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生隨死殉> 560.兩界共主(74)

560.兩界共主(74)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所以,衣飛石沒有再動。他身手太好, 若是再動一下, 只怕滿屋子仆婢都會嚇哭。


  於是就出現了身手不凡的衣飛石,卻被幾個小丫鬟壓著不能動的情景。


  「朱雨去請大夫, 孤與小衣獨處片刻。」謝茂一句話解除衣飛石的窘境。


  驚魂甫定的宮人侍從們再三確認了衣飛石的狀態,見他確實低眉順目沒有失心瘋的跡象,自家王爺神志也很清醒正常, 方才遵命魚貫退去。


  衣飛石被幾個小丫鬟壓在地上,此時尷尬地跪直身體, 低聲道:「殿下恕罪。卑職冒犯了。」


  剛才鬧那一場太過刺激, 刺激得謝茂現在都有點軟不下來,就不敢太靠近衣飛石,唯恐這愣頭青再來一次厲害的,他就真的太沒臉見人了。他略不自在地攬住放下的長發,說:「你過來, 讓舅舅看看。」


  衣飛石毫不懷疑信王對自己的覬覦之心,對此要求並無異議, 行至謝茂身前,也將長發撩起。


  和嫌棄長發麻煩經常偷偷修頭髮的謝茂不同,衣飛石一個標準的古代人,對理髮這件事不甚熱衷, 少年氣血茂盛, 一頭長發生得烏黑茂密, 長長地垂至腰下。此時將長發撩起, 臀上令丫鬟驚呼的傷痕就刺入了謝茂眼帘。


  ……!!!

  謝茂憋著一股勁,想要抵抗少年衣飛石寬衣解帶帶來的衝擊。


  衣飛石動手撩起長發時,他甚至有一種心跳加劇的窒息感,簡直比他穿越前第一次都激動。


  然後,他看見衣飛石臀上的棍傷,頓時就心疼痿了。


  「你爹是瘋了?」


  謝茂火熱的心與身體都變得冰涼,他冷靜地扣住衣飛石肩膀,幾乎難以想象,傷成這樣,這少年為何還能活蹦亂跳地上陣殺敵?


  少年青澀健康充滿柔韌活力的臀腿上糊滿了鮮血,看著就沒一寸好肉,觸目驚心。


  初見衣飛石時,謝茂就看出衣飛石有些不適,衣飛石也靦腆地說被父親責罰過。這年月封建家長對兒女擁有生殺大權,惹毛了抽一頓板子真是家常便飯,謝茂也被文帝揍過,連皇帝做太子時也以長兄身份抽過謝茂。——真不是什麼大事。


  這時候謝茂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衣尚予揍衣飛石這一頓,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訓誡。


  這是往死里打吧?


  他輕輕將手放在衣飛石不曾受傷的腰上,太靠近棍傷的地方根本不敢碰,指尖微微發涼。


  重生好幾次做慣了封建社會大家長的謝茂,對動不動對臣下子女僕婢施以體罰這事已經麻木了,他自己都能眼也不眨地吩咐出「杖斃」的刑罰。他被人打過,也下令打過無數人。可是,當他親眼看見衣飛石身上的棍傷時,一種詛咒封建制度的怒火就竄了起來。


  憑什麼當爹的就能打兒子啊?憑什麼當官的就能打屬下啊?憑什麼衣尚予就能打小衣啊!


  打人犯法的好嗎!衣尚予你這樣虐待未成人年,孤要剝奪你的監護權!


  「小衣,小衣你怎麼樣了?你還能動嗎?不不不,你別動了,孤讓人抬個小榻來,你趴著別動,大夫馬上就來了,……來,你扶著舅舅,乖……」謝茂聲音冷靜無比地哄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浮著一層無法排遣的煩惱與心慌。


  衣飛石很詫異地看著他,說:「……傷得不重。」真傷得厲害,他還能爬瓮城?

