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振衣飛石(219)
衣飛金統兵一方時, 衣飛石就跟在父親衣尚予身邊, 做一個傳令護衛順帶執役的小兵。
酒宴散場之後,衣飛琥與衣長寧都很懂眼色地請辭,衣飛石則和二十年前一樣, 服侍父親回了書房。這麼多年了, 衣尚予始終在書房獨住, 出入的階梯門檻都改成了滑行,衣飛石推著父親坐著的輪椅, 父子二人慢慢往書房走。
——衣尚予為何喜歡往荒野無人處垂釣賞景?還是因為他那雙原本健康的腿。
離開長公主府, 離開京城,離開所有耳目注視的方寸之地, 他就能隨意舒展行走, 嗅比往常更清新的空氣,看比往常更從容的風景。人在孩提時就學會了行走,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失去了行走的權力時, 才知道站立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我給爹請個大夫吧。」
「太醫院的趙醫正, 是兒子多年好友,醫術精湛無比, 全科聖手。您這腿養了這麼多年了,叫她來給您看看, 說不準就能『治』好。」
衣飛石的酒量練了幾十年也稱不上多好, 風一吹, 步子就有些飄。
衣尚予則是三斤烈酒下肚也面不改色的狠角色, 衣飛石多喝了兩杯,趁著寒夜冷月,沉浸在皇帝所給的溫柔寵溺之中,忍不住就飄飄然起來,衣尚予則不然:「這麼多年也習慣了,不必折騰。」
寒夜風緊,府內門戶緊閉,除了各處守門的婆子,沒有僕婢在外打閑聽差。
衣尚予與衣飛石的侍從小廝,也都遠遠地跟在父子二人背後。
父親斷然拒絕的口氣讓衣飛石從飄然中清醒了幾分,繼而沉澱在心中的就是負疚。
衣飛琥今日講述的往事已經讓衣飛石如鯁在喉,如今再有衣尚予二十年不能起身的痛苦,衣飛石再想起自己當年從西北回京之後與父親的那場對峙,就忍不住反問自己,我任性快活了二十年,留給家中的是什麼?……弟弟被迫出繼,父親困在京城舒展不得,侄兒錯配惡婦,長房枝葉凋零。
如果滅陳歸來之後,我就聽從父親的吩咐,交割兵權賦閑在家,甚至跟著父親遠離京城,在塞上、江南、海外隱居,父親就不必這麼多年裝著行動不便,弟弟也在家中娶妻生子,安兒寧兒養在身邊,遠離權力誘惑……今日家宴上,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男兒淚,那麼多嘆息酒?
衣飛石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全怪自己,衣家落到今日烈火烹油卻枝葉凋零的下場,各人心胸脾性皆有緣故。可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當他選擇守在皇帝身邊,身披襄國公的權勢榮光時,就註定了衣家必然要享受風光背後的侵蝕與考驗。
衣尚予曾經阻止他。他一意孤行,那時候的衣尚予已經控制不住他了,只能被他帶著跑。
「兒子不孝。」
「自大哥去后,兒子本該負起教養子弟的職責,襄助父親繁盛家族,兒子卻往外避了。」
「陛下聖恩厚重,弟弟侄兒也皆美玉良才,未嘗有半個愚魯憨蠻之人,家門淪落至此,是兒子的罪過。」衣飛石聲音低得像是此時掠過屋檐的風,壓抑中帶著寒冷。
衣尚予坐在輪椅上,膝上搭著一條菲薄卻保暖的織毯,緩緩捏動掌中被搓得發熱的玉膽。
常年被握在手中旋轉,原本圓潤的玉膽越發溫潤光滑,滑動時發出不緊不慢的聲響。
衣飛石滿懷負疚地謝罪,衣尚予給他的,就只有沉默與玉膽旋轉的聲音。
衣飛石這些年確實和家裡走得不很親近。
衣尚予曾經以為次子故意疏遠家族,是繼續當年商量好的計劃,故意與家族「反目」。
待皇帝百年之後,也許,衣飛石的這一種疏遠和「反目」,就能讓新君顧及衣家功績與物議,把鎮國公府和襄國公府拆開來對待——拉一家打一家,從來都是極好的政治手段。
無論新君拉誰打誰,衣家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他知道了,衣飛石的打算不獨如此。
衣飛石的疏遠對新君而言,可以稱之為與家族反目冷漠,對今上而言,則是對家族的不親近。
為什麼?
