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飛鳶泛月碧空時·三
有謝衣這等准·古往今來第一偃術大師親自操刀指點, 蕭昊的義肢很快就在原來的基礎上成了型, 破軍的裝備上開出了疏導靈力的槽孔,活動起來竟和真人肉身無異。
蕭昊長出一口氣, 總算有了點踏實的感覺。
滄溟說流月城中終歲嚴寒,可也許是身體是偃甲做成的緣故,蕭昊即便穿著領口大開的破軍, 也並未感到寒冷。
他從謝衣那裡討來了許多偃術相關的古籍圖譜,在房間里堆成一摞小山。
流月城的普通族人對他這個來自天外的客人並沒有那麼友好, 心魔礪罌的事情已在城中傳開, 沈夜和滄溟為礪罌之事整日見不到人, 城中人心惶惶,不知城主和大祭司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蕭昊這個和心魔一同入城、且不願露出真面目的人, 在他們眼中也實在討不到太多好感。蕭昊對此倒不甚在意,唐門本就低調不屑聲名,這麼多世界走過來, 惡名還是美名其實對他來說早就沒那麼重要。
唐家堡弟子是暗夜的行者,是非善惡只憑自己的心來定, 旁人世俗如何,本無需管。
但沒有謝衣和瞳跟著的時候,蕭昊並不方便獨自外出, 為盡量避免麻煩,他決定還是專心在房間里鑽研偃術。
這個世界的偃術雖說也是以天工機巧為基礎, 卻需要考慮靈力流動的問題, 將提供動能的晶核刻上法陣, 再和機關等結合,使之能夠靈活聽從偃師的命令,甚至作為法寶武器來使用,算是一種升級版的機關術。
蕭昊對這種東西還是有些興趣的,他也不希望以後給自己上油修補零件之類的事還要專門去找謝衣,本就有機關基礎的他,攻克起偃術來倒是進境可喜。
月至中天,蕭昊伸了個懶腰,放下那些偃甲圖紙,決定明天再來繼續鑽研。
自他落入城中已過去一天一夜,這夜深人靜時,附近也沒有什麼窺伺的身影,倒是可以放石之軒出來透透氣。
有他跟著礪罌進城就已經夠引人矚目的了,若是再平白叫人瞧見另一個不屬於這裡的人,豈不是百口也難說清。
降落時那般兇險境況,匆忙把石之軒丟進了幫會領地,那傢伙怕是早憋壞了。
蕭昊自己都沒發覺的勾了勾唇角,將石之軒從幫會領地裡帶出來,想同他講講這個世界的簡單情況。
「我得先給你提個醒,這次外面危險許多,隨便一個小孩子沒準兒都能把你打趴下,邪王大人可千萬得控制住自個兒。」他似笑非笑地解說著。「等過段時間我有機會去了下界,那裡也許就安全一些了。」
石之軒盯著他這身新的打扮許久,忍不住伸手覆上了他那半張銀色的面具,好像要取下來似的。
蕭昊一個轉身躲了過去,半側著頭對身後的石之軒調侃道:「我們唐家堡的面具可不能輕易摘下來,你要是看了我的臉,就得負責了。」
石之軒挑了挑眉,從背後貼了上來,捉住了他一隻手腕:「我自是會負責的。」
他下巴擱上了蕭昊肩頭,閉眼感受了一下什麼,不快地皺起了眉頭,輕喚道:「阿昊。」
「?」蕭昊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微微偏過頭去看他,然而心底還沒來得及抓住什麼念頭,就先被石之軒打散了思緒。
石之軒深深嘆了一口氣,悶聲道:「……我醋了。」
蕭昊頓時一愣,有些不明就裡。
石之軒閉著眼,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身上有蠱蟲的氣息……和東方不敗身上的一樣。」
蕭昊聞言怔住,立即想到了被凍結時間的生死蠱和鳳凰蠱,不由心虛起來。生死蠱的事情他還不知怎麼跟石之軒開口,加上在回五仙教的路上注意力被五嶽劍派的奇怪反應給轉移了,這事就一直被擱置著……卻沒料到石之軒竟然早就察覺到了?