  謝茂卻固執地架住他的胳膊,將他全身重量都接了過去,分明二人都在入浴之前,加起來也就謝茂身上還有一條褻褲,可摟在一起偏偏沒有任何尷尬與曖昧,只剩下謝茂幾乎成為實質的震驚與心疼。


  感覺到謝茂火熱的目光瞬間化作小心翼翼地珍視,衣飛石心中湧起古怪的滋味,又很快被他鎮壓下去,解釋道:「殿下,真的傷得不重,是我騎馬進京磨了磨傷處,大約看上去嚇人,其實父親就罰了幾下,動手的親兵也有分寸,不會使力打我……」


  謝茂覬覦他身體是真,對他的愛護也不是假的。衣飛石還年輕,面對謝茂對他的好,他無法無動於衷。


  謝茂敷衍地應了幾句好好好,轉頭就沖外邊怒喊:「小榻抬進來沒有?大夫呢!」


  幾個宮人被催得屁滾尿流,直接把謝茂寢宮中的美人榻扛了進來,被謝茂指著鼻子罵:「腦子被狗啃了?不會鋪上幾個軟枕?侯爺受了傷,這麼矮的榻他怎麼上得去?」


  剛剛還爬瓮城殺敵、策馬狂奔的衣飛石:???????爬不上去?我?

  宮人們飛奔著出去,飛奔著進來,給一尺高的美人榻上堆了七八隻軟枕。


  謝茂這才小心翼翼地扶著衣飛石,讓他一手掌著堆到了半腰高的軟枕,說:「你慢慢哦,慢慢趴上去……」


  被伺候成殘廢的衣飛石滿頭黑線,到底還是不能在宮人面前下了謝茂的面子,只得扶著那誇張地軟枕慢慢趴在美人榻上。他突然有一種自己好像真的要廢了的錯覺……


  待衣飛石趴好之後,謝茂才一層一層地軟枕抽出來,最終只留下一個軟枕叫衣飛石趴著,蹲在榻前關懷地看著:「這樣好不好?還是再給你墊一個?」


  您不會是屬婆婆的吧?衣飛石看著謝茂,臉頰莫名有點紅,搖頭道:「這樣好。不墊了。」


  謝茂才指揮宮人把衣飛石抬了出去,朱雨將信王府的值院御醫請來,先看了傷,又診了脈,說辭與衣飛石大同小異,無非是皮外傷,不過,衣飛石說不礙事,御醫則仔仔細細的替他清理傷口裹上藥,叮囑好好卧床,定時吃湯藥換裹葯,否則邪祟入體,也是能致命的!

  破傷風敗血症種種要命的詞語又在謝茂眼前滾了一遍,忙道:「清溪侯這幾日就住在王府里了,齊醫官每日煎好葯送來,親自給侯爺換藥,務必要親力親為,保侯爺萬無一失!」


  御醫無奈,只得領命去煎藥了。——這種事找個葯童辦不行嗎?殺雞用牛刀!


  一場暴雨下來,夏夜透出几絲寒意。


  謝茂搬了個小墩子坐在美人榻前,拿熱毛巾擦衣飛石的臉。澡沒洗成,又是汗又是雨的,粘著怕是不舒服。他心疼體貼衣飛石,這會兒知道沒傷筋動骨確實只是皮外傷之後,又有點想吃小豆腐了,這才拿了塊毛巾慢慢地給衣飛石擦。


  衣飛石垂下眼瞼趴在軟枕上,察覺到謝茂動作中的脈脈情意,他有些不耐煩。


  「殿下。」


  「在呢,想要什麼?渴了?餓了?要出恭?還是想歇一會?」


  「我傷得不重。」


  「是,舅舅知道了,舅舅不生你阿爹的氣了。」但是,還是要剝奪他的監護權。哼!


  「殿下想做什麼也不妨礙。」


  「……」


  謝茂沒想到衣飛石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衣飛石長長的眼睫微微翕動,謝茂立時知道,倘若他不說話,衣飛石立刻就有更厲害的話說出來了!他不能讓衣飛石放大招。現在局勢不明,還不到二人攤牌的時刻!


  「舅舅就這麼壞?」謝茂聲息中多了一絲輕佻,湊近衣飛石耳畔,「弄疼你怎麼辦?」


  衣飛石才想說不妨礙,口中突然多了一根修長的手指,指腹壓在他舌尖上。


  ……錯愕、意外、羞辱,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衣飛石瞬間獃滯。


  信王壓得極低又極清晰地聲音在他耳畔鼓吹:「舅舅答應你的事,舅舅去辦。你答應舅舅的事,舅舅以後再來收,……你不會賴賬吧?」


  衣飛石是個男人。


  哪怕他此時還未加冠成婚,他也依然是個男人。


  信王將手指放在他口中,這是什麼意思,他簡直太明白了!明白得甚至讓他有些噁心!

