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還債】（1）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張盟音樂會結束后，唐青悠終於得以休息兩天，睡了一個懶覺，被薇薇呼出了門。
作為標準的電台一枝花，薇薇對各種咖啡廳西餐廳新式書店的熟悉程度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唐青悠這個在本城生活多年的時尚女青年，看著薇薇發過來的地圖定位居然還能迷路，在老城區的目的地周圍整整繞了一個小時才得以正確會師。
走進這家不知道是花店還是咖啡廳的獨立洋房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文藝氣息，讓唐青悠立時覺得，剛剛那一個小時的冤枉路沒有白走。這是一棟民國時期的老洋房，外門還貼著第一任主人的生平事迹，一進門便是個面積不小的花園，雖然是冬季，通往樓座大門的甬道兩冊擺滿了各種奇異造型的盆栽，走廊上下布了各色的時令鮮花，甬道兩側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左邊的草坪盡頭是一排竹子遮了圍牆，倚竹是假山噴泉汩汩流動，池中鯉魚悠遊嬉戲；右邊靠圍牆的地方種著兩棵番石榴，樹木斑駁、枝幹蒼勁，與泛著歲月流痕的樓體兩兩對望已有上百年，似為一體。石榴樹下用極粗的纖繩配著老紅木打出了一個雙人鞦韆，此刻孤孤單單懸在那兒，似乎在等著什麼人。進到樓里，濃郁的花香迎面而來，大廳是咖啡館的設計，整體像一座園林，每一張桌子造型不一，但材料都是統一的實木配著繡花土布，桌上一定有一個配套的特色花瓶，以及滿滿一大束色調相襯的鮮花，空間的留白處，也盡填滿了盆栽及插花，以至於室內上下，花香四溢。四層的小樓，打通為兩個挑高的大廳，以及八個小包間，單單每天換鮮花就應該是一大筆支出了。薇薇說她預定的時候包廂都已經滿了，只訂到了大廳。但大廳總共也沒幾桌，配合著假山文竹裝置藝術品等各種室內裝飾，環境很是雅緻安靜，跟包廂倒也沒多大差別。
在薇薇介紹下唐青悠才知道這座名為「簡愛」的小館子，說是咖啡廳卻布滿鮮花草木園林景緻的原因，原因出在老闆身上。「簡愛」的老闆是個園林設計師，閑極無聊把祖上的老宅改了，就成了眼下這個模樣，成就了自己大隱隱於市的理想，也接待一些於百忙中尋求片刻休憩的都市人。
聊了一會兒城中的新鮮事，薇薇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啥，悠學姐，我這，有個不情之請……」
唐青悠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可以幫薇薇的，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薇薇從頭解釋：「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幫忙問下，你們在招聘的人事主管，到底確定人選了沒有？我同事的一個同學投了簡歷，也面試了，說等消息，等得有點著急，你能不能幫忙推薦下？」說完喝了口水，又補充道：「我那個同事你也認識的，就是電視台節目中心的記者徐喬。投簡歷的是她的中學同學，叫范新蕊，做人事工作三四年了，挺有經驗的。」
唐青悠一聽徐喬的名字，倒是想起來了，開幕的新聞發布會她代表地方電視台節目中心參加了，她是文字記者，隨行帶了攝像記者和實習生。當時就實習生要不要給車馬費的問題她倆還私下商量了一下，唐青悠做的車馬費方案是每家媒體兩個名額一碗水端平的，但電視台的攝像機三腳架整套設備下來頗費事兒，一旦文字記者拿著話筒追著受訪人，不多帶個實習生扛三腳架，根本麻利不起來，唐青悠先前沒有意識到這種操作層面上的問題，徐喬也沒有為難她，就直說沒關係，她回台里另外想辦法安撫實習生。發布會結束后，唐青悠過意不去，臨時請示了謝正，給出攝像機的媒體車馬費預算追加到三人標準，徐喬還親自代實習生致謝了一番，很是和氣。都說物以類聚，徐喬這樣的人，能跟她走在一起的同學，怎麼也差不到哪兒去吧？
唐青悠心裡的天平這一刻是自發傾斜的，但理智也在提醒著她，關乎公司用人，輪不到她發言。她想了想，便同薇薇說：「倒也沒有能不能推薦的說法，但我自己都還沒過試用期呢，跟領導、跟人事，都不熟，如果我貿然推薦，推薦理由不到位的話，都不知道會不會起反效果。」
