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5、你這狠心人

  “好嘞,老奴知道了。”


  桑嬤嬤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王嬋繼續手上針線。


  那是個靴麵,繡了祥雲紋路,已經開始收針腳兒了。


  等咬了線頭,王嬋撫著那靴麵,視線慢慢落到了床榻上躺著的江震身上,便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針線這活計,我以前在王家的時候,雖然學過,但做的不多,正兒八經做起來,卻是嫁了你之後呢。”王嬋悠悠地說。


  “那時候,北境的元帥府真的很無聊啊,除了看書畫畫,便隻能做做針線打發時間了。”


  那時候的針線,一開始是隨便坐著玩,給自己繡一繡手帕,團扇的扇麵兒,偶爾繡一繡貼身的小衣。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為丈夫繡寢衣,繡靴麵。


  後來又為女兒繡些小東西。


  可惜她身子弱,回了京城之後,反倒很少動手。


  到如今陪著江震,除了繡活兒,也做不得別的,倒又撿了起來。


  “震哥,你都睡了快一年了,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醒?”王嬋輕聲發問,聲音有些啞:“我知道你這些年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前半生南征北戰,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也受帝王猜忌,不得安寧,你很累,需要休息。”


  “但咱們不這樣休息,好不好?”


  “你醒來吧,你醒了……我們每天說說話,看著女兒成家生子,等以後逗著孫兒圖樂子,這樣的生活也是休息啊,是不是?”


  床榻上的江震不會回應她。


  王嬋難過地笑了一下,眼底濕氣彌漫。


  “震哥。”她輕輕俯下身子,臉頰輕輕地貼上江震的胸口:“你一直就是我的參天大樹啊,你把風雨都給我擋的幹幹淨淨了,你讓我不必麵對任何困難,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我不知道沒了你我能怎麽辦……”


  “你都睡了快一年了,神醫找不到,你也不醒來,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讓自己那麽狼狽。


  她不想,自己那麽無能,那麽沒用,除了哭什麽也幹不了。


  可是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珍珠一樣的淚水從眼角滑下來,熨濕了江震胸前的衣襟。


  王嬋啜泣道:“是不是我這些年仗著你寵著我,讓著我,不把你的好放在心上,如今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這樣懲罰我。”


  “你醒來吧……”


  王嬋再說不下去,失聲哭泣起來。


  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響起,王嬋快速起身,背對著門,將臉上的淚水抹了個幹淨。


  桑嬤嬤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夫人,老奴已經讓人通知小姐了,小姐在城樓上呢,說晚些時候便回來。”


  “嗯。”


  王嬋崩著聲音應了,怕自己說的多了桑嬤嬤會知道自己又哭過。


  她太柔弱太無能,總要身旁人來安慰。


  現如今大家已經為了各處的事情夠操心了,她怎麽能還這麽拖旁人後腿?

  便是自小跟著她,親如姐妹的桑嬤嬤,她也不忍心讓她憂心。


  “那老奴便去準備飯菜了。”桑嬤嬤說了一聲,往小院的廚房去了。


  王嬋在床邊坐了會兒,平複了下心情,又把江震的被子拉了拉,起身到了鏡台那兒照了照,見自己臉上還有淚痕,歎息了一聲,趕緊整理了一番,才打開門出去。


  她也得去看看,幫幫桑嬤嬤。


  她很想自己也能有一手桑嬤嬤那樣的好廚藝,能做女兒和丈夫喜歡吃的東西。


  門板輕輕合上的瞬間,有光影略過床榻。


  床上睡著的人手指似乎動了動。


  ……


  王嬋進到了廚房內。


  她這樣的世家小姐,年歲小的時候家中保護的好,嫁人之後江震又捧著她,當真沒有經受過任何風吹雨打,進廚房的次數雖然多,但一向是做一些簡單幫手的事情。


  正兒八經都有下人去做。


  到了現在也差不多。


  桑嬤嬤挽著袖子洗菜切菜,有粗使的婢女和婆子在燒火和幫忙。


  王嬋不太搭得上手,隻好攪拌做包子的餡料。


  攪了一會兒,桑嬤嬤便接過來,怕她累:“夫人,您就出去吧,去房中看著侯爺,這裏老奴來,很快便好了。”


  “……”


  王嬋默默片刻,隻得轉身回去了。


  江震現在昏沉著,其實身邊也是不好離了人。


  她剛才傷情,便到廚房來了,這會兒想起,立即又往回走。


  婢女玉桂快步上前來扶她,神色有些複雜地說:“夫人,奴婢方才聽到房中好像有些響動……”


  “響動?!”王嬋怔了怔,“什麽響動?!”


  “奴婢正要過去看,夫人就出來了。”玉桂遲疑地說:“房中隻有侯爺一個人呐,可侯爺昏著……”


  怎麽可能有響動?

  有個猜測在她腦海之中轉悠,她卻不敢說出來,怕讓王嬋空歡喜一場。


  王嬋指尖顫了顫,丟開玉桂快步上了台階,一把將門推開,就呆住了。


  空的!


  原本睡在床上的人不見了!

  王嬋的視線快速掃過整間屋子,看到屏風後的桌邊有個人影。


  她一步步朝著那屏風走過去,屏住呼吸,更加不敢眨眼。


  她深怕,那人影下一刻就會忽然消失,忽然就躺回床榻上去,繼續一動不動,一切都隻是她自己的幻想。


  這麽簡簡單單的幾步路,走的漫長而艱難。


  終於,她到了屏風一側去,便看到一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立在鋪著描邊桌布的圓桌邊上。


  那桌上放著小巧而別致的針線籃子。


  籃子裏有她剛剛繡好的靴麵。


  江震的指尖正停留在那靴麵上。


  聞得腳步聲,他也緩緩回頭,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夫人。”


  王嬋僵住,下一瞬間熱淚盈眶,快步奔上前去,就撲到了他的懷中:“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急死了,你這、你這狠心人!”


  江震有些無奈。


  實則他現在都沒緩過勁兒來,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劍門關下,死局,無法脫身。


  他不知道是怎麽到的這兒,這兒又是哪兒,什麽都還不知道呢。


  “哎……”江震歎了口氣,“夫人說我是什麽,我便是什麽好了,都是我的錯,我狠心,讓你著急,我過分,你看我要怎麽與你賠罪?”


  “……”


  王嬋咬著牙,“等我想好了再說怎麽讓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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