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振衣飛石(24)
謝茂進浴室當然不會帶著侍衛,侍衛都在門外候著。
衣飛石突如其來的一抓,嚇得滿屋子宮人侍從魂飛魄散,跟在謝茂身邊的兩個侍人扶住謝茂就往後扯,朱雨倉惶攔在謝茂與衣飛石之間,負責伺候衣飛石的幾個小丫鬟也飛撲上來,兩個都壓在了衣飛石的身上。——妥妥的一幅忠婢義僕護主圖。
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而尷尬,謝茂哭笑不得地穿好褲子,看著被丫鬟撲在地上的衣飛石,——幾個小丫鬟當然不是衣飛石的對手,不過,滿屋子的動靜驚醒了衣飛石,他才想起場合不對。
旁人的褲子扯了也就扯了,信王的褲子是不能亂扯的。這位可是一等王爵。
所以,衣飛石沒有再動。他身手太好,若是再動一下,只怕滿屋子仆婢都會嚇哭。
於是就出現了身手不凡的衣飛石,卻被幾個小丫鬟壓著不能動的情景。
「朱雨去請大夫,孤與小衣獨處片刻。」謝茂一句話解除衣飛石的窘境。
驚魂甫定的宮人侍從們再三確認了衣飛石的狀態,見他確實低眉順目沒有失心瘋的跡象,自家王爺神志也很清醒正常,方才遵命魚貫退去。
衣飛石被幾個小丫鬟壓在地上,此時尷尬地跪直身體,低聲道:「殿下恕罪。卑職冒犯了。」
剛才鬧那一場太過刺激,刺激得謝茂現在都有點軟不下來,就不敢太靠近衣飛石,唯恐這愣頭青再來一次厲害的,他就真的太沒臉見人了。他略不自在地攬住放下的長發,說:「你過來,讓舅舅看看。」
衣飛石毫不懷疑信王對自己的覬覦之心,對此要求並無異議,行至謝茂身前,也將長發撩起。
和嫌棄長發麻煩經常偷偷修頭髮的謝茂不同,衣飛石一個標準的古代人,對理髮這件事不甚熱衷,少年氣血茂盛,一頭長發生得烏黑茂密,長長地垂至腰下。此時將長發撩起,臀上令丫鬟驚呼的傷痕就刺入了謝茂眼帘。
……!!!
謝茂憋著一股勁,想要抵抗少年衣飛石寬衣解帶帶來的衝擊。
衣飛石動手撩起長發時,他甚至有一種心跳加劇的窒息感,簡直比他穿越前第一次都激動。
然後,他看見衣飛石臀上的棍傷,頓時就心疼痿了。
「你爹是瘋了?」
謝茂火熱的心與身體都變得冰涼,他冷靜地扣住衣飛石肩膀,幾乎難以想象,傷成這樣,這少年為何還能活蹦亂跳地上陣殺敵?
少年青澀健康充滿柔韌活力的臀腿上糊滿了鮮血,看著就沒一寸好肉,觸目驚心。
初見衣飛石時,謝茂就看出衣飛石有些不適,衣飛石也靦腆地說被父親責罰過。這年月封建家長對兒女擁有生殺大權,惹毛了抽一頓板子真是家常便飯,謝茂也被文帝揍過,連皇帝做太子時也以長兄身份抽過謝茂。——真不是什麼大事。
這時候謝茂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衣尚予揍衣飛石這一頓,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訓誡。
這是往死里打吧?
他輕輕將手放在衣飛石不曾受傷的腰上,太靠近棍傷的地方根本不敢碰,指尖微微發涼。
重生好幾次做慣了封建社會大家長的謝茂,對動不動對臣下子女僕婢施以體罰這事已經麻木了,他自己都能眼也不眨地吩咐出「杖斃」的刑罰。他被人打過,也下令打過無數人。可是,當他親眼看見衣飛石身上的棍傷時,一種詛咒封建制度的怒火就竄了起來。
憑什麼當爹的就能打兒子啊?憑什麼當官的就能打屬下啊?憑什麼衣尚予就能打小衣啊!
打人犯法的好嗎!衣尚予你這樣虐待未成人年,孤要剝奪你的監護權!
「小衣,小衣你怎麼樣了?你還能動嗎?不不不,你別動了,孤讓人抬個小榻來,你趴著別動,大夫馬上就來了,……來,你扶著舅舅,乖……」謝茂聲音冷靜無比地哄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浮著一層無法排遣的煩惱與心慌。
衣飛石很詫異地看著他,說:「……傷得不重。」真傷得厲害,他還能爬瓮城?
