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項目】（1）扶貧
唐青悠畢竟是唐青悠，在北海藝術基地，再怎麼活成了「正常人的樣子」，也無法像職場上大量的普通人那樣隨波逐流。畢竟，她還留在此處的原因，早已超脫了世俗的期待。
《追愛》項目雖然已經由牛義平在進行全面的製作，一切似乎只待回到南山大劇院首演，交由市場檢驗了。
然而任何項目在推進過程中都不可能是一路順暢的，更何況這是一個純拼盤。擔任了隨行經紀人的季思棉明顯是最直接接收到一手信息的人，從《追愛》建組並開始排練以來，季思棉幾乎每天都在焦慮的情緒中度過，她不斷地發信息、打電話，告知歐陽稚，《追愛》劇組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導演每天弔兒郎當，也沒有任何能量約束演員們，演員們個個另有主業、各自為政，但凡對戲排練都很難排出一個共同時間來……於是乎，眼看首演時間一日一日逼近，排練情況依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不成體系，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進行合成，首演質量根本不容樂觀。
每天隔空聽著季思棉吐這些槽，歐陽稚糟心得很。
歐陽稚絕對是個雷厲風行的，早在任泰初說了句「那這個項目你來全權負責，你當製作人吧。」之後，便每天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心想把《追愛》做成國內時尚音樂劇第一名篇，可偏偏這是她第一次出任製作人，全無經驗、力有不逮，按照辦公室主任的說法那就是「一頭八爪魚，哪邊兒都想摁，哪邊兒都摁不住！」而最讓歐陽稚崩潰的，莫過於集團那漫長的審批流程，項目資金遲遲沒有到位，歐陽稚每天跑南山大劇院財務部簽借條，這實在是讓她面子都沒地方擱。這種情況下每天還要聽季思棉吐槽，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一下作為上司的形象。
歐陽稚想到便去實施，開始出招。但她的應對之策跟舊部核心人馬、心腹愛將季思棉並沒有絲毫關係，她直接把唐青悠喊了過來：「唐經理，《追愛》這個項目得找找投資，首演巡演還得招商，你作為項目統籌，這些你得擔起來，抓緊點。」
唐青悠一聽，心裡便樂了：找投資？招商？這不是製作人的工作嗎？看了眼妥妥一尊白富美外表的歐陽稚，默默將她這求人還要端架子的習慣當作了一種「天然萌」，也沒多說，直接回答：「我試試。」這一刻，她連「儘力而為」這四個字都不願意說——儘管到了操作的時候她還是儘力了。
不過，唐青悠內心裡真的為歐陽稚這一趟的「瞎貓逮到死老鼠」叫好。她覺得歐陽稚這種點兵能力堪比買彩票了，怎麼就能慧眼如炬，把這麼大的招商引資任務一股腦交給她呢？幾乎可以這麼說，共事一年下來，唐青悠終於被用對了地方——資本運營、品牌運作，這些是她再熟不過的領域，能量還不低。
投資圈、品牌圈，那可是唐青悠的大本營啊！
只是，面對《追愛》這麼個不著調的項目，唐青悠心裡對拉投資的成功率預判，依然壓得很低。
抱著在其位謀其職的原則，唐青悠把《追愛》的最新策劃書又研究了幾遍之後，也跟著糟心不已。這樣的項目，擱在從前，根本到不了她手上，就被下面的人給PASS了。即便有人越過層層關係將案子直接交到她或者周直手上，她和周直也會互相打配合，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把來人勸退，再不濟還可以拖黃它。總之，這樣一個爛項目，根本沒有遠景運作的空間，連眼前利益都保障不了。
唐青悠雖然眼光高，但做項目的習慣還是很接地氣的，她從目前的基本需求出發，首先想到的是品牌包裝與宣傳，先不管《追愛》是個什麼鬼東西吧，只要不是抄襲的，包裝一下，博點話題和點擊率，拿著口碑去談招商引資才有戲。於是，她又把目光瞄準了初心網路科技。畢竟那撥人是眼下她可以最快調動的資源。
草鞋先生凌志再次出現在唐青悠面前，已經不再只是初心網路科技的合伙人，還是博天下的合伙人。凌志大概出於身份上的考慮，在一開場的時候便主動做了近況介紹。
唐青悠一時沒反應過來：「當初初心網路科技不是塗屹然的項目嗎？是他把你們拎過去的呀。」
