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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振衣飛石(238)

  衣飛石清楚地聽見了皇帝一口氣咽下去, 那熟悉的身軀就陷入一片死寂。


  他怔怔地等了一會兒,皇帝始終沒有再吸氣,躍動的心臟逐漸停止了跳動,渾身血脈失去了張力, 剛剛還活著的人,瞬間就失去了生氣。等了一會兒,再一會兒,皇帝仍舊沒有呼吸。


  恐懼在此時才狠狠地攫獲了衣飛石。


  趙雲霞與幾位太醫上前, 檢查皇帝身體, 宣告皇帝龍馭上賓。


  早已準備好的皇四子謝澤開始痛哭,群臣開始痛哭。相比起哀哀嚎啕的大臣們,謝澤哭得也算真情實感,皇帝活著, 對他再不好,他也是皇子,皇子即一等親王待遇。如今皇帝死了, 他瞬間就從皇子成了皇叔, 給什麼待遇還得看小皇帝高不高興,喜不喜歡, 心裡能不難過嗎?

  謝團兒跪在一邊只是流淚。她一生從未有嚎啕大哭的時候,念及皇帝自幼的愛護扶持,想起謝朝塌了一片高天, 她更多的是傷感唏噓, 還有一種突然踏上台前的茫然與躊躇。


  臨朝稱制。皇帝臨死之前, 居然給了她這麼一道遺旨。


  保保也很想裝著傷心流涕的模樣。可惜,他的體力已經不允許他再裝了。


  眾臣只看見皇太孫膝行上前,扶住大行皇帝垂下的一隻手,哀哭了兩聲,他身邊的伴讀李承鄞已誇張地哭求道:「陛下!大行皇帝龍馭上賓,群臣期盼新君,您千萬不可傷心太過,哀毀傷身吶!」


  陛下。


  衣飛石看了李承鄞一眼,再看看假惺惺跪在皇帝身邊的保保。


  是了,死了的皇帝,叫大行皇帝。如今的陛下是保保。全天下只能有一個陛下。


  他跪在龍床邊上,離皇帝近在咫尺。就和無數次一樣,只要伸手就能拉住皇帝的手,往前一步就能抱住皇帝的身子,就能親吻皇帝的嘴唇。可是,明明是死別,他卻不能與皇帝告別。


  因為,群臣在此。


  因為,新君在此。


  衣飛石儘力拖延著離開的時刻,想要在皇帝龍床前再跪一會兒,新君卻哭著看他。


  皇帝活著的時候屬於他,死了就不屬於他了。衣飛石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還未習慣這種落差。可就如同皇帝那咽下就不能再起來的那口氣一樣,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也無法迴轉。


  皇帝崩了。


  山陵崩。


  衣飛石第一次真切地明白,何謂山陵崩。


  那就是一整個世界都坍塌成片,將自己一同埋葬其中,無處可逃的劫難。


  耳畔是難聽刺耳的哭聲。有多少真心的,就有多少無心的。衣飛石一步步膝行往後,從龍床邊上的承足退了下來,退出了那片他與皇帝多少次赤腳踏足的厚毛地衣,退出了距離皇帝最近的私帷。


  保保在龍床前。


  謝團兒在龍床前,謝澤在龍床前。


  那是皇帝後嗣,他們合該在龍床之前,為大行皇帝的逝去痛哭。


  衣飛石只能跪在內帷之外,盡量離得近一些,還得顧及身邊親王大臣的身份,不能太過僭越。


  謝范在此時扶了他一把,兩眼泛紅地架著他:「襄國公!」理應在前。


  可是,沒有這個「理」。


  衣飛石按住他的手,俯首一個頭磕了下去:「請太后、陛下節哀。」


  皇太孫的伴讀李承鄞叫囂半天無人理會,襄國公退後一個頭磕下去,遵一聲「太后、陛下」,群臣方才跟著上前大禮參拜,沒口子地勸新君節哀。


  ——大行皇帝臨終之前,傳旨命寶宸公主以太後身份臨朝稱制,這事兒牽扯大了去了。


  皇太孫的伴讀一口一個陛下,只管勸慰皇太孫,半句話不提「太后」,群臣怎麼敢隨意勸進?勸了新君,勸不勸新太后?勸了新太后,新君能不膈應嗎?這母子二人眼看就是一場明爭暗鬥,就算諸大臣心裡都有數了要暗搓搓地站誰的隊,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顯露出來。