謝茂卻固執地架住他的胳膊,將他全身重量都接了過去,分明二人都在入浴之前,加起來也就謝茂身上還有一條褻褲,可摟在一起偏偏沒有任何尷尬與曖昧,只剩下謝茂幾乎成為實質的震驚與心疼。
感覺到謝茂火熱的目光瞬間化作小心翼翼地珍視,衣飛石心中湧起古怪的滋味,又很快被他鎮壓下去,解釋道:「殿下,真的傷得不重,是我騎馬進京磨了磨傷處,大約看上去嚇人,其實父親就罰了幾下,動手的親兵也有分寸,不會使力打我……」
謝茂覬覦他身體是真,對他的愛護也不是假的。衣飛石還年輕,面對謝茂對他的好,他無法無動於衷。
謝茂敷衍地應了幾句好好好,轉頭就沖外邊怒喊:「小榻抬進來沒有?大夫呢!」
幾個宮人被催得屁滾尿流,直接把謝茂寢宮中的美人榻扛了進來,被謝茂指著鼻子罵:「腦子被狗啃了?不會鋪上幾個軟枕?侯爺受了傷,這麼矮的榻他怎麼上得去?」
剛剛還爬瓮城殺敵、策馬狂奔的衣飛石:???????爬不上去?我?
宮人們飛奔著出去,飛奔著進來,給一尺高的美人榻上堆了七八隻軟枕。
謝茂這才小心翼翼地扶著衣飛石,讓他一手掌著堆到了半腰高的軟枕,說:「你慢慢哦,慢慢趴上去……」
被伺候成殘廢的衣飛石滿頭黑線,到底還是不能在宮人面前下了謝茂的面子,只得扶著那誇張地軟枕慢慢趴在美人榻上。他突然有一種自己好像真的要廢了的錯覺……
待衣飛石趴好之後,謝茂才一層一層地軟枕抽出來,最終只留下一個軟枕叫衣飛石趴著,蹲在榻前關懷地看著:「這樣好不好?還是再給你墊一個?」
您不會是屬婆婆的吧?衣飛石看著謝茂,臉頰莫名有點紅,搖頭道:「這樣好。不墊了。」
謝茂才指揮宮人把衣飛石抬了出去,朱雨將信王府的值院御醫請來,先看了傷,又診了脈,說辭與衣飛石大同小異,無非是皮外傷,不過,衣飛石說不礙事,御醫則仔仔細細的替他清理傷口裹上藥,叮囑好好卧床,定時吃湯藥換裹葯,否則邪祟入體,也是能致命的!
破傷風敗血症種種要命的詞語又在謝茂眼前滾了一遍,忙道:「清溪侯這幾日就住在王府里了,齊醫官每日煎好葯送來,親自給侯爺換藥,務必要親力親為,保侯爺萬無一失!」
御醫無奈,只得領命去煎藥了。——這種事找個葯童辦不行嗎?殺雞用牛刀!
一場暴雨下來,夏夜透出几絲寒意。
謝茂搬了個小墩子坐在美人榻前,拿熱毛巾擦衣飛石的臉。澡沒洗成,又是汗又是雨的,粘著怕是不舒服。他心疼體貼衣飛石,這會兒知道沒傷筋動骨確實只是皮外傷之後,又有點想吃小豆腐了,這才拿了塊毛巾慢慢地給衣飛石擦。
衣飛石垂下眼瞼趴在軟枕上,察覺到謝茂動作中的脈脈情意,他有些不耐煩。
「殿下。」
「在呢,想要什麼?渴了?餓了?要出恭?還是想歇一會?」
「我傷得不重。」
「是,舅舅知道了,舅舅不生你阿爹的氣了。」但是,還是要剝奪他的監護權。哼!
「殿下想做什麼也不妨礙。」
「……」
謝茂沒想到衣飛石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衣飛石長長的眼睫微微翕動,謝茂立時知道,倘若他不說話,衣飛石立刻就有更厲害的話說出來了!他不能讓衣飛石放大招。現在局勢不明,還不到二人攤牌的時刻!
「舅舅就這麼壞?」謝茂聲息中多了一絲輕佻,湊近衣飛石耳畔,「弄疼你怎麼辦?」
衣飛石才想說不妨礙,口中突然多了一根修長的手指,指腹壓在他舌尖上。
……錯愕、意外、羞辱,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衣飛石瞬間獃滯。
信王壓得極低又極清晰地聲音在他耳畔鼓吹:「舅舅答應你的事,舅舅去辦。你答應舅舅的事,舅舅以後再來收,……你不會賴賬吧?」
衣飛石是個男人。
哪怕他此時還未加冠成婚,他也依然是個男人。
信王將手指放在他口中,這是什麼意思,他簡直太明白了!明白得甚至讓他有些噁心!
先前信王帶給他的那一些「微不足道」的關切與感動,都在這羞辱的一根手指里灰飛煙滅。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血澆灌片刻,慢慢地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他閉上眼,不去想身邊的一切,慢慢吮住信王的手指,舌尖麻木地在那根手指上舔了一下,兩次。
謝茂差點被他舔得呻|吟出聲,媽噠小衣比我想的還會玩兒!不,不能玩下去了!
「你好好養傷,外邊的事,舅舅替你辦妥。」謝茂抽身而起,大步離去。
……再不走又要出醜了。
※
信王與清溪侯一同進了浴室。
清溪侯被抬了出來,立馬招了御醫。
聽說清溪侯下身血跡斑斑……
——信王府下人並不知道青風紫電被杖斃的噩耗。
——信王府下人熱衷於給淑太妃、皇帝、皇后彙報信王的一切事情。
謝茂還在宮門前排班準備覲見皇帝,他和衣飛石的八卦,就通過便捷渠道先傳進了他親娘、親哥、親嫂的耳朵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