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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振衣飛石(201)

  謝茂如此大發雷霆,多半是因為心虛。


  他記性再不好, 和周琦共同度過的幾十年也不可能徹底遺忘。沒見著周琦時還好, 見了周琦想起從前的事, 再對著衣飛石, 莫名其妙就有一種背著衣飛石偷了人的心虛。


  真正算起來, 謝茂和周琦在一起的那一世,衣飛石全然不曾理會他, 家裡還養著兩個風塵美妾。


  非要論先後,也是周琦在前,衣飛石在後,再者, 這輩子謝茂對衣飛石一心一意,半點不曾對周琦牽心掛懷, 為前世之事心虛,可謂毫無道理。


  ——情之所至, 很多時候也確實沒道理。謝茂越喜歡衣飛石,就越覺得心虛。


  情人之間的默契是很玄妙的。


  衣飛石心裡有疑惑,有忐忑,對周琦有好奇,謝茂都能準確地感覺出來。


  二人朝夕相處二十年,真有了各懷心思的時候, 哪怕不說話, 一個漫不經心的瞥眼側目, 對方都能察覺得一清二楚。衣飛石能感覺到謝茂對周琦不大一樣, 謝茂也能感覺到衣飛石對周琦上了心。


  可是,衣飛石明明上了心,卻始終佯作無知,半點反應都沒有。下午皇帝召見周琦時,他甚至還借口巡查宮禁,故意迴避。


  本來心虛的謝茂就似被戳了心尖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跟朕打冷戰了?長著嘴就不會問朕嗎?——雖然,衣飛石問了,謝茂也不可能跟他說實話。但他就是受不了衣飛石這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朕堂堂正正!朕白璧無瑕!朕和周琦半點曖昧都沒有!

  你這是錯疑了朕!


  ……


  讓謝茂憋氣的是,衣飛石又沒有吭聲出氣,謝茂若蹦躂出來辯解,倒似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心虛又自覺被誤解的謝茂不許衣飛石迴避,非要他伴駕,要他陪著一同接見周琦。他這麼一反常態刻意行事,反倒讓不怎麼上心的衣飛石有些忐忑。陪著皇帝接見周琦時,衣飛石就多看了周琦兩眼。


  就是這多看的兩眼捅了馬蜂窩。


  當著周琦的面,謝茂笑容溫和隨口問了兩句,照例頒賜了文房四寶、綢緞茶葉。


  周琦才走了不到片刻,謝茂就發脾氣,說周琦手抄的《禮記》這不對那不好。


  衣飛石哭笑不得。


  他其實不信皇帝會喜新厭舊、移情別戀,若皇帝不那麼反常,他根本都不會放在心上。


  這會兒皇帝又發這麼刻意的脾氣,衣飛石覺得這其中肯定是有問題的。


  只是,他不能問。


  謹守著臣下的本分,衣飛石盡量佯作無知,寬解了謝茂幾句。


  謝茂就把周琦抄了快兩個月線裝整齊的字稿,咻地從窗外扔了出去。


  皇帝不喜歡周琦的字,扔了。誰也管不著。可是,皇帝分明是因為衣飛石才扔了周琦的字稿,衣飛石就得負責了。衣飛石極其守本分,哪怕心裡有點意外也沒有半分試探詢問之意。皇帝這麼隨手一扔,就把衣飛石逼入了拈酸吃醋、侍寵逾越的窘境。


  皇帝扔,衣飛石就只能去撿。撿起來了,還得給皇帝解釋,臣沒有多心多想,是陛下多想了……


  莫沙雲與辛吹硬著頭皮走到衣飛石身邊:「將軍……」


  衣飛石已經把散落在地上的書頁全部撿了起來,零零散散足有半尺高。


  皇帝這會兒明顯被戳了痛腳的樣子,衣飛石也不欲被人看熱鬧,低聲道:「不必你們。」


  莫沙雲與辛吹就老實站在原地,看著自家將軍帶著那一疊墨跡淋漓的書頁拾級而上,湊近皇帝跟前賠了笑,盡量低柔和緩地說道:「陛下息怒。臣豈敢違逆您的旨意?只是覺得周翰林抄得辛苦,他家必是有前朝書聖顧衍之先生的真跡,這一筆字師法古聖……」


  衣飛石語態清爽溫柔,姿態放得極其低下,捧著懷裡的字稿躬身垂首侍於御前。


  單從他此刻的形容口吻,也聽不出他有任何猜疑懷疑的意思。


  然而,謝茂才金口玉言下了聖旨,不許衣飛石撿丹墀下的字稿,衣飛石卻非要撿來給他看!


