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振衣飛石(138)
皇帝設立聽事司的時間, 是在太平元年。
換句話說,早在皇帝登基之初就準備好立嗣女了,這個計劃, 已經被醞釀了四年之久。
那時候,謝茂與衣飛石相遇也不過才短短一年。
想起皇帝相識之初就對自己近乎古怪的信任,衣飛石倒沒有懷疑皇帝別有所圖——如他所說,他家已經沒什麼可圖謀之處了。他默默地想, 莫非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陛下就一直留心察看著我,那日青梅山大營初遇,陛下也是故意接近我?
衣飛石的揣測已經無限接近了真相,不過,他想象不到重生之事,就覺得皇帝有點不好。
二人正經初相識, 謝茂十六歲,衣飛石十五歲。若之前謝茂就偷偷關注著衣飛石,那得是幾歲啊?十一二歲?還是七八歲?衣飛石心中有些甜, 又覺得不大好,那麼小的年紀, 陛下就知道偷偷看小少年了,未免也太……天賦異稟了吧?他也不敢想太難聽的詞。
時至今日,衣飛石已不會太懷疑皇帝對自己的感情, 這一點淡淡的古怪被他略了過去。
他更大的恐懼來自於皇帝坦誠的打算。
在有嗣男的條件下立嗣女, 就只是為了融合謝、衣兩家血脈?!
這計劃聽上去很美好, 皇帝苦心孤詣的盤算也確實讓衣飛石極為感動,如果成功了,必然能夠確保衣家數百年富貴不衰。可是,相應的是,這個計劃一旦失敗了,下場則極其可怕。與謀朝篡位無異!衣家必然要隨著這個失算的計劃死無葬身之地,且留下千古罵名。
換言之,這是真正的一場豪賭,成王敗寇,代價極大!
先前衣尚予擔心衣飛石擔上「禍國佞幸」的罪名,有可能在皇帝萬年之後,被嗣皇帝收拾清算滅門……這都是未雨綢繆。一則衣飛石未必就一定被罪佞幸,二則嗣皇帝也未必跟衣家不對付,幾十年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好?
相比起衣飛石成了佞幸的可能,倒是皇帝這個嗣女計劃更讓衣飛石覺得可怕。
畢竟他家因佞幸之事滅門的可能只有十之一二,這嗣女計劃弄死他全家的可能就是一半啊!
成了,與謝家共享天下。
敗了,謝氏宗親必然會滅衣家滿門,不死不休。
衣飛石被嚇得一晚上都沒睡好,難得次日起來腫了雙眼,謝茂還以為他是哭的,心疼得不行,大清早地把趙雲霞召來給衣飛石看眼睛,還正經問人家:「都說眼竅緊要,千金淚珠,昨兒侯爺心情不好多哭了一會兒,不會傷著了吧?要不你給他準備些葯補食補,千萬要養回來。」
趙雲霞把了把脈,倒是覺出了衣飛石恐慮心焦的癥候,也不知道皇帝和侯爺又鬧什麼脾氣了,輕易不敢開口,順著謝茂的口吻吹了個天花亂墜,最後開了兩個疏肝解郁的食療方子。
郁從華拿著剛煮好放溫的雞蛋,服侍衣飛石滾眼睛消腫,謝茂未及梳洗,坐在他身邊關心地說:「昨兒也沒睡好,今日就不要去衙門了,稍歇兩個時辰。」
衣飛石這樣子確實不大好見人,皇帝有旨說休息,他就點點頭,叫人去衙門傳話。
衣飛石在太極殿歇著,謝茂還得上朝。
這一番折騰下來,謝茂誤了早點心,匆忙更衣升殿,還是誤了一點時辰。
相比起走過場的大朝會,小朝議事更細密,剛進巳時,謝茂就餓得不行了,吩咐暫時休朝。
