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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鄉村天王(225)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楊皇后哭笑不得:「祖宗,你可消停點吧。嫂嫂問你, 你與衣家公子是怎麼回事?」


  謝茂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上前一步跪倒, 說道:「我要和小衣成親!」


  長信宮中一片寂靜。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親!母妃, 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難道還配不起一個清溪侯?」


  謝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 「皇兄, 我就要小衣, 我要和小衣成親!」


  淑太妃為謝茂的婚事煩了許久了, 冷不丁被謝茂哀求著要和一個男人成親, 她哎呀一聲, 苦惱地說:「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輩兒了!」


  娶男人可以,娶衣飛石不行。這就是淑太妃的態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樂意兒子和男人成親,然而, 自皇帝登基, 她就把兒子打發到山中守陵的行徑看, 她是刻意淡化謝茂在朝中的影響力, 不想捲入是非。我兒娶個男人, 后都絕了,別的事兒也別來煩我兒了。


  皇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楊皇后忙問重點:「你想娶人家, 人家願意嗎?」


  ——你昨天是不是強行睡人家?說!


  謝茂支吾了一句, 抱著皇帝大腿不撒手:「我還沒和他說成親的事。不過,這成親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皇兄替我請個大媒,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將軍提親,我多給聘禮呀!他家兒子多,也不缺小衣傳宗接代。」


  這是傳宗接代的事兒嗎?!皇帝拎著謝茂進了內室,令太監守住門口,啪地拍了謝茂腦袋一下,低聲問道:「你老實跟朕說,昨夜聖安門是怎麼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陳朝探子有勾結。


  謝茂也不裝傻了,一句話點明:「小衣說,昨兒您下口諭,傳衣大將軍進宮。」


  「朕不曾下這道口諭。」皇帝即刻否認。


  「他家也知道這『口諭』蹊蹺,衣大將軍沒輕動,就讓小衣帶人進京聽命。進京時天黑城門關了,他叫門,守城那校尉二話不說拿箭射他。」謝茂輕嗤一聲,「還好來的是小衣,皇兄細想,若來的是衣大將軍,叫門先挨一頓箭雨,這事兒怎麼收場?」


  皇帝沉吟不語。


  謝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穩不張,不帶一絲煙火氣,心中暗暗不屑。


  他對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慣了心機,習慣了猜疑,面上粉飾得光風霽月,其實胸襟氣度都顯得小了。似衣尚予這樣平定天下的絕世悍將,皇帝駕馭不了。他只能囿於朝堂之間,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戲。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測,謝茂卻太了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經慌了,他還沒做好對付衣尚予的準備,卻有人想要挑起他與衣尚予的紛爭,他既害怕驚動了衣尚予,又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亂了他的布局。


  如謝茂所料,皇帝不會徹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會讓勾結陳朝的罪名現在就落在衣家人的頭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後,再來翻今天的舊賬,倒是皇帝做得出來的事。


  「小衣是個耐不住事的暴脾氣,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謝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陳朝探子往聖安門跑,可把他嚇壞了,本來不肯與我睡的,我說幫他向皇兄求情,不問他殺人之罪,他就答應與我睡了。」


  謝茂說的都是真話。


  他哄衣飛石說,他能指證被殺的守城校尉與陳朝勾結,他能指證個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過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邊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個,消息都會迅速傳回三大巨頭耳中。栽贓陷害這種技術活兒,皇帝才是熟練工。


  至於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飛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麼意義?

  皇帝要殺衣尚予那是沒商量的事。


  所以,謝茂直接把一切都向皇帝坦誠了,怎麼給衣飛石脫罪,就讓皇帝去操作。


  皇帝絲毫沒懷疑謝茂的用心。謝茂傻白甜了十多年,皇帝對他沒什麼戒心。此時謝茂滿臉痴笑自覺賺了個媳婦兒,皇帝則慶幸,幸虧幼弟覬覦衣家的小子,將這場可能的衝突鬼使神差地捂了下去。


