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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振衣飛石(232)

  兩位閣老溝通好, 不惜一切代價, 必須要讓龍幼株今科高中。


  從他們這個層面上要進行暗箱操作那就簡單多了,會試由禮部主持,考官、房師安排上自己信得過的心腹黨人或弟子, 百里簡都不必躲到閣樓上去偷偷做題, 堂而皇之寫完了, 把龍幼株的卷子調換,大家心知肚明, 大家都不說破, 皇帝更不會差人掣肘,多簡單的事?

  龍幼株對此懵然不知, 仍舊每五日到黎閣老府上交一次作業, 讀書非常認真。


  待黎閣老銷假上朝之後,當朝首輔當然沒空再給她看文章,黎閣老也沒好意思暗示, 你別努力了, 我們已經準備好給你「保送」進士及第。畢竟, 龍幼株越努力,他們的「保送」就越顯得毫無破綻。


  相較於其他五部, 禮部算是個清閑衙門,只要不碰上意外大事, 一切都有成例, 各司照舊遵行就是。如去歲科考大年, 禮部主要忙科舉之事, 會試、殿試,一套下來,大半年就沒了。今年皇帝加開恩科,底下又開始忙——都是宿務,真忙也是底下人忙,主官照舊上班坐衙下班休息。


  黎閣老銷假上朝沒兩日,禮部左侍郎百里簡府上就收了一封拜帖,左都御史龍幼株拜。


  ——朝野反對龍幼株任左都御史的聲浪很高,然而,皇帝聖旨已下。


  龍幼株現在已經搬到了聖京都察院的衙門上差,她帶了幾個聽事司的心腹一齊調任,只是她自己都處於一個妾身未明的狀態,幾個聽事司出身的女衛也沒拿到吏部和內閣同批的任命,一夥空降住在都察院衙門裡,頗有寄人籬下之感。


  都察院目前處於半罷工的狀態。


  給左都御史辦差的大官小吏基本上都溜沒影了,不是吵著要去吏部走關係換部門,就是直接告假,什麼我患了足疾——都察院的前左都御史蔡振,就曾以足疾不上班幾十年,依然保留著自己的官位權力。這是效仿故事,反正我不來伺候你這個老娘們兒,但是我也不能辭官。


  在各州的巡察御史倒是兢兢業業地繼續幹活,只是不怎麼愛搭理龍幼株,當她不存在。


  在內的罷工,在外的無視自己,龍幼株也懶得撕擼,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應試,哪裡有空收拾底下不聽話的刺兒頭?等我拿到正經的進士出身,你們等著!

  百里簡接了帖子連忙親自出府迎接,龍幼株立在門前,笑眯眯地向他施禮:「唐突來拜,失禮了。」


  「哪裡哪裡,大人親臨寒舍,蓬蓽生輝。請大人入內奉茶,請。」百里簡執禮甚恭。


  拋開出身不談,龍幼株也是一位在朝二十年的老大人了,比百里簡年紀大了兩輪。旁人看不起龍幼株妓院出身,百里簡卻絕不會這樣。他與龍幼株甚至隱隱有一些同病相憐的感情。


  龍幼株今日常服來拜,姿態很低,百里簡覺得有些不適應。


  二人到堂上敘禮落座,寒暄幾句之後,龍幼株就拿出了自己的墨卷,不大好意思地說:「今日厚顏來拜,求百里神童不吝賜教。」


  百里簡驚訝極了。


  雖說這世上有「不恥下問」的美德,可是,龍幼株年長位尊,她拿著作業去問黎閣老,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她居然跑來請教百里簡這個比她年輕半數的小毛頭,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當日在黎閣老府上,百里簡也隨意瞟了一眼龍幼株的文章,他覺得其實沒那麼差。


  如單閣老所說,龍幼株格局胸襟都是有的,執掌聽事司這麼多年,治理經驗也是十足,只差在文章沒有經過長年累月成系統的規整約束,偶然會以須塗虜汗國的文法做章法,看上去就更混亂了。