因為在多年之前,只有衣飛石知道皇帝立嗣女的計劃,因為長公主府住著兩位郡主。
這麼多年來,皇帝只是嘴上嚷著立嗣女,衣飛石並未看見他的具體謀划,後來謝茂怕和衣飛石因此起爭執,連嘴上都不提了。衣飛石便以為自己只要堅決反對,皇帝遲早有一天會改變主意。
——這事實在太難了。說不定皇帝都已經忘了。
所以,衣飛石不想和家裡走得太近。
他企圖用這種疏遠,讓皇帝覺得立嗣女意義不大。
在謝茂的嚴厲阻止下,衣飛石確實沒能順利把自己從衣家族譜上劃去,可他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分割鎮國公府和襄國公府。
如今京城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鎮國公和襄國公不是一路人。
哪怕衣長寧夫婦帶著衣明聰擠進了衣飛石和皇帝的生活中,聰兒也是跟在皇帝身邊的時候更多,衣飛石很少主動去逗聰兒,更不會主動吩咐要把聰兒帶在身邊。
衣飛石的這一種刻意的疏遠,讓他疏忽了家中小輩的教養,以至於事到臨頭才發現救之不及。
不過,他此時低頭謝罪,何嘗沒有怪責衣尚予的意思?
我老不著家是我不對,你天天在家怎麼也不管管你兒子你孫子?飛珀都渾成什麼樣兒了?謝嫻還差點兒帶著一批穿著鎮國公府下人衣裳的刺客進了皇帝駐蹕之處。
衣尚予不說話。
他不喜歡聽「對不起」「我錯了」,他是個領兵打仗的將軍,部下犯了錯,他首先要乾的事是收拾殘局,而不是放著敵人在眼前對自己喊打喊殺,自己卻先去追究這是誰的罪過,誰該負責。
當然,他也不喜歡聽兒子指責自己錯了。
衣長寧過繼給了襄國公府,鎮國公府世子則從來就不需要多優秀。
——再出一個衣飛金、衣飛石這樣的絕世名將,皇帝肯嗎?就算今上答應,新帝也未必答應。
渾有渾的好處。衣飛珀充其量也就是個憊懶虛榮拎不清,若像衣長寧那樣勤懇治事,深得皇帝喜愛倚重,還不知道要養出多大的心思。
把家裡幾個孩兒捂著養廢了兩個,謝團兒出宮探病與他一番深談,他才知道後悔。
他娘的誰知道皇帝腦洞那麼大!居然想立嗣女,居然想立謝衣兩家骨血的孩子做嗣皇帝!衣尚予自認心胸眼界遠勝常人,聽了謝團兒的明示也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
見識過皇帝百折不撓的韌勁兒,衣尚予若不能狠心當場把謝團兒掐死,就得全力相助。
否則,一旦立嗣失敗,衣家必然萬劫不復。
衣飛石囿於局中不敢領受皇帝近乎瘋狂的恩寵,衣尚予則不然。他和太后一樣,瞬間就明白這其中的利害之處。皇帝憋了這麼多年不立后不生育,一前一後兩個郡主嫁入了衣家,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既然無法阻止皇帝,想要保住家族,想要保天下不出大動亂,衣家必須全力以赴。
這時候,衣尚予才後悔,自己這麼多年竟對衣飛珀放任自流。
關鍵時候用不上了!