  ——他是能想法兒保全衣飛石。可保全衣飛石的理由呢?無緣無故對衣飛石無條件地保全,這件事辦得太越線了,更類似於一句俗諺,無事獻殷勤。


  現在好了,謝茂看上了衣飛石,皇帝來辦事,謝茂擔名兒,皆大歡喜。


  心中有了決斷之後,皇帝眉宇間鬆快了不少,沉聲道:「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朕。前夜城外客棧廢了楊家庶子的人,是不是你?」


  謝茂將臉一撇,不耐煩地說:「是我怎麼啦?他還敢來告狀?」


  「放肆!」皇帝怒斥。


  謝茂正色起身,向皇帝施禮,道:「皇兄,此事別有內情,恐怕嫂嫂傷心,還得請皇兄與我做一齣戲。」


  ※


  皇帝往長信宮走了一趟,再回未央宮時,早朝也才稍微耽擱了一會兒。


  今日小朝會,皇帝在玉門殿聽政,四品以上朝臣方才來站班,蓋因昨夜京城又是大火又是衝擊城門,相關衙門忙了一宿都沒闔眼,這會兒幾個主事的大臣也都在交頭接耳,交換各自的消息。


  承恩侯作為苦主,昨天就陪了一天,今天也跟著來了。他在玉門殿內還有個位置,承恩侯世子楊靖、庶子楊竎,則被安置在側殿廊下,隨時等候傳見。


  皇帝駕到,鼓樂齊鳴,站班太監宣禮之後,內閣與各部大臣一一上前回事。


  謝茂跟著皇帝御輦一齊到未央宮,皇帝去玉門殿聽政,他則直奔西側殿。


  楊靖正在廊下喝茶,他身邊的小茶几上還放著一塊栗餅。——這是專供給玉門殿上朝議政的各位大臣們充饑之用。這還不到中場休息的時候,小太監們討好楊皇後娘家弟弟,可不得殷勤伺候么?


  玉門殿又不開火,撐死了有個茶房,專給皇帝提供茶水。連皇帝議政時餓了也是吃這種栗餅,這就是議政大臣們的頂級待遇了。


  謝茂就看不上這一點兒。裝的什麼清貧逼!他當皇帝的時候,直接在太極殿燒火鍋,吃得內閣幾位滿嘴流油,也沒耽擱他治理天下吧?非得君君臣臣鬧得一臉苦逼,這才算得上是君明臣賢?就圖個名聲好聽?沒勁。


  見謝茂一路疾走而至,伺候在旁的小太監都紛紛磕頭,楊靖也訝然起身:「十……」


  一句話沒說完,謝茂袖中短匕出鞘,猛地捅進他心窩!


  「你——」


  躺在榻上的楊竎掙紮起身,然而雙腿無力站起,翻到在地。


  在場的小太監都驚呆了,宮中奴婢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哪怕眼見信王殺人,也沒人斗膽高聲喧嘩,最驚恐的小太監也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茂,再看緊緊插入楊靖心窩的匕首,捂著嘴往後退了一步。


  守在殿前的羽林衛聽見了楊竎的吼聲,即刻前來查看,見狀冷汗瞬間就飆了出來!

  「王、王爺……」四五個羽林衛圍上來,另有一人飛奔出去,找頭兒報信去了!

  楊靖此時還未斷氣,緊緊掐住謝茂的手,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信:「為……」他想問為什麼,只說出一個字,就看見謝茂神色冷漠地抽手。


  他知道匕首拔出他就會死,他不想死,可是,他渾身失力,阻止不了謝茂抽刀的手。


  那一瞬間,他眼中充滿了對生存的渴望,這渴望甚至遮掩了他對謝茂的怨恨。


  換了任何一個人,看見他這樣眷念與絕望的目光,心肝兒都要顫動一下。


  謝茂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楊靖是怎麼一個人渣,也知道留下這個人渣會害多少人命,他曾想過用哪一種方式為慘死的華林縣衙諸人與徐鄉百姓報仇,最終,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一種。


  ——怪只怪,楊靖在陳朝探子這件事上,做了太多的手腳。


  若他沒有指認殘害楊竎的歹人是陳朝探子,就不會有人假傳皇帝口諭騙衣尚予進京,也不會有衣飛石射殺守城校尉一事,甚至也不會有兵馬司搜城,搜出一場大火、一場外族探子佔領瓮城的禍事。