膳房立刻給所有朝臣準備食案坐墊,早已經習慣皇帝給福利的朝臣們拜禮之後,三三兩兩去西邊的涼宮更衣。謝茂照例到玉門殿東暖閣稍歇,他若高踞御座之上,群臣都吃得不開心。
暖閣休息時,謝茂順道把黎王謝范也捎上了:「叫六兄來。」
謝范最近兩年也是春風得意,自己身處高位,掌握兵權,極得聖寵,早年效忠的皇兄也要追封皇帝了,剛出生的小兒子又有了貴不可言的前程,人生簡直完美到了巔峰。
皇帝召他,他忙理正衣冠入內參拜:「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六兄免禮,賜座。」
「臣謝陛下。」
謝范很熟練地在皇帝下首處坐下,宮監布置好食具,他舉手謝了謝,就聽見皇帝問:「這幾日團兒怏怏不樂,吵著要出京去把衣飛琥從殷家要回來。還說鎮國公不要他了,她謝團兒要。」
自打黎王夫婦回京之後,謝團兒就常被養在宮中與太后做伴。
謝范的心肝兒是歪著長的,女兒跟湛姐姐親近,撫慰湛姐姐的空虛寂寞,他高興得很,黎王妃為此和他吵了幾回,他也不肯主動進宮把女兒領走。
再後來幼子謝圓出生,他一顆心都偏到了兒子身上,更加管不了女兒了。
冷不丁聽見女兒如此具有黑髮狄人風範的狂言,到底出身中原皇族的謝范臉上綳不住,尷尬地謝罪:「臣有罪。臣女狂妄無禮,臣這就領她回府,好好教訓她。」
謝茂笑道:「小兒女一時意氣,說些頑皮話,不得當真。」
「陛下說的是,倒是臣古板了。」謝范立馬改口,反正皇帝說的都是對的!
「轉年團兒也有十一歲了吧?朕瞧著她些年,與衣家的琥珀兄弟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倒是一門好親。原本飛琥、飛珀還要斟酌一二,如今衣飛琥出繼,衣家僅剩一個飛珀,朕看不如議一議?鎮國公的門第,也足堪與郡主匹配了。」謝茂道。
謝團兒與衣家兄弟的事,黎王府與長公主府也都是樂見其成。
不管謝團兒嫁給衣飛琥還是衣飛珀,這門親對雙方都稱得上是上上大吉。
黎王夫婦知道皇帝與衣飛石的關係,那是在太後跟前都過了明路的,衣家爵位又多,再有皇帝照看偏愛,郡主嫁過去了,保不齊下一代又是幾個國公、郡公,何等昌盛多福?
若是皇帝有心扶持幼子繼位,給兒子找了衣家琥珀這樣的姐夫,也是一門紮實的貴親啊!
衣家同樣樂見郡主下降到家中。綁了一位實權王府的郡主當媳婦,對家族安穩也是很理想的一步棋。就算以後衣飛石的事發了,黎王府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長女一齊倒霉?就算保不住衣家,也得把郡主和郡主所出的子女保下來吧?
所以,哪怕謝團兒與琥珀兄弟年紀都大了,雙方家長也沒有約束著不許小兒女來往。
衣家那邊自然是因為,我家的是兒子,又不怕吃虧。黎王妃也是出於同樣的心裡,我家的是女兒,又不怕吃虧。謝范倒是擔心女兒的閨譽管了幾回,然而,謝團兒常年住在宮中,被他管了幾次更加不回黎王府了,他是想管也管不著。
——有心想求太后多看幾眼吧,想起當年長兄與湛姐姐的故事,謝范又實在不忍出口。
算了算了,反正以後都要成親,堂堂王府郡主,難道還怕口舌?誰胡扯王爺我抽誰大嘴巴子!
