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兩界共主(53)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役兵想了想, 肯定地說:「沒有。」
衣尚予頓時氣得牙痒痒。好你個謝十一!騙我一兄弟一兒子,今天還敢上門?
待客是在二堂。衣尚予進門時, 碰上了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軍醫,往前一步, 就看見他的帳前校尉伏未正蹲在一個麻袋前邊, 絮絮叨叨地說什麼,幾個人圍在伏未的身邊, 不時動手搓出一塊血帕子來。
一身白衣常服的謝茂斜倚在條案上,百無聊賴地啃著一塊醬肉, 吃得滿嘴流油。
——失去了蟠龍王袍與王爵禮儀的環繞,這少年仍是隨便擱哪兒都矜貴無比的天生貴氣。
滿堂血腥氣。軍醫告罪一聲就沖了上去, 伏未似是鬆了好大一口氣:「你可來了!這姑娘頂骨好似被打破了, 我……」
「你起開!」軍醫將伏未一腳踹開,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裡, 裝著一個昏死的少女。
謝茂將最後一口醬肉吃完,拿熱毛巾擦擦手, 叫得親熱:「衣姊夫。」
衣尚予與他敘禮落座, 謝茂看上去就是風塵僕僕、滿身疲憊的模樣,來得又這樣早, 倒不像是從山中下來,偏偏要問:「恰好有事請教殿下。我那不爭氣的小畜生平白不見了兩日, 上下都找不到人, 殿下可曾見著他了?」
謝茂裝傻:「啊?」立時將容慶拉了來擋槍, 「姊夫, 此事情急,還請姊夫援手!」
衣尚予豈是好糊弄的主兒,也架不住容慶滿心冤屈一身悲憤,沒等衣尚予再問,容慶已噗通一聲跪在衣尚予跟前,拿出昨夜對付謝茂的架勢,砰砰砰狠磕幾個頭,地板上瞬間就濺出血來!
衣尚予正經刀山血海里趟出來的殺神,這點兒鮮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皺眉,是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謝茂這是故意帶了個麻煩給他。
衣尚予皺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帳下的兩個親兵即刻出列,齊齊頓住腰間佩刀,同時架住容慶腋下,反手一扣,就將容慶死死制伏在地上,別說磕頭,動都不能再動一下。
這親兵二人出手整齊劃一,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可見訓練有素。
「此人是誰?」衣尚予問謝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為何在此,叫他親自向姊夫說明。」謝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說話。
衣尚予總不能讓謝茂別喝茶了帶著人滾,他只能聽聽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麻煩。
容慶就保持著一個被兩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勢,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他說楊靖逼|奸不遂殺人滿門時,衣尚予目無表情,他說楊靖酒醒后怕、屠滅縣衙役吏時,衣尚予目無表情,他說楊靖勾結守備將軍簡薛殺良冒功時,衣尚予終於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個不太像武將的武將。與他威震天下的戰神之名相比,他一直顯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現在,謝茂才感覺到他深藏在骨子裡的鋒芒,就似利劍出鞘。——露出鋒芒的衣尚予,僅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銳利與危險就靜悄悄地統治了整個廳堂。沒人敢大喘氣,連謝茂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他覺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聽衣飛石大將軍解說戰局的時候。
容慶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衣尚予的表情,可他仍舊準確地感受到了衣尚予的殺意。
這顯然是針對簡薛的殺意!
