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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兩界共主(16)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謝茂故意嘴硬了一句:「哪裡就用得著小衣服侍了?下人都是養著吃白飯的么。」


  徐屈狠狠一抹額頭, 將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一摔,開始撒賴:「瞧瞧, 瞧瞧, 老夫在殿下跟前還混不著一個洗澡盆子了?當年在須塗虜汗王的金帳里,老夫也是叫畫越焉支捧水洗過腳的……」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征戰在外的風光。


  謝朝立國不到七十年, 又在與西北陳朝、南邊浮托國開戰,皇室地位其實沒有前兩世謝茂稱帝時穩固, 如衣尚予這樣掌握兵權又戰績彪炳的將領,是不可忽視的實權派,連皇帝都忌憚到非要殺之而後快,可見一斑。


  徐屈開始吹噓戰功, 謝茂就不吭聲了。——他當皇帝的時候,要殺衣飛石就是一道聖旨的事, 現在嘛, 他大哥謝芝想殺衣尚予,還得小心翼翼地先哄著, 再砸一個秦州進去, 否則一個鬧不好, 衣尚予沒殺著,謝朝先變衣家天下了。


  徐屈幾乎是撕破了臉威脅信王, 衣飛石略覺尷尬:「老叔……」您這樣一鬧,信王可能不會喜歡我了。


  謝茂也覺得局面一度頗為尷尬, 不過, 他飛快地想好了對策。


  「當年畫郡之戰, 衣姊夫二千輕騎擊潰須塗虜汗一萬騎兵,收繳汗王金帳獻於父皇,徐師傅也在?」謝茂立刻就從一個熱愛調戲美少年的小流氓,變成了仰慕大英雄的小迷弟,目光炯炯地望著徐屈,充滿了憧憬與崇拜,「孤當日年紀太小!否則也隨姊夫一起,怎麼也得搶兩個異族美人回來!那畫越焉支美不美?可惜半途自戕了,聽說她的女兒也是個頂好看的小美人,唉,真可惜……」


  徐屈嘴角抽了抽,合著您跟哪兒都忘不了美人呢?乾脆就順著謝茂的「意」,開始大談當年攻佔須塗虜汗國之後的艷事。


  天下紛亂近百年,目前謝朝、陳朝與南邊的浮托國還在戰爭狀態,南北西東打生打死,大軍過處難免就有奸|淫擄掠之事,似徐屈所說擄掠欺辱戰俘之事,並不罕見。——要將士殺敵用命,一點兒甜頭都不給,誰干?衣尚予雖是百戰名將,但他帶的兵都是「凶兵」,執行軍令時令行禁止沒問題,然而整體道德感非常低下。


  這也不僅僅是衣尚予的問題,往前數幾千年,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軍隊都是如此。


  ——所謂威武之師、文明之師,謝茂只在穿越前見過他本國的那一支。


  「須塗虜汗國覆滅也不過才幾年,殿下所說的幼株王女還活著。」徐屈並不想讓衣飛石真在信王手底下吃虧,既然信王對畫越焉支的女兒感興趣,他毫無同情心地將之拋了出來,「好像就在老桂坊的那間胭脂樓里謀生……」


  老桂坊是聖京中出名的風月之地,因距教坊司不遠,官妓、市妓常來常往,其中也不乏風塵奇人,前世衣飛石弄回家裡伺候起居的名妓就是老桂坊出身。這年月賣身青樓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謝茂倒不至於看不起。可是,現在哄他去青樓?他爹才剛死不到一年呢!


  謝茂敢肯定,只要他敢去逛青樓,這獨眼老夫今天就敢去串聯蠱惑御史彈劾死他!

  ……但是,好像這樣也不錯?

  謝茂只稍微考慮了一瞬,一拍桌:「好!走,小衣,今天舅舅帶你去看美人!」


  衣飛石不想去。徐屈故意拋出什麼王女來是何想法,謝茂清楚,他其實也清楚。他不知道守制時逼|奸大將次子的罪名重些,還是孝期嫖宿娼妓的罪名重些,他只知道,他已經決定要把前者栽謝茂頭上了,就不必再栽後者了。


  年少時的衣飛石,總算還有幾分良心,他只想達到目的,並不想徹底毀了謝茂。


  「殿下,卑職不敢去。父親管得嚴,母親也是不許卑職在外邊胡來的。若是知道卑職隨殿下去……去那種地方,卑職兩條腿都保不住了。」


  衣飛石提醒他,「您還在為大行皇帝守制……」


  從文帝陵寢跑回京城嫖妓,這麼大的陣仗!不用老叔去煽風點火,有眼睛的御史都要把你彈劾得淑太妃都不認得你了!


