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振衣飛石(180)
黎王夫婦被圈禁了十年。
最初的幾年日子是好過的,沒心沒肺的黎王除了畫畫作詩, 就是費盡心思想著怎麼重新獲取黎王妃的芳心。
偶爾也會想想被接進宮中無人照顧的幼子——反正出不去, 多想也無益, 很快他就不想了。
至於嫁入衣家的閨女, 謝范很少去擔心。
他了解自己的女兒, 謝謝是個很自由的女孩兒,和謝朝大部分女子都不同。
面對苦難, 她不會忍讓,不會逆來順受,總會想辦法讓自己過得更好。
何況,襄國公還答應了他的託付。
女兒有想法, 襄國公有庇護女兒的能力。他根本不必擔心。
難熬的日子,開始在太平十四年之後。
被圈禁時間長達五年。
謝范與姮芙蓉重修舊好, 度過第二次甜蜜的歲月。謝范畫膩了府上的美人,惟恐遭人誤解, 傳出怨望之詞,所以,他也不敢再寫詩。
黎王府不算太小,然而,他被圈禁的範圍只有兩個院子那麼大,走到哪裡都像是對著牆, 連他最喜歡的一株美人蕉都被砌起的高牆妨得半死不活……
宮外的謝團兒等了兩年就知道皇帝輕易不會放出父母, 謝范一直到太平十四年, 才被一天天重複日升月落、漸漸枯死的美人蕉逼得絕望。
他開始酗酒暴食, 醉生夢死。姮芙蓉則開始抽水煙,每天兩筒。
如此度過三四年之後,謝范身體越來越壞,精壯勻稱的體格越見痴肥,終有一日被忍無可忍的黎王妃踹下了床榻——黎王妃慕色之人,忍他好幾年了!
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一個指責對方酗酒,一個指責對方煙癮,最後約定都改了。
黎王妃是個狠人,夜裡吵架說不抽水煙了,第二日看都不看煙具一眼,說戒就戒。謝范酒癮發作想破個戒,家有悍婦出沒,又愛又怕,只得嚼著飯菜默默憋著。
開禁之日,謝范已經被迫戒酒一年半。
這一番折騰讓他衰老了許多,中年腆肚,臉上浮著虛肥,他磕頭接旨謝了恩,爬起來身子骨都有些僵硬——許久沒抻筋骨了,這磕頭謝恩的動作都有些陌生。
「勞您親自走一趟。」謝范對衣飛石很客氣。
他腦子還算清醒,知道孰輕孰重,當面掃了一眼,什麼盛七江,什麼宗正寺官員,圈禁他的時候,這幾個是牢頭,他得費點心,如今已經開禁了,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只需要和衣飛石說話敘舊。
才起身說了一句話,他就聽見黎王妃用狄人土話喊了一句「嗚喀」。
謝范迅速回頭!
他能聽懂日常的狄人土話,「嗚喀」翻譯成漢話,意為「我的眼珠子」,是黎王妃對謝團兒的愛稱。
他原本以為謝圓會來接他們,畢竟謝團兒已經出嫁,說不得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娘親,未必顧得上,然而,他剛才往場中掃了一眼,既沒看見謝圓那樣年紀的少年,也沒看見自己驕如艷陽的郡主。
不來也很正常。他是壞了事的宗室,前程且未可知,何況,這旨意萬一下得太倉促,兒女都未必知道他被放出來了。
如今黎王妃喊謝團兒,謝范心中猛地一跳,又驚又喜,還有一種未被拋棄的欣慰。
他回頭,就看見王妃抱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嘰里咕嚕說著土話。
驚呆了。
「團兒這是病了么?可請太醫看了?失言了失言了,必是請太醫看過了。可說了這是什麼病症?怎麼就瘦成這樣了?」
謝范眼巴巴地望著衣飛石,眼底藏著深重的恐懼。
倘若不是藥石罔救的絕症,尋常人絕不會瘦到這樣恐怖的境地!
