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章、
聽到姑蘇小小帶著不自信的言語,華宇翔沒來由的想笑,“丫頭,他是不是認出你來了,要問你自己,問你的心。你該最了解他,他若認出了你,他會怎麽辦?他現在又是怎麽做的,你最清楚。”
這話說的十分的中聽。姑蘇小小也反反複複這樣說服過自己。
感覺裏,師兄若認出了自己,他會高興?會平靜?還是會其他?姑蘇小小已經想了很多遍,但是沒有答案。
她不敢肯定。因為,師兄不再是她認識的,依賴的,知道的那個師兄。
以師兄對自己的寵溺,他該欣喜若狂才對,別人眼裏冰冷的師兄,在姑蘇小小的眼中卻是溫熱的。
但,那個自己不熟悉的師兄會怎樣的反應,尤其他發現麵對的再不是原來的夢夕顏。
姑蘇小小不敢猜,也不敢賭。
穀底是個非常安全的地方,穀底也是最可以放鬆的地方。
姑蘇小小喜歡這穀底,因為在這裏她曾度過了生命中最為輕鬆的一段時光。
華宇翔喜歡這穀底,因為在這裏,他可以很放鬆,很放鬆,不用去演戲,更不用自欺欺人。
兩個孤單的人,兩個人前帶著麵具的人,靜靜的呆在穀底,相視無語。
“丫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來華府,也不想知道。但,如果可以放下就不要去介懷,華府真的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應付。”華宇翔看著麵前的少女,忍不住再次出口委婉的勸解。
“如果我說,我活下來的原因就是為了回到華府,你還會勸我嗎?”
姑蘇小小明媚的眼眸在月光中含著淡淡的水光,清淺的笑容盡顯淡淡的清愁,甜美的嗓音此刻也透著命運賦予的無奈。
是的,十五年了。十五年前自己之所以會活下來,就注定了今天。
華宇翔看著麵前的少女,盡管不知道她究竟背負了什麽,卻被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憂傷所感染。
“丫頭,我自幼和娘相依為命,八歲那年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華洛楓,他把我們母子接到了華府,給我娘吃的,找人教我念書,教我武功,還讓我叫他爹。我幼小的心裏他曾經是神一樣的人。第一次見他的樣子,我到今天都記得。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我本來以為是恩人的人,卻是魔鬼。他養我僅僅因為我和華宇翔長的很像,僅僅因為需要我讀書識字,需要我學武功。後來,他讓我假扮華宇翔,幼小的我不懂,起初很願意,大一些了,我開始問為什麽,他卻回答我,因為我和我娘的命都在他手裏,因為他要我這麽做。他囚禁了我娘,逼我吃了毒藥,讓我每天沉醉在煙花柳巷。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的整個棋局中究竟是什麽角色,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怎樣?但是,我覺得他似乎隱隱的在醞釀著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你我,僅僅是這棋盤中的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自幼就在華洛楓的淫威下長大,華宇翔已經喪失了基本的反抗,苟且的活著,這恐怕就是他唯一的想法。
“我會主宰自己,絕不做別人的棋子。你身上的毒,我一直在嚐試著解,有些不容易,但是還有希望。”姑蘇小小帶著倔強的語氣在深夜的風中很快的消散,更不曾落入華宇翔的心中。
已經臨近子夜,黑壓壓的天幕無星無月。
姑蘇小小冷眼打量著頭頂黑如墨色的天空,心裏明白對手的確很強大,以今日自己的能力真的沒有把握。所以,忍,是唯一的出路。
自那日起,姑蘇小小和華宇翔之間更加沒有了芥蒂,但華宇翔每日還是要出去,姑蘇小小明白,他是不想最狼狽的一麵出現在自己麵前。
姑蘇小小在等,和她一樣,華洛楓也在等。
姑蘇小小等的是時機,等的是自己更強大一些。華洛楓也在等,他在等墨家堡的慌亂,在等最佳的出擊時刻。他要的是一擊即中。
“丫頭,墨家堡就要被毀了。老狐狸的大計可能會更進一步。”這日華宇翔竟然在傍晚就來到了別院,和他一起回來的是一個驚天的消息。
“什麽?墨家堡?”姑蘇小小手裏的竹筐幾乎拿不穩跌落地上。
“墨玉已經派人送來的拜帖,不日就到府上來,墨家堡也要依附華府了,那麽這武林上還有哪個世家可以與他為敵?”一抹悲苦的笑容浮上華宇翔的嘴角,姑蘇小小明白這是他對自己未來的絕望。
