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生隨死殉> 565.兩界共主(79)

565.兩界共主(79)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他當然知道衣飛石身手不凡。可他認識的是多年後的衣大將軍。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衣萬一還是個半罐水呢?平白折在這裡, 他可得心疼死。


  照例守在他身邊的侍衛都沒動,外邊負責禦敵支應的四名侍衛應聲而出,齊刷刷地攀上了房檐。哪曉得剛冒頭就被衣飛石帶來的親兵射了一弩, 各自狼狽地翻了下來。余賢從出面道:「信王府侍衛辦差!」


  衣飛石剛制伏兩個探子,回頭一望, 道:「夜色昏暗難辨敵我, 還請老實待著!」


  把余賢從氣了個倒仰, 正要喝令侍衛再上,衣飛石已揮手道:「探頭就射!」


  謝茂一向信任衣飛石, 也從未把衣飛石當外人, 忙道:「小衣說不許動你們就別動!都沒穿侍衛服,小衣那邊也認不全咱們的人。他若能控制局面,咱們靜候佳音。老余,把人撤回來。」


  衣飛石殺敵時竄進了民宅, 隔著兩棟房聽見了寂靜長夜裡謝茂的聲音, 頓時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很驚訝在此的竟然不止是信王府侍衛,連謝茂也跑這兒來了?更讓他驚訝的是, 謝茂脾氣居然這麼好, 被他強行掃了面子也半點不生氣,反而喝令侍衛配合。


  衣飛石帶來的親兵都是衣尚予從邊城帶回的百戰精英,迅速合圍堵死了去路。


  衣飛石親自帶隊下場捉拿, 很快就將遭遇的四名陳朝探子一一擒獲。


  外邊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謝茂看著衣飛石又從去處飛掠而回, 心想我小衣好俊的身手。


  衣飛石便飛身落入西城兵馬司的大堂之中, 確認了立在屋檐下的朱雨、余賢從身份之後,他很規矩地交出身上的弩具、兵刃,恭敬地施禮:「卑職衣飛石求見信王殿下。」


  大堂里此時漆黑無邊,僅有檐角一盞荒燈。


  ——箭響之時,信王府侍衛就第一時間撲滅了大多數燈籠,盡量將信王藏於暗處。


  謝茂從人群的陰影中走出來,上下打量衣飛石,很意外地發現這少年竟然受了傷:「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在孤行宮中玩耍么?怎麼會突然進京來?你來做什麼?——誰傷了你?」


  他一句話里問了兩句受傷的事,衣飛石臉上青白一陣,似乎很不好意思,小聲說:「卑職前日不告而別,大將軍按軍法打了我幾棍子……」


  衣尚予?謝茂差點噴出來。


  他就奇怪了,衣飛石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從他行宮中跑出來?原來是衣尚予親自去接人了。他那行宮圈住衣飛石問題不大,但是衣尚予要上門討人,家裡幾個小貓小狗哪裡扛得住?就算是皇帝把衣飛石圈了,衣尚予親自進宮要人,皇帝也得把兒子還給人家。


  可衣尚予為什麼會去信王行宮找人?難道是因為容慶?不至於吧。這點小事也能驚動衣尚予?

  謝茂正困惑不解,衣飛石已屈膝跪下,求道:「殿下救我。」


  「怎麼了?」從未見過這樣示弱的衣飛石,謝茂驚訝之餘還有兩分暗爽。你也有求爸爸的時候!

  「……今日午後有天使往大將軍行轅,向大將軍傳陛下口諭,請大將軍即刻進宮。」


  這句話彷彿只是衣飛石漫長故事的開始,卻已經把謝茂震得險些站不住了。


  皇帝不會輕易召衣尚予進宮!更何況是一道口諭,更何況是午後的急召。——聖旨都沒有,讓衣尚予午後往京城趕,到了宮中只怕都已經下鑰了,還見個什麼駕?


  最重要的是,衣尚予不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普通臣子。他若進京,皇室與大將軍行轅都會繃緊神經。皇帝怕衣尚予逼宮造反,大將軍行轅則害怕皇帝誘殺衣尚予。


  ——這種情況下,皇帝怎麼可能讓衣尚予夜裡進宮?他找刺激嗎?