  當著下人的面,朕不許你撿,你就不要撿啊!故意撿上來就是想和朕置氣對吧?


  朕堂堂正正!朕白璧無瑕!

  朕才不慣你這疑心病的壞脾氣!本就心虛的謝茂惱羞成怒:「朕叫你一頁一頁都吃了!」


  往日衣飛石低頭賠笑討好了,皇帝一準就會溫言寬慰,衣飛石再低頭說兩句軟話,就會被皇帝牽著手摟進懷裡,氣急了也不過是咬咬嘴唇,一會兒功夫就和好了。


  今天皇帝又一反常態如此不依不饒,衣飛石竟有些愣住。


  莫沙雲看出其中的不妙,心道,皇帝和將軍背人吵嘴怎麼都好說,有人盯著就難免不好服軟低頭。他可不想當這個礙眼的棒槌。他左右看了一眼,發現沒人注意自己,摒著一口氣踮起腳尖,拉起辛吹一前一後悄悄溜了。邊跑邊咒罵盧成,你他娘的等著,老子遲早要把你坑回來!


  謝茂與衣飛石僵持片刻之後,總歸還是衣飛石先服軟低頭。


  衣飛石捧著字稿緩緩跪下,琢磨著該怎麼哄皇帝。


  謝茂看著他按在字稿上的修長手指,先覺得好看,又覺得……似是微微動了動?


  這稍微的動作讓謝茂頓時想起衣飛石犯左性兒的倔強,這狗脾氣說不得就不肯服軟,真把周琦抄的《禮記》全吃了!那麼厚厚一疊……就算只吃一口,謝茂也得氣瘋過去。


  謝茂嘴上訓得凶,總不可能真讓衣飛石去吃紙。當即一把按住衣飛石手裡的書頁,使力奪回。


  衣飛石也不敢和他搶東西,謝茂輕而易舉就拿走了周琦所獻的字稿,他冷著臉將那一疊浮起半尺高的字稿信手擲出,精美奢昂的宮宣本就嬌嫩脆弱,先前拆散揮落了一次,撿起來就沾污了不少。


  再被謝茂摔一次,字稿落在玉階上丹墀下,紛紛揚揚,帶著戾氣與不祥。


  謝茂與衣飛石四目相對,衣飛石低頭膝行後退一步,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玉磚上。


  「撿不撿了?」


  「不撿了。」


  「還敢犟嘴!」


  「……」


  衣飛石都不知道怎麼答話了。


  皇帝扔了字,他去撿,皇帝雷霆大怒。他認錯說不撿了,皇帝又罵他犟嘴。到底皇帝是想讓他撿,還是不撿?為這種事和皇帝起了嫌隙,實在是很無謂,衣飛石不願為此爭吵,他也已經盡量無視周琦了,只可惜,架不住皇帝「想」生事。


  「陛下想讓臣承認什麼?」


  他明知道皇帝不可能移情別戀。可是,他也知道,皇帝對周琦是真的很不同尋常。


  「臣知道陛下對周翰林情分別有不同。臣也不明白陛下因何對周翰林高看一眼。想來和陛下初見臣一樣,莫名就有親切信任。陛下富有四海、臣妾天下,難道還指望臣和閨中婦人一般嫉妒拈酸、不許陛下青睞朝中俊傑?」


  衣飛石自幼就以洞察力驚人,這句話可謂一語中的。


  謝茂這輩子與衣飛石初遇時,就對衣飛石無比信任倚賴,全憑前世記憶。破格提拔周琦,也是因為前世記憶。二者感情固然不同,原因卻都是因為謝茂前幾世的經歷。


  衣飛石這話里就帶著隱隱約約的懷疑了,他想不出前世輪迴的謬事,認為皇帝是「一見鍾情」。


  當初謝茂對他一見鍾情,現在憑什麼不能對周琦一見鍾情?