  先前信王帶給他的那一些「微不足道」的關切與感動,都在這羞辱的一根手指里灰飛煙滅。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血澆灌片刻,慢慢地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他閉上眼,不去想身邊的一切,慢慢吮住信王的手指,舌尖麻木地在那根手指上舔了一下,兩次。


  謝茂差點被他舔得呻|吟出聲,媽噠小衣比我想的還會玩兒!不,不能玩下去了!

  「你好好養傷,外邊的事,舅舅替你辦妥。」謝茂抽身而起,大步離去。


  ……再不走又要出醜了。


  ※


  信王與清溪侯一同進了浴室。


  清溪侯被抬了出來,立馬招了御醫。


  聽說清溪侯下身血跡斑斑……


  ——信王府下人並不知道青風紫電被杖斃的噩耗。


  ——信王府下人熱衷於給淑太妃、皇帝、皇后彙報信王的一切事情。


  謝茂還在宮門前排班準備覲見皇帝,他和衣飛石的八卦,就通過便捷渠道先傳進了他親娘、親哥、親嫂的耳朵里了。


  李良媛給皇帝生了長子,也是東宮老人,破格冊為賢妃,混進第二梯隊。


  其餘幾位東宮良媛中,皇四子母余良媛冊順妃,皇六子母毛良媛冊寧妃,按部就班地升職,誰都沒能越級一步。


  八妃之中,除卻空置的淑妃外,只剩下惠妃、康妃兩個位置。


  ——準確而言,惠妃的位置,也已經被皇七子生母惠嬪預定了。


  被冊封的幾個嬪位中,有封號不過兩人。


  一位是生育皇三子的敬嬪紀氏,另一人就是惠嬪言氏。


  然而,八妃之中有惠妃卻無敬妃,明眼人都知道敬嬪這輩子就這樣了,惠嬪卻是前程光明。——只待熬夠了年資,不出差錯,如今的惠嬪就能順利晉封惠妃。


  哪怕是早一步比她封妃的順妃、寧妃,遲早也會被她壓在腳下。


  惠嬪言氏,東宮時為太子承徽,今年二十六歲。擱普通人家裡,這年紀的婦人也不算小了,可是,和皇帝後宮里這一水兒的年資深厚的高位妃嬪相比,言氏年輕得讓人眼前一亮。


  惠嬪一向抱皇后大腿抱得死緊,每天都是最早一個趕往長秋宮向楊皇后請安。


  這一日,惠嬪照例帶著宮人散著步款款步入長秋宮門,恰好看見皇后儀仗匆匆忙忙地往長信宮去了,她擦了擦眼睛,又望望天,這天是剛亮吧?


  惠嬪錯愕地問身邊的大宮女:「這是什麼時辰了?我竟來遲了嗎?——今天也不是給太妃請安的日子吧?」


  文帝元后早逝,繼后在長秋宮中也沒住上幾年就薨了,從此文帝就再也沒有立后。


  皇帝是文帝繼后獨子,登基之後尊奉姨母淑妃小林氏為淑太妃,請移居長信宮。——長信宮是謝朝歷代太后居所。礙於禮法,皇帝沒能給淑太妃上皇太后尊號,然而在皇帝的後宮之中,淑太妃基本上扮演了大半個婆婆的角色。


  逢五逢十之日,楊皇后就會帶著來給她請安的妃嬪,一起去長信宮中拜望淑太妃。


  至於楊皇后自己,閑著沒事兒的時候,經常溜達去長信宮中與淑太妃作伴。惠嬪經常混在楊皇後身邊,妥妥的就是楊皇后的小跟班,十天里倒有五六天都跟著楊皇后在長信宮裡打葉子牌。


  大宮女忙道:「這才卯時剛過,娘娘怕是有什麼事要和太妃商量。」


  確認了不是自己睡昏頭之後,惠嬪才鬆了口氣,身姿款款地扶著大宮女繼續往前走:「那咱們就甭多事了。先去殿前給娘娘磕頭,沒事兒咱回去睡個回籠覺。」


  她心中不免好奇,到底什麼事兒呢?哎呀,天不亮就把娘娘震到太妃宮裡去了!