  林林總總,都踩上了皇帝心尖最不能碰觸的底線——衣尚予。


  謝茂不知道假傳口諭是誰的手筆,也不知道守城校尉率先攻擊衣飛石是收了誰的好處,他知道,皇帝多疑。不管這些事是誰幹的,皇帝都會懷疑楊家不幹凈。


  皇帝起了疑心,證據就不再重要了。


  何況,以皇帝愛面子的脾性,他也不會准許徐鄉之事曝光。


  所以,謝茂選擇,——親自削他。


  ※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太妃,我哥是皇帝,我自己是一等王爵。


  我想殺個人,你們就說怎麼辦吧?什麼?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不好意思,勞資不是王子,勞資是皇子,皇帝是我親哥,我在八議①之列。


  謝茂一臉光棍地跪在玉門殿內,滿朝文武大臣都忍不住想要捂臉。


  親弟殺了親小舅子……真替皇帝心累啊……


  ——信王才替他從母親處解圍,他也不是那麼翻臉不認人吧?

  沒人看得出謝茂疾走而出時心內的虛弱,在衣飛石眼裡,謝茂也是氣急了才拂袖而出。


  衣飛石來不及穿戴衣物,又急著向謝茂解釋。總不能等滿信王府的侍衛都來齊了,他才慢騰騰地出來謝罪。他本就沒有對信王怠慢不敬的意思,等來了侍衛再示弱,倒像是他屈從於武力,不得不向謝茂屈從了。


  衣飛石只能倉促捲起衣袍,在憩室門前跪下,額頭觸地,盡量伏低身體以示溫順。


  「殿下恕罪。殿下不必請侍衛來問,殿下差遣卑職,只須吩咐一聲,卑職無不從命。」


  門外侍衛都已涌到了謝茂身邊,偏偏風暴中心的衣飛石沒顯出一丁點兒威脅,他老實溫順得比謝茂身邊的侍衛都無害,侍衛手裡還拿著刀呢,他就穿著一襲單衣,卑弱地伏在地上,未徹底長成的少年脊背透出單薄與青澀,——就好像信王在欺負人。


  常清平在當值侍衛中品級最高,這會兒就立在謝茂身邊,見謝茂眼中醞著怒氣,心說就這麼僵著也不像話吧?真把余頭兒招來了,弄來滿王府的侍衛,好幾百人呢,皇帝不得以為王爺要造反啊?

  「拿下!」常清平指使兩個侍衛上前。


  他自己身手最好,偏偏守著謝茂沒動,且只用了兩個侍衛。這不是要和衣飛石動武,而是給衣飛石向信王謝罪的機會。


  衣飛石果然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處置。


  兩個侍衛輕而易舉就拿下了衣飛石,背後也浹了一身的汗。


  如今外界還不知道衣飛石夜奪瓮城的英姿風采,信王府的侍衛豈會不知?當日跟隨謝茂去了聖安門的侍衛們,暗地裡早已把這位住在自家王府的將門虎子八卦了一遍。說到別的或許還有爭議,清溪侯這一身功夫是實打實的,信王府眾人沒一個不心嚮往之。


  二人熟練地架起衣飛石胳膊,將他押在地上,上手就察覺到衣飛石渾身肌肉鬆弛,沒有一絲對抗的意思,緊張的氣氛才寬鬆了幾分。不過,誰也不敢有絲毫放鬆警惕。衣飛石這樣的高手,真要反抗,就算鎖住了他的關節,二人也壓不住他。


  這時候衣飛石看著就挺可憐。剛剛抽條的個子猶在少年,本就比壯年男子小一號,剛在榻上敷藥,一身衣裳也沒穿明白,就這樣被人狠狠押著跪在地上,活像受虐現場。


  謝茂是想鎮服衣飛石,半點都不想虐待他,見了這畫面,心裡著實膈應。


  他瞪兩個侍衛,意思讓他們做個樣子就行了,不必把受了傷的小衣押得死死的。哪曉得兩個侍衛會錯了意,越發用力地把衣飛石往地上懟。


  衣飛石一時不防半邊臉都被杵到了地上。他也有了一絲惱意,信王發怒他跪了,信王要拿他,他也沒反抗,這會兒都給押上了,還故意把他往地上懟,這是幹嘛呢?尋釁打人?