衣飛石推著衣尚予進了書房,小廝掌燈入內,烹上茶湯,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衣飛石則跪在地上服侍父親脫了凍得冰涼的皮靴,換上軟底鞋。
前些年皇帝身子不好時,衣飛石經常給皇帝捂腳,這會兒摸著親爹涼颼颼的腳掌,就習慣地用自己溫熱雙手摩挲片刻,哪曉得衣尚予猛地將腳踩在腳踏上,滿眼驚訝地看著他。
「……阿爹?」
哪兒錯了么?衣飛石很久沒服侍父親了,當年在軍中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
衣尚予看著他眼神,竟有些心痛。
看得衣飛石莫名其妙,到底怎麼了嗎?衣尚予低聲問道:「他常要你這樣侍奉?」
他?衣飛石多喝了兩杯的腦子有點懵,慢了一拍才想起來,啊,陛下?
衣飛石頓時哭笑不得。
哪怕衣飛石心甘情願給皇帝捂腳,在親爹面前也是絕不能承認的,一口否認道:「豈有這樣的道理。兒子又不是捂腳的奴婢,自然只服侍父親。」
衣尚予臉色頓時更乾巴巴了。
動作這麼熟練,不是你給他捂腳,那必然是他給你捂腳了。
自家親兒什麼樣的功夫身手,衣尚予豈有不知道的?赤腳站在雪地里半個時辰也不會發寒。皇帝沒事兒捂兒子腳丫子幹什麼?還那樣搓來搓去。
「酒上來了,你給為父端碗茶來。」衣尚予把圍在身邊的次子趕走,自己換好鞋襪。
衣飛石將小廝烹上的茶湯端過來,父子二人圍坐炭爐邊上,品茶敘話。
茶湯舀了兩回,衣飛石也不像從前那麼戰戰兢兢,直接就問:「爹讓飛琥回京是想做什麼?」
「皇帝要立嗣。」
衣尚予捧著竹筒製成的精緻茶碗,暖意從手心源源不斷攀升,他卻冷靜無比。
「立成了,鎮國公的爵位可傳十代。立不成,滅門之禍就在眼前。」
「飛琥不回來,你讓崇慧郡主用誰?——飛珀?」
一手把衣飛珀捂廢了的衣尚予后槽牙有些疼。他曾想,若早十年知道皇帝的計劃,我就不會讓衣飛珀放任自流。轉念又想,若早十年他知道了皇帝的計劃,只怕也根本不會相信。
「爹何時知道陛下欲立……之事?」衣飛石問。
「崇慧郡主出宮告知。」
「爹最是謹慎自守之人,豈不知立嗣之事恩自上出?陛下欲立何人,臣下不該過問。崇慧郡主要用什麼人?她想做什麼?爹又想讓她做什麼?——爹此時召回飛琥,何異以臣謀君?」衣飛石問道。
衣尚予放下茶杯子。
老父多年積威,略有不悅,衣飛石恭敬地站了起來,離席低頭垂手:「兒子無禮。」
「我叫他回來做什麼,你不知道?」衣尚予問。
衣飛石沉默不答。
「這樣大事,傾家以赴也未必能保萬全。」
「一句『恩自上出』,就將滿門老小交給太極殿安排——」
衣尚予質問道:「小石頭,你躲在皇帝背後餐花飲露太久了,養得滿身的嬌氣依賴,還能提槍上馬嗎?還會衝鋒陷陣嗎?」
「兩個郡主一前一後降入家中,你揣著明白裝糊塗。」
衣尚予提起這個就生氣,皇帝腦洞太大,正常人都想不明白皇帝的想法,衣飛石卻是知道的!
