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鄉村天王(132)
一頓飯吃完, 宿貞都沒有主動提及容錦華。
容舜不敢問, 衣飛石不想問。——在衣飛石想來, 宿貞已經接受了丈夫的「庶子」,和丈夫還能怎麼鬧?畢竟出身封建朝代,衣飛石考慮問題有一定的局限性。
常燕飛也怕被大姑捶, 但是,臨來之前, 謝茂叮囑過他。
他只能故作沒心肺地隨口問:「大姑, 我姑爺不是說不能投胎了么?您找著了沒?」
宿貞手裡接過秘書遞來的兩盒乾果紅棗, 正要讓給小招兒提著。這是容錦城特意給各位與會大總裁準備的伴手禮盒,他主管容氏的農牧業, 自有莊園特供吃食, 精耕細種、精挑細選出的特極品, 外邊肯定買不著。宿貞也不客氣,帶著秘書、助理,各人提了七八盒回來,酒店裡堆成小山。
聽常燕飛問了容錦華,宿貞臉色不變,依然聞言細語向兒子交代:「你吃著好, 再給你送。」
衣飛石笑道:「好。」
常燕飛跟容錦華能有幾分感情?他這會兒問容錦華,必然是替衣飛石和容舜探問。只要衣飛石沒有問容錦華,宿貞就很滿意了。至少, 兒子沒有偏心爸爸, 知道體諒媽媽的心情。
「人死如燈滅。」
宿貞理了理衣飛石的領口, 看著兒子的雙眼,是交代,也是請求理解。
「你爸爸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這就是宿貞的態度。只當他已經死了。
——他本來也已經死了。
※
回程的途中。
容舜安靜地駕駛著車輛,隨著信號燈走走停停,都市的霓虹在他臉上閃爍。
離開盛世天心大酒店快二十分鐘車程,他才問衣飛石:「老師,你覺得,爸爸在媽媽手裡嗎?」他的用詞相當玩味,說的是「手裡」。
衣飛石也拿不準。
宿貞說一句「人死如燈滅」,衣飛石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宿貞絕沒有與容錦華講和妥協。
可是,想岔了又如何?宿貞擺明了要和容錦華劃清界限,他難道還能抱著宿貞撒嬌,非要宿貞把容錦華交出來?容錦華是父親,宿貞也是原身的母親。他不能仗著兒子的身份去脅迫宿貞。
父母之間,一碗水也得端平。
「且放心吧。」
謝茂突然從青玉簡空間出來,坐在了後排中間。唬得常燕飛連忙給他讓位置。
衣飛石回頭,問:「您也在容大先生身上放了防護符?」
容舜身上就有一個。如今不止容舜,常燕飛身上也有一個。二人只要受人戕害,謝茂就能感知到危險。當然,若是離得太遠了,謝茂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覺,想救也來不及。
謝茂對著他還有些不爽快,沒好氣地說:「我給他放一個幹嘛?」他個死鬼!
這氣勢沖沖的口氣把衣飛石也弄懵了,我怎麼就得罪您了?謝茂繼續說道:「父子天性,血濃於水。只要宿女士一天顧忌著兒子,就不會把容錦華怎麼樣。」弄死了容錦華,怎麼跟兒子交代?
按照常理,當然是這樣。可是,宿貞她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么?衣飛石很懷疑。
常燕飛出主意:「老大,要不您再招我姑爺一回?」
謝茂一心一意要回酒店「指點」衣飛石修行,哪兒有空幫他找姑爺?往後排椅背一靠,掏出手機開始玩遊戲。他不接茬,車廂里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凝重。
一路沉默地抵達酒店。
衣飛石跟著謝茂回了房間,容舜幾人都很識相不去湊熱鬧。
「先生,您……」
衣飛石不知道謝茂為什麼發脾氣,不過,這麼多年了,他知道怎麼安撫謝茂。
哪曉得房門才將將關上,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謝茂將手一招,原本不大的客房裡就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材料,塞得簡直無處下腳。謝茂很不講究地坐在床上,沖著他冷笑:「來,指點你修行。」
「……」衣飛石略無語,上前蹲在謝茂身邊,「從前娘娘跟前,您也是這麼對我的。」
當時謝茂唯恐太后挑剔衣飛石,造成「婆媳」矛盾,在太後面前,從來不會對衣飛石太殷切,有時候還會故意發脾氣使性子,惹得太後幾次幫著衣飛石圓場求情。
謝茂是太平日子過久了,難免要找茬尋個刺激。其實,他和衣飛石哪裡會真的生氣?
