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開庭
如果說傅則慕周身帶著商人的氣質的話，這個宴會廳里的那些人則在商人氣息之外還帶著危險和邪惡。我站在傅則慕身後，與他一前一後的走著，他拉著我的手，面帶微笑，撫平我的恐慌。
鄭珊站在聚光燈下，她不再穿那件美麗的白色長裙也沒有戴我送給她的紫水晶，那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她穿著仍舊性感的裙子，光潔的脖頸讓人垂涎欲滴，她端著一杯猩紅色的紅酒，像個嗜血的精靈。
她說：「辭色是我和葉瀾的夢想，現在，我要和它告別了。」
於是我知道，這場宴會是辭色的拍賣會，鄭珊要把辭色賣掉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自從警察將葉瀾帶走，鬧上新聞，辭色的生意大不如前，甚至還要擔心著被警察時不時來臨時搜查一番。
她看起來是笑著的，眼角卻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我和葉瀾一起創造的辭色，但是很可惜，她不能與我一起做這個決定。」
我看了一下周圍的人，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讓我感覺到危險，他們都是在這條路上混的人，背著光，在陰暗的角落裡壯大起來的勢力。
他們雀躍著，像是蓄力虎視眈眈瞄準獵物的野獸。被壟斷的地下酒吧是多麼誘人的一塊肥肉，可以在他們的眼神中看得出來。
鄭珊倚著一架白色鋼琴，她喝的有些醉了，坐在鋼琴前熟練地彈奏著曲子，人們都藉機寒暄著，但心裡的目標卻很明確，那就是盤下辭色。
我看到有人漸漸靠近鄭珊，與她在黑暗中握手，通過手指的細微動作來談價格，這是常用的戲碼。但顯然這個人來的太早，即便我能感覺到鄭珊有一點動心，卻還是拒絕了，那個人有些不悅，直接走出了宴會廳。
傅則慕始終沒有放鬆警惕，這裡面的人都不是什麼良善的人，或許沾染著人命也未可知。他將我團在背後，像是防禦的姿態護住我。也有人過來與傅則慕結識，都被傅則慕婉言謝絕了，或許傅則慕根本不屑，又或許他不想和這裡的人有任何的交集。
陸續有人靠近鄭珊的白色鋼琴，我看到其中一個人終於和鄭珊達成了交易，他們握了握手，那個人高興地露出一口黃牙，金燦燦的，似乎是全金的。
有人過去和大金牙握手，似乎是在祝賀他，可眼裡都是失落和遺憾，但同時也不得不敬佩大金牙的大手筆。
在很久之後我問傅則慕，鄭珊把辭色賣了多少錢。
傅則慕伸出一根手指頭，告訴我，一個億。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但也知道或許這個價格看起來十分龐大，在辭色幾年的收益便能賺回來，只是看誰敢將它做下去，至少鄭珊放棄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鄭珊和大金牙達成交易之後才漸漸緩和起來，這些人的戾氣太重，又不知道隱藏，實在叫人不舒服。
鄭珊與那些熟絡的人碰杯之後輾轉來到我和傅則慕面前，她眼睛紅紅的，卻在笑，「今天邀請你們來，也是想要你們最後再留個紀念。」
我冷冷的看著她：「葉瀾如果回來，辭色卻被你賣掉了，你怎麼和她解釋？」
鄭珊望著我沒有說話，她碰了碰我的酒杯一飲而盡，傅則慕拉住我的手，像是有話要說，卻還是咽了回去。
鄭珊將杯子重新倒滿，顫抖著望著我：「我沒辦法，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於是我開始後悔自己說出那麼傷人的話，沒有站在她的位置我怎麼能知道她如何處境艱難。
那一場盛宴是辭色最後的狂歡，盛宴之後，辭色的牌子被拆掉了，蓋了一座新的洗腳城，夜夜燈火闌珊，而我再也沒有去過。
葉瀾的案子終究還是被提起公訴了，新聞里說葉瀾所參與的販毒組織是流轉在東南亞一代的跨國運毒組織，現如今其龐大的關係網已經找到了突破口，葉瀾不過是其中一環。
我有些震驚，看著電視手卻抖個不停，我大約永遠也不會知道葉瀾是如何參與到這樣的事情中的，但我也想得到，如果不是因為販毒，葉瀾也不會這麼快發家。
我現在還記得傅則慕在提到葉瀾時候，眼裡流露出來的欽佩之意，他說可以看到葉瀾的手腕。可如果葉瀾真的有通天之能，為什麼不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新來的阿姨遞給我紙巾，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我能感覺到葉瀾出來的希望越來越渺小，甚至開始陷入絕望。
新來的阿姨見我反倒哭的更傷心，有些手足無措，拉住我的手，耐心的勸我：「別哭了囡囡，有什麼事過不去？要看開點，傅先生和你有這麼大的房子，他對你又這麼體貼，年輕人要學會在生活中體味幸福。」