  「可見不是朕誤解了你,是你誤解朕。」


  「空口白牙就拿他和你相比……你敢說,你不是吃醋?」謝茂哼道。


  衣飛石自認沒有胡亂疑心,皇帝本來就很反常,本來就很心虛!被皇帝懟了一句,倒顯得他多小氣似的。他深吸一口氣,嘴上毛茸茸的鬍鬚提醒著他,衣飛石,你已經不年輕了,你得顧全體面!


  謝茂偏頭看見衣飛石在吸氣,心裡也發虛,可別把小衣氣壞了……


  朕堂堂正正!朕白璧無瑕!朕就不能讓小衣誤解了朕。


  「你肯為了朕吃醋,朕自然是很高興。你若多看哪個小宮女一眼,朕都恨不得立刻把她嫁出宮去,若是不在乎這個,豈能稱得上心愛?但是,小衣,愛卿,你悶著心口吃釀壞了的酒,把自己嗆得暈天轉地,還非要說,這是朕給你灌的醋,你這是不講道理!」


  倘若真是衣飛石做錯了,謝茂多半都會攬責上身,一口承認是自己對不起衣飛石。


  如今為了前世之事自認心虛,他就不肯承認了,反而搶先一步倒打一耙,指責衣飛石想錯了。


  衣飛石難得被他訓責幾次,見他義正詞嚴、隱帶黯然的模樣,居然還真的被他唬住了。原本很清明的腦子糊了一時,納悶地想,難道我真的感覺錯了?回頭想一想,皇帝除了破格提拔周琦進了二甲頭名,給了個翰林院的差事,除此之外,平時提也不曾提,見也不曾見,這是別有用心的樣子?

  「朕是何等樣人?你豈不知?你是何等樣人,朕豈不知?」


  衣飛石抬頭看著他,就聽謝茂厚顏無恥地說:「朕若喜歡什麼人,千方百計也要弄到手。豈會耐著性子撂在翰林院三年不聞不問?再者說了,你這樣忠誠乖順,朕若非要接他進宮,與你做個弟弟,你難道就翻臉不和朕好了?——小衣呀,你最是忠心了,朕知道你肯定不會違逆朕的旨意!」


  衣飛石前邊還想點頭,是啊,皇帝這樣渾不吝的性子,真要想睡什麼人,哪裡就忍得住?

  聽到後來,皇帝說他忠誠乖順,一口咬定他不敢吃醋鬧脾氣,他嘴角抽了抽,心中卻有些黯然。


  是啊,陛下說的總是對的。或許早五年、十年,他還能撐著性子全身而退,如今卻不行了。他已經離不開皇帝了。哪怕知道皇帝另有新歡,他也只能沉默地守在皇帝身邊,捨不得抽身離開。


  衣飛石心中已經認輸,嘴裡卻不肯承認,反駁道:「臣不肯的。」


  謝茂驚訝:「……?」


  那你剛才一臉迴避,隨便朕去偷周琦的樣子?


  二人習慣性地彼此對視,目光一碰,瞬間都知道了對方的口是心非。


  謝茂是真的覺得心疼了,低聲道:「朕不會的。朕只要你。你這麼好,世上誰也比不上你一根頭髮絲兒,朕已然有了你,哪裡還看得上旁人?小衣,你莫不是忘了,朕想了你多少年,你才答應跟朕好?朕那樣辛苦才得了你,再不捨得放手。」


  衣飛石往回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沒多久就答應服侍皇帝了吧?只是皇帝此時的眼神太過灼人,燒得衣飛石與他對視的目光都似在發燙,本就有點糊的腦子又糊了一坨,或許,真的是我感覺錯了?

