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生門】（2）打工打成股東
蔣睿真心覺得，自己眼光賊準的，這請來的何止是話劇女王，簡直就是他老蔣家的女王。彷彿這淇奧戲劇中心，唐青悠才是老闆，他蔣睿充其量就是唐老闆家的財務總監。
可是偏偏，他還真就十次有九次是服帖聽話的。
因為每次聽到她那些想做的事情，每一件乍一聽都沒什麼特色，仔細一琢磨又極有可為空間，往往一邊聽一邊想，熱血就會沸騰起來，然後就同意了。
而等到真的立了項開始籌備，莫名其妙的資源整合就把項目給整出了一身光彩。所以也不會後悔對她的支持。
只是，十次支持總要有一次例外吧？蔣睿覺得自己有必要拿一下老闆的款了。於是，他頓了頓，說：「你看，目前為止吧，你做的這些，沒有一個賺錢的。」
「是的，包括線上藝術教育這種可以快速轉化的項目，在我這裡都沒有賺到快錢。因為我一向認為來得快的東西，去的也快，要想長治久安，就要穩步前行。所以我操盤，通常沒有快錢可賺。」唐青悠自己接住話頭分析開來，「可是，目前為止也沒有一個項目是虧錢的，對吧？也就是說，只要管理得當、運營有方，盈利是早晚的事情。而且有可能，厚積薄發。」
蔣睿猶豫的口氣顯出了十二萬分的為難：「怎麼辦呢，你好像又一次說服我了。」
「那麼老闆您打算增資多少呢？」
「我倒是想，把我家祖傳下來的家底都交給你得了。」蔣睿嘆了一聲，「可惜在蔣家，我說了不算。」
唐青悠這一刻是滿肚子的花花腸子轉著想著蔣睿要是拒絕了，她該怎麼辦。
只聽蔣睿下了天大決心似的說：「剛好最近有筆款子我打算收回來，就先給你用吧。」
「多少？」
唐青悠的第一反應讓蔣睿深刻感受到了數字的魅力，故意逗她：「你猜呢？」
唐青悠又不傻：「我不猜，猜多了你拿不出來丟面子，猜少了你就坡下驢我多虧啊！」
「唐老師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跟老闆說話要兜著點？」蔣睿笑道。
唐青悠也笑了：「如果我是看懂七分說三分的人，蔣總還看得上我嗎？我想，不論是機構間的合作，還是上下級間的互相扶持，那都是誠字當先才最重要。有一說一，有問題早點承認也可以早點解決，這樣才有效率嘛！我喜歡老外那套相處方式。」
「行了，不跟你貧了。這筆錢還真是有點說不得。就前幾天呢，家庭聚會，晚上無聊搓了幾圈麻將，我一個不小心，贏了我家一親戚好幾把。」
提到親戚，唐青悠被撩起了興緻，特意追問：「哪條道上的親戚這麼大手筆？」
「大姨夫啊。」
唐青悠噗地笑了。
蔣睿不明所以：「咋了？」
唐青悠可不打算分享關於大姨媽和大姨夫顏面的故事，倒是想到了另一個關節：「可這種賬，要的來嗎？還有就是，你們賭注夠大不啦？」
「不是要不要得來的問題，是要不要當真的問題。」蔣睿的語氣有點耐人尋味，「當天開玩笑說要賭個三五百萬的。我這人你也知道，我開不起玩笑的，所以我就當真了嘛！」
「這個可以有！」唐青悠心想大約這個大姨夫是啥時候得罪過蔣睿吧，這下好了，一晚親情麻將，好大的代價，嘴上還忍不住督促：「就知道蔣總手能通天哪！啥時候能到位？錢！」
「明天！明天就給你！」蔣睿飛快地應下，答完發現自己已經是不知不覺進了套，摸著下巴很是體會了一番被坑的感覺。
其實啊，大姨夫家底薄臉皮也薄，最後往往是大姨媽出面，老爺子主動填賬。
蔣睿後面又想了想，自己向來不肯吃虧，剛想睡覺來個送枕頭的，就藉機發揮給老爺子找點不自在也挺好，皆大歡喜不是？
唐青悠從老闆口袋裡掏出了經費，袖子一擼又開始干大票的了。
這一次，她要做音樂劇。
鄒見鋒、董勵、倪煥爾三人自覺地站成了一線：「悠姐，這事兒要慎重啊！」
唐青悠沒想到，自己躊躇滿志地規劃了半天，掃清了外部障礙、鋪好了後備力量、得到了老闆支持，最後卻在下屬們面前遭遇了最深層次的懷疑。
然而鄒見鋒、董勵、倪煥爾都並沒有錯。他們從行業經驗出發，可以毫無疑問斬釘截鐵地告訴唐青悠：「咱們是民營小劇場，咱們做什麼劇呀？國內的原創水準製作水平是什麼樣子，悠姐難道心裡沒數嗎？要找齊一幫子能認真埋頭做點靠譜業務的人，多難啊！人家大機構有地方ZF買單有文化基金扶持，立了項操著盤怎麼都不虧。可咱們這才剛起步，還什麼都沒有呢！除了蔣老闆，沒有人給咱買單！雖然老闆靠譜，自己的錢老闆燒著不心疼，我們可是擔心悠姐的業績上不去，最後帶領我們一起下崗！」
