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他沒死
傅則慕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見我望著水墨蓮花出神,開口:「是不是想到奶奶了?」
我斂眸,點頭。
他輕輕環住我,將下巴抵到我的肩膀上,這是我最喜歡的,他擁抱我的方式。我可以不去看他的表情,猜他的心思,只需要感受到他的胸膛貼近我的脊背,兩顆心臟無比的靠近。
「奶奶走的那天,我在身前。」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輕輕的卻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顫抖了一下,儘力讓自己保持鎮靜。
傅則慕於是抱得更緊,他說:「原本我想和奶奶討論一下我們的婚事,你在婚紗店和姐姐挑選婚紗,於是我先到了奶奶家……」
傅則慕說他到了奶奶家的時候,聽到屋子裡奶奶在和誰打著電話,於是他敲了敲門,不一會,奶奶打開了門。
我打斷傅則慕的話:「那時候奶奶看起來怎麼樣?」
傅則慕反而更驚訝:「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問?」
「奶奶既然是突發病離開的,那短短几個小時之內應該會有一些癥狀。」我用餘光仔細打量傅則慕,傅則慕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麼說起來,那時候奶奶看起來就有點不舒服,臉色有些發白,但是屋子裡燈光不明亮,我也不確定。」
我點了點頭,示意傅則慕繼續。
傅則慕有些擔憂的看著我:「你確定要聽下去嗎?對於奶奶的事情,你一直不願意提起。」
「可至少,比什麼都不記得要好。」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傅則慕望向遠處,他的眼神有點飄忽,所以我並不確定他接下來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但我還是安安靜靜的聽完了。
傅則慕到了奶奶家的時候,奶奶看起來十分正常,她有些激動,說到我的婚禮上她要邀請的人的名單,還拿出了紙筆仔仔細細寫了很多人的名字。一邊寫,一邊和傅則慕講些陳年舊事。
不用想,我也知道奶奶要告訴傅則慕什麼故事,無非是我的父母,或者她帶我長大那些久遠的瑣碎記憶。
但除此之外,奶奶還問了傅則慕有關他父母的事。
傅則慕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他的父母退休后遊歷世界。
奶奶似乎還想問更多,但還是止住了。
大約是說的口渴了,傅則慕準備去給奶奶泡杯茶,再回到客廳的時候,奶奶已經倒在了沙發上昏迷不醒。
傅則慕急忙撥了救護車,但是他一時判斷不了奶奶是哪種急病,沒辦法做相應的急救措施。
奶奶的小區太破舊,救護車找不準位置,傅則慕不得不下樓去接應,可是這一出門…就沒能再趕回來。
傅則慕說到這裡,頓了頓,挽起袖子,露出手肘處一道慘烈的疤痕來。
我曾經見過這道疤痕,但是傅則慕從未向我提起過,我也沒有問過,如今他將它展露出來,我知道這道疤痕和奶奶出事可能脫不了干係。
傅則慕有些難過,他的睫毛不住的顫抖著,聲音也浸著憂傷。
「我下樓的時候太過焦急尋找救護車,被路過的一輛超速的摩托撞到在地……我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裡,那輛救護車最終還是趕到了,但是卻只救了我……」
後來的故事,便與江昭所說的重合上了,鄰居發現了奶奶去世,撥通了江昭的電話,而那時的傅則慕竟也躺在醫院裡?