  「……是臣想錯了。」衣飛石徹底被皇帝帶跑偏了,老老實實地認錯。


  「不吃醋了?」


  「……」衣飛石噎了一下,也不跪著跟皇帝頂嘴了,爬起來牽住謝茂的手,賠罪道,「是我吃釀壞了的酒,並沒有醋吃。陛下饒了我吧,以後再不敢胡思亂想……」


  「想,是可以想的。」謝茂得了便宜賣乖,一副語重心長教育小盆友的口吻,寬宏大量地說,「惦記著朕,妒忌旁人,這是對的。只是想得不痛快了,別自己悶著瞎想,你得來問朕,知道嗎?比如說這個周琦,你不痛快他了,朕提拔他,你心裡不高興,對吧?」


  衣飛石解釋道:「臣沒有妒忌周翰林。陛下前朝用人,臣也不能置喙。」


  「臣是覺得,陛下和他說話時,和旁人都不相同。」衣飛石至今想起那一種奇妙的感覺,還是有點困惑。要說皇帝對周琦牽懷挂念?衣飛石覺得不是那種感覺。非要說的話,那是一種很親密的熟悉感。


  人和人相交,無論如何親密無間,哪怕父子兄弟,也都有距離感。


  夫妻則不同。夫妻敦倫之後,彼此都曾赤誠相見,知道對方身上最秘密的地方,也做過最羞恥的事,相處時就會顯得非常隨意和輕鬆——畢竟,最狼狽的時候都見過了。


  謝茂與周琦就是正經睡過幾十年的關係。周琦對謝茂很陌生,謝茂卻對周琦非常坦然。


  他熟知周琦的一切。


  他對周琦所展露出的這种放松和掌控的親昵感,就是衣飛石覺得不同尋常的地方。


  謝茂才知道自己是在這裡露了馬腳,暗道朕下回重生一定要注意,小衣這麼聰明,若不是朕指鹿為馬倒打一耙,還真不好忽悠過去。面上卻絲毫不顯,厚顏無恥地改口道:「甭管是為什麼吧,哪怕你覺得他名字不好聽呢?這都不要緊。但凡你不高興了,你就來告訴朕呀——朕就把他革職回家。」


  這十足昏君的嘴臉!想起皇帝為自己干過的種種大事,丹書鐵券賜了,弒君之罪捂了,這要真為了自己隨便處置朝廷大臣,還真不是多稀罕的事。嚇得衣飛石忙解釋道:「臣沒有不高興……」


  謝茂不大相信地看著他:「你莫非還是不相信朕?朕真沒想過臨幸大臣。」


  「臣信,臣相信陛下。只是,臣以為,這是臣與陛下之事,與外人不相干。」衣飛石解釋道。


  他從來就不在乎什麼周琦,若皇帝另覓新歡,沒有周琦也有陳琦、李琦。任何時候衣飛石都做不出妒忌排擠的事來。皇帝喜歡他,他就服侍皇帝。皇帝不喜歡他了,他……也還是守著皇帝。


  從頭至尾,這都是他衣飛石和皇帝之間的事,和第三者無關。


  何談妒忌?


  衣飛石這樣矜持自重的品性,確實和擅於爭風吃醋的常人都不相同。


  謝茂覺得,若換了從前,小衣還不這麼喜歡朕的時候,朕若對他負心,他必然會高高興興地回家娶妻生子去,馬上就把朕忘得一乾二淨。如今他看得出衣飛石的黯然與依戀,明明知道衣飛石離不開自己了,哪怕自己欺負了他,他也離不開自己了,謝茂卻忍不住替衣飛石心疼。


  朕這樣愛你,怎麼捨得你受委屈?你為何不多愛自己一些?朕寧願你不那麼喜歡朕,也希望你不被任何人欺負。包括朕。他低頭吻住衣飛石的嘴唇,嘗著熟悉的味道,漸漸地,略覺苦澀。


  你這樣深情不舍,朕駕崩那一日,你該多傷心啊?朕傻傻的小衣。


  ※


  周翰林事件只花費了半下午時間,就徹徹底底地從皇帝與襄國公之間平息了。


  周琦手抄的《禮記》被皇帝命人收揀起來,和太后所賜的「大棒槌」,襄國公自製的「假屁股」放在一起,成了太極殿不輕易動用但意義極其重要的「鎮殿之寶」。皇帝說了,朕每看見這沾了小衣委屈的字稿一眼,就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隨便提拔漂亮的朝臣,以免傷了小衣的心。