  所以,幾位離得近的重臣,包括宗室王爺,全都假裝不知道,跪在地上哭大行皇帝。


  一直到襄國公退出來磕頭,尊奉了「太后」和「陛下」,群臣才跟著紛紛參拜。


  太后在前,陛下在後。


  都說襄國公是大行皇帝一等一的心腹重臣,此時襄國公也絲毫不肯違逆大行皇帝遺旨。


  大行皇帝要太后臨朝稱制輔政,襄國公就敢把太后尊奉在陛下之前。


  保保恨得心頭幾把小刀在戳,群臣叩拜的同時,他熬了近一日幾乎枯竭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眼前一片深邃乾涸的黑暗,耳畔風聲響起,撲地倒了下去。


  李承鄞緊緊抱住他:「陛下!陛下——快傳太醫!」


  整個太醫署的太醫都在太極殿守著,聞訊立刻就沖了上來,趙雲霞更是打小就照顧皇帝,十分熟悉皇帝的身體情況,原本兩針下去就能讓皇帝醒來,轉頭看見太后臉色,她默默地給寫了個方子。


  這種時候,還是讓皇帝多休息吧。醒來也是給人添堵。


  「扶陛下去偏殿。」太后吩咐道。


  秦箏立刻吩咐宮監抬來軟榻,欲抬新君去偏殿稍歇。


  哪曉得皇帝身邊服侍的幾個心腹近侍搶著上前,不許太極殿的宮人接近。


  打頭的奴婢名叫小寺,是皇帝在東宮時從冷宮撿來的宮監,忠心得發愣,太極殿的宮人退閃不及,竟然被他當頭抽了一個嘴巴子——這可是當著太后與群臣、諸王的面前!


  秦箏臉都有些青了,還得後退一步,躬身讓出道來。


  服侍的皇帝成了先帝,他們這群奴婢就成了無根的浮萍,往日有多威風,今日就有多卑微。


  「來人。」


  謝團兒冷冷地看著保保身邊的那一群「近侍」,剛才就是他們,搶著進來給保保施針喂葯。


  保保不信任她,信任這一群奴婢。這群奴婢,就是保保在宮中的倚仗。謝團兒原本不想這麼快撕破臉皮,更不想把兒子惹急了——可是,這麼多年了,她骨子裡還是那個路見不平的謝團兒。


  皇爸爸咽氣不到半個時辰,你的奴婢就敢欺負他的奴婢,可見素日猖狂!

  他老人家以我為嗣,我若連他身後之事都管不好,對得起他扶立我的一番苦心么?


  「都拖出去——」


  謝團兒指著以小寺為首的一群新君心腹奴婢,「皇考龍馭上賓,不能見血。絞死吧。」


  如今守在太極殿外的御前侍衛、羽林衛皆以襄國公之命是從,謝團兒吩咐一句,襄國公沒有吭聲,立刻就有侍衛沖了進來,將這群咋咋呼呼的新晉寵奴一個個拎了出去。李承鄞到底有點眼力價,不敢硬扛,跪地求道:「太後娘娘開恩,他們都是陛下心腹近……」


  謝團兒揮揮手,李承鄞就被一齊拖了出去,一根繩子套住脖頸,生生絞死。


  ——他至死也沒有想明白,明明皇太孫登基了,明明他就要一飛衝天了,怎麼就死了?

  太極殿內一片死寂。


  謝團兒這一手太狠了。


  當著朝臣的面,以不敬大行皇帝的名義殺光了新君的心腹奴婢,連新君的伴讀都一併宰了。


  李承鄞是靖屏伯李念慈的次子,靖屏伯李念慈也算是太平朝後期比較被先帝倚重的武官,太后連他的兒子都像奴婢一樣隨手宰了,可見根本沒把新君放在眼裡。


  「扶陛下去偏殿稍歇。」謝團兒道。


  秦箏連忙重新安排宮人,把皇帝送去了偏殿,幾個太醫也跟了去照顧。


  謝團兒方才上前扶起衣飛石,柔聲道:「公爺,大行皇帝即要裝裹移奉奉安宮,我等也要更換喪服,布告天下,勞您費心在此看顧一二,可好?」


  當然沒有讓外臣看著皇帝裝裹的道理。


  可是,衣飛石不能拒絕謝團兒好意。他太想留下來了,他怎麼能讓陛下獨自面對死亡?