  距離八月二十二日會試,還有整五個月。


  若龍幼株足夠聰慧刻苦,再有名師指點,把她的文筆章法捋清楚並非妄想。


  「下官不與大人客套。」


  百里簡接了龍幼株的文章看了一眼,他閱讀速度非常快,就似隨便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龍幼株施禮道:「是妾來得唐突了。」


  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官位,對著百里簡謙稱為「妾」,驚得百里簡都跟著站起來,連連作揖:「不敢當,大人,您請坐。」


  「與百里大人輕交深求,妾也頗覺汗顏。」


  龍幼株也是沒辦法,京中文臣雖多,有才華指點她的也不少,然而,願意教她,也不會存心把她教歪的,又能有幾個?就算人家沒有壞心,龍幼株能信任的,又有幾個?

  龍幼株說了自己的難處,又表白道:「妾幼逢家國之變,委身風塵之中,蒙聖人恩慈憐憫酬以聽事司之任,二十年戰戰兢兢恪盡職守,是臣是奴,是人是犬,皆在今秋一試。」


  「求百里大人仁心垂憐,妾必償報大人今日恩德,至死不忘。」


  一位前聽事司司指揮使、今左都御史的「友情」,很多人都難以拒絕。


  倒不是因為跟她做了朋友有多少好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若還敢拒絕她,那隻怕就是「今日仇怨,至死不忘」了。


  百里簡覺得這要是被龍幼株恨上就麻煩大了,連忙解釋道:「大人誤會了。下官當日在黎閣老府上已看過大人所寫的文章,今日看來進步不小,想來黎閣老點撥得力,大人也是讀書的種子,命中自有魁星照耀。」


  他都不敢再去拿龍幼株帶來的文章,憑著匆匆一瞥的記憶,和龍幼株講了講文心、文眼的關係。


  他就拿龍幼株剛做的文章做範文,將龍幼株所寫的砍了一大半,也不必龍幼株詢問,信口新作補齊,一篇八角俱全、質樸無華的時文就做完了。深入淺出侃侃而談,尤其讓龍幼株驚詫的是,百里簡不是單純講道理,他是空口做文章,順著龍幼株的舊文,砍了章法不清的廢話,隨口就補全了。


  她本以為百里簡看了自己文章一眼就放下,是不想搭理自己。現在知道是誤會了。


  人家是神童啊!


  神童看一眼就夠了!


  百里簡本身文風清麗風雅,一篇文章寫出來雋秀天成,讀之朗朗,口有餘香。這會兒隨口幫龍幼株補齊的文章則文風大變,文質而朴,平而不庸,帶著古拙意趣,與龍幼株的文風一脈相承。


  換句話說,他幫著龍幼株補齊的文章,是龍幼株目前作文水平的配套升級版。


  半個月前,龍幼株覺得黎閣老已經是極其了得的老師了,今天被百里簡的一對一專人使用教材震了一回,頓時覺得黎閣老被百里神童比成了渣渣!

  她聽得如痴如醉,身邊女衛幫她擺開筆墨紙硯,她很認真地在堂上茶桌上記筆記。


  ——年紀大了,記性不如從前了。再者,好記性也不如爛筆頭。


  百里簡鬆了口氣。


  好歹這個誤會是過去了。他可不想被聽事司和都察院同時盯上!

  看著龍幼株趴在茶桌上認真寫字的側影,百里簡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位在朝堂上叱吒二十年的聽事司女魔頭,也不是傳聞中那麼不近人情、面目猙獰。