相比起無差無職的謝茂,身為天下武官之首的大將軍衣尚予,才是真正該做主的人。
容慶埋頭痛訴:「大將軍!您可知道徐鄉百姓是何下場?簡薛不止斬男丁首級邀功,婦孺也不放過。十一二歲的男丁也罷,七八歲的孩童滿臉稚嫩,竟說小兒為匪盜望風撅壕,三個小兒人頭記作一級斬首……」
「衣大將軍,您怎能讓這樣狼心狗肺、蒸害黎庶之人,在您帳下逍遙法外?」容慶大聲問。
在謝朝,大將軍乃武官之首。文帝在世時,曾組建樞機處,以大將軍為樞機處長官,協理天下武事。須塗虜汗國覆滅之後,樞機處被裁撤,然而,衣尚予的大將軍行轅,仍舊是謝朝最重要的武事衙門之一——朝廷任命京畿系統以外的武官,除了兵部的文書之外,還得大將軍行轅加蓋籤押。
儘管簡薛任職的守備軍不在衣尚予治下,可簡薛既然不在京畿軍系,升遷的文書上就必然加蓋了大將軍行轅的籤押,容慶說簡薛在衣尚予帳下效命,大體上也沒有問題。
衣尚予指著麻袋裡的少女,問:「她又是何人?」
容慶被押著看不見他的指示,旁邊親兵提醒了一句,他義憤填膺的怒火瞬間就熄滅了,黯然答道:「她是承恩侯府上使女,同情草民遭遇,暗中幫草民逃了出來……」
不等衣尚予再問,他已經把自己的遭遇都說了一遍。
和昨夜面對謝茂時閃閃躲躲的態度不同,容慶在衣大將軍跟前很老實,將楊靖留他做孌童、方才苟活至今的事都說了。想來若非楊靖將他圈在身邊玩弄,他也不可能在承恩侯府的追殺下活這麼長時間,昨夜能從承恩侯府逃出來,則是多虧了那位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庄兒姑娘的福。
朱雨看著容慶的眼神就有幾分不善:你求我家王爺救你,扭扭捏捏不肯直言。今天見了衣大將軍,人家都沒問你呢,你就一五一十全說了。你還看人下菜碟兒,這是看不起我們殿下?
男人雌伏之事在亂世中不少見,衣尚予常年帶兵見得就更多了。讓他覺得瘋狂的是,據容慶所說,謝茂竟然把承恩侯的庶子廢了?
朝堂各處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剛剛登基不久,有從龍之功的幾家都才剛剛分配好利益,新貴老臣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淑太妃代表的林家和楊皇後代表的楊家,這是新朝舉足輕重的兩大勢力,朝野上下都在屏氣凝神地看著兩家動作。
——謝茂在這時候突然蹦躂出來,一鬧就鬧了個大的,這是出的什麼招?
衣尚予看不懂了。
他看著風塵僕僕滿臉疲憊、好像隨時都能睡過去的謝茂,心頭竟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窒息感。
這特么信王不按常理出牌啊?就算你們林、楊兩家打算撕逼平衡朝局安撫皇帝,也沒必要剛下場就刀刀捅肺吧!這是真要捅得兩敗俱傷嗎?!楊家早就得罪了林家嗎?這肯定是世仇吧!
讓衣尚予覺得喘不過氣的謝茂,正誠誠懇懇地對衣尚予說:「衣姊夫,昨夜我去得匆忙,半夜也叫不開城門,唯恐這女孩兒死在城外,只好向你求助。剛好這這個人證也先藏在你處——天底下敢在姊夫處殺人滅口的,只怕還真沒有。」
衣尚予不反對留下容慶,若無簡薛殺良冒功之事,謝茂想拖他下水他也不會理會,事情既然牽扯到了地方的守備軍,簡薛的升職籤押也由大將軍行轅放行,衣尚予就必然要管。若是連這一點兒擔待都沒有,一心只想著趨吉避凶少管閑事,他也不是如今的謝朝凶神衣尚予了。
心中向來有成算的衣尚予只是摸不清謝茂的打算,他遲疑地問:「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謝茂嚴肅地望向堂外,低聲道:「我即刻進京。」
將容慶與承恩侯府的婢女留在大將軍行轅之後,謝茂又帶著人風塵僕僕地離開了。
「哪兒來的馬?」衣尚予袖手而出,看著役兵正牽著二十多匹明顯不是自家軍中的健馬下去,隨口問了一句。莫不是塞外馬場的小馬到了?看著又不像。
役兵上前回稟:「信王爺說順手牽來的,一半送給夫人,一半暫時寄存在咱們這兒,他得閑了還要來取。」
衣尚予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馬鞍上察看一番,果然發現了承恩侯府的徽記。
「禍水東引……」
衣尚予又好氣又好笑,以他的身份,真不怕這一點兒小麻煩。
不說楊竎並非他出手所廢,就算真的是他廢了楊竎,楊家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謝茂出手打了楊家的臉,皇帝總要訓斥謝茂一番,楊皇后只怕也要向謝茂哭一場。可若是衣尚予廢了前來追殺人證容慶的楊竎,朝野上下就沒人敢說他一句不是。他是天下武官之首,容慶指控簡薛勾結楊靖殺良冒功,楊竎又來殺人滅口,犯在他手裡真是死了也白死。
一直到這時候,衣尚予才似乎有點讀懂了謝茂亂出昏招的打算:這位王爺好像是故意讓他和朝中貴戚決裂?須知道衣尚予如今被皇帝忌憚,若再與朝中貴戚權臣關係良好,皇帝豈非要更緊張了?
