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振衣飛石(32)
常清平也是個狠人,將兩個嬤嬤拖出畫樓殿廊下,抽刀就將其十指盡數斬落。
兩個在長公主府不可一世的掌事嬤嬤,頓時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左嬤嬤翻起白眼昏厥過去,尤嬤嬤慘呼連連,常清平一揮手,就有侍衛上前用軟木塞住她的嘴。四個侍衛將兩個嬤嬤押住,揪住髮髻令仰起頭,另兩人手持三寸闊一尺長的竹板,有條不紊地朝老臉上抽下。
「一、二、三……」
殿外傳來清脆的掌嘴聲,隱隱還能聽見執罰侍衛報數。
梨馥長公主只覺得那竹板下下都抽在自己臉上,她仍不能理解信王為何要朝自己發難。難道那孽畜向信王哭訴自己在家苛待他了?母親教訓兒子,豈非天經地義?信王憑何記恨?
「千歲,寵妻偏信,不是興家之道。妾這小兒自幼巧言令色,猶擅裝乖,千歲切記不可聽他狡言欺哄,壞了王府門楣聲望。」梨馥長公主由小侍女扶著,強撐著一口氣來告誡信王。她覺得她是為了謝茂好,淑太妃那樣高貴溫柔的世家淑女,待她一貫體恤周全,她不能讓淑太妃的兒子吃虧。
最重要的是,她絕不能讓信王成了老婆奴,否則,以後她還怎麼能治得住那個禍胎?
謝茂藏在袖中的拳頭咯咯作響,滿臉笑容:「是么?孤看衣大將軍就挺寵著長公主。」
他心中其實很詫異。他翻臉尋釁架走了長公主的嬤嬤,換了尋常有氣性的貴婦,只怕早就撂狠話拂袖而去了。這位長公主既沒發作,也沒質問,就好像他本來就有資格隨意處置長公主府的奴僕,她對他保持著客氣恭順的態度,一如往常地向他進言……
這種低賤媚上的賤人,謝茂見過不少。大多出身寒微沒什麼見識,跪舔強權,自視卑賤,對上諂媚謙卑。而一旦這種人握權在手,御下必然刻薄寡恩,極盡苛刻之能事。
他詫異之處在於,馬氏可是衣尚予的妻室,衣飛石的親娘啊!這位文帝親封的公主,他謝茂名義上的養姐,虐待兒子不算,居然還是這麼個賤人?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位不僅是毒婦賤人,她還很蠢。她居然沒聽出謝茂這一句話是諷刺!
只聽了衣大將軍四個字,又是「恭維」她馭夫有道,夫妻和順,她蒼白難堪的臉上竟綻開一絲溫柔,恢復了一貫的含蓄沉穩,矜持地說:「千歲謬讚了。不過是夫賢婦順,綱常如此。」
謝茂竟被她給噎住了。
抽她本人吧,肯定不行,衣飛石在旁守著呢。抽她下人吧,她也不發怒啊,她覺得信王身份尊貴,抽她下人理所當然!拿話諷刺她吧,她聽、不、懂啊!她居然以為信王是在恭維她!
閱人無數的謝茂立刻知道,自己今天是搞不定這個傻逼了,當機立斷,迅速撤退。
「長公主和小衣談完了么?孤還有些事要和小衣交代,就不招待長公主了。」
謝茂拉起跪在一邊的衣飛石,起身就往外走。
衣飛石下意識地抬頭看母親臉色,滿以為母親會發怒,哪知道在家中說一不二的母親,在信王面前竟然保持著謙卑溫文的笑容,款款屈膝:「恭送千歲。」
待謝茂越過長公主,只剩下背影,衣飛石才聽見母親威儀訓誡的聲音,對他說:「既與信王千歲議婚,兒當恪守妾婦之道,謙讓恭敬,卑弱勤謹。莫讓阿娘再來教你。」
衣飛石那一顆本就不熱的心,瞬間就變得冰涼冰涼。……妾婦之道,這是好詞兒?
「王爺,義老王爺還在……」趙從貴一路跟來。
謝茂拉著衣飛石就往寢宮走,不耐煩地揮手:「告訴他我中暑了,請老王爺先回去復命。」
老王爺可是奉旨來問話,您就空口白牙說自己中暑了,這是欺君之罪啊。看著謝茂牽著滿臉紅腫的衣飛石飛奔而去,趙從貴腹誹一句也沒敢真的吭聲。欺君就欺君吧,反正咱王爺也不是第一回這麼幹了……
信王寢宮冰山流水常備,比別處都清涼許多,謝茂拉著衣飛石進門時,恰好看見齊醫官躲在這兒歇涼,忙招呼他:「正好,快來!侯爺受傷了!」
……這算什麼受傷。衣飛石被他咋呼得不好意思,齊御醫已趕忙拎著藥箱來磕頭了。
給衣飛石被抽腫的臉上敷了消腫化瘀的膏藥,謝茂又推衣飛石上榻:「身上是不是也要換藥?恰好齊醫官來了,一併換了。今兒吃了幾回湯藥了?葯汁子苦不苦?——能加冰糖嗎?」最後一句是問正在收拾藥箱的齊醫官。
這心疼又著急地樣子,活似衣飛石是他不足歲的親兒子,照顧得那叫一個周到。
齊醫官目不斜視,答得乾脆利落:「能!」
「那你以後都給侯爺湯藥里加冰糖。」謝茂又推衣飛石,「愣著呢?換藥了。」
衣飛石昨天就被謝茂押著敷過一次葯了,就算知道謝茂對他心存覬覦,他畢竟是男人,又常年混跡軍營,對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這事兒真沒什麼忌諱。見謝茂瞪著眼態度強硬,他就脫了褲子趴在榻上。
這是第一次父兄不在的情況下,順利從母親跟前全身而退吧?