他害怕衣飛石給他一個無藥可救的答案。
衣飛石竟無言以對。
謝團兒連忙上前施禮,笑道:「父王……」
謝范惟恐她聽了傷心,立刻就不問了,紅著眼睛看著面前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兒,本想撐起為父的莊重,哄女兒幾句,卻不想越看女兒越傷心,謝團兒還沒怎麼,他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一地。
圈了十年,父王還是這樣想哭就哭的性子,可見沒怎麼受磋磨……謝團兒笑了笑。
親見父母身體康健、神智正常,她心中塊壘煙消雲散。
值了。
出禁之後,黎王夫婦立刻請求去向皇帝謝恩。甭管皇帝肯不肯見,他們都得上表請求。
寬赦黎王夫婦的聖旨下得很著急,黎王府也不及整頓,連謝團兒也沒準備好黎王夫婦的嶄新朝服,將十年前的衣裳找出來,上身一穿,黎王妃的禮衣除了顏色略舊,其他都好,微微發胖的黎王卻穿不下以前的衣裳了。
與黎王同等的王爵在京城也就那麼兩家,衣飛石便差人去義王爺府上借衣裳。
「乖囡,我那外孫叫什麼名字?多大啦?」
「沒有?外孫女也是外孫!」
「……外孫女也沒有?」
「什麼?馬上就有了?——你這樣還能懷胎?」
「不行你身子骨太弱了,叫太醫開個方子先把孩子打了,養好身子重要……」
「不能生就不能生。孩子重要命重要?實在不能生,叫你弟弟多養幾個孩兒,過繼一個在你膝下……叫飛珀納妾給你生呀!團兒,這妾就是個玩意兒,給你出力賣命才是妾室的本分,孩子從她肚裡爬出來,照樣得尊你做母親,你……」
謝團兒說已經懷胎五月,不能打胎,打斷了謝范滔滔不絕地教導。
謝范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卻沒有再說什麼,強忍著心酸痛苦,啞著嗓子,說:「待我進宮謝恩之後,再來詳說。」
女兒瘦成這樣卻懷胎五月,這事太反常了。媼老們為何不曾阻止?除非阻止不了。
他被圈禁之前,女兒嫁入衣家,又請了衣飛石庇護,兒子也被接進了宮中。所以,這十年裡,謝范有過懊惱後悔,悔的也是牽累了太后,連帶女兒不能風光大嫁,壞了女兒門當戶對的姻緣——
最壞不過和離吧。
他沒想過謝團兒會被欺負成這樣。
一直到今天。
當年得罪皇帝一怒被圈的後果,終於鮮血淋漓地撕開在他眼前。
※
謝茂接了黎王夫婦請求陛見謝恩的摺子,只說不見。
這會兒謝團兒腹中胎兒是男是女是否能生下來都不知道,若這個孩子不好了,說不得還要想法兒讓謝團兒調養好身體,與衣飛珀再懷一個——所以,這時候暫不能讓他們和離。
他不見黎王,就是一種不讓黎王復起的姿態。
謝茂還是小看了黎王的衝動脾性。
他以為十年圈禁足以殺下黎王的性子,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十年圈禁磨平了謝范的衝動,也同樣刺痛了謝范的愛女之心。他在圈中有多煎熬痛苦,看著瘦骨如柴的女兒就有多麼的內疚。一個父親不能保護自己的女兒,活著還有什麼用?
在得知衣飛珀在外養小、與謝團兒冷戰數年,女兒這麼瘦根本不是什麼暴病,純就是在衣家熬出來的時候,才剛出禁的謝范直接帶人殺上了長公主府。
他當然理解不了謝團兒獨自煎熬的道理,在他看來,女兒就是被女婿給欺負的!