現在皇帝突然提起兩家的婚事,聯想起衣尚予讓衣飛琥出繼一事,謝范也隱隱能察覺到這其中的暗潮洶湧。衣尚予出繼幼子,無非是覺得衣飛石執掌羽林衛了,這是把衣家架火上烤,保存血脈。皇帝馬上給衣家賜婚,也是安慰衣家,別怕,願與你家共富貴。
「能與鎮國公府結親,臣自然歡喜。全憑陛下旨意。」謝范立馬錶忠心。
這要不是皇室沒有適齡的公主,這門好親也未必能落到自家頭上。謝范心裡盤算著給大女兒準備的嫁妝,決定今年還要出海撈一票,不為賺錢,主要弄點海外的新奇玩意兒來。
女方敲定了,謝茂還得專門找衣尚予說這件事。
衣尚予一年半載就上朝一兩回,見他一面比見皇帝都難,謝茂辦事雷厲風行,這邊跟謝范說通了,馬上就吩咐郁從華去鎮國公府傳旨,宣衣尚予午後陛見。
等謝茂散了朝,召見衣尚予說完了婚事,衣尚予對與黎王府聯姻也很看好,當即表示,要回家翻黃曆挑個吉日,再厚禮請託宗正義老王爺做媒,去黎王府行納彩禮。
謝范與衣尚予都不知道皇帝那個立嗣女的大計劃,都沒覺得這樁婚事有什麼不好。
謝茂辦完了這件事,還去內閣轉了一圈,和閣臣們聊了幾句,看看摺子,順手批了幾個緊要的急件,眼看著天又要黑了,這才捧著手爐乘上御輦,回了太極殿。
「朕今日召見了黎王與鎮國公,說了團兒與飛珀的婚事,先訂下來。」
郁從華帶著宮人服侍謝茂更衣,他連衣裳都沒脫明白,就忍不住先和衣飛石說今日的進展,「總得先封個公主,才配得起你家的門第。翻年團兒就十一了,三書六禮走個遍,再有冊封建府,怎麼也得一、兩年功夫。嗯,年紀還是小了些,暫不親迎,十六歲再大婚。」
衣飛石窩在太極殿裡頭疼了一天,這會兒皇帝下朝又放一個炸雷,他都有些木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求皇帝放棄這個可怕的計劃,然而,根據他跟隨皇帝這些年的所見所聞判斷,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說服皇帝做出改變。
這些年來,但凡是皇帝想做的事,不管用哪一種方式,他最終都做成了。
立嗣女是皇帝登基之初就做好的決定,為此醞釀籌謀了這麼多年,衣飛石能怎麼求?他能對皇帝說,這事兒萬一失敗了,我家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陛下你別做了?
——皇帝都肯為了你自絕血脈、更換龍裔了,你還這麼磨磨唧唧,對得起皇帝?
「十六歲也小了些吧?」
衣飛石上前接了宮監對謝茂的服侍,熟練地替謝茂掖好衣領,捧來熱茶,「臣與陛下……那時也快十九了。何況,臣聽說婦人產子頗多風險,年紀大些才安穩。」
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暫時只能使一個拖字訣。
謝茂立刻就察覺到他的心事重重,揮手示意宮人退下,拉著衣飛石在窗邊坐下,細心問道:「今日又有什麼事想對朕說么?」
衣飛石低聲道:「臣何德何能,蒙受陛下如此青睞?」
這話明顯就沒說完,謝茂輕輕撫摸他臉頰,柔聲道:「朕又哪裡招你了?」
「嗣女之……」
「噓。」
謝茂捂住他的嘴,悄聲道,「此事不到宣揚的時機,出朕之口,入卿之耳,暫不能告訴旁人。便是太后也不知曉。你可要把……」他用手指在衣飛石唇上揉了揉,「封好了。」
衣飛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被皇帝這神秘高深的意氣殺了個乾乾淨淨。
他感覺得出來,皇帝對此事懷揣著莫大的信心,志在必得。
……也罷,如陛下所說,此事時機不到。也許等再過幾年,陛下就改主意了呢?
畢竟,飛珀也才十歲。
※
趕在新年之前,鎮國公府為三少爺衣飛珀求娶黎王府大郡主,請出了宗室的老前輩義老王爺做大媒,行了納采禮。
此事正在京中熱議之時,內閣重新核查近五十年內滅陳勛臣賞格一事,也已經有了上諭。
滅陳最大的功臣衣飛石,晉封一等國公是沒懸念的事,皇帝直接將他封在了襄州。待遇沒鎮國公那麼好,只得了個五世不降。另外賞穿蟒袍玉帶、御前帶刀騎馬等等尊榮,也不必一一詳述。
最讓朝野震驚的是,皇帝居然真的把他早年死在諸秋戰場上的大哥謝芳,追尊了一個皇帝!
