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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兩界共主(110)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不管是射殺守城校尉之事, 還是那個疑似姦細的東籬先生, 謝茂都已經替衣飛石收拾得乾乾淨淨。若此刻京中安穩, 衣飛石大概也不介意多陪他幾日, 可是, 楊皇后一死, 京中頓顯波譎雲詭, 衣飛石即刻抽身返回青梅山, 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謝茂當然不會怪罪衣飛石失信, 他對衣飛石表現出的心思本就不純,二人萍水相逢也談不上多深的交情, 何況, 衣飛石官卑職小僅憑父蔭,在哪兒都說不上話,就算留在他身邊也不過充當侍衛, ——他也不缺一個侍衛。


  因是夏日,謝茂衣冠多清淡素雅, 今日愈發寡淡, 素衣玉飾, 常用的摺扇因扇墜掛著一枚紅寶,也被他棄之不用。漱口之後, 謝茂飲了一盞薄粥,搭著一碟子菌菇雜蔬, 素得趙從貴心裡發愁, 王爺這是怎麼了?

  才用了朝食, 就有宮中太監來傳旨:「著信王謝茂即刻進宮。」


  謝茂進宮通常都是趙從貴從旁服侍,這位是朝陽宮出身的閹宦,出入宮闈當然比沒凈身的朱雨銀雷方便。讓人看不懂的是,謝茂此次進宮沒帶外侍長余賢從,而是命余賢從看守王府,帶的是黎順、常清平並十二名領班侍衛。


  旨意來得突然,謝茂也不曾擺出親王儀仗乘坐馬車,一匹快馬長驅直入禁中。


  宮中已是一片縞素。


  謝茂在左安門前下馬,太常寺官員已靜候多時,即刻上前為謝茂更換喪冠素服,另有太極殿服侍的小太監等著引路,一路哭兮兮地把謝茂領到了奉安宮中。殿前諸皇子已跪了一地,側殿是後宮嬪妃,皇帝站在皇后靈前一言不發,……沒看見淑太妃?

  「皇兄,皇兄!」謝茂連滾帶爬地撲上去跪下,滿臉不相信地看著楊皇后的梓宮,拉扯著皇帝的龍袍衣擺不放,「為什麼?怎麼了?我不信!我阿嫂怎麼了?阿嫂,阿嫂!」


  眼瞅著信王一個虎撲就往皇后梓宮上撞,守在靈前的禮部、太常寺官員,打下手的太監,全都嚇得臉色煞白,七手八腳把信王拽住:「王爺不可!不可啊!」這要是讓信王把皇后梓宮撞個趔趄,他們全得陪葬!

  謝茂衝撞幾回沒法突圍,掉頭要去哭他皇兄:「哥,你說話!我阿嫂怎麼了!」


  跪在殿外的皇二子謝沐一躍而起,衝進殿來指著謝茂怒罵:「你還敢問怎麼了?若不是你無理殺害承恩侯世子,母后豈會一病不起!五弟也因你下獄,母后就是被你氣死的!」


  謝茂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戲特別好地退了一步,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心中忍不住吐槽,你媽就蠢,你比前世還蠢。


  這時候你蹦達出來幹什麼?我是皇弟,不是皇子,把我罵毀了有利於你奪嫡上位嗎?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說皇后是被氣死的,讓皇帝怎麼下得來台?他老婆成了謝朝開國以來第一個被氣死的皇后!多好聽?你是想把皇帝氣死吧?

  果然不等謝茂吭聲,一直站在皇后靈前作憂鬱狀的皇帝陡然暴怒,飛起一腳踹在皇二子謝沐身上,怒道:「皇后才咽氣呢!孽畜就敢踩著嫡母娘娘屍骨陷害宗室!奸骨佞心,刁毒至此,令人髮指!」


  這一腳踹得結結實實,謝沐飛出去六七尺,被殿前門檻卡住,瞬間臉白如紙。


  謝茂第一個上前抱住皇帝:「陛下息怒!您保重啊皇兄!」


  皇帝被他抱得差點站不穩,似是傷心至極,一手扶著皇后梓宮,淚如雨下:「梓童,你不在了,朕心亦如死灰。」返身就指著謝沐繼續罵,「皇后不在了,琰兒還在呢!縱沒有了琰兒,朕還有長子,輪不到你這畜生耀武揚威!」


  兩句話說得滿堂眾人脊背生寒!皇五子完了,皇帝要立皇長子!