這吃裡扒外的東西,知道了居然都沒回家提醒一聲!還得等到謝團兒逼於無奈回長公主府求助,衣尚予才猝不及防地領會到了皇帝的瘋狂。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老夫問你,貽誤戰機是什麼罪過?」
衣尚予徹底把皇帝立嗣女一事當仗在打了,且是一場打輸了就滿門死絕的硬仗。
親爹的論調和太后如出一轍,衣飛石近日也想通了,不會再和皇帝擰著來。他被衣尚予逼問兩句也不著急,反正那是親爹,跟著謝茂學那無賴勁兒就上來了,啪唧往下一跪,仰頭問道:「陛下要兒子來問飛琥,為何回來——阿爹教我,如何跟陛下回話?兒子若說不明白,回去要挨捶!」
衣尚予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兒子,簡直有一種楓林雅築跟皇帝對峙的挫敗感。
衣飛石就這麼不要臉地賴上他了,還膝行上前一步,抱住衣尚予的胳膊:「爹!」
※
「噗……」
謝茂差點把嘴裡的茶湯噴出來。
旁邊衣飛石還在慢騰騰地吃秦箏現包的春卷。
衣飛石一早就回來了,待謝茂散朝之後才有空見了一面,因他昨日出宮主理相王府的案子,又是涉嫌行刺,又死了個王爺,內閣諸臣也都得靠邊站。這日難得早早地回了太極殿,二人一同用午膳。
衣飛石昨兒沒回宮,謝茂當然不高興,放言說某人言而無信,吃過飯要家法伺候。
於是,在這頓飯的功夫里,衣飛石就可勁兒討皇帝高興,把昨天家中發生的事巨細靡遺說了一遍。
他自己說話時語氣平平,卻能把一件事說得妙趣橫生,逗得謝茂連連失笑,連在旁服侍的秦箏都忍俊不禁,楚弦也跟著抿嘴。這會兒說到父子密談,楚弦都退出去了,只有秦箏在旁侍膳。
「臣就抱著臣父胳膊不撒手,他老人家大約是氣懵了,定定地看著臣,也不知道是想狠捶臣一拳,還是把臣撕擼開——臣想,您如今腿腳不便,還能賴得過我不成?反正就死死抱著。」
「抱了好一會兒。臣自打記事起,還沒這麼粘著臣父不放。」
「他老人家大約是被臣抱得胳膊疼,臣覺得差點就要挨揍了——」
「臣父說,『還不起來,茶燒乾了。』」
衣飛石不敢開親爹玩笑,然而,他能把一向高岸的衣尚予逼得拿茶湯說事兒,想必衣尚予當時是無奈極了。謝茂不用猜都知道衣尚予臉肯定都青了。哈哈哈,叫你以前跟朕別苗頭,現在你兒子不知不覺就學得跟朕一樣禍禍你,你氣死沒有?
「那他肯定不能真的打你,對吧?」謝茂放下茶碗,擔心地摸了摸衣飛石的脊背。
秦箏包好一個精緻的麻醬春卷,放在衣飛石碟子里就似白玉攢珠,衣飛石一邊吃一邊點頭:「臣都幾歲的人了?臣父自然不和從前一樣動輒……家、法、伺、候。」
「哦,年紀大了,就算隨口撒謊,答應的事不做就不做了,也不能受罰啦?」謝茂含笑。
「那得看是誰動家法,動的是哪樣家法。」
衣飛石討好地給他斟了一碗湯,哄道:「陛下,喝湯,喝湯。」
謝茂就著他捧來的湯碗喝了一口,眉目間情意盈盈,偏又含笑斜睨不語。
「再喝一口?」
「那得看是誰服侍朕飲湯,準備怎麼服侍朕飲湯。」
所謂家法云云,無非是皇帝的小情趣。
衣飛石故意這麼討好哄著,顯然不是怕皇帝責怪,而是陪著皇帝玩耍。
服侍的下人都屏退了,只剩下秦箏在側,衣飛石也顧不上什麼體統了,皇帝才暗示了一下,他就轉頭去漱口——還能怎麼服侍飲湯啊?對哺唄。情濃時當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吃著飯就要喂湯,衣飛石還真沒做過,想想覺得有點不幹凈,就叫秦箏端漱口盅來。
謝茂滿心甜蜜地等著心上人來親個嘴,哪曉得衣飛石居然漱口去了。