當初皇帝讓內閣核查勛臣賞格一事,朝野就覺得頗不尋常,這又不是多大的事,犯得著叫內閣大臣來親自操辦么?黎王又奉命幫辦,這事兒就更離奇了。
有好事者暗搓搓打聽,皇帝這是想幹什麼呀?
當時內閣就有風聲傳出來,說皇帝想追封某個皇子做皇帝,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得了消息的都不肯相信,追尊皇帝,這是多大的一件事啊?有追封親爹親祖父做皇帝的,追封不同母的哥哥做皇帝,平白多出一脈帝裔,皇帝是腦袋進水了不成?
現在皇帝明發詔令,昭告宗廟天下,以文帝長子謝芳「大慮行節、有功安民」,追謚「孝烈皇帝」,命禮部、工部、宗正寺,於仰止山鑿山開陵,擇吉日以天子大禮重新歸葬。
謝芳沒有血裔留下,皇帝又命長山王謝茁幼子謝洛為謝芳嗣子,承繼香火。
這一個新年,滿朝上下都在瞠目結舌中度過。
※
衣飛石正兒八經封了襄國公,謝茂也正式把住雲台頒賜給他,作為封爵賀禮。
這日新宅喬遷,朝野上下認識不認識的,全都一窩蜂往襄國公府扎堆,排起的馬車隊伍,生生把皇城門口那條御街都給堵住了。
宗室有黎王府、義王府打頭,長山王府也沒落下,其餘各王府但凡在京的,全都跟著來捧場湊熱鬧。武將那邊更不說了,樞機處幾位老將打底子,那就是天下武宗,門下走狗無數,但凡不當值不在崗的,有頭有臉的都來了。
按說衣家在文臣方面沒什麼門路,架不住皇帝給衣家指了兩門親。
衣琉璃雖然死在了裴家,裴家也不敢在這時候上門找打,那內閣首輔陳琦自覺對衣家不住,腆著臉皮跟衣飛石要了帖子,把內閣好幾位都給拖來了。
黎王謝范甭看如今是個帶兵掌權的武將,年輕時與謝朝許多文宗交好,忽悠了不少文人騷客來給衣飛石做安宅詩,把衣飛石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可憐已經滅了的陳朝,又在詩人一張嘴裡被衣飛石打成渣渣百八十遍。
衣飛石何等低調一個人,都被這些不請自來的惡客整懵逼了,臨時去宮中、長公主府、黎王府借了七八十個廚子,近五百個丫鬟,八百個小廝,差點把御膳房的食材搬空,這才勉勉強強把這安宅宴給應付過去。
幾波人在新修葺完畢的襄國公府來往穿梭,還有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廚子下人各種打磕絆,衣飛石一整天都在吵嚷中度過,宴上這群人還要輪番給他敬酒,衣飛石再是推拒,也被灌了個七七八八。
——宗室王爺來敬酒,謝衣飛石滅陳大功,為謝氏打下整個天下,喝不喝?
——樞機處幾個國公來敬酒,年輕人了不得呀,吾輩遺憾喟嘆之事,你都幹完啦,太了不起了,老夫我要敬你一杯,後生可畏,前程遠大呀。喝不喝?
——內閣六部幾位文質彬彬的老先生來敬酒,我朝有國公爺這樣戰功赫赫的武將,天下之幸,萬民之幸,也是吾等之幸啊。以後我們搞建設,你去搞破壞,合作愉快。喝不喝?
京城裡面,有頭有臉、萬萬不好得罪輕怠的「重臣要人」,實在太多了。
衣飛石吃虧就吃虧在年紀小,輩分低,哪怕他身負不世戰功,爵位有,官位有,聖寵也有,碰上這一群得罪不起的老頭兒,也得老老實實地舉手投降。
明知道他酒量淺,他爹衣尚予就坐著輪椅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這可是親爹呀!
