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當家】（3）高級黑
音樂戲劇《番客》的火爆，跟整個主創班底的強大脫不了關係，藝術總監兼總編劇是提名甚至拿過多項文學獎、編劇獎的影公子，音樂顧問兼首席指揮是世界排名前十的大指揮家普魯斯，舞美燈光均延續《致我自行車上的姑娘》的技術班底，請來的都是托尼獎最佳場景設計獎、最佳燈光設計獎得主及金像獎最佳視覺效果、最佳美術指導的獲得者。作曲家是剛在歐洲斬獲了一系列重要獎項的華人新銳，演出樂團請的是國內排行前五的其中兩家愛樂樂團輪值……毫無疑問的大製作。
男主演黃綠光一直是電影界的傳奇，十多年前便因為粉絲一句「側顏天下無敵」成為各大美妝品牌競相邀約代言的第一男星，十多年來戲越演越少，人越來越低調，甚至已經歇了好幾年沒有接新戲了，突然接了一檔音樂戲劇，僅他的粉絲搶票便已經是一個嚇人的局面。第一輪線上預售，幾百張門票3秒被搶花，直接導致票務渠道癱瘓，每天刷屏求票的流量幾乎把演出場館華人大劇院近年的點擊數據都翻了好幾番。
女主演定下的是一位「零差評」的專業演員，屬於出道第一部作品便拿了國際影后，入行十多年卻「任性」地只接自己喜歡的戲，群眾辨識度不高，專業領域口碑炸裂的舞台劇「演技擔當」。
更有意思的是，配角演員網羅到了好幾個大咖。首先是飛天女皇的首席大弟子，新晉飛天女神餘音，出演了劇中的意象角色，全程沒有台詞，只在男女主演的想象場景里一刻不停地跳著飛天舞——就是一個代表中華文化意象的「背景板」符號。
《番客》劇中還有一個角色設計尤為特別的配角，就是鋼琴家，既是劇中人物，又是樂團的鋼琴伴奏。鋼琴家這個角色在整部劇貫穿始終，幾乎出現在舞台上皆是重要的情節轉化場景，彈奏的既有西方浪漫主義古典音樂，也有東方名曲，全程幾乎沒什麼台詞，但對演奏技術的要求與人設重疊之後，極難找到匹配的演員。一開始，幾個合作方分頭找人，都是找的實力演員，結果發現要從演員里找到鋼琴水平達到開個人音樂會水準的實在是難，便換了個思路，從鋼琴演奏家裡去尋找有演出天賦的。
鄒見鋒第一個想起了張盟：「張盟名氣夠大，隔天就上娛樂頭條。近年來他參加的那些真人秀說白了不也是按編劇本子走？演技應該還是可以的！」
唐青悠卻想了不想，直接搖頭：「他要再彈出個車禍現場，我們得集體給他陪葬！」
鄒見鋒當時也就隨口一說：「如果不用張盟，那就用宋開咯？古典音樂圈裡，除了張盟就是宋開，王不見王的。這幾年張盟越來越不靠譜，宋開倒是代表了中國臉面，在國際上聲望日高。但是，以宋開目前的行業地位，不好請吧？」
唐青悠想了想：「不妨一試。」
誰曾想到，宋開與國際上各大交響樂團均有過合作，於是，同普魯斯也曾多次同台交流，交情還不錯。唐青悠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普魯斯便一封郵件把宋開請過來了。
發展到這裡，在華人大劇院及其總部機構的督促下，《番客》劇組由華人大劇院及淇奧戲劇中心就著兩個不同版本，開始提案申請所在地文藝基金補貼。
唐青悠對申請補貼這個事情顯得特別不上心，反倒是鄒見鋒表現得積極多了。
按照鄒見鋒的說法，《番客》雖然大成本難以盈利，但絕對是個良心之作，也定能掙來口碑，而且，這個劇在創排之初就接到了歐洲著名劇院的邀請，可以走說是為國爭光了。再說了，《番客》是真真切切受邀出去、走市場的作品，可不是什麼交流演出，比起那些跑國外花錢租場自辦演出、還要自己廣發門票組織觀眾的，實在是不知道好多少倍，申請文藝基金的補助與扶持的理由再充足不過。