  「臣謝太后。」


  衣飛石膝行退後一步,額頭觸地狠狠磕頭,心中無比感激,謝謝你讓我留下來!

  謝團兒一愣。


  看著襄國公幾乎平齊伏在地上的身影,她才真正有了一種皇爸爸駕崩的知覺。


  皇爸爸死了,所以,公爺失去了倚仗。他原本那樣尊貴的身份,連我父王母妃都要向他叩拜行禮,如今皇爸爸死了,他……就要拜我了。雙膝落地,額頭磕地,大禮參拜。


  「您快快請起。」謝團兒再次扶他。


  她很想說,您以後跟從前一樣,不必拜禮,又知道這話現在說就太過分了。


  若她已經在朝廷站穩了腳跟,這麼說,是對舊臣的禮遇。如今這麼說,外人只會覺得衣飛石仗勢凌人,以下克上,拿捏著兵權勢力欺壓太後母子。所以,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先帝大行當然有很多事情要忙碌,所幸有謝團兒操持所有,衣飛石就閑了下來。


  謝團兒帶著群臣對大行皇帝三叩九拜之後,離開太極殿。太常寺發放喪服,群臣先回家報喪更衣,近二十位文武重臣與宗室王爺則在宮中更換喪服,一部分前往奉安宮等待先帝棺槨移奉,一部分在醒春山房議事,主要是安排布告天下的詔書,敲定大行皇帝謚號、廟號,確定登基大典時間,改元之事。


  謝團兒帶著宗室、大臣們離開之後,太極殿重新變得空蕩蕩的,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衣飛石起身走到龍床邊,看著憔悴得脫了形的皇帝,心想,怎麼會這樣呢。


  十天之前,他還想著,今年烏梅養得好,夏天可以親自給皇帝做酸梅漿喝,住雲台的水屋子舊了,這些天就該翻新了,匠作監畫了新圖紙來,給皇帝過目挑一挑,夏天才好陪皇帝去歇涼。是啊,這才春天呢,所以,他想的都是夏天的事。


  等夏天到了,他才好琢磨,秋天要和皇帝一起做什麼,玩什麼,吃什麼呀。


  皇帝靜靜地躺著。


  衣飛石跪在他身邊,用手輕輕覆蓋在皇帝的胳膊上。


  皇帝的身體還沒有冷,還帶著一點點熱氣。可他似乎就能感覺到那熱氣在一點點消散。


  怎麼會這樣呢。衣飛石愣愣地看著。他知道皇帝死了,他也知道人終有一死,他見了無數次死亡,死在他手裡的敵兵不計其數,他大概比世上大多數人都知道死亡的滋味和意義。


  他曾替衣飛金裝殮。也曾替沭陽公張姿裝殮。


  他見過那麼多的屍體。


  可他從沒想過,他心愛的陛下會變成屍體。好奇怪呢,皇帝不是萬歲萬萬歲嗎?

  他們怎麼騙人呢。


  皇帝怎麼才活了個萬歲的零頭,就崩了呢?

  「您去的那個地方……」衣飛石拉著謝茂的手,一點點湊近他失去了呼吸的臉龐,「臣去不了啊。陛下,臣……去不了啊。」


  皇帝卻只是靜靜地躺著。


  既不會睜眼對他笑,也不會摟著他說話,根本不理會他有多痛苦。


  陛下活著,若陛下活著絕不會……絕不會不理我。衣飛石低頭吻住皇帝的嘴唇,就像是吻上了一團帶著殘血的死肉,那一股散去了活力的死寂,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死亡。


