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鄉村天王(151)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皇帝將目光移向旁側的俊雅男子, 艱難地說:「周卿……朕……」
眾臣皆尷尬地將目光偏向另一邊。皇帝什麼都好,就是……咳咳,性好與眾不同。三宮六院擺著, 偏偏只喜歡和周侍中坐卧同起。看在皇帝不曾耽誤子孫綿延的份上, 群臣也不曾再三勸諫。——皇帝很勤政愛民,就是下班之後愛玩個男人,這點兒愛好難道都不允許?
如今皇后與皇長子都在一旁跪著, 皇帝不叮囑嫡妻長子,卻去看周琦。
周琦本是罪臣之後,皇帝繼位后得幸,長安三年周家翻案昭雪,周琦也參加科考, 被皇帝欽點為狀元, 此後一路青雲直上。周家也因此起複。
此時皇帝將歿, 周家即將失去最大的靠山, 周琦也哭得滿臉是淚。
「臣願為陛下殉。」周琦哭得不能自己。
謝茂用力攥住他的手,看著他依舊俊美的臉龐:「你可是……心甘情願?」
周琦不住點頭,淚如雨下:「臣蒙陛下深恩, 無以為報,願隨陛下於九泉,生為陛下之臣,死為陛下之殉。」
謝茂這才將目光望向皇長子, 艱難地說:「若……周卿殉死, 隨葬皇陵。不殉, 亦不許為難他……」
皇長子磕頭應是,謝茂方撒手人寰。
……
系統虛境。
「這回心甘情願給我殉了吧?可以了吧?」謝茂沒好氣地嚷嚷。
他是個穿越者。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世就傻白甜地玩悲劇了。死後發現一個系統,系統告訴他可以重生,自覺死得特別憋屈的謝茂果斷重生一次,憑著作弊的先知先覺,弄死了前世被自己扶持上位、後來殺自己奪|權的侄兒,自己登上了皇位。
在位期間,謝茂也是勵精圖治,兢兢業業,刷了一把「千古一帝」的成就。
哪曉得死了之後,系統又蹦達出來了,告訴他,他沒找到心甘情願殉葬的人,所以,要他再重生一次!
這是人乾的活嗎?搶皇位容易嗎?當皇帝容易嗎?上輩子憑著向侄兒復仇的怒氣,謝茂卯足了力氣刷了一輩子成就,死了死了系統才說,你要再來一遍?
——誰想再來一遍啊?當皇帝也很累的好嗎?
系統不管他抗議,直接把他又扔回去重生了一次。
重生后的謝茂不僅要搞侄兒,不僅要當好皇帝,還得認真去找一個心甘情願為自己「殉死」的傻子。
當然,他得感謝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古代,否則,系統讓他去現代找個心甘情願「殉死」的人……現代能有這種傻子?那他就得陷入重生循環,一次又一次過自己毫無趣味的人生了!想想都覺得可怕!
系統毫無感情地給出了判定:「失敗!」
「……失敗?憑什麼失敗?」
謝茂懵逼了,「我從來沒和周琦提過殉葬,是他自己要求的!這還不算心甘情願?」
系統解釋道:「謝林與周琦有舊怨,不殉必身死家破。他為你殉葬是迫於形勢,保全家族,並非心甘情願。」謝林就是皇長子,下一任皇帝。
「……」謝茂必須承認,系統說得很有道理。
「進入重生程序,請宿主注意,本局過關目標:尋找心甘情願殉死之人。」
「重生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
荒山,斷崖畔。
信王謝茂逼宮失敗,倉惶逃竄,至此窮途末路。
追兵團團圍捕,信王身邊僅有十三名侍衛,七人皆重傷。
「盧真,前途無路。」
謝茂左腿也挨了一刀,鮮血汩汩而出,他伏在侍衛長盧真背上,看著斷開的山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被系統打回來又重生了一次,謝茂就不想再爭奪皇位了。
當皇帝真的很累啊!不騙人,累哭!他就想安安穩穩地找個願意為自己殉死的人,不要再一次次地重生了。重生一次很爽,重生第二次就很憋屈了,這是他重生的第三次啊!
然而,他那寶貝侄兒殺叔叔好像是個歷史慣性,他都這麼低調了,還是被扣了個逼宮謀反的罪名,非要置他於死地。
這輩子謝茂的重點攻略對象,就是目前正背著他的侍衛長盧真。
盧真是個孤兒。孤兒就沒有家族所累了吧?!
謝茂還強忍著沒有把人吃下肚。這是古代啊!為主殉死比為情殉死正經吧?!
謝茂那是下死了功夫籠絡人心。什麼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什麼秉燭夜談,抵足而眠,要不是盧真是他親手從死人堆里刨出來養大的,他還能玩一出三顧茅廬呢!
現在眼看著他要死了,盧真好像也跟著走投無路了,這得心甘情願殉死了吧?