不知道此事是皇帝背後授意呢,還是……謝茂他自己的「善意」?衣尚予暫時想不明白。
良久之後,衣尚予才猛一拍手,我兒子呢!嘿,這臭小子,把我兒子還來啊!
※
信王行宮。
「老叔……」
徐屈正熱火朝天地打拳,他雖眇一目,身手卻絲毫沒放下,拳風虎虎,勢若奔雷。
信王是昨天清晨離開的,已經一天一夜了,衣飛石試過想要出門,被客氣又不客氣地攔了回來。侍衛重重圍著,只要不想撕破臉殺人流血,衣飛石就出不去。為了裝出無辜被困、試圖逃脫的樣子,衣飛石決定今天再試著送一封信給親爹。
「信件大抵也會被扣下……」衣飛石也不是真的想送信,他本意就是要留下被信王「欺負」,完全不掙扎就太反常了。
徐屈一個卧虎盤山收勢,渾身氣血蒸騰,爽朗地說:「你放心!我昨夜已經把消息透出去了!」
「透……什麼消息?」衣飛石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是讓我告訴你爹,信王大概對你有點意思嗎?」徐屈把來時的見聞都寫了下來,「他來時就對你動手動腳,又摟又摸,我看著不過眼,先給你阿爹打個招呼。他未必就信。我說你也不信,你覺得信王挺好的,就是舅舅親近外甥。」
「……」
衣飛石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老叔……」
「別說這信王府的侍衛里好手不少,昨夜我送信兒出去還花了點功夫,你別急,大概這個時候吧,嗯,差不多你爹就該收到信兒了……」
「您剛把信王支去了京城……他要是在青樓樂不思歸……」
徐屈才猛地一拍手,動作和遠在青梅山的衣尚予一模一樣:「壞了!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才給衣尚予送消息說謝茂對衣飛石心懷不軌,謝茂就跑去京城逛窯子了。
——你哄誰呢?