  淚水落在溫熱與微涼交織的嘴唇上。


  一個生,一個死。無論衣飛石如何輕舔,皇帝也不能給他任何回應了。


  淚水沾滿了彼此的嘴唇,皇帝卻越來越冷。


  衣飛石試了幾次,終於失聲痛哭。


  我的陛下,沒有了。


  沒有了。


  ※


  襄國公在太極殿內痛哭失聲,里裡外外的人都聽見了。


  朱雨、銀雷、秦箏、楚弦都默默地守在門外,太常寺與禮部的官員也都老老實實地候著。


  襄國公的哭聲太過悲慟,在太極殿服侍的小宮奴們都忍不住跟著眼淚啪嗒啪嗒掉,先帝是一位極其寬和的主子,待下人尤其和藹溫柔,滿宮服侍的奴婢,哪一個不曾受過皇帝厚待?想起先帝音容笑貌,想起他起居坐卧時的風度,宮奴們多半都是越想越傷心,沒一會兒,袖子就濕透了。


  都以為襄國公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哪曉得不過兩刻鐘,裡邊悲聲漸止,襄國公就走了出來。


  「準備清水衣裳,我替陛下裝殮奉安。」


  衣飛石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眼皮腫起老高,聲音卻很冷靜。


  朱雨、銀雷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他們是在潛邸就服侍皇帝的老人,自然要送皇帝最後一程。李從榮、郁從華跟在身後,連秦箏、楚弦都要退後一截——資歷差一些,這會兒就輪不上了。


  準備好裝殮擦洗的器皿進屋,太常寺的官員跟著布置靈幡,布置科儀。


  衣飛石親自替皇帝脫了身上寢衣,慢慢擦洗全身。他熟悉皇帝身體的每一個地方,他也知道奴婢們對皇帝也絕無不敬之處,可是,他還是想自己來做。因為,只有他才會懷著最鍾愛和最虔誠的心來侍奉。他愛皇帝,愛皇帝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哪怕是最污糟的地方,他也絲毫不覺得噁心。


  從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對皇帝就只剩下愛,再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


  哪怕皇帝蠻橫的時候欺負他,訓斥他,哪怕他其實也生氣了,卻也從不會討厭皇帝。


  他替皇帝洗了九遍。


  朱雨捧來大行皇帝冠冕,穿上日月山川,穿上天地星辰,穿上這一片皇帝所深愛的太平天下。


  太常寺的官員在念禱文。


  衣飛石聽不清。


  他紅著眼睛替皇帝穿好衣裳,替皇帝梳頭,戴上紫微九星冠冕,看著冕旒垂下,一點點遮蓋住皇帝的容顏,訣別的滋味一點點扼緊他的咽喉。


  一滴眼淚倏地墜落。


  衣飛石穩穩地伸手,將那滴淚接在了手心。


  ——他不能讓眼淚落在皇帝身上。如果皇帝知道他哭了,是不是就捨不得走了?不能哭。


  他不得不往後退。


  因為,他接得住一滴淚,接不住此後的更多。


  楚弦遞來冰冷的毛巾,衣飛石冷靜地擦了擦臉,將燒得赤紅的淚眼捂住片刻,讓淚水都留在毛巾里。摔開自己礙事的淚水之後,衣飛石重新上前,繼續替皇帝穿戴衣冠。


  整整兩個時辰,終於裝殮完畢。


  為了讓衣飛石送大行皇帝最後一程,謝團兒不顧禮法帶走了所有宗室大臣,所以,衣飛石獨自將皇帝抱進了棺材,當他把皇帝放下的一瞬間,看著那一口肅穆貴重的帝棺,心中湧起恐懼。


  ……我要把陛下,放在這個盒子里,蓋上蓋兒?

  沒有人陪著他。


  他一個人躺在這裡?


  他渴了怎麼辦?他要喝茶怎麼辦?他睡得熱了要喝青草湯怎麼辦?……他太無聊了,想要我陪著他,想要臨幸我,怎麼辦?都沒人看著他,沒人聽著他。


  他本該是一呼百諾,稍微翻身,就有殿外幾十個宮奴跟著上來獻殷勤的。


  怎麼他死了,就沒人管他了嗎?