  ※


  楊皇后確實被震得頭昏眼花,坐在鳳輦上人都是懵的。


  謝茂是淑太妃的兒子,皇帝的幼弟,可也基本上是楊皇后看著長大的。淑太妃生子后體弱,謝茂襁褓中就被她抱進了東宮,又因淑太妃當時主理六宮事,一邊忙著轄治宮權,一邊又得幫著皇帝在文帝耳畔吹風,幾乎無暇照顧謝茂,撫育謝茂的重任很大程度上就轉到了楊皇後身上。


  要說楊皇后把謝茂當兒子養,那是半點都不誇張。


  ——如今的皇五子謝琰,小時候還穿過謝茂的舊衣裳,玩過謝茂的舊玩具。


  猛地聽說一向傻白甜不鬧事的謝茂和大將軍衣尚予的兒子混在了一起,好像還強行把人家睡了,楊皇后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倒不在乎謝茂睡的是個男人——皇帝也睡男人。前幾年皇帝就只玩后|庭花,鬧得許久沒有皇子公主降生了,對有子的后妃來說,這反而是個好事。


  她懵的是謝茂怎麼睡了衣飛石!那可是衣尚予的兒子!衣尚予的兒子是能隨便睡的嗎?還強睡人家?!


  楊皇后鑾駕行至長信宮時,剛剛起床聽了信王府傳來消息的淑太妃也在懵逼。


  「……衣大將軍的兒子?」淑太妃今年也不過四十三歲,因保養得宜,仍是明眸皓齒、風采照人。哪怕她以未亡人身份刻意打扮得素凈些,也是平添端莊,不見寡淡。


  「娘娘,皇後娘娘駕到。」宮人來稟。


  淑太妃起身迎了兩步,楊皇后已匆忙進來,見滿屋子噤聲不語,淑太妃連頭髮都沒梳好,就知道這邊也已經得信兒了。


  「太妃已經知道了?此事不敢輕忽,我已差人去太極殿請陛下了。」楊皇后道。


  淑太妃與她敘禮坐下,揉揉額頭,頭疼地說:「說得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和那家的小子混在了一處?他還沒正經納妃呢,這名聲傳出去了,哪家的好姑娘肯嫁予他?」


  楊皇后聽著不對,遲疑地問:「您聽的是什麼信兒?」不著急衣尚予殺上門來,著急謝茂怎麼娶老婆?


  淑太妃驚訝地看著她:「不是小十一和梨馥長公主的兒子好了么?哎呀,我這頭疼的,差了輩兒呀!」


  從禮法名分上算,梨馥長公主是謝茂的姐姐,她兒子可不就和謝茂差了一輩兒嗎?

  楊皇后簡直哭笑不得:「您操心這個?我那兒的消息是,人家衣家的小子不肯,十一弟差遣了好些人壓著人家。——後來就請了御醫去看,洗出來幾盆子血水。」


  「說句喪德行的話,咱們家十一弟,真要喜歡哪家的孩子,咱想方設法也能給他弄到手,可他這弄的是誰?衣尚予的兒子!陛下還得把他家好好哄著呢,真愁人,鬧出這麼一回事來,怎麼收場?」楊皇後頭更疼。


  淑太妃驚訝極了:「啊?他,他還用強的?不行,我得問清楚了!來人,立刻去把信王找來!馬上來!」


  宮人領命迅速離開之後,淑太妃珠淚滾滾,哭道:「這冤孽啊……」


  楊皇后就顧不上頭疼了,忙上前安慰:「也未必就是這麼回事。要麼是底下人傳錯話了呢?您可別著急,十一弟來了再問問。」算算時間,皇帝大概也要到了,她又親自服侍淑太妃梳洗更衣,連連寬慰。


  淑太妃與楊皇後年紀相差不足十歲,彼此爭搶的又不是一個男人,相扶多年倒是養出了一段深情厚誼。名義上是庶婆婆與嫡媳婦,相處起來又頗有幾分閨中密友的滋味。


  皇帝進門時,楊皇后與淑太妃恰好相扶而出,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模樣,皇帝微微一笑。