若非黎王心腸好膽子也小,怕灌壞了衣飛石,沒法兒給宮裡的皇帝交代,來來回回地幫著擋酒,只怕衣飛石早就醉死過去了。
席間,皇帝、太后都有賞賜從宮中出來,各種安宅禮不說了,最令群臣忍俊不禁的是,皇帝賞了二十罈子御酒玉泉白、梨花白,太后就賞了一壺醒酒湯。
「娘娘慈愛,這是不許大家欺負襄國公了!」謝范連忙護住衣飛石,命人把他的酒換成蜜水。
赴宴眾人哈哈大笑,皆稱頌天恩,各自心裡也有小算盤:這皇帝、太后都賞東西下來,貴不貴重是兩說,關鍵是不單皇帝賞賜,連太後娘娘都賞,可見襄國公是極得聖寵啊!原以為他搶了沭陽侯張姿羽林衛將軍的位置,太后或許與他有嫌隙,這樣看起來……倒還真不好說了。
衣飛石已經臉頰緋紅頭暈目眩了,送到他府上的酒自然都是好酒,醉了也不上頭,就是渾身發軟,特別地困。仗著武藝非凡,他是強打起精神在席間應酬,孫崇牢牢架著他。
謝范也覺得衣飛石身子越來越沉,看他醉得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眨眼就要睡著。
「襄國公醉了,快送他去後邊歇著!」謝范忙道。
長山王謝茁剛把小兒子出繼給已死的大哥孝烈皇帝做嗣子,眨眼家裡就要多出一個親王,他這些年也很得皇帝重用,不像往年那麼沒存在感,這會兒活躍起來,正在鬧酒,大笑道:「那可不行!正主兒去歇著了,咱們跟誰喝呀?」
謝范沖他翻個白眼:「跟我喝,跟我喝行了吧?謝茁,你小子長本事了啊?來人,上酒!」
孫崇是衣飛石親兵,在西北時就是他服侍衣飛石起居,這會兒熟門熟路地扶著衣飛石去了觀雲小樓——衣飛石不住正經後堂,非要把這處觀景別墅當做正房住,整個府上就他最大,他說要住這裡,誰敢和他犟嘴?
剛近小樓警戒範圍,孫崇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左右一看,果然四處都是崗哨,全是羽林衛自家弟兄。
服侍衣飛石兩年了,孫崇豈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皇帝來了。
孫崇熟練地將身上兵刃解下,獨自一人扶著衣飛石進了院門。
院子里,果然就站著一班御前侍衛,另有萬歲跟前服侍的朱雨內侍長候著。
見狀,朱雨立刻迎了上來,幫著扶住了衣飛石,問道:「可是酒多了?」又小心翼翼地問衣飛石,「侯爺?您還明白著么?奴婢朱雨。」
衣飛石酒品一向好,也是酒醉心明白的那一類,身體沉得不能動,就閉了閉眼。
「奴婢扶您去洗漱,醒醒酒可好?」朱雨問道。
侯爺都醉成這樣了,哪兒還能覲見服侍皇帝?朱雨只能先給他強行醒酒。
衣飛石見他來了就知道皇帝到了,他搬新家的日子,皇帝明面上不能來,私底下肯定會從密道過來。他也沒想過會來這麼多人,被捉住了灌酒還脫不得身,這會兒喝得醉了,他心裡也挺喪氣著急——陛下說了,喬遷之喜,要用內寢里那張準備了好幾個月的彈簧床呢。
朱雨說給他醒酒,他就又閉了閉眼。他身體好,強行醒酒不會太難受。
哪曉得朱雨還沒給他帶走,觀雲小樓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皇帝黑著臉訓斥道:「醒什麼酒?喝醉了就叫他回來躺著!大冷天的,傷了侯爺的身子,朕剝了你們的皮!」
聽著皇帝惡聲惡氣的訓斥,衣飛石心裡甜絲絲的,酒就醒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