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贖罪
葉瀾問我：「你怎麼會這麼快就結婚了呢？」
我反倒像是做錯事一樣心虛：「我應該慶幸我能早早的遇到合適的人，早或晚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句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洋洋得意起來，好像我根本沒想到自己也能說出這番人生哲理，葉瀾很明顯也被我唬住了，她笑了笑：「那我祝福你。」
其實我很想邀請葉瀾做我的伴娘，但我想讓她穿裙子絕對是一件為難她的事情，最後折中了一下，我們決定將伴娘裙改為伴娘服，同樣精緻好看，只是穿的是褲子。
葉瀾接受了，同時謝謝我的體貼。
我總覺得人和人互相吸引是因為差異性，但真正能長久相處下去一定是因為相同的部分，你們同樣心地善良，體貼別人，互相給予溫暖，這是維繫感情長久的基礎。
傅如斯也回來了，對於挑選婚紗這件事傅則慕幫不上忙，傅如斯帶我轉了很多家店，但因為我太過消瘦的身板，並沒有讓我們覺得合適又好看的，好在時間還長，我們還不急。
但變數很快就發生了，我和傅如斯在婚紗店裡面終於挑選到了喜歡的婚紗，傅如斯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走過來，緊緊的攥著我的手：「林辭，我們得回去了，家裡出了點事。」
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很想問到底怎麼了，但傅如斯一直到把我拖上計程車才開口：「奶奶突發心臟病去世了，傅則慕也被機車撞傷，現在在醫院裡。」
我第一反應以為是自己恍惚了，聽錯了，中午出門前奶奶還在叮囑我要選一些不那麼暴露的婚紗，她看不慣現在這些時髦的露肉的衣服，希望我別盲目跟風。
我還笑她我這麼瘦骨嶙峋，想露也沒什麼可露的。
我還記得關上門前她溫柔的笑臉，奶奶的身體很好，從來沒有問題，所以我應該是聽錯了。
我給傅則慕打了電話，顯示無人接聽，我又給家裡打了電話，也無人接聽。
傅如斯按住我顫抖的手：「林辭，是真的。」
她沒再重複著噩耗，她不敢說出口，因為每多一遍就像是多一次的傷害。
我終於開始捂著臉哭了起來，一路到了醫院的時候我已經泣不成聲，傅如斯攙著我來到了傅則慕的病房外，我看到他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手肘處的紗布外面已經滲透了血。
傅爸爸和傅媽媽守在他的床邊，見我進來，傅媽媽走過來擁抱我：「阿慕發現奶奶暈倒了，下樓去接救護車被一個機車撞倒，救護車把他拉到了醫院裡，也不知道奶奶住在哪……是鄰居李大爺發現奶奶家的門開著，進去看的時候，奶奶已經停止心跳了。」
「傅則慕沒事吧……」我在強裝著鎮定，我的理智告訴我，奶奶已經沒有了，傅則慕卻還有機會。
傅爸爸搖搖頭：「手肘這裡是皮外傷，頭部比較嚴重，輕微腦震蕩，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奶奶現在在哪呢？」
他們沒說話，找了一把椅子給我坐下，傅爸爸才開口：「李大爺想搶救一下奶奶，但救護車將奶奶拉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已經放棄搶救了……在停屍間停放著奶奶的遺體，我們已經安排了殯儀館的人來。」
傅媽媽哭的比我還傷心，或許是我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她緊緊的抱著我，安慰我：「你不要擔心，奶奶的後事我們都會幫你安排好的，我們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一起去面對。」
「嗯。」我點了點頭，可心裡只覺得難過的不成樣子。
走出病房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江昭，但也是一瞬間他就消失在轉角了，我以為我看錯了，但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他，奶奶臨走前給他打了一通電話，也是他在李大爺之後趕到了奶奶家，一起將奶奶送到醫院。
他也知道，我要結婚了，所以躲著我。
殯儀館的人十分用心，他們將奶奶擺放在鮮花之中，看起來奶奶竟只像是睡著了一樣，安靜的好像發出聲響她就會醒過來，牽住我的手。
奶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啊，可她也要離開我了。
傅則慕醒過來了，他的手肘纏繞著厚厚的紗布，但他仍然張開懷抱緊緊的擁抱我，他說：「對不起，如果我能小心點不被機車撞暈，等到救護車來，或許還來得及救奶奶……」
「不怪你，傅則慕，真的不怪你。」
我抱著他，又小心翼翼不去碰到他的傷口，我知道此刻傅則慕的內疚一定不會比我的傷心少，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甚至不在奶奶身邊，沒能陪奶奶離開這個世界。