  衣飛石手臂微微使力,他就想起了畫樓殿外謝茂憤怒的踟躕,想起了適才在畫樓殿內,他在困境中聽見謝茂聲音時,那一種撥雲見月豁然開朗的歡愉。


  他決定……還是不和信王計較了。被押在地上臉著地的衣飛石也沒有發飆,他只是盡量避開被抽腫的傷處,微微閉眼。


  這畫面看上去更讓人心疼憋氣了!


  謝茂氣得順手操起身邊的一個痒痒撓,啪地砸在侍衛頭上,怒目相視:鬆手!

  兩個侍衛方才恍然大悟,忙鬆了手上的狠勁,剛把衣飛石臉懟地上的侍衛還小心翼翼地扶了衣飛石一把,幫他扯了扯凌亂的衣裳。


  這回誰都看懂了謝茂的色厲內荏,面上吼得凶,根本捨不得對清溪侯動手嘛。


  連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謝茂動作的衣飛石,都從那倏地擲來的痒痒撓和侍衛反常的客氣中,讀出了信王對自己的善意。


  他哪裡知道謝茂這會兒起意鎮壓他,純屬是因為失算的后怕——謝茂此前還一直認為有侍衛護著,哪怕面對衣飛石也很安全呢。一直到衣飛石單槍匹馬奪回聖安門瓮城之後,謝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在衣飛石跟前,安全?不存在的。哪怕這個衣飛石是少年版。


  重生這麼不可思議的事,衣飛石當然不可能懂。他單純地認為,謝茂大發雷霆就是因他不肯從命脫衣,這會兒又因為喜歡心疼他,才不許侍衛太欺負他。


  謝茂臉色很嚴肅,可這嚴肅在地上擺著的痒痒撓面前,色厲內荏。


  衣飛石特別擅長裝乖,若是他心甘情願的情況下,他的乖順就更讓人心口熨帖了。謝茂退了一步,衣飛石就退十步,交疊雙手稽首於地,不等謝茂質問,他先賠罪:「願領殿下責罰。」


  衣飛石都做到這個地步了,謝茂當然明白他不會對自己炫耀武力。可是,就是因為衣飛石做到這地步了,謝茂又覺得這日子過得有點玄幻:小衣這乖得有點過分了吧?——又有事兒求我?

  「勞煩齊醫官陪殿稍候。」謝茂對大夫一向挺客氣。


  余賢從才風急火燎地帶著人趕來,就聽見殿內謝茂傳話:「都退下。」


  ……???滿頭霧水的余侍長還沒進門,又帶著人退下繼續休假了。


  寢宮大門緊閉,滿屋子服侍的宮人侍衛與大夫都退下了,只剩下謝茂與衣飛石二人。


  「罰你?」謝茂語意不明。


  衣飛石被他這口氣問懵了,還真要罰我?我就是說一說,不當真的。


  「手伸出來。」謝茂說。


  ……來真的啊?衣飛石心情有點複雜。他見慣了謝茂春風和煦的微笑,也習慣了謝茂守在他身邊輕言細語,這時候都不知道該對謝茂擺什麼表情。


  就算謝茂一口一個小衣,一直以長輩身份自居,衣飛石能敬他身上的王位,絕不可能真把他當長輩看待。正經謝茂就比衣飛石大一歲,再是生得帝裔權貴、威儀不凡,他也是衣飛石的同齡人。


  不過,不就是打手心嗎?衣飛石想了想,覺得為這個翻臉沒意思。他就把手伸了出來。


  謝茂彎腰拾起地上的痒痒撓,輕輕抽了衣飛石手心一下。心中想的卻是:哎喲,衣尚予太可恨!若不是他把小衣屁股打破了,我今天恐嚇小衣,逼他讓我打一頓屁股,……以後可以笑話他一輩子!


  衣飛石真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那痒痒撓不是打下來的,也不是抽下來的,它是平平整整放在自己手心裡的!