長公主府是皇城之中,除了禁中、襄國公府,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
衣尚予治軍何等嚴厲?能在他府上充當家丁家奴的都是西北退伍老卒中的佼佼者。謝范剛剛出禁,早就沒了兵權,不過,他在衛戍軍經營數年,門下也有心腹如張豈楨之流,個個都是高手。
兩邊在長公主府門口打了一架,簡直都像是一場小型攻堅戰。
打得那叫一個鬥智斗勇,風生水起。據報,黎王府和長公主府兩邊干仗的沒受傷,反倒是京城百姓隔老遠圍著看熱鬧,因推搡踩踏重傷了五人,死了一人,輕傷不計其數。
——仰慕軍神衣尚予的威名,連兵部和中軍、衛戍軍衙門都有軍官前來圍觀學習。
最後,是衣飛石帶著太后親手寫的書信到現場,才把殺紅眼的兩邊安撫下來。
謝茂接到消息時都氣笑了,聽事司稟報說,黎王帶人雖未攻破長公主府大門,也把長公主府門板上砸滿了臭雞蛋,臨走時,黎王府還氣咻咻地把長公主府門前兩個石獅子拉走了。
半日之後,石獅子被砸成渣渣,倒在長公主府門口。
長公主府也不甘示弱,把來傾倒渣渣的黎王府車拆了,馬殺了,滿地鮮血。
謝范被太后的手書勸住了,黎王妃卻不買太后的賬。丈夫慫包不肯替女兒出頭了,府上馬又被長公主府殺了,簡直豈有此理!黎王妃帶上族老、媼老與一眾黑髮狄人家奴,一把火燒了長公主府大門——也虧了長公主府救火及時,否則,燒的就不是大門那麼簡單了。
打架就打架,放火算怎麼回事?這是想論理還是殺人?
——比殺人,你們這群被攆成兔子四處逃竄的狄人算個毛?
長公主府徹底毛了,沉寂多年的衣家聽風營奉命出馬,半夜三更潛入黎王府,割下黎王謝范半頭長發,放在黎王妃的枕邊,沒驚動任何人,倏忽而來,倏忽而去。
次日清晨,姮芙蓉起床就被甩了一臉頭髮,青著臉坐起來。
當她看見謝范的模樣時,夫妻二人都驚呆了。
謝范左邊腦袋光禿禿的,一無所有,右邊長發卻和從前一樣茂盛濃密,長垂於腰間!那半頭被割下放在黎王妃枕邊的長發,居然不是半截割下的發尾,是貼著謝范的頭皮割下來的!
……
滿京城都在傳說,兩家鬧得這麼兇狠,黎王府和衣家這姻親怕是做不下去了。
好事者開始挖衣飛珀與謝團兒的八卦,先說小夫妻十年無子。眾人咋舌咂嘴,孩子都沒有,婚事八成要吹!又挖出衣飛珀在外花天酒地,狎妓嫖|娼,豢養外室……
難怪黎王出禁就打上門去哩!娘家人出頭了嘛!
嘖,臉都撕破了,這親戚還怎麼做?
坐等郡主大歸!
「父親,此事何妨再退一步?團兒腹中還有飛珀的骨肉。」
衣飛石前日已經來勸過衣尚予了,今日又忍不住來再勸一次。
其實,衣家在此事上很克制,謝范帶人打上門來是拚命,若非衣家容忍,那日在衣家大門前黎王府就鎩羽而歸了。偏偏黎王府不依不饒,才有後來之事。
衣飛石覺得衣飛珀理虧,人家父王想要出頭也是常理,當然,這出頭鬧得全然不留餘地,也昭示了謝范想要和離的決心——哪怕黎王府已經失愛於皇帝,謝范也捨得砍了衣家這門極其顯赫的姻親,只為讓女兒大歸。
衣尚予沒告訴二兒子,前幾日謝團兒來找過他。
在衣尚予看來,衣飛石已經徹底成了皇帝的附庸,根本算不得是衣家人了。皇帝與家族之間,只要衣家不至滅門之禍,衣飛石站的永遠是皇帝那一邊。
「我自有道理。」衣尚予說。
衣飛石弄不清楚老父的想法,他只知道,虎鬚不能輕擼。
衣尚予前半輩子就沒對人服過軟,文帝、孝帝、太平帝,哪個皇帝衣尚予沒有懟過?如今被黎王府打上門來,衣尚予沒帶兵把黎王府家奴全部推平就是極其忍讓了。
正如謝范不忍女兒受辱,衣飛石也不大忍心讓老父憋氣。
「阿爹,家事不比戰場,念著她肚子里還有您的孫兒,求您寬仁。」衣飛石求道。
謝團兒都知道她的孩子此時不能姓謝,衣飛石就更不會讓她和離了。
現在皇帝沒有露出立嗣女的心思,就不會主動插手謝團兒與衣飛珀和離之事。若謝團兒與衣飛珀不肯和離,孩子落地就得姓衣。一旦和離,皇帝必然要讓孩子國姓,誰也阻止不了。
衣飛石一貫反對立嗣女,當然不肯坐視此事發生。
他希望這個孩子姓衣。
他還想在孩子長大之前,就打消皇帝立嗣女的念頭。
「叫聰兒搬回來。」衣尚予說另外一件事。
衣長寧與謝嫻成婚之後,一家人都住在長公主府,只有衣明聰比較特殊,因很得皇帝愛寵,他多半時間都養在皇帝身邊,不是住在宮裡,就是住在襄國公府。
衣尚予已經對此緘默已久。
這些日子衣長寧在家中養傷,衣尚予也知道了四岸縣發生的事。
皇帝是否容得下衣長寧,衣尚予不知道,但是,衣尚予知道,他這個看似溫柔不爭帶了點白蓮花屬性的次子,絕容不下衣長寧。
這當然更好。
早些絕了長熙郡主的妄想,省得他那傻不愣登的二孫子重蹈覆轍。
衣飛金就死在周氏手裡,若衣長寧又死在謝嫻手裡,長房是有多犯桃花劫?
