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箭靶女孩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青春時代那些『箭靶女孩』為什麼會成為箭靶？她被全班同學不喜愛，甚至針對，她看似柔弱無骨，軟弱可欺，博人同情，可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又做了什麼惹得眾怒？
我不記得田彤彤是怎麼成為箭靶女孩的——大約是她沒有錢洗澡，夏天的時候身上散發著難聞的味道，風扇轉起來的時候整個教室都會瀰漫著專屬她的味道。她學習尚可，喜歡和老師打交道，在老師眼裡是有才華的好孩子，但有什麼班級內部的秘密傳到老師耳朵里，大家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
她很可憐，越覺得可憐，越笑的大聲，那種虛偽的笑意誰聽了都會覺得誇張而且不舒服。
她和另外一個教師子女競選語文課代表，語文老師雖然偏愛她卻還是選擇了另外一個教師子女，第二天那個女生的語文書被撕的稀巴爛。
那時候我不懂，我以為是大家栽贓她，陷害她。
我塞給她一百塊，悄悄的告訴她：「先拿去洗個澡吧，不用著急還我。」
她抱著我哭了起來，她說她知道班級里的女生背後都怎麼說她，嫌棄她。我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來找我。
或許我秉承著善意，或許我只是看不慣弱勢群體備受欺凌，說實話我也並不喜歡田彤彤，但是她太可憐，可憐的讓我想要搭一把手去幫她一下。
她拿了錢洗了澡，剩下的錢去了市裡的大超市，買了許多的零食。她害怕被別人看見，於是藏在被子里，夜晚的時候小心翼翼打開包裝袋，嘎吱嘎吱的咀嚼著。
但還是被發現了，她們掀開了她的被子，狠狠的嘲笑她，並且報告給了班主任。
那一年她沒有再拿到國家的貧困補助，因為班主任認為她把錢用在了買零食上。所以那一百塊她很久之後才還給我，久到我都忘了，實際上我也根本沒準備要她還回來。
我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充滿善心的人，我只是在做一些善良的事情，提醒我自己我不能和大多數人一樣，與人為惡。但是大約我太想成為一個好人了，所以我根本沒有看清楚我幫助的是怎麼樣一個人。
田彤彤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已經很難聽了，我不知真假，但我心裡更偏向於認定她是真的，所以我沒再理會田彤彤，我做不到親手去欺凌她，但我會選擇無視她。她大概對我也失望了吧，又或者與我一樣，我們根本沒有互相信任。
一起遭受過苦難和欺辱才會出現的脆弱的如同朝露般轉瞬即逝的同盟，終於瓦解了。
我身邊還有很多其他的朋友，大概可以證明我並不是怪胎，她則獨來獨往，十分強大。
畢業的時候我們才又重新聯繫上，大約年少時候的真誠很輕易的便可以化解隔閡，我們互訴衷腸，彼此原諒重歸舊好。
青春時代的事情已經過的很遠了，箭靶女孩早已蛻變成了讓人艷羨的模樣，但飽嘗了多少辛酸的淚水才可以綻放出美艷的花朵，我們沒辦法知道，這其中是否是咎由自取，我們也沒機會再去了解。
但是現在仔細想想，田彤彤重新聯絡我，大約是因為我與江昭在一起了。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江昭，她恨我，因為我當初『背叛』了她。
這只是我的猜測，她也不會承認，我失去了七年的記憶，但是她沒有，她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田彤彤說起江昭，如同一個戰利品一樣驕傲，但似乎我的反應沒有讓她滿意，於是她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江昭雖然很完美，但是傅則慕的出現才是讓我意想不到的，你剛和江昭分手，轉身就和傅則慕在一起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笑了幾聲才繼續說道：「難為了江昭在我的床上還對你心懷愧疚，好像他以為你多麼純潔忠貞，還不是轉眼就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她笑起來也很好看，注射了蘋果肌，看起來單純又可愛。
可從那張瑩潤無暇，粉嘟嘟的嘴唇里吐出來的話卻那麼難聽，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面前這幅軀殼和靈魂並不匹配，上天裝錯了皮囊。