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就在衣飛石耳畔縈繞,鬧得這少年半個耳朵緋紅,可也只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怎麼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謝茂遺憾地直起身來,從衣飛石手中接過韁繩,「那我就走了。」
衣飛石緊緊抿住下唇,緊張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為不能親近神駒難過,又似乎很擔心自己的違逆會讓謝茂不悅。
謝茂前幾世見慣了冷峻從容的衣大將軍,陡然遇見這個還生澀稚嫩的小衣飛石,只覺得好玩有趣又可愛,特別想揉兩下,欺負兩下。故意撇下眉峰,輕哼一聲,雙膝夾馬小跑兩步,又突然駐馬回頭,說:「真的不叫?」
衣飛石似被他飛揚的目光刺傷,低頭道:「……卑職不敢。」
「馳風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馬駒,我還沒想好送給誰。」謝茂突兀地說。
衣飛石終於有點按捺不住了。騎著馳風跑一會兒跟領一匹帶著神駒血脈的小馬回來,這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馬,又覺得馬上改口挺……不好意思。
謝茂嘆息道:「看來是沒人想要了。」
他作勢要打馬離開,衣飛石慌忙小跑著追了上去,緊緊抱住馬脖子:「要!想要!」
謝茂就含笑眯眼盯著他。
衣飛石小聲喊了一句,謝茂聽不清,復又趴下伏在馬背上,「你在我耳邊喊一聲,要乖乖的,甜甜的。」
謝茂只比衣飛石大一歲,仗著發育早,看上去比滿臉稚氣的衣飛石成熟些。不過,也僅僅是成熟一些。此時非要在衣飛石跟前端長輩的架子,逗得衣飛石面紅耳赤,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小聲喊了一句:「……舅舅。」
「嗯,」衣飛石緊張地盯著謝茂,謝茂卻搖頭,「不甜么。」
衣飛石也是豁出去了,打量左右離得頗遠,將嘴湊近謝茂耳邊,學著自家阿妹琉璃撒嬌的口吻,盡量甜軟地喊道:「……信王舅舅。」
湊得太近,少年溫熱的嘴唇在謝茂耳尖輕輕擦過,隨之而來就是一縷熱氣。
擦!謝茂頓時覺得……不、好、了。
本想讓衣飛石騎自己的馳風回去,這會兒謝茂也不敢下馬了,輕咳一聲,盡量掩住身下的尷尬,說:「好吧。那小馬駒就送給你了。不過,你得親自跟我走一趟,那小馬駒是崔馬官自幼照料長大,你若要領它走,總得和它的『崔媽媽』打個照面,有囑咐給你。」
天真的衣飛石絲毫沒想過信王敢玩強行扣人的把戲,聽謝茂說得也在理,人家那可是神駒之後,馳風與奔雷的後代!是得去聽聽養馬官的叮囑,可別把珍貴的小馬兒養生病了!
隨行侍衛讓了一匹馬給衣飛石騎著,一行人往山間的信王行宮趕回。
行至半路,山間草叢抖索,謝茂一時興起,挽弓就射了一箭。侍從策馬將獵物撿來,只有兩撮兔毛。侍衛固然不敢笑,衣飛石也不敢笑,只有墜在隊伍末尾的徐屈翻了個白眼。兔子都射不中,這徒弟怎麼教?
謝茂跑了一會兒躁氣盡散,此時已恢復了平靜,於是滿心只想誘哄衣飛石,不動聲色地恭維道:「聽說小衣騎射出眾,不若陪舅舅去把那隻掉了毛的兔子追回來。」
不等衣飛石答話,謝茂豢養的獵犬已竄了回來,口中正叼著那隻箭下逃生的兔子。
——狗都不如。
在場眾人似是更想笑了,又都努力憋著。
謝茂本就不以武力見長,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對此沒有絲毫羞恥心,只問衣飛石:「怎麼樣?陪舅舅打幾隻獵物,晚上吃鍋子。」
衣飛石近日都在父親帳下聽命,西北與南邊都在打仗,雖說他沒有經手具體的前線軍務,可同袍都在打生打死,他當然也不能和從前一樣行獵遊玩。少年頑皮,怎麼都覺得憋悶。
此時謝茂縱著他行獵玩耍,他也有些心動,不等回答,謝茂又哄他:「馬借你騎。」
衣飛石對那匹神駒眼饞了一路,又不敢讓信王下來好叫自己去騎一段兒,聞言正中下懷,立馬驚喜地保證:「是!卑職一定給王爺獵些好物回來!」
話音剛落,衣飛石便飛身下馬,迫不及待地等在謝茂馬前,滿眼渴望。
謝茂下馬讓了一步,扶住衣飛石的手臂小腰,很和藹地說:「小心。」
衣飛石想說我六歲就在馬背上玩耍了,真不用這麼扶著。可是,謝茂才說要送小馬駒給他,又讓神駒給他騎,他就不好意思拒絕謝茂的任何「好意」,說了一聲謝,就任憑謝茂把自己「扶」上了馬背。
看著謝茂幾乎摟在衣飛石腰上的手臂,徐屈僅剩的獨眼中抹過一絲深思與憂慮。
——這位信王……似乎,手腳不幹凈?