  「淑娘娘安。」皇帝施了半禮,和從前做皇子時拜見妃母一樣恭敬。


  淑太妃與楊皇后同時向他施禮,一位是太妃,一位是中宮,套在常人身上的拜禮都儉省了,二人皆道萬福金安,請皇帝上坐。因禮敬淑太妃,楊皇後退一步坐在了東首的圈椅上,皇帝南面而坐,淑太妃就坐在他身邊。


  淑太妃見了皇帝,好容易被楊皇后勸好的眼淚又滾了出來,哭道:「陛下,我這孽障闖下滔天大禍,我且管不了他了,你拿他去向衣大將軍賠罪吧!」一句話說完,泣不成聲。


  皇帝嘆息道:「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楊皇后道:「皇上,此事……?」她做了一個封口的手勢。


  淑太妃悄悄抬頭,看帝后臉色。若真是謝茂強逼了衣飛石,她很贊成楊皇后的處置方式,悄無聲息地將衣飛石殺了,衣尚予遠在青梅山能知道什麼?京城畢竟是皇室的天下,甭看信王府一有事兒就傳進了皇宮,可消息也就只能進皇宮了,輕易透不出去。


  卻見皇帝搖頭頭:「這事兒頗多牽扯。」


  皇帝這會兒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怎麼會輕易動手?

  昨天楊上清進宮來說庶子被歹人廢了,世子又進宮說歹人是外朝匪盜,據羽林衛調查,干這一票的「歹人、外朝匪盜」又可能是謝茂。兵馬司搜城,真搜出來一夥探子,險些奪了聖安門。守城校尉被衣飛石一箭射死了。信王府又報信說,謝茂強睡了衣飛石。


  宮門才打開,皇帝就接了一堆的消息,聽著亂七八糟,沒一個靠譜的。


  眼看要上朝了,各衙門必然要為昨天的事打仗,所幸皇後來請,皇帝立馬改道溜回了後宮。——他先在長信宮召見謝茂,問清楚怎麼回事了,才能去和諸大臣商討這件事。


  皇帝忌憚的當然不是朝臣,而是目前正在青梅山大將軍行轅的衣尚予。


  ※


  謝茂走進長信宮時,彷彿根本沒察覺到周遭的緊張氣氛,信步徜徉,渾身輕鬆。


  看見皇帝與淑太妃南面而坐,楊皇后陪坐東首,皇帝盯著自己滿臉嚴肅,淑太妃眼角殘留著淚痕,楊皇后一副快暈倒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笑。


  這三位呀,這三位真是……他沒法兒說。


  他再是心中蔑稱皇帝為傻逼,再是不忿皇帝猜疑忠臣,他仍是皇帝最倚重寵愛的幼弟。


  相比起垂垂老矣的文帝,以長兄身份教養他多年的謝芝,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更類似於父親。文帝寵他,皇帝不止寵他,也教養他。——不管哪一世,謝茂都沒想過取皇帝而代之,就算他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也一樣沒想過去搶皇帝的皇位。


  「給您三位請安。」謝茂笑嘻嘻地上前磕頭,不等上面叫起,他自己就爬起來了。


  陪侍一側的朱雨忙扶著起身,打水伺候擦臉,屋子裡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龍幼株妝飾起歡場小姐兒最風情多姿的笑容,步若蓮花上前施禮:「小爺您吉祥,妾龍氏拜見。」


  「拿開!」謝茂推開趙從貴遞來的青草湯,一屁股坐在屏風前的坐席上往憑几上一歪,架勢很熟練地露出個歡場小霸王的作派,「上好酒好菜,再來舞樂!這天都黑了,你們樓子里的姑娘不會還在睡覺吧?」


  龍幼株忙上前賠笑:「是,妾這就去安排。小爺您稍待片刻,馬上就來。」


  這時代大部分人都活得拘謹守禮,出門做客時,主人說幾句話,客人回幾句話,主人坐什麼位置,客人坐什麼位置,春天主人待客用什麼菜單,冬天待客用什麼菜單,席間主人勸飲幾盞,客人祝酒幾次……全都有詳細的規定。稍微行差踏錯就會被嘲笑為不知禮,是沒有家教的表現。


