樣就能腦補出幾個G的花式車來,又踩著衣飛石的小腳丫,想入非非意淫得受不了,這是他精蟲上腦。


  ——衣飛石這是啥情況?正兒八經一個小孩兒,被人踩踩腳丫子,踩硬了?


  謝茂沒狂妄到認為衣飛石愛上了自己,他只是略竊喜地想,起碼小衣不討厭男人吧?有戲有戲!

  心念及此,謝茂往衣飛石湊近一點,再近一點兒。


  直到二人面對面相距不足三寸,謝茂感覺到自己火熱的鼻息噴在衣飛石年少白皙的臉頰上,他還能清楚地看見衣飛石嘴唇上細細的絨毛,嘿嘿,小毛孩子……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也聽見衣飛石的心跳聲,那一個瞬間,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理智是不存在的。


  未成年人保護條例也不存在了。


  謝茂微微低頭,含住少年輕薄甜軟的嘴唇,很輕很輕地吮了一下。


  ……我就親一下。


  渾身上下的火熱都在這一下被點燃,謝茂聽著自己陡然間變得越發劇烈的心跳聲,緩緩握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並不理會身下渴念瘋狂的叫囂。


  他就似滾入了炭盆,整個人卻穩穩地站在了火炭之上,安閑從容地往外走。


  衣飛石紅著臉,有些受驚又恍惚、溫順地看著他,青澀又馴服。


  謝茂說話時,嗓子還帶著被欲|火燒疼的微啞:「天熱。火大。」欲|火,卻已然被他牢牢掌控在逐漸後仰的微笑中。他能吃個小豆腐,可他不會欺負衣飛石。


  他已活了好幾輩子,老奸巨猾。衣飛石么,……那還是個不知事的小東西。


  此時和衣飛石好了,不是兩小無猜,是老流氓誘拐小朋友。


  他有足夠的耐性等衣飛石長大。想起有了動作的淑太妃,謝茂覺得,也許,他也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衣飛石長大。他開始期待和衣飛石的未來。如果,淑太妃真的是如他所想的那樣?


  ——這就不是單純地禮賢下士、籠絡父朝重臣了。


  一個皇帝對權臣忍讓至此,竟沒有半分脾氣,說他別無所圖,誰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飛石認了勾結陳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飛石平安無事,青梅山那邊的衣尚予立馬就得準備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詔留京,一是不願見謝朝大亂,不願文帝一統天下的夙願成為虛影,二也是因為他試圖相信皇帝能夠繼承文帝的雄才偉略。


  一旦他發現皇帝做事完全沒有底線時,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澤兄弟當炮灰。


  就算不造反,帶上妻兒心腹跑路不行嗎?當了幾十年謝朝大將軍,退路衣尚予還是有準備的。


  衣飛石確實很聰明。可是,他太年輕了,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親。


  所以,他做了一件自以為正確,卻讓時局與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謝茂幫忙。


  ※


  悶了一天的暴雨將興未興,風中濕潤粘膩,偶有沉重稀疏的雨點兒砸落。


  圈在外圍的信王府侍衛將所有閑雜人等都攔在了外邊,衛戍軍列隊奔跑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打掃戰場、接管城防的呼喝聲嘈雜不堪。


  被謝茂握住手臂的衣飛石似是想得很艱難,他這做戲的模樣看得謝茂差點想笑,故意將另一隻手放在那臉色慘白的少年腰身上,就似一個摟在懷裡的曖昧姿勢。


  衣飛石渾身一顫,分明是惱的,面上卻作出幾分不敢掙扎的軟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謝茂在他耳邊輕輕說。


  被他無賴鎖在懷裡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聲道:「卑職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點兒,砸在臉上生疼。


  明知道衣飛石故意作出這樣可憐、卑怯的模樣,看著他汗濕的臉頰又被驟雨欺負,本就微微鬆開的髮髻被打出一綹綹零散,謝茂還是被他這一番楚楚之態打動了心腸。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飛石臉上的汗水雨點兒,這樣近在咫尺地碰觸,幾輩子也沒有過。


  謝茂心中柔情無限,口中卻滿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難。……給不給揉?」


  衣飛石僵著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臉龐,半晌才艱難冷漠又痛苦地闔上眼:「謝殿下垂愛。」


  明知道衣飛石此時的姿態都是假裝的,明知道衣飛石永遠都不會真的混得如此狼狽,謝茂還是樂在其中地享受了一把衣飛石的屈從與乖順。


  ——講道理,那兩輩子他就算當了皇帝,也不敢把衣飛石拉身邊抱著小腰隨便摸臉!