衣飛石與謝茂一前一後奔入山林之中,隨行侍衛牽著獵犬呼嘯跟隨,在山中跑了一陣,衣飛石利索地張弓出箭,先射了兩隻野兔,一隻黃羊,最後竟追到了一隻毛色鮮亮的紅狐狸,被他一箭射穿雙眼。
獵犬叼著死去的紅狐狸歸來,衣飛石興奮地躍下馬去,說:「狐皮獻與殿下!」
謝茂隨之下馬,侍衛遞來水囊,他接過送到衣飛石嘴邊,笑道:「我這外甥有孝心。」
二人行獵過程中說笑幾句,衣飛石也沒了先前的拘謹,道謝一聲就接過水囊汩汩灌了兩口。這一路上,謝茂的弓就懸在馬背上當擺設,獵物是獵犬在追趕,衣飛石與之配合追擊,著實累得有點渴了。
恰好此處煙草繁盛,風景秀麗,看著微微喘息的衣飛石,謝茂吩咐道:「休息片刻。」
立刻就有侍衛侍從展開地氈,鋪上坐席,將帶來的酒水糕點擺上。因是騎行隊伍不方便帶行李,席上沒有屏風,而是紮上長長的幔帳,既能擋風,也能遮擋遠處窺伺的視線。
謝茂履席而上,衣飛石則紅著臉站在一邊,不敢直接上去,也不肯脫鞋。
「怎麼?」謝茂很意外。
反倒是隨行的內侍朱雨看出端倪,立刻去打了一盆水來,要請衣飛石去旁邊浴足。
謝茂這才想明白怎麼回事,敢情小少年是怕大汗腳丟人呢?他忙阻止道:「把水端過來,這裡有席子,坐著洗。」
衣飛石有心避到旁邊浴足,奈何朱雨是謝茂的內侍,只聽謝茂的吩咐,直接就把水盆送到謝茂身邊去了。他和謝茂僵持了片刻,到底還是泄了氣,低頭道:「卑職失禮。」臭著你了也不怪我……
滿以為是個大臭腳,哪曉得衣飛石蹬掉靴子,謝茂努力嗅了嗅,也沒聞到什麼味兒。
衣飛石紅著臉脫掉足衣,趕忙把雙腳放進水盆里,朱雨送來香胰子,要服侍他浴足,他就不肯:「我自己來!」信王的下人,是那麼好用的么?
謝茂本就坐得不遠,此時很隨意地轉身湊近,幾乎就把衣飛石摟在了懷裡,低頭看他水盆里粉嫩嫩的兩隻玉足:「也不臭么。」原來小衣年輕時的腳這麼可愛這麼乖。真想捏一捏。
衣飛石被他貼在背後湊近耳邊說話,整個人都僵住了,總覺得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又覺得自己或許是想多了。軍帳里二十多個人睡在一起,大家每天不都是這麼近么?
不過,謝茂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話,又轉身靠另一側的憑几上了。
衣飛石聽他似是接過侍從遞來的溫湯喝了一口,吩咐說:「切個瓜來。」又說湯不夠熱,又要熱巾子擦手。很是忙碌,根本顧不上自己。這才鬆了口氣。
他的腳其實不怎麼容易臭,可是,萬一臭了呢?那可太丟人了。幸好,幸好。
衣飛石洗完腳,朱雨遞上乾淨的毛巾讓他擦乾,又送來嶄新的足衣,服侍他一一穿戴整齊。荒山野嶺里,打獵中途竟然還能舒舒服服地洗腳換襪子,衣飛石還是第一次享受,只覺得神清氣爽。
衣飛石上前施禮落座,吃了謝茂分給他的瓜,謝茂又接了剛送來的熱巾子,一隻手就往他背後伸:「流汗了么?外出不便,隨便擦擦,可別透風受了寒。」
話音剛落,衣飛石就感覺自己扎得緊緊的腰帶被扯開了,衣內一陣透風的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