  出身世家豪門又「不拘小節」的才子,有「名士」光環加成,會被引為傳奇。若是個草包也學名士「不拘小節」,多半都會被罵成豬頭。


  這樣的情況下,除卻交情極深私下相處,人們就只有在青樓里放浪形骸不會被嘲笑失禮。


  ——你都去嫖妓了,還想什麼禮不禮呢?當然是怎麼舒爽怎麼來啊。


  所以謝茂這樣散漫無禮的樣子,立刻就被龍幼株解讀為「歡場老手」。


  胭脂樓里也不是沒有來開葷的愣頭青,頭一回來這樣不拘小節的場合,多半都會和旁邊的老手顯得格格不入,再怎麼裝得輕鬆,刻在骨子裡的禮數不會騙人。——哪兒像謝茂這樣,隨便往哪兒一擱,就好像是回了他自己的寢室,全天下的陌生人都像是他的婢妾,他放鬆得理直氣壯。


  朱雨、趙從貴也沒有覺出太大的不妥來,信王打小兒性子就怪,對文帝、淑妃都是尊敬有餘敬畏全無,教他規矩的嬤嬤太監換了十幾波,淑妃、太子妃親身上陣也兵潰如山,宮宴上他從來不出錯,家宴上他就從來沒對過……禮數?十一殿下略懂。


  說穿了謝茂這樣的現代人,基本的現代社交禮儀他完全沒問題,古禮就完全傻白甜了。


  等他重生幾次當了兩回皇帝,現代的社交禮儀也基本上餵了狗。——龍幼株覺得謝茂將所有人都視作婢妾,這感覺還真就敏銳到了極致。哪怕謝茂已收斂了許多,兩世帝王乾綱獨斷的經歷依然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


  皇帝嘛,北斗以南皆臣妾也。


  美酒涼碟乾果先送上,胭脂樓里有名的指尖鼓舞也魚貫而入,樂班坐定,龍幼株親自拿來單子,含笑詢問:「客人聽什麼曲子?」


  謝茂飲了一口酒,隨手放在一邊,說:「換乾淨的來。」也不看單子,「撿拿手的。」


  時下青樓楚館里的飲食里都會稍微放一些助興的葯,畢竟常混歡場的男子里,十個有八個都不太行。謝茂對此心知肚明,喝了不對也不生氣,只讓龍幼株換乾淨的。


  反倒是系統在他腦子裡瘋了一樣的刷屏:


  【有毒!有毒!有毒!】


  【建議宿主立刻開啟任務輔助系統!本系統新增輔助功能,能夠替宿主檢測飲食安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一世,後悔幾輩子!】


  【本任務輔助系統不止能夠幫助宿主檢測飲食安全,還能預知目標人物的能力值與忠誠度,實在是宿主統治江山、重造盛世的居家必備之物……宿主,真的不來一發嗎?】


  ……


  系統瘋狂的刷屏中,廂房內已響起悠揚的絲竹聲。


  ——金石乃禮之重器,似青樓這樣的風月場所,類似鍾、磬等大樂都不准許演奏。


  胭脂樓以指尖鼓舞名聞老桂坊,三名舞姬分別以桃花娘、梨花娘、蓮花娘為名,又被稱為三飛花。相比起三飛花的舞技,胭脂樓的樂班就遜色不少,樂班中唯一叫人覺得不錯的琵琶伎與橫吹伎還互別苗頭,絲竹一響,那叫一個熱鬧。


  「叫內個吹笛子的出去。」謝茂喝上新換的酒,心情愉悅地剔了個人出去。


  暗中鬥技被客人聽了出來不說,還被客人指名道姓趕出去。橫吹伎是個顏色寡淡纏著綠頭巾的少女,憋了一口氣施禮告退,出門就狠狠呸了一聲:「絲箏兒的琵琶有甚好聽?不知所謂!」


  卻不知謝茂留下琵琶伎,全是因為待會三飛花要做指尖鼓舞,琵琶在更顯功夫。


  龍幼株的廂房裡熱鬧至極,胭脂樓各處小閣里也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大堂待客獻藝的地方更是喧鬧無比,橫吹伎煙妃兒攜著橫笛一路罵罵咧咧地往外走,想著是否能去大堂攬個活兒。她這樣被客人指名趕出來,龍幼株房裡給樂班的賞錢就沒她份兒了,正是賺錢的時候,豈能休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