衣飛石趴在榻上,渾身骨骼放鬆,這才覺得腋下被針刺的傷口透著隱晦的疼痛。
疼歸疼,他並不敢當著謝茂的面,請齊御醫幫忙在腋下上藥。抽耳光可以說是母教子,往腋窩裡扎針算什麼?這是折磨,這是虐待。他不想露出這等家醜,更重要的是,他隱隱約約覺得,如果被信王知道了針刺的事,信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他是真的喜歡我?衣飛石問自己,又覺得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否定的答案。
是的,他就是喜歡我。
女人才會計較男人喜歡的是她的蕙質蘭心還是賢良淑德,若是男人承認愛慕她如花笑顏、嬌嫩身體,多半還要嗔怪男人慕色不知恩,對自己不是真愛。
男人對喜歡的定義很狹隘,娶妻納妾,無非利用二字。娶個高門淑女或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這是利。納幾房貌美如花的小妾消遣,這是用。前者是真喜歡,後者也是真喜歡。
對衣飛石而言,不管謝茂是喜歡他的身體,還是喜歡他別的什麼,都是一樣的。
——那不都是他嗎?
齊醫官小心熟練地替衣飛石換藥,謝茂就蹲在一邊吃豆腐,被打開花的屁股他不捨得看,就看衣飛石的小腰。哎喲這腰細……還年輕么,小孩兒呀,真想摸一把……小樣兒才抽條,長得高高的,身上就沒幾兩肉,得養養。嗯,也想摸摸前邊胸脯上的小豆豆……
正在隔空意淫,突然一眼瞥見衣飛石側腰上一縷未擦凈的血痕,謝茂心肝猛跳。
「齊醫官?」謝茂拉住齊醫官的手,「你替孤看看,這是擦著了還是怎麼了……」
齊醫官還沒探過頭來,衣飛石已下意識地把衣衫往下扯了一把,側身道:「沒事。」
一句話說完,他看見謝茂半點不困惑的雙眼,頓時知道自己中計了。
謝茂問的根本不是齊醫官,他是在試探衣飛石。那血痕分明是倉促間被擦去的,可見衣飛石不想被他察覺。衣飛石背身趴著,他問齊醫官時也沒有具體說哪裡傷了,傷得如何,衣飛石最正常的反應,應該是轉頭打量自己傷處,而不是扯下衣裳斷言無事。
謝茂握拳狠狠捶在卧榻邊沿,哪怕有衣飛石在上躺著,壓在角落的邊幾也猛地顫了幾顫。
信王震怒,齊醫官退後一步,屈膝垂首不語,服侍在殿內的宮人跪了一地。
衣飛石竟覺得心中多了一絲不安,他在信王面前一向裝得恭敬,現在謝茂好像是沖著他發了脾氣,大夫奴婢跪了一地,他再躺著好像也不太像話?
猶豫片刻,衣飛石理了理衣衫欲要起身,還沒撐起來,就聽見謝茂命令:「都脫了!」
謝茂堵在卧榻邊上,衣飛石下不去。
他只得垂下衣裳遮掩住身形,在榻上屈膝伏首,盡量溫順地說:「卑職……」
從前衣飛石跪在信王面前,面上恭謹,心中卻不以為然。若非礙於禮法,誰要跪這個紈絝?
今日得信王援手周全之恩,衣飛石心中對謝茂多了些親近,前邊再有信王刺死楊靖之事,也讓他對信王另眼相看。此時向信王施禮,衣飛石倒是心甘情願地跪著,一如侍奉父兄,心中並無輕狂不屑,願對信王自承卑下。
謝茂卻全然不知道心高氣傲的衣飛石已向他微微低頭,他紅著眼睛逼衣飛石脫衣服:「孤讓你都脫了。你是聽不懂?要孤親自伺候你?」
一句話說完,想起衣飛石武力值太高,他親自伺候估計也伺候不來,謝茂就更生氣了。
「好,你厲害。打量孤制不住你是吧?」
「來人!」
「讓余賢從把侍衛都帶來!」
「孤倒是不信了,信王府幾百個侍衛,摁不住你一個衣飛石!」
謝茂一邊撂狠話,一邊疾言厲色往外走。
他這樣龍行虎步衣帶風雷的模樣,嚇得殿內所有人都不敢抬頭,膽小的宮人瑟瑟發抖。
殊不知裝得一手好逼的謝茂心中也在發憷,小衣幼習兵法,豈會不知道射人先射馬的道理,今天是我起意要鎮服他,這要是被他冷不丁捉去當了人質,倒成了我被他鎮服了!
絕對不行。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站住了。
——艾瑪,忘了小衣輕功特別好啊。他不會追上來吧?快快快,馬上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