他愣了愣,那邊衣飛石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把這事兒當作皇差聖命來辦,簡直……太可愛了。
「朕要不要也漱口?」謝茂忍笑問道。
衣飛石不止漱口,還用薄荷製成的潔牙膏仔仔細細地擦了牙,正小心地用毛巾揩自己的美須。
聞言他很驚訝地回頭,說道:「陛下口氣清香,為何要漱口?」
二人一起吃著飯,要說乾淨,真的也不幹凈。謝茂壓根兒也沒想過讓衣飛石哺湯,單純就是想偷個吻,昨夜憋了一晚上,實在想得厲害。現在衣飛石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他就更忍不住了,將湯碗送到衣飛石嘴邊叫抿了一口,衣飛石小心翼翼地將湯哺入,鮮美柔嫩中還帶了一點薄荷的味道。
「這湯味道好。」謝茂眨眼道。
「想必是膳房的功勞。」
「嗯,朕也覺得是膳房的功勞。秦箏,放賞。」
「……可能,也有臣一點微末的功勞?」
「朕倒是覺得薄荷膏功勞更大些。」謝茂忍笑胡攪蠻纏。
衣飛石居然也半點不生氣,眼也不眨地附和道:「嗯,臣以為陛下所言甚是。秦箏,放賞,賞那做薄荷擦牙膏子的誰。」
「哎,那奴婢多謝公爺的賞了。」秦箏笑眯眯地施了禮,很識時務地撂下碗筷退至旁側。
謝茂與衣飛石就在一片薄荷清涼的鮮湯中你一口我一口,親來親去,對哺了大半碗湯,玩到後來桌上飯菜冷透,二人卻渾身大汗淋漓,從膳桌玩到了榻上。
秦箏很懂事地站在殿內最遠的角落裡,衣飛石伏在謝茂胸膛上,低聲道:「陛下,我爹說,崇慧郡主如今只有保保一個孩兒,他很擔心。」
這件事衣飛石只能在與皇帝獨處的時候說。
謝茂正在數衣飛石的眼睫毛,常常看著心上人清亮的眸色就沉溺其中,一口氣還沒有喘勻。
「他老人家倒是和朕擔心的事,不謀而合。」謝茂低笑道。
「臣不知如何辯解。陛下。」衣飛石卻很內疚。他老實了大半輩子,先是侄兒搗亂,再是侄媳婦謀逆,現在連親爹都開始想著皇帝嗣位了。明明陛下還不到四十歲,起碼還能再活三十年吧?
他如此抗拒去想立嗣之事,無非也是不想承認皇帝年紀大了,應該考慮儲位了。
人到七十古來稀。
在謝朝能活到七十歲的老者並不算太多,像文帝那樣長壽的皇帝更是罕見。
謝朝往上數幾代皇帝,多半都是五、六十歲之間駕崩,能活到六十歲都算高壽。做皇帝實在不是個清閑的活兒,若有內憂外患,夙夜消耗心血,就更不容易長壽了。
「你與朕之間還要辯解什麼?撒謊哄朕么?」
「朕若早知道父親如此開明,就不與你商量了,直接與他說。跟你說話才費勁。」
謝茂毫不客氣就稱呼「父親」,把衣飛石嚇得差點從他胸膛上滑下來——臉上胸膛上都是熱汗,著實有些滑。從前謝茂都是稱呼鎮國公,老公爺,老大人,你爹,你家大人,偶爾也會含糊不清地說一個父親,那都是「你父親」的省略版。
這是謝茂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管衣尚予喊「父親」,如此理直氣壯,半點不打磕絆。
「陛下……您這也……」衣飛石覺得,皇帝這是有恃無恐了。
倘若不能把嗣女立住了,就憑皇帝這幾句大喇喇的「父親」,新帝都要把他衣家殺個乾淨。
謝茂在他臉頰親了一下,笑道:「好了朕知道了,這些日子就讓團兒回長公主府去。不過,朕還是那句話,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這肯定不行。」
「保保一個孩子也盡夠了,不能逼著,反而成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