  有這麼打手心的嗎?你這麼打是想要我怎麼辦?我假裝嗷一個給你聽嗎?……衣飛石低垂眼瞼看著自己根本不可能受傷的手心,心情很複雜。


  他自幼被長公主苛待,跟隨父親去了軍營之後,出操習武從不嬌氣,摔打受傷那是日常生活。莫說謝茂沒打疼他,就算真的打疼了,與他從前所經歷的一切相比,也根本不算什麼。


  不管是在家中,還是在軍中,衣飛石都不曾感受到尋常人該有的溫柔與關愛。


  軍法無情,哪怕他年紀小,哪怕他是大將軍的兒子,在軍中一是一,二是二,誰也沒有例外和優待。他若行差踏錯,軍棍照樣打得毫不容情。可同袍兄弟家中都有老母妻兒施以溫柔,他沒有。他在家中比軍中處境能困窘艱難,家法比軍法更加冷漠殘忍。


  被母親罰跪責打哭泣時,父親也不是不管他,不過,將他從母親手裡救下之後,父親緊跟著總要教訓,你是堂堂丈夫,些許疼痛哭什麼?長兄待他也好,可當哥哥的脾氣粗枝大葉,和弟弟玩經常變成玩弟弟,教習武藝時更是一言不合就動手,揍得衣飛石滿頭包。


  謝茂給予他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珍視。


  在謝茂身邊,他不是石頭,是琉璃一樣的珍寶。哪怕就是個痒痒撓,謝茂都捨不得拍他一下。


  這讓他還能擺出什麼表情來?他總不能感動得哭吧?那樣……也太可笑了。


  衣飛石心中自嘲地想,眼角卻有些濕。


  謝茂把痒痒撓打(放)在了衣飛石手心,趁著衣飛石雙手捧著痒痒撓不能動,伸手去扯衣飛石的衣襟:「還要和孤犟?長公主打你哪兒了?」


  衣飛石心念急轉,到底還是選擇了撒謊:「沒有,阿娘就打了兩耳光……」


  針刺這事兒太過分了,信王又是個一言不合就敢捅死承恩侯世子的脾氣,衣飛石不想此時節外生枝。


  「那你腰上哪裡來的血漬?當面就敢撒謊,你是覺得孤沒資格揍你?」


  衣飛石忙道:「有,殿下當然有。」


  「將衣衫褪了,若被我發現傷處……」謝茂勾住他領口扯了扯,板著臉威脅,「信王府也是有板子的。」


  衣飛石有些遲疑。剛才穿衣時太倉促,身上的血漬沒擦乾淨,敷藥時才被信王看出來了,也不知道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地方殘留著痕迹?脫衣吧,怕被發現腋下的傷痕,不脫衣吧又不太可能。信王已經為此發過一次脾氣了,他不能再讓信王把滿府侍衛招來。


  他一邊慢騰騰地解本就松垮垮的衣裳,一邊小聲解釋:「是我做錯了事,阿娘才使人教我幾下,……哪家都是這樣兒的,阿娘平時、待我也很好……」


  謝茂懶得跟他廢話,就盯著他脫衣服。


  衣飛石脫得再慢,總有脫下來的時候。迎著謝茂認真審視的目光,衣飛石自己也不動聲色地往側腰掃了一眼,沒發現血漬,這才鬆了口氣。所幸腋下的針眼不容易被察覺。


  謝茂上下打量了許久,衣飛石被他提起手臂時,一顆心都堵在了嗓子眼。


  然而,謝茂仔細地把他胳膊看了一遍,肋下看了一遍,總不可能撥開腋下的毛髮去一寸寸檢查針眼。衣飛石覺得,信王恐怕想都不會朝著針眼上聯想。這事兒刁刻得出奇。


  許久之後,謝茂才慢吞吞地說:「倒是我錯怪你和長公主了。」


  一家子性命都沒搞明白呢,衣飛石只求信王不要在此時去和長公主生事,聞言忙穿好衣裳乖乖地依在謝茂腿邊,說道:「蒙殿下垂愛關懷,飛石受寵若驚。」他第一次在謝茂跟前自稱飛石,這是一種既謙卑又親密的自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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