  「不巧大將軍就去行宮尋卑職了,沒見著天使。與卑職一齊回行轅之後,方知此事。」


  分明是衣尚予覺得這道口諭蹊蹺,不想親自進宮,可是不進宮也不行,所以才費勁去信王行宮把衣飛石找了回來頂缸。——衣尚予長子衣飛金領兵在外,能代替衣尚予進宮的,就只有次子衣飛石了。


  謝茂看著衣飛石的目光就變得有點微妙。這麼著急的情況下,你爹還有空打你屁股,你肯定犯事了!


  衣飛石哪裡想得到滿臉正經的謝茂正惦記他的屁股,一字字繼續交代:「卑職趕到京城時,城門已閉。因有天子口諭,卑職便請城門吏開門,卻不想城樓上弓箭齊射,指責卑職為外族匪盜。」


  他說到這裡,臉上顯出幾分憤憤,「這不是瞎扯嗎?這兒可是聖京城!哪路外族匪盜能憑空摸到聖京城外?」


  謝茂頓時與他同仇敵愾:「對!就是瞎扯!小衣你別生氣,孤替你削他!」


  衣飛石有點不好意思:「那,那也不必了吧。嘿嘿,……信王舅舅。」他膝行上前一步,略羞澀又緊張地扯了扯謝茂的衣角,長長的睫毛在夜色中微微顫動,「城樓上那不知道是誰,大約是個校尉什麼的……拿箭射我,嘴又臭,我一時氣急,就……反射了他一箭。」


  謝茂被他扯得心肝兒麻酥酥的,一直陶醉在「衣飛石你也有今天」的暗爽中,聞言瞬間醒了。


  衣飛石的箭法有多好,如今世人未知,謝茂卻是太知道了。


  衣飛石既然說他反射了對方一箭,那就肯定是射中了。至於射中了哪兒,全看衣飛石心情好不好,想不想要對方的性命。——被他用羽箭瞄準的人,沒有任何選擇掙扎的餘地。


  「……死了?」謝茂做最壞打算。


  衣飛石怯怯地點頭:「舅舅,要不……我還是先跑吧?」


  你就裝,繼續裝!你要真害怕,你就不會殺人。你要真想跑,幹嘛還往城裡鑽?謝茂看著他俊秀可憐的青澀臉龐,心裡罵開了一片,卻捨不得真的拒絕衣飛石的虛情假意。——兩世君臣,衣飛石沒有求過他一句。他太享受來自衣飛石的哀求了,哪怕是假的。


  火石電光之間,謝茂就明白了衣飛石的打算。


  衣尚予明知道皇帝的口諭有問題,依然讓衣飛石進城來探聽情況,是不想和皇室撕破臉。


  可是,衣飛石和他爹不同。他一開始就想借信王之手逼反他爹,此時城門外射殺守城校尉,更是明晃晃的搞事情:他奉皇帝口諭進宮,城門吏卻拿箭射殺他,他反擊時殺了城門吏,就有錯處也不甚大。——難道還不許人家反擊了?這可是衣尚予的親兒子,不是什麼隨便殺殺的人。


  你這殺傷力哦,都快趕上爸爸我了。謝茂忍不住摸摸衣飛石的腦袋,衣飛石脊背一僵,謝茂也察覺到他的不自在,手稍微停了停就鬆開了:「待會先跟舅舅去見楊娘娘。」


  衣飛石還不知道謝茂對承恩侯府幹的壞事,滿心歡喜地點頭:「謝謝信王舅舅!」


  全程幫忙坑死承恩侯府的信王府諸人:「……」你怎麼好意思去找楊皇后哭啊!你剛把人家親弟弟坑懸崖,把人家庶弟三條腿都廢了啊!你還要臉嗎?

  謝茂將衣飛石扶起來,替他拍拍膝上的灰塵:「衣姊夫真打你了?疼不疼?要麼舅舅給你揉揉?」正吃著嘴上的小豆腐,突然想起有點不對,「你從西城門進來的?」


  衣飛石點點頭:「是。」從青梅山大營進京肯定是走西城門啊,難道還繞個路?


  「你進城時殺了守城校尉,那邊現在什麼情況?」


  衣飛石不解:「只射了一箭。」我只殺了一個人,能有什麼情況?