那一刻，我覺得新來的阿姨一定是個隱士高人，至少我不會像她這樣會安慰人。
葉瀾開庭那天，我和傅則慕又去了B市，鄭珊和張律師比我們早一天到，他們有最後一次見到葉瀾的機會，我不知道葉瀾和鄭珊說了什麼，我在法庭見到鄭珊的時候，她帶著墨鏡和口罩，眼睛腫的不像樣子。
我沒有哭，也沒有去握傅則慕的手，而是挺直了脊背靠在椅子上，仔細聽完了整場的判決。
在質證的環節，我們被請出庭外，我想去問問鄭珊我們還能做些什麼，但我沒有看見她人，只有王攀站在門口，仍舊拿著手機在不斷地給別人發消息。
傅則慕也給他的父母打過去電話，想要確認最後的機會，得到的回復是，葉瀾自己承認了，案子已經成了定局。
他的話筒的聲音開得很大，我能聽見傅爸爸的無奈，他說：「即便她不承認，證據也足夠了，承認了反倒可以減刑。」
我將手機搶過去，急切問道：「證據？哪來的證據？」
傅爸爸一愣，卻也只是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身邊的舉報，警察才會知道，而證據自然也是……」
傅爸爸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我的眼裡只有那個站在庭門口，手裡拿著手機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的王攀。
心中巨大的懷疑全部指向王攀，我將手機丟回給傅則慕，快步向著王攀衝過去，一把將他的手機搶過來。
王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我看了看他正在給田彤彤發消息，大意是回到s市要和她一起吃飯，但是田彤彤沒回復。王攀有些怒了，將手機重新奪了回去。
「林小姐，你這樣做不太好吧。」
我抬起手給了他一耳光，他錯愕的時候我又伸出手，但這次被他狠狠的攥住。
周圍有很多人，甚至法庭警察也向著這邊趕過來，王攀咬著牙，我看到他眼中的狠厲，果然……這樣的人想要置我於死地，恐怕我十條命都不夠。
傅則慕攥住他的手，厲聲道：「王攀，鬆手！」
「傅先生，請管好你的夫人。」
王攀看了看傅則慕，這才收手，而我的手腕已經被攥住兩道淤青。他越過我走了，冷冷嗤笑一聲：「神經病……」
我聽得清清楚楚，正要上前再甩他兩耳光的時候，傅則慕卻先動了。
他衝上去揪住王攀的衣領，將他按到牆上一個拳頭便向著他的眼睛揮過去，這一拳下去，王攀捂著眼睛慢慢蜷縮著身子再也沒了還手的能力。
傅則慕說：「這是你管不住自己嘴的代價。」
很快法庭警察沖了上來，將傅則慕和王攀都帶走了，我聽到王攀痛呼這：「傅則慕，你別以為你了不起，我要報警抓你，讓你像葉瀾一樣進局子里嘗嘗牢飯！」
王攀已經失去了理智，他這樣的一句挑釁的話更加讓我確定傅爸爸所說的那個親近的人，就是他。
我腦海里已經想了一百種讓他死的辦法，卻還是在傅則慕回頭望的那一眼裡煙消雲散。
傅則慕說：「一切有我，我回來之前，你不要衝動。」
我不相信他，可他總能輕易的打破我的防禦，讓我不得不考慮他說的話。看著他和王攀被警察帶走的背影，我有些意外，他和王攀應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卻又很快想的明白，實則兩個人是情敵關係。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法庭也重新開庭。
我看到鄭珊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雖然沒看見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但她的眼睛更腫了，時不時的抽噎一下。而法庭上坐在辯護席位的張律師也一直在擦汗，似乎陷入困境。
於是我知道，或許這次葉瀾真的在劫難逃了。
我不記得法官宣判的時候都說了什麼，但是判決書上卻清清楚楚寫著，二十年有期徒刑。
這已經是張律師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張律師說內部也有人幫忙，否則我國毒品犯罪管控的這麼嚴，不是死刑都要謝天謝地了。
我知道那一定是傅則慕爸爸用了些手段，或者說葉瀾的主動認罪也為她爭取了很多。
張律師說他會繼續上訴，爭取能判到十年以下。我和鄭珊都很感謝他，各自給他塞了很多錢，他沒收，或許他還在忌憚鄭珊用他女兒威脅他的事情。
他說他會儘力，然後離開了。
鄭珊拿著判決書，捂著臉小聲的哭著，我很想像新來的阿姨那樣安慰她，可是我不會。
於是我只能抱著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背，她脖頸上的圍巾滑落下來，又露出了紋在耳朵後面的那顆六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