衣飛石也不知道衣尚予把自己的勸告聽進去了沒,傳話叫人去把衣明聰的服侍下人、箱籠細軟收拾好,當天下午,連住在宮中的衣明聰一併送回了長公主府。
謝嫻在長山王府娘家,聞訊匆匆趕回來,看見大兒子不吃驚,吃驚的是那些原本應該留在皇宮和襄國公府的下人:「誰讓你們回來的?」
自從黎王出禁、謝團兒懷孕的消息傳出之後,謝嫻就隱隱覺得不好了。
「回郡主話,是公爺吩咐。」
謝嫻回到內室,看見躺在床上休息的丈夫,先服侍衣長寧喝了葯,才垂淚問道:「二郎,二叔叫人把服侍聰兒的下人都送回來了……你究竟做了什麼錯事,惹得二叔發這麼大脾氣?」
衣長寧從不讓謝嫻知道他和大小舅子私下串聯之事,真以為妻子不諳世事,笑道:「你誤會了,不是二叔叫他們回來。是祖父叫回來的。放心吧,二叔不是冷心寡情之人,我雖做錯了事,認真些改了,再去求求他,他總不會記恨小輩。」
此時,衣長寧依然不知道他在四岸縣演的戲,早被皇帝與衣飛石一眼看穿。
在他想來,衣飛石不過是氣他火燒縣衙,可他也是「為了衣長安」啊。他太明白二叔的秉性了。只要露出心存孝悌不惜犯過的模樣,二叔就一定會原諒他,說不得還要欣賞讚揚他,越發器重他。
謝嫻被他自信滿滿的態度說服了,半信半疑地鬆了口氣,安置好下人,帶著兩個兒子和小女兒去給祖父請安——在婆家,謝嫻非常恭敬知禮,哪怕祖母卧床,她也會每天去院子里請安。如今衣長寧病了,就由她帶著孩子們去給祖父請安,使孩子們承歡膝下。
意外的是,一向體格健壯,六十歲人依然能上山打虎下水擒龍的鎮國公,居然病倒了!
※
聽了衣尚予卧病的消息,謝茂比衣飛石都著急。
「快,馬上宣太醫署所有太醫,都去長公主府!」
「義王叔府上不是有個專治老人病的神醫?叫什麼老神仙的?去把人借來,也送去長公主府。」
「趙雲霞是不是在醒春山房?叫她看看崇慧郡主今日要不要緊?若不要緊,叫她也馬上去長公主府。就是要緊,也趕緊處置了,務必趕去長公主府看一眼!」
謝茂把印象中數得著的大夫都喊了一遍,全部差遣到長公主府去。
點名要了大夫之後,他又風急火燎地把郁從華喊來,叮囑道:「你親自去!先開朕的內庫,把各種藥材都撿一遍,不挑貴的賤的,但凡有的都挑出來拉到長公主府去。鎮國公用什麼葯,不必來問朕,直接用!」
他如今威儀日重,倒不好輕易去臣下府上探望。
想叫謝沃、謝澤去探視,又怕這兩個心大了的皇子出幺蛾子,反倒害了衣尚予。
在謝茂心目中,衣尚予是萬萬不能出事的。他還指望衣尚予活到他駕崩之後!
——若他駕崩之前衣尚予就死了,這扶立兩家骨血做嗣皇帝的罵名,豈不就要落在衣飛石身上了?