不用言下之意了，這妥妥的是在批評唐青悠：蔣老闆靠譜，你這操盤手可太不著調了。
唐青悠上位之後也漸漸有了點脾氣。當下小手一揮：散會。
很明顯是找蔣睿商議對策去了。
蔣睿樂得不行：「幾位同事對我這個大老闆的尊重讓我覺得受寵若驚，畢竟他們仨沒有一個是我親自請來的。在此，敝人深表惶恐，但惶恐之餘，我還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唐青悠並沒有猜到蔣睿這一刻的心情。
下一秒，不嫌事多的蔣睿，對於唐青悠給自己組了這樣一個班子，表示出十二萬分的服氣：「後悔不？組個聽話的班子多好，這下好了，找了仨得力助手，最得力的本事都是跟你自己抬杠。」
唐青悠又好氣又好笑：「這趟我沒說服他們是因為我沒把自己看到的樂觀前景描述清楚。明天，我再戰。」
同時，她也提了一個建議，蔣睿有點驚訝，但很快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例會時間，唐青悠笑眯眯地出席在會議室，對著三位同聲連氣的高管說：「我決定了，這次我堅決，不聽大家的。」
倪煥爾首先坐不住樂，嘩的站了起來：「悠姐……這，這風險有點大啊……你三思，三思啊……」
唐青悠把她按回了座位：「別急，聽我說。」
倪煥爾看了看董勵，又看了看鄒見鋒。只見鄒見鋒還是朝她點了點頭。倪煥爾這才安心坐著聽唐青悠繼續說。
唐青悠喝了口茶，繼續「一意孤行」往下說：「明天開始，我們的首部原創音樂劇會正式進入選題策劃，爭取年前把劇本任務下達，年後正式啟動項目、審核劇本、建組、排練。爭取秋季可以試驗，最遲在跨年之前，完成首演。目前我個人屬意的題材是劉拜的代表作《上書》，如果能談下合作條件的話。以及另外還有幾個選題，分別是《茶花女》《雷雨》《桃花扇》這幾個經典劇目新編，還有一個之前我有初步策劃過的，王舒的音樂IP《致我自行車上的姑娘》。」
「《上書》什麼？」完全不知道劉拜是何方神聖的董勵一臉納悶。
同一時間，久聞劉拜大名但對《上書》一無所知的鄒見鋒也深表疑慮：「為什麼是《上書》？」
倒是沉默半響的倪煥爾依稀對《上書》有那麼一點點的印象：「劉拜是文壇大炮，一直都是寫批判性雜文的，《上書》好像是他唯一的一本小說？」
唐青悠投以讚許的目光：「看吧，還是我們家小倪子跟我比較有共同語言。來，現在把場地交給你，你來說說看，為什麼我首選這個題材？」
倪煥爾伸出手掌：「等等！給我五，不，給我一分鐘！我百度一下！」
她說到做到，一分鐘后拿著手機念了一段《上書》的簡介。然後「哇」了一聲：「寫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啊！是百年紀念嗎？誒，不對啊……」
「是一百二十周年紀念。剛好兩個甲子。明年又是戊?戌年了。」唐青悠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時間節點剛剛好。」
「涉政。」鄒見鋒向來頭腦清醒，此刻的第一反應便是直戳問題的關鍵，「悠姐，非要做的話，第一部作品，要不要賭這麼大？」
唐青悠看著面露擔心的鄒見鋒，點了下頭，既不像在認可，也不像在安撫：「雖然對於劉拜這位大家，我個人持保留意見。但他的作品《上書》所傳遞出來的精英人士清醒的民族氣節與國家責任，以及普通人自發的人文關懷乃至社會使命感，整部作品充滿了正氣。我覺得這是當下社會所需要的東西。咱們做文化的，還是要有點使命感的。」
場上三位高管一動不動，一句話不接。唐青悠似乎早已料到這個局面，這才拋出了殺手鐧：「這個項目，我個人會投資一半，與蔣老闆，與大家，共攤風險。」
「什麼？」鄒見鋒站了起來，「悠姐！你能不能不要冒這麼大的險？」
「對啊……悠姐應該知道啊，二十年前打工打成股東叫打工皇帝，打工女王。現在還打工打成股東的，那叫人傻錢多速來。」倪煥爾也站起來附和。
連尚無革命情誼的董勵都開口相勸：「悠姐，再想想唄。」
「可是怎麼辦呢？」唐青悠在一致的再次反對下，露出了調皮的微笑，「這事兒我跟蔣老闆連認股書都簽了，我已經把全部身家扔進去了。沒得反悔了。你們說吧，接下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