  衣尚予的名聲在謝朝實在太能唬人了,衣飛石殺人不眨眼,對方還未鼓動起守城將士的情緒,一波箭雨之後,衣飛石就將領頭的守城校尉射了個對穿,隨後吩咐親兵們舉火,露出身上大將軍行轅親兵的甲胄,高喝:「我是衣飛石,衣尚予是我爹,衣飛金是我哥,皇帝召見,還不開門?」


  城樓守兵中有貓膩的,也就只有被衣飛石射死的那一人。隨著此人的死亡,衣飛石指哪兒打哪兒的箭法威懾下,再有衣尚予的名聲加持,城門很快就被打開了。——正常人也不會相信聖京城外會出現外族匪盜啊。外族人都打到聖京城外了,大半個謝朝估計也都沒了。


  何況,衣飛石帶的人也不多,算上他自己也不過二十五匹馬。逼宮?肯定沒戲。


  城門開得雖然曲折,衣飛石還是憑著一手箭術,與他親爹親兄的面子,硬生生砸開了城門。


  他帶著人大搖大擺進了城,也沒人敢攔下他,說要把他下獄。


  這位是誰啊?衣大將軍的二公子。拿他倒不費事,關鍵是拿下來了怎麼辦?往哪兒關?甭管是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馬司……這大半夜的把衣飛石往哪個衙門送,就是把哪個衙門往死里得罪。燙手的山芋誰想接啊?


  反正都是要跟皇帝告狀、等皇帝處置的事,先把衣飛石捉住幹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再者說了,守城的衛戍軍里,真沒人想為那個半夜瞎指揮放箭的同僚出頭惹事。


  所以,衣飛石在射死了一個衛戍軍守城校尉之後,還能帶著人大搖大擺地在京城閑逛。


  謝茂立即吩咐余賢從:「立刻回王府調人,堵西邊的口子。」


  甭管西城門如今亂沒亂,那一股從清河街殺到合子街的陳朝探子若從西城跑了,這筆賬十有八九要算到衣飛石的頭上。信王府按律蓄有五百侍衛,他去山中只帶了百人,其餘人等都在京城信王府待命,因此謝茂才能緊急調人。


  余賢從領命而去,謝茂按住衣飛石肩頭,認真道:「你帶了多少人來?」


  「二十四騎。」


  「陳朝探子往合子街去了,你帶人和我一起過去。」


  衣飛石驀地回頭,卻見城西方向舉火撩天,城牆告急!

  他再沒有挑釁皇室的心思,道:「殿下,卑職即刻西去馳援。您千金之體切勿輕動!」


  謝茂想到陳朝探子走脫這事兒他要背鍋,他也想到了。意識到謝茂是在替自己周全,他心中浮起一種淡淡的尷尬。——這人雖覬覦自己身體,可也是真對自己好。此時也無暇多顧,衣飛石匆匆告辭,身形一翩,人已越牆而去。


  牆外很快響起整齊清脆的馬蹄聲,衣飛石已帶著他的親兵絕塵而去。


  謝茂倒是想跟他一起去,那也得追得上啊!頓足道:「快追快追!」


  一直在旁邊裝啞巴的錢元寶忙道:「我家有馬!白先生,快,咱們給十一哥牽馬去!」


  她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偌大的長秋宮,准許她出入的地方只剩下內寢。


  陌生的宮女把守住每一道門,她們看上去既不窈窕也不可愛,膀大腰圓,臂力沉重,所有人都沉默地各行其是,沒有人交談,甚至沒有人抬頭。曾經富麗堂皇的中宮依然陽光普照,楊皇后看著銅鏡中端莊憔悴的人影,努力想要振奮一些,可是,她做不到。


  ——她被與她相扶共濟二十年,一起從東宮奮鬥到未央殿的丈夫,軟禁了。


  楊氏是個聰慧冷靜的女人,她的娘家不算顯赫,可父祖也是三代為官。她從小讀史,詩書雙絕,嫁予皇帝之後更是穩穩噹噹地做著皇子妃,太子妃,替皇帝整肅後院、市恩臣僚。她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最得力的臣屬,她應該與皇帝共享天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