兩口子耍花槍罷了。
這會兒他倒是真的被噎著了,瞪著衣飛石,說:「那恐怕不是這樣吧?當著我的親媽,我對你使性子,對你不好,你還能在我親媽跟前賺個小可憐的同情。當著你的親媽,怎麼也是我對你不好?這反過來演,我與你親媽的關係,豈不是越來越糟糕了?」
「我若說您對我好,她不能相信。若是反過來,說我對您不好,她更不相信了。」衣飛石說。
「合著她就相信我欺負你對吧?」謝茂氣結。
似宿貞這麼狂妄偏信的脾性,說服她極其困難,只能順著來。
宿貞一直堅信,兒子被謝老怪欺負得死死的,不敢向任何人訴說苦衷。這回衣飛石向她「訴苦」,透露謝茂不肯「指點」修行,才是衣飛石逐漸信任她的信號。一旦宿貞覺得兒子已經徹底依靠信任自己之後,她才會耐心聆聽尊重衣飛石的意見。
衣飛石不過是順著宿貞的「臆想」,讓她覺得她自己的判斷沒錯而已。
這和面對太后時的情況完全不同。
在謝朝,衣飛石和謝茂身份天差地遠,不必演戲,太后就會相信他處處吃虧。
到了新世界,謝茂的力量對衣飛石依然處於絕對碾壓的狀態,就算他和謝茂在宿貞跟前演夫綱不振的把戲,宿貞得多傻才會相信?
謝茂知道這個道理,他就是不樂意:「我對你哪裡不好了?你叫我背黑鍋,壞我名聲。」
衣飛石順勢跪在他膝下,仰頭望著他:「我錯了。」
謝茂就忍不住笑,又勉強撐住了:「壞事都叫你做了,好話都叫你說了,有這等好事?你既然說我不肯指點你修行,想必是我對你太不上心——喏,今兒我就好好教教你。」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都九點了。」衣飛石跪著用手摩挲他的膝頭,修長的手指隱帶曖昧。
「……」
謝茂掙扎了一下,揮手把滿屋子材料又收回了隨身空間。
畢竟,瘦車常有,胖車不常有。小衣瘋狂減重這麼厲害,咳……抓緊每一次開車的機會。
次日清晨。
五點半。
衣飛石照例起身洗漱,準備修行,吃了晚飯還要去打拳。
在他身邊睡得挺熟的謝茂就似心有靈犀,在他背身的同時舒展雙臂,緩緩睜眼,蘇醒過來。
衣飛石已經在穿鞋,盡量放輕手腳。然而,他才踏出床邊一步,令人窒息的操作出現了——
昨夜出現過的材料,又塞滿了整個屋子!
若非衣飛石反應快,差點一腳踩在那盒子磨成粉的紫旗羊精上!他提起一隻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到處都是材料!根本無處下腳。
「先生……」衣飛石不得已,重新坐回了床上。
謝茂笑吟吟地靠在床頭,赤|裸的胸膛晾在外邊,滿臉看好戲的表情:「幾點了?」
「快六點了。」
「這個點兒不著急侍寢了吧?」
「……」
看著衣飛石吃癟的表情,謝茂終於神清氣爽,掀被子披衣而起,指著滿屋子材料,說:「來,我教你怎麼處理材料,製作翻譯元件。——容舜要採購七萬個,我昨兒做了五百個。剩下的,都歸你了。」
衣飛石才知道這是要賣出去的貨物。竟然都是謝茂親手做的!