  龍幼株在百里簡府上待了一整天,百里簡本來和黎順約好了去看馬,這會兒也只能放鴿子了。


  臨走時,龍幼株問:「昔時黎閣老在家,妾每五日請黎閣老賜教。」


  人家死了老婆你都能每五天雷打不動地去送作業,我這沒老婆的人難道還敢不許你來?百里簡很知情識趣地作揖:「下官隨時恭候大人大駕。」


  龍幼株特別高興,深施一禮,道:「今日來得倉促,妾擇吉日給老師送束脩來。」


  還是別了吧……?百里簡心裡覺得怪怪的,又不敢當面拒絕興匆匆的左都御史大人。


  一直到龍幼株領著女衛帶著記了好幾疊的墨卷,高高興興地走了,他的書童提醒:「族長,您這束脩可不能隨便收吧?那得問問費老師。」


  百里簡才醒悟過來,對啊,他是東勝學派頂級文宗費涓的關門弟子,一旦收了龍幼株的束脩,龍幼株就跟東勝學派牽扯不清了。哪怕是個記名弟子呢?那也是東勝學派的人。


  他揮揮手,側目望向空蕩蕩的茶桌。


  龍幼株剛才側身提筆的身影似乎還殘留在那裡,他伸手在虛空中摸了摸,臉竟有些紅。


  書童目瞪口呆。


  ※


  從此以後,龍幼株就經常出入百里簡府上。


  百里簡沒心沒肺還等著龍幼株來送束脩,他親老師費涓都快頭疼死了,哪曉得龍幼株似乎就是說說,並未當真。每回來百里簡府上,都會帶著厚禮。


  一來二去,混得熟了,袁十十偶爾也來,吳氏姑侄也跟著來,最後,連黎簪雲都來了幾回。


  黎簪雲道:「吾在少女時,常夢想有一日,能與家中兄弟一同下場,決一雌雄。大哥二弟皆魁榜高中,吾卻嫁作人婦,養育孩兒,荒廢詩書。先夫去了,伯兄爭產奪子,多得皇太后庇佑,吾先在長信宮行走,后東皇閣洒掃,再蒙聖人青眼,許吾上書房講經授書——」


  「吾亦一婦人,不得進士出身,攀慈幃,步青雲,朝野多有閑言碎語。」


  「三十年讀書文章,今秋一試,吾必要下場,一展胸中所學、平生抱負。」


  百里簡肅然起敬,一揖到地。


  然後,他就看著黎簪雲的墨卷,苦笑道:「太傅,您這文章,下官挑不出毛病。」


  一向肅靜刻板的黎簪雲,眼底居然露出了一絲隱隱的驕傲之色。她本來也不是來找百里簡指點文章,而是告訴禮部,她這回也要下場,省得她去錄籍報考的時候,把禮部官員嚇住——


  另外,她也是來幫著指點吳氏和吳元娘。把百里簡讓給龍幼株,給龍幼株做特訓。


  至於為什麼她非要到百里簡的府上指點吳氏與吳元娘……這會兒吳元娘正藏在姑姑身後,偷偷地打量端坐書案前,宛如玉樹芝蘭般俊美的百里神童。


  黎簪雲心中嘆息,百里簡這樣前程遠大、必然入閣拜相名留青史的人物,尋常人家哪裡匹配得起?吳元娘家世不顯,且失了童貞。就算沒有幾年前的變故,她也沒有任何嫁給百里簡的可能。


  只因百里簡年近而立也不曾娶妻,有傳聞說他身體不大好,吳元娘眼睛就亮了。


  只要能伴在百里神童身邊,守著他,愛護他,她不怕守活寡。


  吳元娘敢想,吳氏敢做,姑侄兩個一拍即合,就一起跟著龍幼株來百里簡府上蹭課聽。


  吳氏在閨中讀書也是極其厲害,她因休夫奪子之事,惹出天大的風波,兒子也隱隱怨恨她——她很明白,只要她能進士及第,只要她能趕上龍幼株這一班船入朝為官,皇帝必然會重用提拔。兒子能怨恨一個寡居無權的老母,難道還能怨恨一個封疆大吏、風光無限的母親大人?


  陳家眼看就要敗了,陳瀚也已死了,兒子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人皆逐利。只要她有能力給兒子一個風光的前程,怨恨?不存在的,就算有,時間也會打敗它!

  吳元娘對百里簡心生愛慕也不是花痴,她也知道自己配百里簡差了一些,所以,她很珍惜與百里簡相處的時光,也很瘋狂地汲取著百里簡授予的經驗知識和能量。


  姑姑說得對,只要能在今科及第,選上官,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靠父兄,不靠家世,不靠貞潔。就憑我吳元娘本人,我要優秀到他看得見我,覺得我值得!