  謝茂抱著皇帝的腿,這分明也是一個人的腿,一樣的骨頭,一樣的血肉,一樣從母胎中娩出,一樣牙牙學語長大。可是,為什麼他就能做出這樣狠毒的事呢?——這可是在楊皇后的靈前啊!楊皇后英靈不遠,聽見皇帝親口說不保全她的兒子,她該有多心寒?

  他一向知道皇帝涼薄猜忌,小氣刻毒,可他真的沒有想到,皇帝會心狠成這樣。


  這可是……在楊皇后的靈前啊!

  ※


  奉安宮楊皇后梓宮之前,皇帝一場暴怒,昭示著中宮嫡子廢了,皇二子謝沐也廢了。


  默默跪在殿外的皇長子謝灃欣喜若狂,替楊皇后跪靈時越發虔誠悲痛。


  ——皇帝說了,沒有琰兒(嫡子),還有長子。


  只要謝琰陷在大理寺里出不來,儲君的位置,得來全不費工夫。


  謝灃一邊哭得涕泗橫流,雙眼紅腫,一邊努力地想,怎麼才能讓謝琰永遠出不來呢?五弟那個暴脾氣,只須有司官員羞辱兩句,他就會自己受不了玉石俱焚了。


  他一邊哭著嫡母,一邊盤算著如何弄死嫡母的親子,半點兒不覺得心驚。


  人死如燈滅,活著怕她,死了?倒是叫她從梓宮裡爬出來呀!


  ※


  謝茂是臣弟,在靈前初祭之後,不再守在奉安宮,而是去了長信宮。


  他去探望聽聞皇后急病薨逝,驚慟之下病得不能起身的淑太妃。


  本以為淑太妃生病只是託詞借口,不想去奉安宮為楊皇后致祭——身為太妃,說穿了也只是文帝妾室,皇後為天下母,皇後去世,天下縞素,太妃也不能免禮。


  哪曉得才走進長信宮就聞見濃重的藥味,淑太妃臉色蒼白躺在床上,居然真病了!


  「母妃?」謝茂上前施禮,關心地握住淑太妃的手,「您這是?」


  大宮女取軟枕墊在淑太妃身後,將她扶起,揮退所有服侍的宮人太監之後,親自守在帳前,示意淑太妃可以與信王放心說話。


  淑太妃滿臉病容,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意,輕聲道:「要小心啊。」


  謝茂被她一句話提點得心冷如水。


  小心?小心誰?楊皇后已經死了,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小心」?

  皇帝。


  只剩下皇帝!

  他目光定定地盯著淑太妃,和記憶一樣,淑太妃總是嬌柔無依的模樣,彷彿失去了丈夫兒子無人庇護就活不下去,可謝茂知道,不一樣了!


  她的嬌柔,她的卑怯,她菟絲花一般的弱質,都只是她的保護色。


  「錢氏至長秋宮中誣指我與皇帝有染,這便是皇后的死因。」淑太妃輕聲說。


  果然是為了那個秘密。


  謝茂穿越第一世,就是被這個秘密害得死無全屍。


  曾經他不理解,楊皇后一手撫養他長大,他也對楊皇后感恩戴德、對謝琰用命維護,為何楊皇後母子將他恨入骨髓?他親手扶了謝琰登上皇位,謝琰卻說奉母后遺命,將你五馬分屍,將你母淑太妃鞭屍三百、挫骨揚灰,他問為什麼?謝琰只說,問你媽。


  然後,謝茂就重生了。重生了也不可能真的跑去問淑太妃,你和楊皇后什麼仇什麼怨?他一心一意弄死謝琰,登上皇位,出一口惡氣。結果不用他弄,楊皇后一死,他再不管謝琰,謝琰自己就作死了。他最終幹掉了皇三子謝深,登上了皇位。


  那時候謝琰早死了好幾年了,大仇得報的謝茂都忘了這件事了。


  然而,就在他登基稱帝的前一天,淑太妃一條白綾自掛而去,把謝茂雷了個外焦里嫩。——若死的是他爹也罷了,剛死的皇帝是他哥,他娘上吊幹嘛?沒見過庶母給兒子殉葬的。這算怎麼回事?!