這時候就不敢怠慢了,與其叫謝茂做,不如他來做。總沒有辛苦勞動陛下的道理。
不過……
衣飛石看著謝茂微微敞開的衣襟,覺得暖氣有些熱。
您就不能穿好衣裳再指點么?
※
製作翻譯元件的材料總共四十一種。進行處理時,需要添加使用的材料,又有十三種。
謝茂對此特別有耐心,一樣一樣指點衣飛石,如何炮製、提煉。這其中涉及物性的了解,煉器、制物的手法,謝茂也沒有從基礎開始講,只講程序手法,讓衣飛石照做。饒是如此,衣飛石也大開眼界。
——看上去是謝茂賭氣捉弄懲罰衣飛石,事實上,這確實是很紮實的「指點修行」。
處理材料時所使用的各種手法,就極其考驗控制力。以衣飛石的天資,也不能次次都成功。
第一次把西施盤用陰火烤得皸裂時,衣飛石就默了。
他從小就聰明,自打二十歲武功大成之後,手上的功夫就沒錯過。
……居然弄砸了。
謝茂順手把他烤裂的西施盤扔回隨身空間,再給他拿出來二十個,說:「只管試,砸得起。」
說著他又笑了,想起自己還在「捉弄懲戒」衣飛石,便摟著衣飛石捏腰上的細肉,促狹地笑,「我說錯了。再砸一個要打手板。」
衣飛石默默地再試了一次,一試即成。
「再做一個。」某惡先生不體罰學生誓不罷休。
衣飛石又完美地處理了一個西施盤。
「再做。」
裂了。
這回不是皸裂,是四分五裂。
衣飛石很不解,他對陰火的控制很完美。前兩次都成功了,為何這一次砸得如此離譜?
他將手伸出來,讓謝茂假惺惺地拍了兩下。——謝茂總喜歡和他玩這種遊戲,他十五六歲時還會當真,這都五六十歲了,總不能還怯怯地捧著手作畏縮樣吧?瞧,這拍著拍著就摳他手心了。
手心的酥癢蔓延而上,撩撥得半個身子都有些躁動。衣飛石乾脆歪在謝茂懷裡。
「不許撒嬌。再做一個。」惡先生體罰完畢,開始佯作假道學。
倒霉的學生只好嘆了口氣,將裂開的西施盤檢查了好幾遍,始終不得要領:「不該裂開。」
謝茂低頭笑道:「多砸幾個就知道為什麼了。」
整整一個上午,衣飛石都在學習如何處理材料。至於製作翻譯元件?那還差得遠呢。
※
期間容舜來敲過一次門,請示去公司一趟。
他原本打算去辭職。如今局勢變了,他不再離開容氏,也得回公司去處理善後,安撫人心。
謝茂道:「等十分鐘。」
容舜不明所以,立在門邊等候。就看見謝茂虛空攝物,將滿屋子的材料收納了十幾樣在床邊,又從隨身空間里憑空拿出幾樣,手法優雅嫻熟地紮成了一個小人兒。
隨後,謝茂取出一枚金針,凌空刺了容舜一滴血,捏訣輕點於小人兒眉心。
「隨身揣著。」謝茂將替身小人扔給容舜,「替死一次。」
他認為宿貞八成不會再對容舜動手了,但是,容舜才得了大總裁會議的投票權,風口浪尖中,說不定別有用心的人就會對他不利。
這世界滿天神佛亂飛,當初幾次針對容舜的暗殺也沒有找到幕後主使,局勢並不安全。
常燕飛扒著門口,滿臉討好:「老大……」他也想要一個。多一條命!
房門砰地關上了。
常燕飛訕訕地揉了揉鼻子,這親小舅子就是比表大舅子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