他之所以堅持，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拿下文藝基金的扶持，是一種榮譽上的加碼，也就是得到了專業層面和行業領域的認可，對未來的評獎會有所助益。
唐青悠最後也認可了鄒見鋒的考量，將申請地方扶持的事宜全權交給了他。
只是，唐青悠也沒有想到，到最後，淇奧戲劇中心還是沒有得到地方上一分錢的認可。
唐青悠得到消息的時候，正跟著鄒見鋒舉薦的一位老歌唱家在進修聲樂。
鄒見鋒默默聽了她的最後半堂課，送走了歌唱家老師，才跟唐青悠自首：「悠姐對不起，地方文藝基金的扶持名額，我沒申請下來。」
唐青悠本來就沒指望過這一塊的收入，點點頭便開始安慰他：「沒事啊，各花入各眼，興許這屆評委就不喜歡咱們這一款的呢。」
一旁的倪煥爾是輔助鄒見鋒跑了全程的，最了解內情不過了，她可坐不住，直接插嘴道：「悠姐你不知道，我們這個音樂戲劇沒有單列一個題材，你說列入話劇也行啊，偏偏給我們列入了音樂劇領域，列入音樂劇範疇就算了，終選的競爭對手居然是復排版的《追愛》，然後，勝出的竟然是《追愛》！那麼瞎的一部戲，第一輪就撲街了，還要復排！而市裡居然給了一大筆扶持資金！我們真的……理解無能。」說完看了眼鄒見鋒。
而明顯，鄒見鋒的表情幾乎就寫上了「很受傷」三個字。
唐青悠思前想後，想到了癥結所在，但並沒有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是好奇地問了句：「主管部門那邊都是你們在對接，現在市裡分管文化的領導是……張市長？」
「是啊，張秉文。」鄒見鋒點頭。
「前些天看新聞好像又有人事調整？」唐青悠記得不真切，求證地問。
鄒見鋒點頭：「嗯，剛升任常務副市長。」
唐青悠低聲念了句：「升的夠快的。」
鄒見鋒看了看唐青悠的臉色，輕笑一聲爆了個料：「聽說收了歐陽稚做乾女兒？局裡那些領導常常會提到這事兒，說的人都是說這事兒誰都知道，然後就跟吃飯看電影一樣說南山大劇院的歐陽總是張市長的干閨女，必須得照顧在先……這特權用得理所當然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聊下去。」
「以後這事兒你，你們也都別摻和。那些人再說到這個事情，你們就當透明人，千萬別跟他們聊進去。」唐青悠提醒鄒見鋒倪煥爾說，「這些人啊，真是高級黑。」
鄒見鋒默默點頭。
倪煥爾卻是內心充滿了不忿：「悠姐我覺得吧，歐陽稚復排《追愛》，擺明了是沖著咱們來的啊，聽說請了古諾做男主角。古諾雖然是流量小鮮肉，但也帶不動舞台劇啊！他在本地的那點人氣基礎，還是咱們做王舒那個項目時給推出來的。歐陽稚這麼搞，連演出排期都跟咱們的《番客》基本是重疊的，駐演！她們是大劇場音樂劇，我們是中小型劇場的音樂戲劇，從概念上咱們就輸了一大截了。聽說市裡還把那段時間演藝渠道的公攤宣傳，全部給了《追愛》。這事兒我還沒找演藝協會確認……」
「先去確認這個事情。」唐青悠打斷了倪煥爾的話，當機立斷地下了安排，「你馬上去確認下，咱們的《番客》落地駐演期間，可用的演藝推廣渠道！公共部分先確認，然後咱們自有渠道一定要提前鋪設了。鄒總你實時跟進營銷成本和票房收入數據的統計，我要隨時知道這個項目的最新數據。」