  嘖,小衣嘛,真好。


  剛感慨了一句,不等謝茂多吃兩口嫩豆腐,暴雨瓢潑而下。


  謝茂略遺憾地鬆開了摟著衣飛石腰身的手,道:「去孤府上梳洗一番,孤帶你去見楊娘娘。」


  讓謝茂意外的是,一直到二人各自披上衛戍軍送來的蓑衣,騎上馬,衣飛石也只是指揮親衛默默跟隨,並沒有一點兒花言巧語推脫的意思。——他居然真的跟自己回信王府「梳洗」?

  這一晚上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宮裡宮外只怕都已經被驚動了,此時進宮並不難。


  謝茂故意留下話頭,說要去見楊皇后,正是給衣飛石脫身的「機會」。只要衣飛石哀求先去辦事求情,謝茂就會順水推舟答應他。不答應怎麼辦?他難道還真的把衣飛石帶回王府先吃一遍?

  暴雨打著斗笠瓢潑而下,眼前都似衝出了一片水簾,幾乎看不清道路。


  謝茂心中發愁:這娃怎麼一聲不吭就真的跟來了?到了王府我是吃呢還是吃呢還是吃呢?


  路過被陳朝探子刻意縱火的騾馬市時,蔓延的大火已被暴雨打熄了先前的勢頭,附近百姓眼看能保住家業有望,個個喜笑顏開。屋舍已被燒塌的百姓則獃獃地看著大雨,似乎怪責上天為何這一場暴雨不曾早一點下來?

  衣飛石突然駐馬,徒步行至被砸碎的太平缸前,彎腰在地上摸什麼。


  謝茂控馬上前,問道:「什麼東西?」暴雨之下,根本看不清衣飛石撿了什麼。


  若非衣飛石耳力驚人,隔著老遠又是瓢潑暴雨之中,想聽見謝茂問了什麼話也不容易。他分明聽見了,卻故意裝作沒聽清,將撿起的東西揣進懷裡,迷茫地大聲問:「啊?什麼?」


  謝茂恨得牙痒痒,轉身打馬飛馳而去。——他再次給衣飛石機會脫身。


  只要衣飛石在路上多耽擱一會兒,熬到天亮,謝茂就得先帶他進宮去了,沒空幹壞事。


  夜叩宮門是情分,清晨上朝是本分,就算衣飛石沒求著謝茂立刻帶他進宮,一旦天亮,謝茂也得乖乖去宮裡候著,給皇帝回話。


  讓謝茂覺得頭疼的是,他已經打馬飛快了,衣飛石的騎術也真不賴。


  這小子居然又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

  你就這麼希望跟我去「梳洗」一番?還是……你小子又想整個大的?

  謝茂還記得衣飛石在松風院的冷漠決斷,那臭小子可說了,我要敢對他動手動腳,他就敢給我一刀……蓑衣遮擋住了大部分雨水,謝茂還是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寒意飄了進來。


  回信王府的途中,遇見了余賢從點齊的數百信王府侍衛,又浩浩蕩蕩地帶了回去。


  有餘賢從在身邊待著,謝茂總算覺得安全了一點。


  他一直都知道衣飛石身手好,可他敢去招惹衣飛石,多半還是因為他自覺很了解衣飛石。


  今夜的衣飛石一箭射殺守城校尉,所作所為已經超乎了謝茂的想象。在謝茂的印象中,衣飛石不是這麼輕狂恣肆的飛揚脾性,——可轉念一想,如今的衣飛石父兄皆在,靠山穩當,和前兩世那個家破人亡、嘗盡悲苦又如履薄冰的衣飛石怎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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