謝茂琢磨著怎麼暗示盧真一下,讓他給自己殉葬,盧真在斷崖停步。
「王爺。」
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將他放下來,請他坐在一塊還算乾淨的岩石上。
盧真屈膝跪下,「王爺,恕真無能,無力護主逃生。真萬死之罪!」
「是孤大意了,其罪在孤,何……」
謝茂一句話客套話沒說完,盧真鏘地抽劍出鞘,劍光森寒。
「你這是……?」想幹嘛?
「借王爺尊顱一用!」
手起刀落,謝茂人頭落地。
……
系統虛境。
系統判定:「失敗!」
「笑吧笑吧,不用憋著。」
謝茂很失望啊,頓足捶胸。勞資辛辛苦苦養大的心腹,花費了多少心血啊,強忍著沒帶上床。就指望他學點上古義士的秉性,主死臣殉,千古讚揚,結果呢?
他居然一劍砍了自己腦袋!太失敗了有木有?!
意外的是,系統居然安慰他:「宿主不必失望,盧真並未背叛宿主。」
「腦袋都給我砍了,還不算背叛我?」
「盧真獻宿主首級於東宮,伺機投誠。二年後,自薦枕席於皇帝。又三年,成功離間皇帝與東宮,東宮兵諫失敗,盧真手刃皇太子。」
「他把我腦袋獻給太子,又把自己獻給皇帝,吹枕頭風讓皇帝把東宮廢了,東宮造反失敗,被他親手殺了?」謝茂目瞪口呆。他知道這小夥子很牛,沒想到牛成這樣啊?
系統遺憾地說:「若盧真手刃東宮后自裁,也可判定為宿主殉死。可惜。」
人家都替自己報仇了,謝茂也不追求殉死這事兒了,還是忍不住問:「他殺了太子,我那沒良心的皇帝大哥能放過他?」
系統給的回答讓謝茂又一次目瞪口呆:「別擔心。他後來殺了皇帝,自己登基了。」
「……」謝茂無話可說,這小夥子真不用自己替他操心。
「哦,盧真登基之後,追封宿主為『聖德恩庇大仁至善皇帝』。」
「宿主獲得成就『二世帝王』,獎勵成就點50。」
「加油宿主,若重生第四次時,宿主再次登基御極天下,將達成『再三稱帝』成就!有特殊獎勵哦!」
誰特么稀罕特殊獎勵啊,勞資不想重生了行不行?能讓勞資安安靜靜地去死嗎?
「我現在後悔了,能撤銷協議嗎?能把你從我靈魂上剝離嗎?」謝茂問。
「不能。」
「進入重生程序,請宿主注意,本局過關目標:尋找心甘情願殉死之人。」
「重生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
謝茂睜開眼,山雨欲來的夏涼軒室中,僅燃著一盞孤燈。
重生四次都是這個時間點。這一年,他十六歲,他的皇父文帝山陵崩,長兄謝芝登基,他被皇兄加恩賜封為信王,諸王爵中第一等。他的母妃小林氏是新帝姨母,他與小林氏都對新帝登基出了大力氣,所以,文帝崩了,他也不太傷心,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新帝登基時就快四十歲了,諸皇子皆長大成人,馬上就是一場龍爭虎鬥。
謝茂作為深得新帝信重喜愛又身負從龍之功的王叔,理所當然成為諸皇子的爭取對象。
被尊為淑太妃的小林氏極其清醒,一句話就把謝茂差遣到山中,替父守陵。
所以,謝茂目前住在山裡,凄清孤冷的山裡。
「王爺,可要進些小點?」隨侍在側的閹人趙從貴趕忙進來問候。
謝茂看見他就頭痛。重生第四次了嘿!就跟打沒存檔的遊戲似的,連個本章節跳過的功能都沒有,回回都要選擇對話,一步步走劇情,真的好煩!
「傳外侍長盧真入內侍奉,內侍青風、紫電侍奉不力,杖斃。」
都重生了這麼多次,謝茂也懶得多廢話,忠的就用起來,奸的就殺掉咯。
反正和系統吵翻了,謝茂也懶得去找什麼心甘情願殉死之人,他打算隨便過過日子。
好歹是個皇族對吧?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要多少美男就能睡多少美男,混吃等死不成問題。老費勁去攻略什麼人,累不累啊。反正他不想活也不想過關了,愛誰誰吧。
震怒中掀桌子的謝茂才察覺到異樣,順著趙從貴的目光瞥了一眼,就看見衣飛石手裡端著一個碗,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那小模樣,謝茂居然從中讀出了幾分無措,頓時火氣全消,大步上前:「小衣回來了……」
嘎吱一腳,踩在地上被摔碎的茶杯子上,差點滑一跤。
衣飛石忙伸手扶他,他攀著衣飛石的手,吃驚地問:「砸著你了?哪兒?」這會兒才想起杯子可能砸著人了,拉著衣飛石上上下下關切地看。
「沒有砸到,我往旁邊避了。」衣飛石攙著他,見他對自己溫和無比,全然不似剛才雷霆大作的樣子,試探著岔開話題,「我給您端了碗酸梅漿……」低頭一看,酸梅漿已經灑了小半,剩下的也不知道是否被手指沾污過,就不好意思再送人了。
「灑了,拿下去吧。」衣飛石吩咐候在一側的侍人。
「拿下去換個碗再送來。」謝茂哪裡捨得,這可是小衣第一次送的禮物呢!一路從夜河街親自端回來,孤好大的臉面!