  「公爺?」朱雨提醒道。


  衣飛石方才收住自己的念頭,陛下說了,不許任何人殉葬。所以,不許殉葬。任何人都不許。他慢慢抽回自己扶著皇帝的手,看著皇帝靜靜地躺在棺木之中,退至殿下,俯身施禮。


  殿內所有官員、奴婢隨之下拜。


  「移梓、奉安。」


  當日,大行皇帝移奉奉安殿。


  ※


  衣飛石一直跟著大行皇帝。


  大行皇帝在太極殿,他就守在太極殿。大行皇帝移梓宮於奉安殿,他就守在奉安殿。


  據說新帝蘇醒之後,得知心腹宮人與伴讀李承鄞都被太后絞殺了,頓時大發雷霆,將太極殿偏殿砸了個稀爛。衣飛石對此也不甚關心。皇帝死了,太極殿對他也失去了意義。只要保保不來砸了皇帝的梓宮,衣飛石都無所謂了。


  謝團兒很忙,百忙之中還抽空親自來奉安宮祭拜,按道理說,她明日大殮再來就行了。


  衣飛石見她來了反而不知如何自處——皇帝立寶宸公主為嗣,要守宮也該太後來守。他若是個奴婢也罷了,可是,他不是。他是襄國公。以他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該守在奉安殿。


  見衣飛石尷尬又堅持忍著尷尬不肯離開,謝團兒心中都是酸楚。


  這會兒沒有大臣跟著礙事,她上前拉住衣飛石的手,喊道:「阿爹。」


  「……太、后。」衣飛石一向冷靜剛強也被她一句話喊得有點崩,壞丫頭瞎嚷嚷啥?

  謝團兒四十幾歲的婦人了,這些年在六部打轉,臉上也帶了些風霜。可是,她此刻牽著衣飛石的手,就像她幼時牽著謝茂的手一樣,「皇爸爸不在了,謝謝只有你了。阿爹。」


  「臣……」


  「公爺爸爸。」


  「……」


  衣飛石招架得住「阿爹」,招架不住「公爺爸爸」。


  他還記得那年在長信宮門前與謝團兒初見,五歲的小女娃圓滾滾一團,好奇地看著他,一手牽著皇帝的手,嚷嚷著「皇爸爸」,很擔心他和皇帝好了,她和琥珀兄弟就沒戲了。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


  她的皇爸爸不在了,她長大成人了,她和琥珀兄弟也生育了兒女。


  「太後放心。」衣飛石記得大行皇帝的臨終囑託,「臣在。」


  不管謝團兒此來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衣飛石都不會忘記大行皇帝臨終的遺旨。


  他會幫謝團兒坐穩輔政太后的位置,讓謝團兒可以延續大行皇帝的遺志,繼續推行大行皇帝未完的治世宏願,守護大行皇帝所鍾愛的這一片大地。——至於保保。


  衣飛石心下嘆息。那個孩子……誰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悄無聲息地就成了那樣子。


  ※


  太平三十六年春,太平帝謝茂於太極殿駕崩,享年五十二歲。


  皇太孫謝嘉禾是年繼位,以明年為承天元年,奉聖母寶宸公主為皇太后,上徽號萬壽承天。承天太後上謚太廟,大行皇帝皇考尊謚為神農至聖武皇帝,廟號世祖。


  同年,以皇考世祖皇帝遺詔,冊封皇嗣衣長和為稷下公主,享親王雙俸。


  冊立承天太後夫婿、聖父衣飛珀為衍聖親王,其服制與王爵同,儀仗僭一等王爵半等。


  ……據說,這幾道聖旨頒出時,承天帝就吐了兩回血。


  第一回吐血是聽說皇太後上徽號為萬壽承天。——朕年號承天,稱承天帝,你一個皇太后也上徽號承天,叫承天太后,這特娘的到底是你改元還是朕改元?

  第二回吐血,則是冊封皇妹衣長和為公主。封公主不奇怪,先帝在世時就說要封,封個公主還賞親王雙俸是幾個意思?稷下庄給她了還不滿意,還要頂封號上炫耀,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啊?!

  這是告訴朕,等朕氣死了,你還能立稷下公主為新帝是吧?

  朕就不死!


  朕要活得長長久久的,朕等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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