鄒見鋒倪煥爾領命而去，唐青悠默默敲著桌子想了半天，又把《番客》項目的營銷計劃和一應賬本拿過來翻了翻，心裡暗暗預感到不妙，一時卻又找不到方向。等著等著，等來了倪煥爾更糟糕的信息：「演出前兩個月及演出期間，演藝協會主導的全市演出資訊預告宣傳，主要版面全部給了《追愛》，咱們的《番客》都沒排上。初步問了下廣電那邊的天意傳媒，比較重要的廣播和戶外宣傳這兩塊，給報了個天價過來。看來，是有人卯足了勁要對付我們啊？」
唐青悠沒有回答鄒見鋒，直接啟動了應對機制，直接將第一個電話撥給了李超然。
作為合作夥伴的李超然繼承了明嵐的職場資源，對唐青悠一直也算是合作愉快，直來直去慣了也沒什麼遮掩，直接說了實情：「文總是廣電出身，他一句話，廣電上下都是會傾力去完成的。現在市裡把大量的廣告黃金時段、公用資源，都免費給了南山大劇院安排《追愛》的宣傳，說是扶持本地原創作品，接下來幾個月都會是鋪天蓋地的。資源總共就那麼多，廣電這麼大的機構，大幾千號人要養，總不能這幾個月就喝西北風，只能把剩餘可運營資源都抬高刊發價格，去保住基本收入了，唐總，你們的《番客》演出時間聽說跟《追愛》重疊了？我看你這夠嗆，能改期不能啊？」
「當然不能改。實體演出又不是電影點映，播放帶在手裡，想安排哪天播都行。」唐青悠心不在焉地回了李超然，開始找下一個突破口。
接著，她找了本市傳播領域的第一專家——展鵬：「大師兄好，我這新項目是咱們校友影公子的大作，過幾個月精編版就在淇奧戲劇中心駐演，我這邊是參與了項目製作的。但是現在聽說，駐演期間我這邊安排宣傳推廣會有些難度，你能幫我斡旋一下嗎？」
展鵬跟展鴻長期處於冷戰狀態，但新添的兒子融合了家裡的關係，令他也開始反思，這段時間他的精力都放到了家庭里，已經有些時日沒參與江湖事了，回去打聽了一番之後，便給唐青悠提了個最餿的建議：「你前段時間風頭也出夠了，我看這次還是收斂下鋒芒吧！畢竟是大領導發了話要用傾城之力扶持《追愛》，你就別添亂了。」
唐青悠已經有段時間沒生過氣了，當下是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我們好好的項目就這樣被封殺？」
「只是讓你低調點而已。哪裡叫封殺？要封殺你這個戲，直接不給商演批文不就完了？」
唐青悠頭皮突然發麻了一下，也不再爭論了，掛了電話趕緊把鄒見鋒和倪煥爾叫過來確認演出審批的進程。
果然，商演批文還沒下來。商演審批要通過區局送市局再到省里，涉外的話還要送呈文化部最終批示。如今直接卡在了區局一個月沒動靜，鄒見鋒倪煥爾這兩個老實人以為還是效率問題而已，要開票的時候再催一催自然就批下來了。哪裡料得到這背後的種種。
「悠姐你會不會是杞人憂天啊？」鄒見鋒始終覺得如今的各方管理都是日益透明化的，不太可能出現大黑手。
然而唐青悠畢竟遭遇的事情多了，不得不謹慎一點，做最壞的打算，便先一步向影公子和華人大劇院表達了求助。
唐青悠深知，影公子畢竟是靠實力說話的人，而實力所帶來的背景又往往是最可靠的。
華人大劇院以及華藝院線兩家總部都被調動了，通過自上而下的關係，唐青悠未雨綢繆地把批文給催了出來，保障了開票時間。
餘下，便是自力更生的宣傳推廣。
既然同一時間，整座城市都是《追愛》的畫面，那麼《番客》也只能硬碰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