  ※


  太平二十五年會試定於八月二十二日舉行。


  入闈當日除了雄心勃勃來撿便宜的落第舉子們,還有不少看熱鬧的閑人。


  「聽說今科有女場。」


  「我聽說是男女一起,哪有什麼女場男場?」


  「那住進去就是整三日,吃喝拉撒都在號房裡,外邊還有巡丁監考,不許遮擋。男人家也罷了,扯下褲子就屙……這婦人家……嘿嘿嘿,哈哈哈……」說著就是一陣充滿惡意的怪笑。


  貢院開了兩個門,一邊放行舉子,一邊放行在禮部登記報名后應考的女生。


  舉子進場一應規矩遵照舊例,檢查文書考牌,再搜查考籃與身上是否有夾帶,旁邊女考生如常也仿照這邊例子,不過,負責檢查的小吏換成了宮中女官。舉子那邊要檢查身體,女考生一樣要檢查。


  今科報考下場的女考生一共有七十九名。


  這個數字大大超出了朝廷諸大臣的想象,哪怕皇帝大開方便之門,凡報考的婦人只要能識文斷字,禮部都准許她們入場,可是,足足七十九人!

  如龍幼株、黎簪雲、吳氏姑侄這樣的婦人不談,她們都是離經叛道之人。


  剩下七十多個女考生呢?這其中大部分是寡婦,是失怙失恃之女,有官家出身,有商家出身,有些就認得幾個字,有不少則真是才華橫溢,經史策論勝於男兒。


  最讓人震驚的是,居然還有朝廷大員支持家中女兒、媳婦一齊下場,。


  這位朝廷大員姓沛,名宣文,一般大家稱呼他沛閣老。他兩個閨女四個兒媳婦,除了正在坐月子的二兒媳婦李氏,剩下五個全部來貢院報到了!

  ——叫女兒來下場考試不稀罕,敢讓兒媳婦出門考試的,這才是真胸襟廣闊啊!

  這日沛宣文親自來送家中女眷入闈,恰好碰見被趕出考場的百里簡,百里簡無奈地拱手,說道:「聖人說下官常常給女考生指點文章,怕有徇私舞弊之嫌,臨了一道聖旨,把下官趕出來了。」


  「啊?」沛宣文也嚇了一跳,「那可怎麼辦?」


  黎洵和單學禮商量好,讓百里簡給龍幼株當槍手,這事兒在內閣不是秘密。


  他偷偷把百里簡扯到一邊,說:「我那大兒媳婦文氏,是文家鼎鼎有名的女諸葛,要不,我叫她試一試?」


  「多謝您好意。不過,陛下聖意如此,裡邊只怕也不敢動了。」百里簡低聲道。


  本次會試的主考官只有一正一副兩位,欽命以戶部尚書裴濮為主,吏部侍郎狄琇為副,另有十八房同考官,隱隱綽綽全都跟內閣幾位大臣沾著關係——方便幫龍幼株換卷子。


  這原本是個大型的官方作弊現場。


  百里簡作為知貢舉,也就是監考官,負責巡場監視紀律,不讓上下勾結作弊,前幾日就已經混進了貢院,今日考生入場,他反倒被一道聖旨逐了出來。


  這下子,貢院里所有人都懵逼了。


  ——百里簡沒了,誰替龍幼株寫卷子?

  沛宣文立刻出主意,我大兒媳婦考試厲害,她答了題,叫裡邊遞小抄給龍幼株。


  百里簡的顧慮則很現實:皇帝態度這麼明顯,誰知道裡邊哪一個會反水?說不定裴濮、狄琇都意見不合。這時候哪裡敢一意孤行去替龍幼株作弊?科場作弊,抓住了斬立決的罪名。


  沛宣文捻起鬍鬚,覺得皇帝這一出也是聖心難測。


  李璣也跟著聖旨出了宮,正要找師弟商量對策,遠遠地,看見幾輛覆著黑綢的馬車停在道邊,站在馬車前的衛士個個精神昂揚,帶了點目下無塵的氣勢。他連忙吩咐車夫:「停車停車!不去了。」


  皇帝居然親自來了貢院!