我不生氣，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我知道我不用問她都會如數家珍的說出來，以此來炫耀她得到的那些。因為她從未擁有過，所以更加想要炫耀，比如來自心愛的男人的愛，比如無微不至的關懷。
田彤彤眼中閃過一絲猶疑，她似乎也在判斷究竟她要說些什麼才能讓我氣急敗壞，狼狽不堪。
「傅則慕是個成功的男人，比江昭更讓我眼紅，可惜他還是選擇了你，你不要覺得驕傲——這只是開始……」
那當然只是個開始，田彤彤想盡辦法混進傅則慕的公司成為一個小員工，初期的時候傅則慕籌備公司事宜很忙，等公司漸漸步入正軌，傅則慕才注意到為了公司盡心儘力的一批員工，其中就有田彤彤。
田彤彤身段生的好，辦起事來勾勾手甜言蜜語說幾句就能把男人的魂都勾走了。所以說她為公司付出了多少我不怎麼相信，但她睡了多少個男人才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我是可以想象的。
傅則慕並不吝嗇，分了老員工每人千分之一的乾股做獎金，員工們並不覺得少，他們更清楚手裡這千分之一的乾股日後能變為多麼龐大的財富。
田彤彤不要乾股，她要了公關經理的職位和七位數的年薪，傅則慕也同意了。
那之後田彤彤便有了許多機會接近傅則慕，彼時奶奶去世，我抑鬱症病發被傅則慕像個金絲雀一樣豢養在籠子里，從未去過傅則慕的公司，自然也不知道田彤彤在。
傅則慕不認識田彤彤，也不知道田彤彤就是和我初戀劈腿的那個人，如果他知道，恐怕會一早就猜出她的心思來。
但是他沒有，他和田彤彤一同出席各大場合，田彤彤成為他公司的形象代言人，隨著傅則慕公司的壯大，也成為了s市名利場上有名的交際花。
傅則慕結婚的消息極少人知道，或許是因為不想我被打擾，或許是我真的沒辦法和他一同出席什麼活動，漸漸地大家都以為傅則慕和田彤彤是一對，暗地裡也去維護田彤彤，喊她一聲『傅夫人』。
於是田彤彤真的就開始下手了……
她說的這裡的時候，我確實有一點崩潰了，我一直猜測傅則慕和田彤彤有不正常的關係，但聽她親口說出來，我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好像梵音入耳，攪得腦袋裡一片雜亂。
但我繼續抿一口咖啡，已經冷掉了，味道更加苦澀。
我輕輕的將咖啡杯再放回原位，收回自己顫抖的手，我笑了笑：「傅則慕比江昭更讓你滿意嗎？」
田彤彤仰起頭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烈火紅唇中小聲的吐出幾個字：「床上功夫確實更讓我滿意。」
於是我顫抖的手抖得更加厲害，我的眼前閃過許多次我和傅則慕親密接觸的畫面，他確實很有經驗，引導著我，讓我不想拒絕……如果說田彤彤提到和江昭滾床單的畫面讓我覺得噁心，提到傅則慕則讓我覺得心口像是被戳上了一百把刀子，每一個都鋒利無比，鮮血直流……
「我給你下藥的事情，傅則慕確實是不知情的，但是我敢保證就算他知情，也會默許我這樣做的。」田彤彤看到我的反應，終於開始得意起來，「即便你在家休養，他也會深夜來與我相聚，他說他快要為我著迷了，而不想回家面對你這樣的死屍……」
田彤彤搖搖頭，拿起面前的水一飲而盡，似乎是在模仿傅則慕的語氣：「簡直，沒有半點情趣……」
我輕輕呼一口氣，我快要沒有力氣挺直脊背了，我快要被她打敗了。
「哦，對了，王攀說你也知道他的事情了，確實是他舉報的葉瀾……嘖嘖，葉瀾太礙眼了，她一直在保護你，威脅傅則慕收斂，要他對你好一點，否則你早就被踢出家門了。」
我不知道小美聽到了多少，她站在田彤彤身後幾米遠處，望著我流淚，我對她安慰的笑了笑，告訴她：我沒事。
她拿起電話比了比，問我需要報警嗎？
我又搖了搖頭，不需要，我不覺得警察能幫到我，從一開始我就只想要知道真相，警察沒有能力幫我去制裁他們，警察只會把保護我的人抓走。
小美擦了擦眼淚走了，我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似乎該哭的那個人是我，但我卻不能在田彤彤面前表現出一丁點的懦弱。
我開口問了田彤彤唯一的一個問題，來結束了我們今天的對話。
「傅則慕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
田彤彤怔了一下，她雖然說了很多與我猜想無異的秘密，但關於這個她似乎並不想鬆口，只說了一句：「他沒和我說起過，但應該是和你們父母的事情有關，畢竟你們小時候就認識了吧。」
她低頭挽弄著衣袖，看起來竟格外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