  這個疑惑終於成功地引起了謝茂的注意。重生第二世時,謝茂就認認真真地挖掘了一下他哥與他娘之間的蛛絲馬跡。結果不出意料,這兩位還真有一腿!連謝茂他自己的身世,都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哥兩次都心甘情願寫了那道兄終弟及的傳位詔書啊。


  在此之前,謝茂對皇帝、淑太妃都稱不上多真情實意。


  他心中是看不起淑太妃的。


  為妾不貞,為臣不忠,為母不慈(謝茂是否為奸生子不清楚,但淑太妃在謝茂登基前自縊,害謝茂坐朝初期被罵得位不正,所以連親媽都容不下他,被罵出翔),一心一意只愛自己的姦夫,不惜為姦夫殉死,簡直……沒法形容這麼個貨!


  要不是親媽,謝茂都想一碗鴆酒直接把她弄死。


  現在,謝茂覺得,他所有「以為」的真相,恐怕都有待商榷。


  那個在皇帝駕崩之後,悄無聲息自縊而死的「戀愛腦」,也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淑太妃。淑太妃與皇帝之間,也許,也根本就不是謝茂所認為的那麼一個瓊瑤劇本!

  淑太妃分明對皇帝忌憚至極,她由始至終都戒備著皇帝。


  若非這一世謝茂突然放飛了自我行事剛烈果斷,淑太妃還是會和從前一樣偽裝著失去了愛情就無法苟活的模樣,根本不會露出這一絲獠牙。


  她柔弱,是為了保護兒子,她剛強,仍是為了保護兒子。若謝茂仍是從前那樣對誰都好的傻白甜,她就委曲求全保兒子一世長安,若謝茂像今日這樣會殺人會借勢了,她就……扶兒子位登九五。


  這麼彪悍慈愛一個親媽,我竟然誤解她幾輩子!

  謝茂跪在淑太妃床前,微微低頭:「阿娘是說,他因一句謠言殺了阿嫂,也不會放過你我母子?」


  淑太妃本來以為要和兒子好好解釋許久,哪曉得才說了一句話,兒子就自己想明白了,高興得撐起病體緊緊搭住謝茂的肩膀,笑道:「好好,茂兒,阿娘好高興。你可終於開了竅了。——對,他為一句話,連相扶多年的楊后都殺了,你我又算什麼?」


  「可是,阿娘。」謝茂不懷疑皇帝的刻毒,可皇帝不會真這麼蠢吧?「阿嫂才薨了,您這裡再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事兒不尋常,反倒引人矚目……」


  淑太妃微微笑道:「你說得對。所以,他不會這麼快就下手,但他遲早會下手。」


  「所幸,我們也只需要這幾個月時間。」淑太妃胸有成竹。


  謝茂心虛地說:「啊?不是為這事兒召我?」


  楊皇后哭笑不得:「祖宗,你可消停點吧。嫂嫂問你,你與衣家公子是怎麼回事?」


  謝茂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上前一步跪倒,說道:「我要和小衣成親!」


  長信宮中一片寂靜。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親!母妃,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難道還配不起一個清溪侯?」


  謝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皇兄,我就要小衣,我要和小衣成親!」


  淑太妃為謝茂的婚事煩了許久了,冷不丁被謝茂哀求著要和一個男人成親,她哎呀一聲,苦惱地說:「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輩兒了!」


  娶男人可以,娶衣飛石不行。這就是淑太妃的態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樂意兒子和男人成親,然而,自皇帝登基,她就把兒子打發到山中守陵的行徑看,她是刻意淡化謝茂在朝中的影響力,不想捲入是非。我兒娶個男人,后都絕了,別的事兒也別來煩我兒了。


  皇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楊皇后忙問重點:「你想娶人家,人家願意嗎?」


  ——你昨天是不是強行睡人家?說!