薇薇哈哈笑了起來：「像你這種把工作都當自家事來操心的，領導也好人事也好，肯定都會把你當寶貝的，你的意見，准管用！」高帽子戴得渾然天成，聽得唐青悠都不好意思再推託了，只得先含糊應下：「那好吧，我回去打探一下。」她心裡默默浮起一句老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古人誠不我欺。
薇薇受人之託，辦完事心裡大石落下，也就放開了天南地北地開聊。兩人感嘆了一番傳統媒體這兩年的衰退之勢，薇薇深有感觸地誇唐青悠選了份既保住了本專業又當上甲方的好工作，唐青悠仔細一盤算，竟然找不出理由反駁。
聊到這裡，薇薇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對了，你的職位是？」
唐青悠這才意識到，從薇薇受命幫助自己開始，從未涉及職位高低，一邊回她「品牌主管」，一邊在心裡暗自感慨，明嵐說的還真沒錯，人脈是這個社會最有競爭力的資源。若非有明嵐這個人脈，薇薇當初又怎會不問緣由不問回報不遺餘力地幫自己渡過難關呢？
薇薇一邊點頭一邊念：「難怪……你也負責媒體對接，又不全然是這塊工作。」
「那是因為宣傳主管還沒找著，我臨時兼著。」
薇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一臉被整懵了的表情：「啊？那我今天見到的南山大劇院宣傳主管，又是誰？」
唐青悠一聽，也有點發懵：「宣傳主管？」
薇薇連忙向唐青悠做了一番介紹，就在剛剛她到簡愛之前，先到一個朋友的會所拿了份合作材料，在那裡她遇到了一個自稱南山大劇院宣傳主管的美女，薇薇剛剛想到唐青悠與那個美女的工作內容是重疊的，一時好奇才問了問，沒想到問出了個羅生門。
唐青悠心想薇薇見的人多，記岔了也有可能，便想把這篇揭過去：「可能是別的單位的，或者我們單位別的崗位的，你聽岔了吧？這花茶不錯，你多喝點提提神。」說著端起加熱中的玻璃茶壺，幫薇薇添了半杯花茶。
薇薇憋了一臉「你別不信」的表情，從手袋裡翻了又翻，掏出來一張名片，遞了過來：「喏，你自己看！」
唐青悠放下茶壺，將信將疑地接過來一看，只見彩色LOGO點綴下的的白紙黑字明明白白打著：李月、宣傳主管！
她就休息了一天還沒過完，李月就當上宣傳主管了？——不對啊，就算今天上任的，這名片也不能印這麼快吧？難道是早就安排好了？那也不應該啊，都沒人通知她一聲！怎麼想，這事兒都透著懸疑。她耐不住好奇心，給謝正發了條信息：謝總好，請問咱們劇院宣傳主管的人選定了嗎？
謝正秒回：「這個位子得有足夠經驗才行，還找不著合適的，你多辛苦一陣。」
唐青悠心裡有了數，但不知道這樣的事在南山大劇院會得到什麼樣的處置結果，在薇薇面前莫名有點「家醜不可外揚」的心理，覺得不便多說，便按下不提了。
兩人繼續談天說地，過了一會兒，唐青悠的手機響了起來，端起來一看，是周直的號碼。唐青悠一聲「喂」還沒斷音，周直討好的問候便傳了過來：「悠姐，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呀？」
「挺好的。」
「不要回答得這麼官方嘛。這兩天你就沒點特別的收穫？」
唐青悠一下子明白過來，敢情塗屹然那個工作狂會千里迢迢送上門來陪跨年，還是周直這狗頭軍師出的餿主意？她故意不接茬，只嘆了一聲：「剛忙完工作的事情，今天才休息一下就被你逮著了。」
周直那邊砸吧了下嘴，自說自話：「看來，不太順利？」
聲音有點遠，唐青悠還是聽到了，心裡刺了一下，冷不丁就想起來自己丟過的狠話：「不是說了讓你別來找我了嗎？」
周直沉默了一下，突然正經起來：「Yolanda，就算養條狗，五年了，也捨不得說丟就丟吧？這些年我們說不上相依為命那麼誇張，至少也是並肩作戰的，是戰友！戰友是什麼？是可以交託身家性命的。以後你再說絕交的話，我……」沒發過狠話，突然卡詞了。
「你怎麼？」唐青悠再了解他不過，縱然是如此嚴肅的話題，一到他吃螺絲的時刻，還是出於慣性地想逗逗他。
「我……」周直急中生智：「我會傷心，會……哭的！你忍心看我掉馬甲崩人設嗎？」
「嗯……」唐青悠端了半天，噗的一聲：「我忍心。可是，良心過不去。」
「你還有良心就好！」周直埋怨道，「你和塗老大鬧分手，最受傷的人其實是我你知不知道？每天都在想著你倆面前的台階夠不夠，你要是鬧夠了就趕緊就著台階下吧，拜託了！」
「這個話題打住！」唐青悠聲音驟然有點發冷。
周直知道自己又踢到了鐵板，見好就收：「知道了！不過咱先說好，不管你跟塗老大以後是複合還是結仇，是比翼雙飛還是永不相見，你永遠都是我的悠姐，不準不要我！」