他剛想說點什麼,卻又想到石之軒定是對他沒有有什麼誤會,才會這麼坦白地說出來,便又覺得解釋什麼的,似乎也沒有必要。
他於是道:「那……你不喜歡的話,沒有下次了。」
石之軒「哦?」了一聲,輕笑道:「那這次怎麼算?」
蕭昊無奈於這人給桿兒就往上爬,好笑道:「你莫不是早想好了要討補償?」
石之軒擱在他肩頭的腦袋點了點,手掌從肋下伸了過來,直取他臉上那張面具。「還望不吝藏形,令吾一睹君容。」
紅色的光芒在眼前一閃而過,蕭昊笑了一半的表情頓時僵住,立刻開了驚鴻減傷,浮光掠影瞬間從原地消失,反手一個雷震子扔了出去。
石之軒立在原地沒有動,雷震子砸在他身上也很快被一縷黑氣攔了下來,蕭昊看到他手上那枚秋水長天戒深紅一片,戒面上「咔」地一聲出現一道裂痕。
後背被冷汗浸透,蕭昊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冰冷地更勝流月城雪原上的冰霜。
他就地一拍,機括接連觸發的聲響「咔咔咔」地張開,身前立起一口幽黑的弩炮,弓弦拉到最滿,只待他一個響指就會立刻連吐出無盡的弩.箭。
幽藍如鬼火的靈力在他千機匣前方匯聚成一顆圓球,他炮口對著石之軒,強壓著怒氣道:「從他身上滾出去。」
他的身體是偃甲,沒有溫度,石之軒碰到他的時候,不可能沒有察覺。
礪罌桀桀笑了起來,好似很合用似的盯著自己的手心,張狂道:「從未想到在這城裡還能找到這麼合適的身體,年輕,健康,剛剛脫出輪迴卻不懂得使用靈力,還是個人族,能供我吸收七情,我為什麼要出去?」
蕭昊冷眼瞪著他,殺意在逼仄的空間里蔓延,無情而又深沉地吐出逼迫的語言:「我給你三個數的時間。」
清脆的一聲響指劃破夜色,蕭昊炮口的光輝開始凝聚變大,像九泉下走出來的死神。
「一。」
礪罌毫不在意地大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輕佻道:「他是你的好友吧?你傷不到我,若對他出手,死的可是他。」
又是一聲響指,蕭昊紋絲不動,已在礪罌腳下埋下了第二顆暗藏殺機,心劍的劍氣翻捲起來,所經之處木石盡裂,鋒銳無匹。
「二。」
礪罌笑到一半,不慎被罡風劃破了臉頰,忽然一滯,不可置信抬頭,卻撞進一雙凶煞的眼中。「你……」
蕭昊第三聲響指響起,千機匣已經架好了蝕肌彈,面具後面的臉冰寒一片,周身劍氣狂舞,陰聲道:「三。」
礪罌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驚道:「你、你是誰!!你為什麼能切斷靈力?!」
蕭昊冷笑起來,千機匣在掌中上膛掛擋,藏千機對準了礪罌,帶著奔雷烈火般的架勢射出一炮,三顆寒光凜冽的流星裹著心劍劍氣砸了過去。
「滾。」
昭明作為開天以來第一把被冠以「神劍」之名的劍,其劍氣能夠斬斷一切靈力流動,小小心魔,敢在他面前放肆!
礪罌大驚失色,沒料到蕭昊竟真的出手,匆忙從石之軒身上抽身出來,心有餘悸道:「你要連他一起殺了不成!!」
蝕飢彈擦著石之軒的耳廓飛過去,在他身後留下一個深坑,連弩得到蕭昊的指令,立刻瞄準了剛剛脫身出來的那團黑霧,「嗒嗒嗒」的機括聲不絕於耳。
蕭昊一個躡雲衝上去,接住了倒下來的石之軒,心頭微微舒了口氣,千機匣卻依然牢牢鎖定著空中的礪罌,又一次準備讀條蝕飢彈。
礪罌喘著氣怪笑道:「你不敢殺他,也不敢殺我!你知道這些東西對沒有實體的我是無效的,哈哈哈……何必呢,我們從魔域同來,也算有緣分,合作一下,借我用用他的身體有什麼不好?」
連弩的箭矢穿過礪罌的身體,卻如同射在空氣中,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蕭昊緊鎖著眉頭,他很清楚什麼東西能讓這心魔閉嘴。
周身颳起裂空的風暴,無形的劍氣壓在礪罌頭上,他架起弓弦,寒聲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呵……呵呵……」礪罌強笑了幾聲,試圖引誘道:「城裡的愚民都把你當成魔域來的壞人,你和他們素不相識,幹嘛站在他們這邊,你聽我一句——」
「咔噠」,那是千機匣上膛的聲音。
蕭昊把劍氣裹在了蝕飢彈上,天魔一般的幽光飛射而出:「聽你個哈麻皮!勞資日你仙人板板!」
礪罌氣得黑霧的形態時大時小,憤怒道:「不識時務!你能切斷靈力又怎樣,憑你這點水平,還能奈我何!」
蕭昊聞言輕笑了一聲,一手扶著石之軒站起來,開始讀條鬼斧神工。
「魔,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礪罌聽他笑聲中嘲弄之意已有些不爽,又見他奇奇怪怪地在千機變底座上捯飭著什麼,還問這種問題,不由接道:「什麼?」
蕭昊給連弩填充著特殊彈藥,道:「先有驚羽後有天——」
他讀條結束,「噠」地一聲響指,周身亮起星星點點的淡藍色光芒,心無旁騖爆發啟動,整個人像是從閻羅殿里走出來的奪命魍魅。
「天羅詭道日神仙。」
上了鬼斧的連弩裹挾著心劍飛射而出,礪罌慘叫一聲,震驚之下連忙躲避,卻發現不論自己躲到什麼地方,那幽深的炮口都始終正對著自己,根本無從防備。
蕭昊千機匣上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礪罌立刻做出決斷,邊逃跑邊嚎道:「你等著!!我不會放棄這副身體的!!」
蕭昊一炮落空,並未追擊,等礪罌出了連弩的射程,他才緩緩靠著柱子坐了下來。
石之軒安靜躺在他手邊,呼吸綿長沉穩,睡得倒熟。
他手心裡全是汗,靜坐了好久,才鎮定似的往千機匣里裝填著新的機關和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