  然後,他吩咐內侍署選了一批年輕漂亮的內侍進宮,名義上是給朱雨、銀雷做徒弟,其實為的是什麼,太極殿所有人都有點不敢想。


  朱雨、銀雷選擇留宮之後,除非和趙從貴一樣年紀大了無法當差,否則至死都會在御前服侍皇帝。


  饒是如此,因太極殿里大太監少,趙從貴榮養之後,只剩下一個郁從華掌殿,內侍署已經挑了一個秦箏進來,跟著銀雷許多年,漸漸地已經能在皇帝跟前主事了。太極殿如今根本不缺少侍長宮人。


  內侍署給太極殿挑人,那都是照著皇帝最心腹的朱雨、銀雷挑的。


  第一,要漂亮。第二,要會功夫,朱雨、銀雷就只比一流高手差一線,隨時能替皇帝殺敵擋刀。第三,各種起居服侍要嫻熟,還得有最起碼的審美——要不給皇帝弄一套醬紫配桃紅的衣裳出門,朝廷不要面子的?第四,脾性要外柔內剛,掌得住事。


  秦箏就是千餘名適齡候選人中的佼佼者,殺過重重關卡,經過無數次選拔,這才進了太極殿。


  如今皇帝要內侍署挑的人就很賞心悅目了。第一要漂亮,第二要性子好,第三就挑各種會唱曲兒、玩遊戲、陪人說話的。基本上就是照著佞幸男孌的標準來挑選。內侍署還偷摸摸跑來跟秦箏打聽:這若是房中術比較好的,算不算會「玩遊戲」、會「陪人」?

  謝茂辦這事兒也沒有瞞著衣飛石,直到人選出來了,他才帶來給衣飛石看。


  「……」


  「怎麼了?小孩子嗓子好聽,叫來唱個曲兒多好。」謝茂道。


  站在太極殿里的孩子只有七歲,生得唇紅齒白|粉嘟嘟的模樣,骨相特別好,只要成年時注意不要吃得太胖,模樣絕對不會長歪。皇帝叫他唱曲兒,他就給唱了個京城童謠,聲音清甜悠遠極其有穿透力,就似春天沾在枝頭的輕雪,清白可愛。


  衣飛石早就懷疑皇帝「天賦異斌」,自他小時候就打他主意了,否則,怎麼會一見面就那麼深情?

  如今見皇帝挑來挑去,挑了個這麼小的孩子,越發覺得自己沒想錯。他曾在十多年前見過刺客欺負百里簡的惡事,知道孩子太小了承歡極其困難,隱忍片刻之後,終究還是直言勸諫道:「陛下,奸|淫幼童,此行有干天和。」


  「奸|淫」二字一出,太極殿內霎時間一片死寂。


  凡人曰淫,皇帝曰幸。哪怕皇帝強行逼|奸,記在史書上也是「臨幸」。


  哪有人敢說皇帝的行徑是奸是淫?衣飛石直接就說皇帝與這新晉的小內侍在一起是「奸|淫」,這就不是勸諫了,根本就是斥罵。見慣了平素恭恭敬敬的襄國公,突然聽他罵皇帝,宮人能不驚恐嗎?


  謝茂嘴角抽了抽。


  他故意挑了個這麼小的孩子,就是怕衣飛石多想。何況,他也是在為十多年後自己駕崩做準備。


  衣飛石這樣喜歡他,若是他不在了,衣飛石無妻無子,唯一的嗣子也疏遠了,日子過得未免凄涼。他先選個小孩子養在身邊,也算是與衣飛石共同的記憶。


  等他十多年後不在了,這孩子也恰好二十齣頭,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


  反正他都已經死了,把這孩子留給衣飛石暖床也未嘗不可。至少不讓衣飛石過得太孤獨。


  他活著的時候不許衣飛石與旁人好,要求衣飛石為他守貞,但是,他不在了,他希望衣飛石身邊有個貼心的可人兒服侍,他並不希望衣飛石替已經死去的自己守身如玉。


  衣飛石已屈膝跪在地上,毫不客氣地犯顏勸諫:「臣並非妒忌,若陛下覺得臣服侍得不好,臣即刻搬出太極殿,虛位以待來人。只請陛下慈心仁愛,如從前珍重臣一樣,挑選十四、五歲入宮服侍。這孩子太小了,陛下如何忍心摧折?」


  「……」你憑什麼覺得朕會對七歲的孩子下手?朕又不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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