「你可真煩！」唐青悠嘴上罵了一句，嘴角卻是不自覺地往上勾，她敲了敲手機屏幕：「話說，老周你最近是不是太閑了？花這些時間來揣摩我的良心問題，倒不如去開發點新項目！我看網上很多女孩子在自媒體平台開直播欄目、做節目，什麼花樣都有，你也關注一下！前幾天偶然發現同事逛直播間導致家庭糾紛，我一時好奇就去瞅了兩眼，一個美女直播吃飯，居然有幾十萬人在線觀看，又是送飛機又是送遊艇的，太神奇了，我看這塊領域的合作你可以簽一點進來，嗯？直接把平台簽下，做品牌打包服務的時候加一個直播業務，彌補下新媒體部門的流失，多好！」依達文化旗下的新媒體公司被塗屹然拎走之後，品牌策劃的打包服務業務有所下滑，而出走的新媒體公司成了別人家的寵兒，再合作也是先緊著自家的事情處理完再來在商言商，依達文化的發展其實出現了一塊短板。唐青悠雖然人已離開，腦子裡卻一直有一塊懸而未決的題目等著自己交卷。但凡有所思考，還是忍不住跟周直提一提。
唐青悠屬於三句不離本行的那種，動不動就會聊起管理啊業務啊之類的，周直倒也習以為常了，順著話題就請教開來。聊了一會兒，唐青悠突然想到了一茬有趣的事情，對著薇薇那精緻的美色笑眯了眼，用她獨特的帶著靡靡尾音的聲調問周直道：「對了，你猜我現在跟誰在一塊呢？」
周直全身毛孔微張：「難道是……塗老大？不能夠啊，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洛杉磯嗎？難道他昨天沒上機？……」絮絮叨叨停不下來
唐青悠翻了下白眼：「你就不能有點創意么？我會問你，我身邊這位肯定是你感興趣的人啊！」
周直抓了抓腦袋：「我感興趣的人？我……我對很多人都很感興趣，這太難猜了……」
唐青悠直接把手機塞給薇薇：「喏，你的粉絲正翹首以盼，跟他聊幾句吧！」
薇薇一臉趕不上號的表情：「哪個粉絲啊？你讓我聊什麼？」
「你電台節目的聽眾。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不聽你的節目都睡不著的那種粉絲。江湖人稱周公子。你可以管他叫老周。」
「喂，你好，周先生？」
「真的是薇薇嗎？啊！薇薇，我太喜歡你的節目了！你的聲音好蘇啊，太好聽了！……」聲音高了好幾個分貝。
薇薇將噪耳的手機略拿開了一點，一臉嫌棄地瞟了唐青悠一眼，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一句問話：你這是從哪裡找來的神經病？
唐青悠突然撿到這麼個樂子，捂著嘴暗笑。
薇薇端著當紅主播的架子不能掉，客客氣氣地把周直當腦殘粉打發了：「謝謝！沒想到悠學姐還有你這麼活潑的朋友，歡迎你多多關注我們的欄目。我把電話給悠姐？」
周直出師未捷身先死，對唐青悠產生了懷疑：「悠姐，你難道沒有感受到我的熱情，都……都快溢出手機屏幕了嗎？薇薇居然無動於衷，一聲謝謝就把我打發了。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是不是你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我是這種人嗎？」唐青悠反詰道。
周直笑了笑：「應該不是，但人不可貌相。就像我以前覺得悠姐永遠是不愁不怨的高逼格人設，有一天晚上聽到你打電台熱線跟薇薇數落了老大一晚上，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的人設也是說崩就崩了的。」
周直聽過她打的電台熱線？唐青悠掐指一算，當晚那個時間周直和塗屹然應該是在一塊的，那麼，塗屹然八成也聽到了！所以，第二天塗屹然才跟她求婚！唐青悠頓時覺得自己分手是分對了，原來從頭到尾，塗屹然根本沒把她放心上！求婚也不過是怕她提分手的先下手為強！虧她還覺得塗屹然在兩人的戀愛關係里沒犯過什麼正經八百的錯誤，所以一直壓著脾氣想讓塗屹然心裡舒坦點，最好還能回到朋友的位置。鬧了半天，塗屹然是沒犯啥大錯，可一直以來也沒做過什麼有益於兩人戀愛關係的好事！她心裡百轉千折鬧了一場，又想到薇薇還未發現自己跟她的淵源，趕緊把周直打發了，回來跟薇薇打了個預防針：「薇薇，其實咱們以前打過交道的，今天不告訴你，你先慢慢猜！」——她下意識地想保住薇薇這個可能的閨蜜。
面對如此狡猾的學姐，薇薇覺得心好累。可是眼前這個充滿了謎題的唐青悠，就這麼不斷地勾著她的好奇心，讓她不自覺地跟在她身後，開啟了一輪又一輪的密室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