  然而,不想當皇帝更不怕死,徹底放飛了自我的謝茂才不在乎。


  他嘿笑著拍拍衣飛石的肩膀,說:「沒關係,咱們呀,換身衣服,偷偷回去。」


  衣飛石是有一點兒良心,也只僅有那麼一點兒。他對謝茂沒什麼感情,何況謝茂還覬覦自己圖謀不軌。謝茂非要作死,衣飛石勸了一句,掙扎了一瞬,就決定看他怎麼死了。——先傳出信王從文帝陵偷回京城嫖|娼的消息,壞了名聲,日後再說他逼|奸自己,只怕全天下都要站自己這邊。


  不過,謝茂要作死,衣飛石可不想陪他死,請辭道:「殿下,卑職真不敢去。」


  徐屈也怕把衣飛石砸了進去,萬一這信王在娼寮里玩得開心,非要受用衣飛石怎麼辦?見面才一天,信王圖謀衣飛石的風聲還沒放出去,那地方又是在京城,皇家勢力大本營,真把皇帝、淑太妃惹急了,衣飛石能在皇城裡死得悄無聲息,任誰都別想把他的死和信王扯上關係。


  「殿下也是煞風景。衣大將軍親手將須塗虜汗射下馬,就是那幼株王女殺父滅國的仇人,您這把侯爺帶上,算怎麼回事?逼得那小妞兒跟她娘一樣自刺一劍,又有什麼趣味?」徐屈一臉「你這個小菜鳥,真是不懂得嫖|娼樂趣」的表情。


  謝茂瞅了衣飛石一眼,從這少年青嫩天真的臉上讀到了一絲「看你作死」的冷意。


  他想,這一筆賬,孤遲早要和你算回來的。——我為了撈你爹,命都豁出去了,你就這麼對我。哼哼,雖然你不知情,但是我還是記下了。肯定要你哭著說爸爸我錯了。


  「莫不是殿下……不知門路?呵呵,侯爺也沒去過呀。不如老夫領路?」徐屈使激將法。


  「孤在京中生活十數年,不比徐將軍熟門熟路?」


  「小衣,你不去也好,就在萱堂宮裡安置一番,看看給你預備的廂房喜不喜歡。這個侍人名喚銀雷,暫撥給你用,有什麼事,你吩咐他去辦。缺了什麼,也只問他。」


  謝茂選擇「果然中計」。


  他「心急火燎」地打發了衣飛石與徐屈,喬裝改扮之後打馬而出,似乎真的特別著急。


  ※


  松風院中。


  衣飛石皺眉指責:「老叔何必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的是你!你為何要答應與他共浴?你若不肯,我在一旁,難道他還能強迫你?」徐屈待衣飛石一直溫和隨意,不似長輩更似頑友,今天卻變得疾言厲色,「不要以為信王可欺!他再蠢,一等王爵、文帝親子、當今親弟,加上普天皆知他親娘淑太妃的從龍之功,這就是他的倚仗!」


  「不管你想讓你爹做什麼,他現在都沒做好準備。你和信王,現在誰都不能出事。」


  「否則,倉促之間撕破臉皮,得利的絕不會是衣家。」


  衣飛石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今天會突然改變主意,答應與信王共浴,其實也沒想過和信王撕破臉皮。可這其中的原因,他又不好同徐屈細說,只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徐屈對外撐著一副兵痞老粗的形象,實則半點不傻。真傻的小兵,混不到將軍的位置。


  衣飛石才張了張嘴,停頓片刻,他就驚呆了。


  「你……你不會是……」你沒想過和信王翻臉,難道是真想捨身給信王?