  謝茂支吾了一句,抱著皇帝大腿不撒手:「我還沒和他說成親的事。不過,這成親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皇兄替我請個大媒,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將軍提親,我多給聘禮呀!他家兒子多,也不缺小衣傳宗接代。」


  這是傳宗接代的事兒嗎?!皇帝拎著謝茂進了內室,令太監守住門口,啪地拍了謝茂腦袋一下,低聲問道:「你老實跟朕說,昨夜聖安門是怎麼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陳朝探子有勾結。


  謝茂也不裝傻了,一句話點明:「小衣說,昨兒您下口諭,傳衣大將軍進宮。」


  「朕不曾下這道口諭。」皇帝即刻否認。


  「他家也知道這『口諭』蹊蹺,衣大將軍沒輕動,就讓小衣帶人進京聽命。進京時天黑城門關了,他叫門,守城那校尉二話不說拿箭射他。」謝茂輕嗤一聲,「還好來的是小衣,皇兄細想,若來的是衣大將軍,叫門先挨一頓箭雨,這事兒怎麼收場?」


  皇帝沉吟不語。


  謝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穩不張,不帶一絲煙火氣,心中暗暗不屑。


  他對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慣了心機,習慣了猜疑,面上粉飾得光風霽月,其實胸襟氣度都顯得小了。似衣尚予這樣平定天下的絕世悍將,皇帝駕馭不了。他只能囿於朝堂之間,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戲。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測,謝茂卻太了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經慌了,他還沒做好對付衣尚予的準備,卻有人想要挑起他與衣尚予的紛爭,他既害怕驚動了衣尚予,又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亂了他的布局。


  如謝茂所料,皇帝不會徹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會讓勾結陳朝的罪名現在就落在衣家人的頭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後,再來翻今天的舊賬,倒是皇帝做得出來的事。


  「小衣是個耐不住事的暴脾氣,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謝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陳朝探子往聖安門跑,可把他嚇壞了,本來不肯與我睡的,我說幫他向皇兄求情,不問他殺人之罪,他就答應與我睡了。」


  謝茂說的都是真話。


  他哄衣飛石說,他能指證被殺的守城校尉與陳朝勾結,他能指證個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過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邊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個,消息都會迅速傳回三大巨頭耳中。栽贓陷害這種技術活兒,皇帝才是熟練工。


  至於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飛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麼意義?

  皇帝要殺衣尚予那是沒商量的事。


  所以,謝茂直接把一切都向皇帝坦誠了,怎麼給衣飛石脫罪,就讓皇帝去操作。


  皇帝絲毫沒懷疑謝茂的用心。謝茂傻白甜了十多年,皇帝對他沒什麼戒心。此時謝茂滿臉痴笑自覺賺了個媳婦兒,皇帝則慶幸,幸虧幼弟覬覦衣家的小子,將這場可能的衝突鬼使神差地捂了下去。


  ——他是能想法兒保全衣飛石。可保全衣飛石的理由呢?無緣無故對衣飛石無條件地保全,這件事辦得太越線了,更類似於一句俗諺,無事獻殷勤。


  現在好了,謝茂看上了衣飛石,皇帝來辦事,謝茂擔名兒,皆大歡喜。


  心中有了決斷之後,皇帝眉宇間鬆快了不少,沉聲道:「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朕。前夜城外客棧廢了楊家庶子的人,是不是你?」


  謝茂將臉一撇,不耐煩地說:「是我怎麼啦?他還敢來告狀?」


  「放肆!」皇帝怒斥。


  謝茂正色起身,向皇帝施禮,道:「皇兄,此事別有內情,恐怕嫂嫂傷心,還得請皇兄與我做一齣戲。」


  ※


  皇帝往長信宮走了一趟,再回未央宮時,早朝也才稍微耽擱了一會兒。


  今日小朝會,皇帝在玉門殿聽政,四品以上朝臣方才來站班,蓋因昨夜京城又是大火又是衝擊城門,相關衙門忙了一宿都沒闔眼,這會兒幾個主事的大臣也都在交頭接耳,交換各自的消息。


  承恩侯作為苦主,昨天就陪了一天,今天也跟著來了。他在玉門殿內還有個位置,承恩侯世子楊靖、庶子楊竎,則被安置在側殿廊下,隨時等候傳見。


  皇帝駕到,鼓樂齊鳴,站班太監宣禮之後,內閣與各部大臣一一上前回事。


  謝茂跟著皇帝御輦一齊到未央宮,皇帝去玉門殿聽政,他則直奔西側殿。


  楊靖正在廊下喝茶,他身邊的小茶几上還放著一塊栗餅。——這是專供給玉門殿上朝議政的各位大臣們充饑之用。這還不到中場休息的時候,小太監們討好楊皇後娘家弟弟,可不得殷勤伺候么?