我輕輕撫摸過那道傷疤,可以想到那時候究竟有多嚴重,才會留下這樣深的疤痕。
「對不起……如果我能小心一點,奶奶或許能等到救護車……」
傅則慕陷入深深的自責,他的眉頭擰成了川字,一雙眼睛泫然欲泣。
我轉身捧住他的臉:「不用說了,你已經儘力了,奶奶也不會怪你……」
那一刻,我竟然真的想要相信他,無論是疤痕還是奶奶所發生的意外,我幾乎想要推翻我重重的猜想和疑慮,相信傅則慕的一面之詞。
我擁抱了傅則慕,但我卻沒有動搖,因為我知道我身後的這副水墨蓮花里或許是奶奶留給我的真相。
「我們把這幅畫拿回家掛著好嗎?」
我輕聲詢問,盡量表現的自然,不被懷疑。
傅則慕點頭:「當然可以。」
我更加緊了緊手臂,想像是記憶中那樣,一口咬在傅則慕的脖頸上,鮮血淋漓才足夠痛快。
但我只是輕輕吻了吻他的脖頸,像是無數次他輕柔的吻我一樣。
我抱著那幅畫回家,一路上心情忐忑的像是揣了一隻兔子,生怕傅則慕對我手裡的畫產生什麼懷疑。
但是傅則慕並沒有,他在駕車的時候一直十分專心,這也是我沒有考駕駛證的原因,我做什麼事情都無法持續集中注意力,如果是駕車這種,會很危險。
一直到我小心翼翼將畫掛在了琴室,傅則慕都沒發現我的緊張。
晚餐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響了,阿婆去接了電話,詢問之後告訴我:「是一個姓王的女人打來的,她說她找囡囡。」
每次聽到阿婆喊我囡囡我都覺得自己在她眼裡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大概是那次因為葉瀾的事情失聲痛哭過了,所以更幼稚的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但喊的久了,也覺得無比的親近。
阿婆說那個女人姓王,我知道,一定是王阿姨。
傅則慕皺眉:「先吃飯,告訴她稍後再打。」
傅則慕一定也知道是王阿姨,但我不明白的是傅則慕對她的態度,似乎十分嫌惡,大約就是從那次香菜過敏事件開始,傅則慕就一直對王阿姨有些厭惡了,這麼說來也不覺得奇怪。
我擦了擦嘴巴:「也許有什麼急事呢,我來吧。」
我走過去接下電話,電話那頭王阿姨的聲音有些焦急:「是蒙蒙嗎?」
「是我,你有什麼事嗎?」
我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聯繫的人,卻突然出現,這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蒙蒙……」她喊了我的名字,然後哭出聲來。
我真的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哭,即便我也曾流淚,但我不會輕易展現我的脆弱給誰看,因為那意味著一種示弱,一種需要安慰的綁架。
「王阿姨,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直說吧。」我十分冷靜,王阿姨也就一邊抽泣著一邊問了句:「你知道我的兒子現在在哪嗎?我怎麼都聯繫不上他,打給他的朋友,只說他突然間消失了……已經半個多月了,我真的是沒辦法。」
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我心裡那個邪惡的小人又出來作祟了,我竟覺得十分痛快。
鄭珊做事一向這麼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所以王攀的消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當然這種消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鄭珊讓他永遠消失了,一種是他悄悄躲起來了。
當然,無論是哪一種,王攀都不可能聯繫王阿姨。死了不能聯繫,跑路自然也不能聯繫。
「王阿姨,半個多月前我們一起去了B市,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至於之後怎麼樣了,他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王阿姨聞言又開始嚶嚶的哭了起來,那種卑微和無力感,我能體會,但我不願意憐憫。
我急於想要掛斷電話:「這樣吧,如果我以後有什麼關於他的消息,會通知你的,那我就先……」
掛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王阿姨突然停止了哭泣,定定開口:「蒙蒙,如果你能告訴我我兒子現在的下落,他是死是活,我就告訴你,你墜樓那天,手裡拿著的是什麼照片。」
於是我怔住了,我預感到那張照片將是整個謎團里最關鍵的證據,而現在我終於有了唾手可得的機會。
我咬了咬牙:「好,我想辦法,明天這個時候,你再打來,我們交換。」
王姨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我聽到她濃重的鼻音,想必一定提心弔膽了許多天,走投無路才會選擇來聯繫我,我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但我很快搖搖頭,揮散了這個想法。
我如果真的殘忍,不會被欺負成這副模樣。
我聽了許久的嘟嘟的聲音才掛了電話,重新回到了餐桌上,卻已經沒什麼食慾了。傅則慕抬眼看我,似乎猜出了一切:「是王阿姨打來的吧,和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有關?」
我點頭,對於傅則慕的料事如神,我已經不驚訝了。
傅則慕嘆息一聲:「溺愛等同於捧殺,不過那小子命大,我倒是聽說他現在在港口附近活動,不知道是不是被鄭珊逼得,隨時準備偷渡到國外去。」
「他沒死?」我有些愕然,這不像是鄭珊的作風,至少那天晚上在鄭珊得知是王攀舉報葉瀾的時候,她恨不得親手弄死他,拆吃入腹。
傅則慕輕飄飄吹著湯,慢悠悠說著:「現在鄭珊的勢力被王攀分掉了一部分,二者相抗,鄭珊即便是有心,也無力,不過倒也足夠讓王攀在s市混不下去了。」
我沒再追問,因為我知道對於黑道上的事情,傅則慕也只是略知一二,真的想要知道王攀的近況,恐怕我還要去找一趟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