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信
當鄭珊的手下想要把我制住的時候,我看到強子從後面衝上來,我知道他對於葉瀾的囑託一定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寧願去得罪鄭珊也要保護我,但可惜他未有什麼動作就被制住了,和我一樣的無力。
我像他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他也目光戚戚看著我。
鄭珊比我想象中要平靜,對比之下好像我是一個不懂事的只知道哭鬧孩子,而她早已經歷過一切的波瀾曲折,見慣了大風大浪。她點了一杯咖啡,半奶半糖,服務員被她身後的人嚇得不敢靠近,我向最初迎我入門的那個服務員點了點頭,她才上前來下單,手抖得像是篩糠。
我沒有點東西,我害怕我忍不住再次潑到鄭珊臉上去,但我已經在剋制自己,因為我在等她的解釋。
鄭珊率先開口:「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我指了指她的耳朵:「六芒星實在令我印象深刻,我在看到新聞的時候就知道你不僅脫不了干係,反倒是更高層的人,除此之外我沒有懷疑過別的,更沒有想過,是你出賣了葉瀾!」
我注意到強子已經被幾個人扭送了出去,否則我說出這話來,他一定會奮不顧身沖向鄭珊,他和我一樣莽撞,莽撞的讓人覺得愚蠢。
鄭珊微微將手蜷起來,似乎我讓她感到畏懼了,她開口:「繼續說。」
我將那張照片推到鄭珊面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恨王攀報警抓走了葉瀾才對他如此狠厲,但我沒想到的是,其實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所以你才對他更加忌憚。"
鄭珊仍然不解釋,她只是左右翻看著這張照片,像是在把玩一塊玉石一樣,摩挲著。
她這樣的漫不經心再次惹怒了我,如果手邊有水我一定還會狠狠的潑到她的臉上,她在我心裡的形象已經徹底顛覆了。我似乎是怒吼著問她:「分明我已經告訴過你警察沒有證據,過幾天就會放人,為什麼你要親手把葉瀾送進去!」
鄭珊望著我,她終於動了動嘴唇,我注意到了她聲音里很難察覺到的顫抖。
「你以為我想嗎?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的很,警察掌握了多少關於我的證據我也清楚,你說他們沒有證據,看來你找來幫忙的人也並不是有實權的,也被蒙蔽了。」
她十分平靜,一如既往的平靜,我也漸漸冷靜下來,因為她說的不無道理,傅則慕父母確實已經退休了,不是有實權的人,這麼說來從一開始我們的方向就是錯的?
服務員送來了咖啡,鄭珊說了謝謝,反倒嚇得服務員快步離開了,她端著咖啡,卻久久沒能喝一口。
鄭珊放下咖啡杯,垂眼道:「我確實對不起葉瀾,她是主動要將證據指向她自己的,這樣她進去做個牢還能出來,她的底子乾淨……但是我不一樣,我進去了就是死刑。」
「可是這……」我習慣了去維持自己心中的觀點,但是此刻我卻動搖了,我很想說這並不公平,但對於葉瀾來說是不是公平我想我沒有資格評論,她甘之如飴,我只能旁觀。
「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我要成為證人去親自指證葉瀾吧……如果我不去指證他,就會把自己也搭進去,我已經說過了,警察早就掌握了證據,我也沒辦法。」
她攪動著咖啡,我嗅到一絲苦澀的味道,苦的我再也說不出話來,也再也沒能只趾高氣昂像個小公雞似的站在制高點去指責鄭珊,我突然開始理解她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利益最大化,犧牲眼前的,暫時的利益似乎並不算什麼。
鄭珊笑了笑,似乎承認這一切對她來說也是解脫。
她說:「我很怕你知道這一切,因為知道你會因此而疏遠我。但我答應了葉瀾繼續保護你,我不能讓你與我之間有縫隙。」
我感覺到有些無力,我不想去辯駁什麼,因為我發現我真的沒有任何理由,我完全是錯的。
但是這不代表我接受鄭珊這樣的行為,所以我決定離開,我不需要她的保護。
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她的手下自動的為了閃開了一條路,我聽到鄭珊說了句:「拜託你像個成年人一樣,我們沒有時間再等你長大了。」
後來她似乎還說了什麼,但我加快了腳步,忽略掉她的聲音。
我像是在狼狽逃竄,因為鄭珊的那句話徹底讓我明白了我的幼稚,我好像還活在七年前二十歲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可以任性,可以逃避,可以發怒,可是我忘記了我現在生活的圈子裡已經都是快要三十歲的成年人了,他們還能容忍我像個孩子一樣多久?