  ※


  謝茂和衣飛石坐在馬車上,車窗上覆著紗簾,車裡能望出去,外邊看不清裡邊。


  「那是周記商行的大小姐周念珠……」


  秦箏跪坐在車轅邊上,輕聲給車裡兩位報名號。


  周念珠是衣飛石大嫂周氏的娘家侄女,衣長寧的表妹。今日衣長寧親自來送表妹進場,話別之後,周念珠排隊進貢院,衣長寧就在一邊守著。


  「寧兒也該續弦了。」謝茂老婆婆一樣操心衣家後輩的婚事,也不見他多關心孝帝子孫。


  衣飛石道:「他年紀這麼大了,若想續弦,自己會想轍。」


  「前頭出了那麼大的事,他敢自己提續弦的事么?」謝茂責怪衣飛石不體貼,「你不要整天板著臉訓斥他,給孩子嚇得看見你就腿軟。朕如今不抬舉他了,他那『嘔血之症』能不能好了?」


  衣飛石挺納罕的,他覺得自己對侄兒不錯的呀?


  那邊周念珠已經進了場,衣長寧正準備回家,騎馬掉頭時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黑綢馬車,連忙下馬步行上前見禮——他在羽林衛當差,當然認識御前侍衛和隨扈的羽林衛。


  謝茂隔著車帘子笑道:「不必拘禮。先找地兒待一會兒,朕待會兒帶你吃酒去。」


  被晾了幾年的衣長寧莫名所以,陛下今天心情很好?


  秦箏又在旁邊報名——


  「這一位是沛閣老家的大兒媳婦文氏,她祖父是文家出名的七郎……」


  「文賢桓,文榮老尚書最喜歡的七兒子。朕書庫里藏著他幾幅山水圖,氣象雄渾,也是詩畫大家。世家底蘊,果然不凡。」謝茂立刻就想起來了。


  實在是因為文家的文七郎太出名了。


  「她與沛家和離了?」謝茂突然問。


  秦箏被噎了一下。


  衣長寧道:「回聖人的話,文宜人與沛大人夫妻恩愛,相傳關係非常好。」


  秦箏解釋道:「陛下,沛閣老家兩位小姐,三位兒媳婦,今日都要下場。文氏後邊就是沛閣老的三兒媳婦孫氏、四兒媳婦展氏,再往後是兩位沛小姐。」


  謝茂聞言就笑了,說道:「倒是沒看出來。沛愛卿如此開明。」


  ※


  「這也是沒辦法呀。」沛宣文跟百里簡訴苦,「家裡老大還算聰明,老二老三是不成了,一個鄉試都過不了,一個勉勉強強中了舉,且不敢讓他下場會試——萬一落到三甲,面子往哪兒擱?」


  「倒是幾個兒媳婦知書識禮、腹有詩書,若是考個進士回來,幾個孫兒就有倚靠了。」


  「這一家子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孩子靠誰去?」


  百里簡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這年月分家產都是嫡長子拿大頭,甭說庶子,嫡次子都要差好遠不來。沛宣文再有本事,他也只能先顧著長子,其他幾個兒子實在爛泥扶不上牆——幸虧咬牙給聘了幾個好兒媳婦。


  以前兒子不行,這一房就算徹底完蛋了,再賢良的兒媳婦也無力回天。


  現在好了,兒子不行,媳婦頂上。這要撿個進士媳婦回來,趕緊拎上禮物謝親家去。


  正說著話,一輛兩乘馬車馳入貢院西門長街,放下踏凳之後,走下來一個錦衣紗帽的中年女子。她雖沒有穿著官服卻戴著紗冠,可見本是官身,只因前來下場考試,所以穿著常服。


  她從馬車上拎出考籃,獨自前往門前排隊。


  哪曉得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幾個體格精悍的衛士,攔住她的去路,不許她進場。


  百里簡皺眉道:「誰敢搗亂?」


  說著,百里簡匆忙與沛宣文告辭,立刻跟了上去,問道:「你們是何人……」


  看清楚那幾個衛士的容貌,百里簡也驚住了:「是你們……」御前侍衛!

  御前侍衛為何要阻攔婦人赴考?

  百里簡看著臉色陡然蒼白的中年女子,他過目不忘,當然記得這個女人是誰。


  聽事司只有三個千戶,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龍幼株的心腹,袁十十的大姐,緝事千戶文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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