“墨家堡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世家,不會那麽容易就依附華府。這其中恐怕有什麽原因。”姑蘇小小心裏的震驚不亞於華宇翔,但嘴上卻盡可能的安撫著已經透出絕望的華宇翔。
“無妨,我是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實在意外,又無人能說,才會回來找你。”華宇翔的嘴角帶著生硬的上揚,眼底的空洞在姑蘇小小看來是一次次被打擊,一次次看不到希望後的死寂。
一夜無眠。
姑蘇小小反反複複的思量著這些時日來得到的各種消息。風雨飄搖的墨家堡,風口浪尖的墨玉,此刻的他該是怎樣的狀態。
顛顛倒倒的思考,讓姑蘇小小無從去思量透徹。去墨家堡,心底一個聲音這個告訴自己。
那個人,曾是自己的未婚夫,曾是自己喜歡的人,曾是自己大膽主動去要的一個男人。
盡管,一切都已經是曾經。
墨家堡也許是華洛楓最後的忌憚,如果墨家堡也妥協,整個武林恐怕就再難有人對華洛楓說“不”。
離開華府其實很簡單,簡單到,不用準備什麽。
姑蘇小小知道,自己所在的別院不會有人輕易進來,更不會輕易有人發現自己不見。要做的其實很簡單,隻要一個人肯幫忙就足夠。
華宇翔對姑蘇小小的離開,隻有片刻的詫異,旋即就用一種“不必告訴我理由”的神態答應了一切。
輕裝上路,姑蘇小小用了很快的速度,但這不妨礙她準備的周詳。徹夜無眠的思考,對於她早就足夠。
墨家堡,曾經到過的地方。帶著溫暖的地方,帶著期待的地方,帶著挫敗的地方。
一張巴掌大的紙被送到墨家堡少夫人的手上。
很小的紙片,寫不了多少字。但,少夫人卻瞬間麵白如紙。
“來人在哪裏?”很輕的聲音,卻透著絲絲的不安和急切。
“夫人,人就在後門的李姥姥那。”貼身的小丫頭翠西,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子的臉色,低低的回答。
新夫人什麽都好,但是卻有心病,所以跟著新夫人就不得不小心的看準夫人的臉色,這是翠西能夠成為夫人心腹的原因。
“你去帶她過來。盡量不要讓人看見。我在西亭等她。”慕容青竹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於下定了決心。
一個女人,低頭緩緩的跟在翠西的身後走進了墨家堡。她一身黑色的像是鬥篷一樣的衣衫,幾乎看不出衣衫下怎樣的身形,頭發很簡單的挽著,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更是隨處可見。
女人一直低著頭,走的很緩慢,很是簡單的裝扮,很是沒有特色的樣子,但就是這樣,她的身上卻有一種致命的吸引,以至於她從誰的麵前走過難免都會讓人多看上兩眼。
翠西此刻的心裏更是七上八下,這女人看上去有四十歲上下的樣子,歲月的雕刻,讓她原本秀麗的臉已經失去了光澤,但依舊難掩秀色。
她年輕時該是個絕色,此刻一身寬大的黑色衣衫,簡單的發飾,本是極為普通的樣子,卻讓人生生因為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氣勢所吸引。
這是個了不得的女人。潛意識裏,翠西就已經為對方在心裏打了分數。
帶著一絲不安緩緩的帶著女人走向少夫人安排的地方——西亭。
西亭,其實就是一間偏西荷塘上獨立而建的小亭子。
不知道最初墨府的老爺是出於什麽考慮,總之在堡的西麵開出了一片池塘,而西亭就在池塘上臨水而建。
整個池塘隻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往湖心,也就是西亭。亭子的地勢略高,能夠將四周的景色盡收眼底。盛夏時節,四周蓮藕滿池倒也是一番景致。
但,這西亭又有些不同。原因就是它不似一般的亭子四麵通透,相反更像一間屋子,四麵皆以雕花砌磚壘砌,隻麵向小徑和湖麵的地方留了門,亭子外又以回廊包裹,似乎這回廊才是供人賞玩的地方,而廳內卻是個修心養性的書房。
慕容青竹麵色凝重獨自一人立在亭中,心頭劇烈的不安讓她無法坐立。遠處翠西帶著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向著西亭走來,看著那個身影,慕容青竹的臉色越發的慘白——不,怎麽會是她?不可能,不可能。
似乎是見到鬼一般,慕容青竹渾身發抖著向後頹然的倒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聲音裏更見恐懼:“不可能,不可能,她早就死了。不是她,一定是有人故意扮成她嚇唬我,一定是。”
似乎是要給自己足夠的勇氣,慕容青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腕一把,隱約可見血絲的指痕,足見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