前兩世衣尚予、衣飛金早死,謝朝戰敗失地,被陳朝壓著打了十多年,最終憑著謝茂的神仙種和衣飛石力挽狂瀾,衣飛石才有殺神之名。
這一世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衣飛石成就功績完全不能與前兩世相比,哪怕有滅陳之功,這滅了陳朝半壁的堅實功業,也依然落在衣尚予的身上。
衣家僅有一位殺神,一位軍神,那就是衣尚予。衣飛石也得屈膝匍匐在衣尚予的鎮國功績之下。
論聲勢,論人心,論朝堂地位,衣飛石都無法與他親爹衣尚予相比。
所以,就算謝茂立了謝嫻或是謝團兒的兒子做嗣皇帝,首當其衝被揣測為權臣的,也是嗣皇帝的祖父或曾祖父衣尚予。
和衣飛石這個二伯父、二叔祖父,沒什麼相干。
只要衣尚予活到謝茂駕崩之後,這個擋箭牌就是妥妥噹噹的。
謝茂算了算日子,他撐死了再活十五六年,那時候,衣尚予也才七十多歲。
似衣尚予這樣習武強悍的身體,只要不意外生病受傷,活個八、九十歲絕不成問題。
「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
謝茂轉了一圈,轉頭見衣飛石還老神在在地坐在太極殿里喝茶,不禁愕然。
衣飛石才從長公主府回來,豈會不知道親爹健康得簡直能徒手舉象,這會兒突然說病了,別人相信,他可不信。無非是聽了他的勸告,不想和黎王府繼續干仗罷了——
堂堂鎮國公,都因為兒女婚事鬧得卧病在床,這是對黎王府示弱。
若黎王府還繼續不依不饒,衣尚予立馬就會從卧病變成「重病」,隨時都能「彌留」。
這年月老年人都迷信,輕易不敢裝病,覺得不吉利。出身兵家的衣尚予就沒這些破毛病,衣家上下全是為了打勝仗不惜坑蒙拐騙的角色,裝個病算什麼?逼急了他還能裝死。
「這就去。」
衣飛石喝完杯子里的七寶茶,拍拍袖子起身。
親爹裝病,孝子豈能不幫著捧哏?
※
鎮國公卧病的消息傳來,黎王府里一片沉寂。
謝團兒曾回長公主府與衣尚予一番深談,卻沒有對父母說自己的打算。她心中很清楚,似鎮國公這樣的頂級盟友智囊,有一個就夠了,更多的也不能奢望。
——父王母妃雖然親厚,卻不可與之謀事。
黎王府鬧破天就是痛恨衣飛珀辜負了女兒,害女兒受了虐待。
所以,哪怕鎮國公病了,黎王府也沒有任何錶示。
兩家本是姻親,鎮國公這樣的重量級人物生病,黎王府莫說送禮問候,王爺王妃都很應該立刻登門拜訪探望。——當初衣飛金病逝,謝團兒還沒嫁入長公主府,黎王夫婦就是宗室中第一個登門道惱的,禮數十分周全。
如今黎王府悄然不動,就是不肯妥協,擺明了態度要讓郡主與世子和離。
皇帝風急火燎地宣了京中所有名醫去長公主府,內庫里拉出一車又一車的珍貴藥材,相傳仁宗時留了幾棵成型的千年人蔘,皇帝只留了一棵給長信宮,其他的全部都拉到了長公主府——都沒想著給自己二三十年後備著一棵。
襄國公衣飛石也即刻告假回府侍疾,好像連遠在涼州的衣長安都被驚動了。
兩日後,在宮中養胎的崇慧郡主也稟明太后,欲回長公主府探望公爹。
這件事觸動了始終不肯派人去長公主府探望的黎王府。謝團兒要親自出宮探望鎮國公,就表明了謝團兒的態度。
她不想和離。
「兒女都是債!」謝范長嘆一聲。
他一邊打發人送了藥材去長公主府問候,一邊親自帶人抄了衣飛珀的幾個外室。
衣飛珀連滾帶爬到黎王府賠罪,被謝范生生踹斷了一條腿。
——據說,若不是黎王搶先出腳,黎王妃的刀就砍到鎮國公世子那不可言說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