就有侍人接了衣飛石手裡的東西,再送來擦手的巾子。沒等謝茂再幫著他擦手,他已迅速擦凈了手上黏糊的酸梅漿。——謝茂總是把他當三歲孩子照顧,這種從頭照顧到腳的關懷,實在讓衣飛石忐忑不安。
中間客廳里被謝茂砸得亂七八糟,外侍長余賢從與黎順都垂手侍立旁側,顯然是正在彙報外邊的情報。
「殿下,前日有本書擱在朝聞殿沒帶回來,我去找找。」
衣飛石很識相,這種情況下他得迴避。奈何住得太近了躲都沒地方躲,只能去藏書室消遣一段時間。
「沒事你坐。我這裡沒什麼事見不得人。」謝茂拉著衣飛石在沙發上坐下。
宮人忙上前收拾殘局,首先規整出沙發茶几這一角,送上熱湯涼茶,另有幾樣咸甜小點心,幾盤瓜果,謝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接了毛巾就輕輕給衣飛石擦臉,柔聲問道:「順利么?累不累?舅舅抱抱你……」
所有下人都目不斜視。
衣飛石跑了一下午滿身風塵,見謝茂殷殷切切地目光,還是慢慢往他懷裡靠了過去。
相處了這麼多天,他也漸漸回過味了。謝茂似是對他渴念至極,可真要親熱的時候,總是顯得親昵又不違禮。動輒伸手要抱,也就是摟在懷中親親額頭,上手要摸,多半是肩膀背心,最耐不住的時候才摸摸腰臀,更私密尷尬的地方一處都沒碰過。
他曾懷疑謝茂的用心,是否根本對自己不感興趣,只是借故接近自己?
——然而,謝茂那處時常遮掩不住的狼狽硬挺,讓他無話可說。
他現在就疑惑一件事:不上何撩?經常這麼撩著撩著又硬憋著,難道不覺得難受么?
靠在謝茂懷裡,聽著謝茂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種依附的姿態,讓衣飛石覺得有點不得勁兒。只是謝茂喜歡,他沒別的地方能討好謝茂,將此曲意逢迎。
信王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若是外間大事,曲昭為何沒告訴我?衣飛石不解。
謝茂抱著衣飛石不撒手,就這麼昏君摟著寵妃的模樣,對余賢從說:「這件事孤不能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鍋。待會孤立刻給陛下上表,另有兩封信,分別給林相與承恩侯,你遣人送出去。」
余賢從先應是,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爺,您此刻本不該知道這件事。」
被高牆圈禁了,就是任何消息都不許出入。所以,給皇帝上表,給林府、承恩侯府送信,都是現成彈劾信王府外出刺探的罪證。
謝茂嘿然一笑,口含惡意:「孤就想瞧瞧,這時候哪家敢冒頭。」
衣飛石聽得一頭霧水,謝茂已向他訴苦:「剛下邊人說,季擎府上失火了。」
季擎是楊家抬入內閣的前工部尚書,在信王殺楊靖案中得罪了信王,氣得信王金鑾殿上怒踹老臣,還放了狠話,出去之後要殺季擎全家。——謝茂就是說著嚇人的。季擎那句話又傷不了他,到底也是勤懇三十年的老臣,就算腦子拎不清,他也不至於真搞人全家。
「什麼時候的事?季閣老家中傷亡如何?」衣飛石心肝一跳。
他下意識地將此事與騾馬市那場大火聯想起來。
殺人放火是會上癮的。要殺人滿門的方式很多,放火併不是最穩妥的一種。
如季閣老家的大宅子,有僕役照管,兵馬司也時常巡邏,一旦走水,救援必然及時。再者,人都長著腿,這邊失火了,那邊不會跑嗎?
謝茂哼了一聲,提起這事兒就氣不順。
黎順恭敬地回稟道:「火勢燒起在一個時辰之前。目前南城兵馬司與緝事所正在救火,暫時還不知道傷亡情況。——據報,還沒見有人逃出來。」
季擎才得罪了信王,府里就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鍋妥妥的就要扣在謝茂背上。
難怪謝茂氣得在府里跳腳。季閣老府上失火不是偶然,火燒起來時,天還亮著,誰家沒事兒大白天地舉火?還一口氣就燒了全家?必然是有人縱火!
在季閣老府上縱火,則是為了嫁禍信王。嫁禍信王又是為了什麼?
文帝大行之前,信王都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看誰都親熱。若談結仇,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他殺了承恩侯世子楊靖,天字一號大仇人就是承恩侯府。深想一步,有徐鄉殺良冒功之事,與楊靖同流合污、唇亡齒寒的前守備將軍簡薛,也應該仇視忌憚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