他們也會覺得累,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來接納我體諒我,因為我表現的並不像一個成年人。
我回家的時候傅則慕還沒有回來,傅如斯休息好了,正在和阿婆一起準備晚飯,我看了一眼,食材很豐富,看來今天晚上又要大飽口福了。但對此,我似乎提不起一點興趣,我匆匆的上樓,耳邊飄來傅如斯擔心的言語:「蒙蒙,你沒事吧?」
我很想說我有事,我的情緒又陷入低沉,我好像有些恐懼,我害怕自己無法走出來。
我去了琴房,奶奶的水墨蓮花正掛在牆壁上,與其餘的傅則慕收藏的畫並在一處,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沒忘記畫後面隱藏的秘密,我一直害怕打開它,因為我在逃避。
我一直在用『害怕』『逃避』這樣的詞語來讓自己的懦弱得以借口,可是事實上這樣真的很幼稚,我再度厭惡自己。
我將水墨畫小心翼翼的拿下來,正要拆開後面的畫框,傅如斯敲了敲門:「蒙蒙,你在琴房嗎?」
她推了推門,我在裡面鎖住了,於是不用我說話,她也知道我在裡面了。
她繼續小心翼翼問道:「我醒來的時候阿婆就說你出去了,是去見誰了嗎?怎麼看起來不高興?」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就是見個朋友,我在琴房看看書,等下就下去。」
我的逐客令已經十分明顯,傅如斯沒有再糾纏,她說了好吧,然後就轉身下樓了,我能聽到細微的她的步子踏在樓梯板上的聲音,儘管她是特種武警出身,步子迅捷又輕微,我想一定是我太敏感了,連聽力都如此發達。
我繼續拆開畫框,小心翼翼窺視畫布後面和畫框之間的縫隙,我看到了一封信。之所以我能那麼快就確定那是一封信,因為幾個小時前我在咖啡廳剛剛摸到過一樣形狀大小的信封,但不同的是,那裡面是一張照片,而畫布後面的信封里的東西似乎有一些厚度。
我將畫框一側的釘子旋轉扭動讓它變得鬆動,微微側過,搖晃了幾下,便看到信封已經有一個角漏到了畫框外面。我捏住那個信封,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我將信封扯出來,又將畫框重新固定好,放回原位,然後仔細觀察起信封來。甚至為了讓自己不至於太激動,我選擇坐在椅子上,讓身體有了支撐。
信封外面什麼都沒有,只寫了收件人,是我父母當初工作的單位。
還未打開信封,我已經開始顫抖不已,我幾乎想到了這信封裡面是什麼了。我深呼吸了幾下,將信封拆開,在裡面掉出兩張摺疊起來的紙,看著上面印刷的信紙字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信了,有多久呢?
我打開一角,露出來的手寫的日期上,是我父母去世的前一天。
這就是那封害我父母爭吵,為此深夜去單位調查,而路上出車禍身亡的舉報信。
這就是那封信……我似乎連呼吸都靜止了,我開始仔仔細細認真的讀下去,內容就是關於我母親挪用公款購買限量版包包的事情,佐證的銀行流水表也在裡面,言辭鑿鑿,讓我都開始深刻懷疑我母親的目的。
可是誰都知道,稍稍挪用下公款在機關單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果我的母親還活著,她根本不會為此受到刑事上的處罰,但影響仕途總是有的。
我向後翻看著,沒有署名,這讓我大失所望,但仔細想想,誰又會那麼傻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
我將信重新折好,但我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我想要將它藏起來,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把它放回原位。在我踮著腳將信封從畫框與畫布之間重新插進去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奶奶七年前也一定這樣做了,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或者說她想要告訴我什麼呢?
我很想不去懷疑傅則慕,但是江昭的話,田彤彤吞吞吐吐不敢說的傅則慕娶我的目的,讓我不得不把他們聯想起來。或許傅則慕一直就在找這封信,那麼這封信一定與傅則慕的父母有關。
我站在窗口很久,直到晚風吹得我有些冷了,我關上窗子,下了樓。
傅如斯已經做好了飯菜,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吳先生新拍的動作電影已經上映了,光是看片花就讓人著迷。見我下樓,傅如斯放下遙控器迎上來:「是餓了嗎?阿慕打電話來叫我們不要等他,我們先吃。」
我點點頭,看向窗外漸漸變深的夜色,我突然間有一種感覺,好像寧靜的日子,沒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