奶奶的葬禮很簡潔，我們通知了所有還在來往的親屬，他們都出席了奶奶的葬禮，我知道奶奶為人善良和藹，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她如果能看到這麼多人送她離開一定會很欣慰吧。
泥土蓋過棺木的時候，我恍然想起小時候父母下葬的場景，奶奶攥著我的手，告訴我不能哭，不然他們聽見哭聲會找不到離開的路，要讓他們安心的走。
而現在我手邊握著的是傅則慕的手，躺在棺木里要被我們送走的人，是奶奶。
生命就像一個輪迴，我們無法抗拒出生和死亡，但我們可以選擇如何去面對他，珍惜現在身邊的人，也要想念那些離開我們的人。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分明已經到了春天，可冬天還是懶著不走的樣子，非要轟轟烈烈將全城鋪個雪白才肯離開。
我在家裡整理奶奶的遺物，傅則慕告訴我，江昭在樓下等我。我記得他來了，半小時前我發瘋般將他趕了出去。
我並不想見他，但我知道奶奶或許心裡還在惦念著他，畢竟當初奶奶也曾待他如親孫女婿一般。我終於軟下心來，放下手中的衣物，來到了樓下，他已經凍的嘴唇發紫了，卻還是站在雪地里，甚至不肯走到樓道里來取暖。
「奶奶最後打給你的電話里，說了什麼？」我問江昭，這也是支撐著我再來見他的唯一動力。
「奶奶說，當年你母親被舉報貪污，與你父親爭吵，兩人深夜出門想要去查清真相，路上遭遇了車禍——是傅則慕的父母舉報了你的母親。」
我被嚇得愣在了原地，江昭卻是笑了笑：「奶奶說，如果以後傅則慕對你不好，就讓我這樣告訴你，讓我帶你走。」
我仍舊緊緊皺著眉毛：「什麼意思，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昭搖搖頭：「奶奶說她收到了來自李志強的一封信，那是當初舉報你父母的信件，李志強那時候是保衛部的人，所以有許可權接觸到，並且偷龍轉鳳留下了這封信。」
「李叔叔……信裡面的內容可以證明什麼嗎？」我有些心跳的厲害。
「那封信的筆跡很像傅則慕爸爸的筆跡，奶奶見過傅則慕爸爸寫請柬，還稱讚過他的書法，所以奶奶質問了傅則慕爸爸，他父母也才吐露出當年的真相……」
江昭似乎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但似乎又很快就講完了，因為他的肩膀上只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傅則慕父母當初因為政，府工程造價的漏報，落了把柄在李志強手裡，李志強是和我父親競爭同一個職位的人，他動了壞心，與傅則慕父親私下裡一同練字的時候可以模仿他的筆跡，傅則慕父親發現之後起疑過，最後李志強解釋為傅則慕父親書法造詣高，只是模仿一下。
但舉報信事情爆出之後，傅則慕父親也氣不過，想要查出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動用私權看到過這封舉報信一次。大略看到字跡的時候，他也驚呆了，因為那幾乎與自己的字跡一模一樣。
但他很快知道這件事是李志強做的，多年來不再與這個人交往。
奶奶是相信的傅元生的，否則她不會將舉報信藏在水墨蓮花後面，只把這個事情當成江昭能帶走我的依仗。
我一向知道傅則慕父母對我很好，卻並非因為做了虧心事想要彌補的哪種好，而是真心實意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這件事他們沒告訴傅則慕和傅如斯，他們和奶奶說好了再不提起這樁傷心事。
江昭倒退了一步，眼睛紅紅的：「很抱歉，我還是決定告訴你，和傅則慕相比，我其實不可能帶走你了，奶奶只是擔心你過得不好。」
我也留下熱淚，滾在臉上，寒風吹過來卻又瞬間冷的刺痛。
江昭說：「新婚快樂，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故意和田彤彤出軌是假的，但分手的真正原因我並不想讓你知道。」
他走進夜色里，也自此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很長的時間。
我哭得累了，轉身卻發現傅則慕一直站在我身後。我問他：「你聽到什麼了嗎？」
他拿著厚厚的衣服披在我身上，衣服里還帶著暖融融的暖意，他說：「你希望我沒聽見，那麼我就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要謝謝江昭，他讓我知道，奶奶在走之前終於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奶奶會少一樁心事。」
「江昭沒有說完全，據我所知，李志強在國外並非是遊玩，而是在治療晚期肺癌——他也快走到了人生的盡頭，所以寄這封信回來是要承認當年的事情，藉以贖罪罷了。」
我縮在傅則慕懷裡，感嘆人生的無常，但我似乎忘記，我已經很久忘記吃藥了，於是病情再度複發，並且難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