  玉門殿又不開火,撐死了有個茶房,專給皇帝提供茶水。連皇帝議政時餓了也是吃這種栗餅,這就是議政大臣們的頂級待遇了。


  謝茂就看不上這一點兒。裝的什麼清貧逼!他當皇帝的時候,直接在太極殿燒火鍋,吃得內閣幾位滿嘴流油,也沒耽擱他治理天下吧?非得君君臣臣鬧得一臉苦逼,這才算得上是君明臣賢?就圖個名聲好聽?沒勁。


  見謝茂一路疾走而至,伺候在旁的小太監都紛紛磕頭,楊靖也訝然起身:「十……」


  一句話沒說完,謝茂袖中短匕出鞘,猛地捅進他心窩!


  「你——」


  躺在榻上的楊竎掙紮起身,然而雙腿無力站起,翻到在地。


  在場的小太監都驚呆了,宮中奴婢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哪怕眼見信王殺人,也沒人斗膽高聲喧嘩,最驚恐的小太監也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茂,再看緊緊插入楊靖心窩的匕首,捂著嘴往後退了一步。


  守在殿前的羽林衛聽見了楊竎的吼聲,即刻前來查看,見狀冷汗瞬間就飆了出來!

  「王、王爺……」四五個羽林衛圍上來,另有一人飛奔出去,找頭兒報信去了!

  楊靖此時還未斷氣,緊緊掐住謝茂的手,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信:「為……」他想問為什麼,只說出一個字,就看見謝茂神色冷漠地抽手。


  他知道匕首拔出他就會死,他不想死,可是,他渾身失力,阻止不了謝茂抽刀的手。


  那一瞬間,他眼中充滿了對生存的渴望,這渴望甚至遮掩了他對謝茂的怨恨。


  換了任何一個人,看見他這樣眷念與絕望的目光,心肝兒都要顫動一下。


  謝茂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楊靖是怎麼一個人渣,也知道留下這個人渣會害多少人命,他曾想過用哪一種方式為慘死的華林縣衙諸人與徐鄉百姓報仇,最終,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一種。


  ——怪只怪,楊靖在陳朝探子這件事上,做了太多的手腳。


  若他沒有指認殘害楊竎的歹人是陳朝探子,就不會有人假傳皇帝口諭騙衣尚予進京,也不會有衣飛石射殺守城校尉一事,甚至也不會有兵馬司搜城,搜出一場大火、一場外族探子佔領瓮城的禍事。


  林林總總,都踩上了皇帝心尖最不能碰觸的底線——衣尚予。


  謝茂不知道假傳口諭是誰的手筆,也不知道守城校尉率先攻擊衣飛石是收了誰的好處,他知道,皇帝多疑。不管這些事是誰幹的,皇帝都會懷疑楊家不幹凈。


  皇帝起了疑心,證據就不再重要了。


  何況,以皇帝愛面子的脾性,他也不會准許徐鄉之事曝光。


  所以,謝茂選擇,——親自削他。


  ※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太妃,我哥是皇帝,我自己是一等王爵。


  我想殺個人,你們就說怎麼辦吧?什麼?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不好意思,勞資不是王子,勞資是皇子,皇帝是我親哥,我在八議①之列。


  謝茂一臉光棍地跪在玉門殿內,滿朝文武大臣都忍不住想要捂臉。


  親弟殺了親小舅子……真替皇帝心累啊……


  陪侍一側的朱雨忙扶著起身,打水伺候擦臉,屋子裡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龍幼株妝飾起歡場小姐兒最風情多姿的笑容,步若蓮花上前施禮:「小爺您吉祥,妾龍氏拜見。」


  「拿開!」謝茂推開趙從貴遞來的青草湯,一屁股坐在屏風前的坐席上往憑几上一歪,架勢很熟練地露出個歡場小霸王的作派,「上好酒好菜,再來舞樂!這天都黑了,你們樓子里的姑娘不會還在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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