「塗老大竟然一直沒跟你解釋？」凌志驚訝的神情一掃而過，很快地笑了笑：「這個項目一直都是博哥想做的，博哥當時就缺一塊新媒體資源，但是擔心你護犢子嘛，也不好意思跟你開口，就拜託塗老大出面了。」
唐青悠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可那又如何？都過去了。她和塗屹然，也都不是小氣的人，犯不著為這點陳年舊事再翻一回賬本。她點了下頭：「過去的事情沒所謂了。那我約你談《追愛》的事，博哥應該不知道吧？」
「他還真知道！」凌志笑得賊兮兮的，「昨晚你給我發的項目資料的時候，我們跟博哥正快吃飯呢，我就坐他旁邊，私聊了幾句，他就讓我全力支持你。還說，悠姐你現在的狀態，簡直是在扶貧。」
「扶貧？」唐青悠笑了，「看博哥這玩笑開的，嚇死人了。我要有這麼大能量，早嘚瑟到天上去了。」
「不會的。」凌志搖了搖頭，「悠姐的行事風格跟塗老大是如出一轍，要多低調有多低調，都不是會嘚瑟的人。不像博哥，到哪兒都得帶張人形易拉寶擺上。」——沈博熱衷於出席各種高端論壇，所有他出席的場合，必然都會公式他的形象海報，既是對他個人的尊重，也是對活動的宣傳，這本無可厚非，但從凌志嘴巴里出來，這事兒卻顯得有點滑稽了。
唐青悠點了他一句：「看看，有你這麼調侃老闆的嗎？」
凌志不以為然：「博哥自己也不著調，我這風格對上他，剛剛好！你看塗老大夠一本正經夠把博哥當領導的吧，結果……」說一半覺得不妥，笑嘻嘻道：「不說了不說了。」
唐青悠心領神會，也不再多言，開始專心介紹《追愛》項目。大概是唐青悠自己的預判值不高，所以介紹起項目來，並沒有顯得多麼驚艷。
唐青悠用盡生平所學在自己良心還可以承受的區間里讚美著《追愛》，描述還在進行，凌志突然打斷她說：「悠姐，你為什麼找我，不找周公子呢？他的能量可比我大多了。」
唐青悠臉上職業性的微笑突然攏住了，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找他？」
凌志見她突然如此嚴肅，心下有了判斷，繼續試探：「所以，周公子昨天發朋友圈說的那個人，是你咯？」
唐青悠心裡咯噔一聲，用盡了體內的洪荒之力才讓自己平穩地說出一句話來：「我看不到他的朋友圈。」
凌志有點驚訝：「悠姐不會吧？你把周公子拉黑了？」
唐青悠沒有表態。
凌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完全無法掩蓋：「悠姐，作為才貌雙全的都市女性，你應該盡情享受被所有男性追求的權利。不應該在一棵樹上吊死——雖然我這麼說對塗老大不太好，但是這是你的權利啊！」
唐青悠一顆心噗通噗通地響，不明真相的她只能直截了當地叫停凌志：「行了，別亂說。」
「我哪裡亂說了，我這是為悠姐好啊！悠姐你就應該好好享受下人生，幹嘛要把自己往孤家寡人的女強人路上送呢？你又不是一定要工作養活自己，這世上也不缺你一個人來工作。」凌志幫她算著人生這筆賬，一邊划著手機翻出周直的朋友圈，「喏，你自己看！我們團隊的小夥伴們以前還曾經猜測過，周公子是不是彎的。原來是這樣！看來，周公子也等著悠姐扶貧呢！」
唐青悠瞥了一眼。只見周直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
到法國簽新項目落地合約，合作方邀請觀看音樂劇《巴黎聖母院》，本來想早點回國，突然想到一個喜歡看劇的姑娘，想到自己不曾陪她看過任何一齣劇，就留了下來。第一次看法語音樂劇，一句話也沒有聽懂，但還是看懂了。大概是我的姑娘曾經指給我看一本書上的一句話，說，那麼丑的人，居然敢喜歡貌美如花的女主角。可是怎麼辦呢，實在太喜歡了，拉不住自己啊。
配圖是巴黎聖母院。
唐青悠確定自己是他口中那個喜歡看劇的姑娘，因為關於鐘樓怪人的那句描述，便是她多年前拿著影公子的處女作跟他說的。
她不知道怎麼去應對凌志的調侃，但提到周直，心裡免不了生出恨意，臉色頓時有點發白。
凌志雖然是個大老爺們，卻是出了名的細心，看唐青悠神情不太對勁，搖頭嘆了一聲：「悠姐，你和塗老大真的是一模一樣，道德觀太重了，連個人感情問題都要講契約精神，應該很累吧？」
唐青悠擠了個微笑出來：「人活於世，總要有點為人處世的原則。」但她和周直之間，根本不是原則的問題這麼簡單。只是，不足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