  衣飛石不說話。


  他還年輕,他還不能理所當然地利用所有人。當他察覺到,信王圖謀他,他也圖謀信王時,想的竟然不是各憑本事,誰被算計倒了誰甘拜下風,而是公平。


  他必然要讓信王身敗名裂,那又何妨讓信王與自己真有其事。


  ——這些當然都是假的。


  衣飛石不想說話的原因是,他發現利用信王這個事,盤算起來都是好好的,執行的時候,他才覺得……他好像很不忍心。看著信王總是滿臉春風湊近他身邊的模樣,他就好希望那個其實並不熟悉的人,能永遠那麼開心地逍遙快活下去。


  所以,他希望信王對他做一件壞事。壞到他再看見信王的臉,就恨不得狠狠一拳下去,把那滿臉春風笑意打個稀巴爛的壞事!

  ※


  「吩咐銀雷,清溪侯想要什麼都行,不許他走出行宮。若他要送信,將信扣了。」


  目前的謝茂,頂多做做這種等級的「壞事」。


  ——大概不可能壞讓衣飛石氣急敗壞到打爛他的臉。


  在座三位同時噴了,淑太妃氣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指著他:「你,你還逛青樓?」


  謝茂心虛地說:「啊?不是為這事兒召我?」


  楊皇后哭笑不得:「祖宗,你可消停點吧。嫂嫂問你,你與衣家公子是怎麼回事?」


  謝茂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上前一步跪倒,說道:「我要和小衣成親!」


  長信宮中一片寂靜。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親!母妃,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難道還配不起一個清溪侯?」


  謝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皇兄,我就要小衣,我要和小衣成親!」


  淑太妃為謝茂的婚事煩了許久了,冷不丁被謝茂哀求著要和一個男人成親,她哎呀一聲,苦惱地說:「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輩兒了!」


  娶男人可以,娶衣飛石不行。這就是淑太妃的態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樂意兒子和男人成親,然而,自皇帝登基,她就把兒子打發到山中守陵的行徑看,她是刻意淡化謝茂在朝中的影響力,不想捲入是非。我兒娶個男人,后都絕了,別的事兒也別來煩我兒了。


  皇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楊皇后忙問重點:「你想娶人家,人家願意嗎?」


  ——你昨天是不是強行睡人家?說!


  謝茂支吾了一句,抱著皇帝大腿不撒手:「我還沒和他說成親的事。不過,這成親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皇兄替我請個大媒,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將軍提親,我多給聘禮呀!他家兒子多,也不缺小衣傳宗接代。」


  這是傳宗接代的事兒嗎?!皇帝拎著謝茂進了內室,令太監守住門口,啪地拍了謝茂腦袋一下,低聲問道:「你老實跟朕說,昨夜聖安門是怎麼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陳朝探子有勾結。


  謝茂也不裝傻了,一句話點明:「小衣說,昨兒您下口諭,傳衣大將軍進宮。」


  「朕不曾下這道口諭。」皇帝即刻否認。


  「他家也知道這『口諭』蹊蹺,衣大將軍沒輕動,就讓小衣帶人進京聽命。進京時天黑城門關了,他叫門,守城那校尉二話不說拿箭射他。」謝茂輕嗤一聲,「還好來的是小衣,皇兄細想,若來的是衣大將軍,叫門先挨一頓箭雨,這事兒怎麼收場?」


  皇帝沉吟不語。


  謝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穩不張,不帶一絲煙火氣,心中暗暗不屑。


  他對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慣了心機,習慣了猜疑,面上粉飾得光風霽月,其實胸襟氣度都顯得小了。似衣尚予這樣平定天下的絕世悍將,皇帝駕馭不了。他只能囿於朝堂之間,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戲。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測,謝茂卻太了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經慌了,他還沒做好對付衣尚予的準備,卻有人想要挑起他與衣尚予的紛爭,他既害怕驚動了衣尚予,又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亂了他的布局。


  如謝茂所料,皇帝不會徹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會讓勾結陳朝的罪名現在就落在衣家人的頭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後,再來翻今天的舊賬,倒是皇帝做得出來的事。


  「小衣是個耐不住事的暴脾氣,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謝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陳朝探子往聖安門跑,可把他嚇壞了,本來不肯與我睡的,我說幫他向皇兄求情,不問他殺人之罪,他就答應與我睡了。」


  謝茂說的都是真話。


  他哄衣飛石說,他能指證被殺的守城校尉與陳朝勾結,他能指證個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過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邊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個,消息都會迅速傳回三大巨頭耳中。栽贓陷害這種技術活兒,皇帝才是熟練工。


  至於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飛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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