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安得萬里山河定·十二
天策將士們在京城中的所作所為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每日都有拖家帶口投奔而來的百姓, 儘管如此,仍有大片捨不得祖宅家底的不肯離開任闖軍洗劫。
天策畢竟只有幾百人在此地, 不可能處處顧及,唯有走到哪裡,見到闖軍行惡事, 再上前阻止他們。
這幾日內,大街小巷裡的大小鬥爭層出不窮, 天策和闖軍衝突日益增多, 李自成每日都能收到手下的彙報, 說他們在哪裡又遭了天策的打壓。
這些闖軍入了京,逮住富豪官紳傾其家而殺之, 就像一群被鐵鏈約束了太久的惡狼,突然撲進了人間天堂,滿眼滿心只剩下財富和美女、軍功和地位。無論對方是否是姦細是明朝舊臣, 只要他們說是,就可以逮住肆意欺侮。
李自成非但不阻止手下做這些事, 還稱其為「追贓助餉」。
可如今,「助餉」之事因天策的屢屢干擾,難以寸進, 連日來繳獲的財物大大減少,不光是那些將軍們, 李自成自己也對此十分不滿。
他們一面集會商討如何拷問那些已經投降了的明朝大官富戶, 讓他們交出金銀財寶, 一面爭吵著招降天策之事。
若非必要,李自成並不想和蕭昊正面打起來,蕭昊的隊伍跟隨闖軍一同行軍這麼長時間,李自成非常清楚這群人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他自認是天命之子,但若要他在這江山還沒坐熱的時候就先跟這麼一群狼幹起來,他也會遲疑。
精銳是用來平定天下的,這時候拼著損失削弱自己的實力,到手的江山也會岌岌可危。
但李自成手下那些已經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的大將們卻並不把天策放在眼裡,他們一口一個「天策統領毛頭小兒」、「十萬精銳一人一腳也能踩死他們」,把李自成的豐功偉績吹上了天,讓李自成也不由在強攻還是結盟之間猶豫不決。
他漸漸起了輕視天策的心思,但面子上,還是要做出仁主大義的模樣,以大順皇帝之名向蕭昊發出了大宴的請柬。
蕭昊怎會不知道這是一份怎樣的邀請,他送走了笑容滿面的牛金星,告訴他自己晚上定會赴約。
對方已經設好了圈套,想等著他自己鑽進去,屆時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讓天策群龍無首。
真是,太天真了。
蕭昊覺得很想笑,要是他手下養出來的狼崽子是那麼慫的人,沒了主將就不知道該如何行動,那還配叫什麼東都之狼。
這一場鴻門宴,蕭昊是非去不可的,但這對蕭昊來說,並不是一場酒席,而是一個殺掉李自成的機會。
紅娘子對蕭昊要赴約一事十分擔心,一定要與他同去,蕭昊沉著冷靜對她道:「我不在天策營中,闖軍可能會趁虛而入前來騷擾你們,你們需留在這裡防備。」
其實如果袁承志在這裡,蕭昊更能放下不少心,可是袁承志自己也有自己的麻煩。他的紅顏知己是崇禎的長平公主,崇禎皇帝自縊之後,袁承志帶回了斷臂的長平公主,結果引得大醋罈子夏青青一氣出走,眾人未免她出事,前幾日已經離開京城奔赴華山。
如今正是形勢劍拔弩張的時刻,蕭昊心中有莫名的不踏實感,故而力求穩妥,不讓他們跟著自己去送死。
他自己一人尚且能自顧,多一個人還要分心照料,真有什麼意外反倒不好脫身。
李自成必是已經起了歪門心思,但蕭昊的眼中的天下遠不止於區區京城,江南已是他的地盤,北方歸屬李自成,中原兩方各佔一半,而山海關尚有吳三桂,關外是虎視眈眈的皇太極。
李自成的膨脹已令他錯判形勢,如果他此時對天策下手,吳三桂定會趁機坐收漁翁之利。
蕭昊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因此決定赴約的當晚,他就同遠在洛陽練兵的石之軒發去了密聊,讓他儘快領三萬精兵赴山海關。
只有遼東沒有後顧之憂,蕭昊才敢放肆在京中大刀闊斧的干。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無論是關外的虎狼還是京中的宵小,早晚都將被他們一舉誅殺。
是夜,星辰黯淡。
蕭昊行至宮中,由牛金星和劉宗敏一同領著到了殿門口,殿中已隱約傳來絲竹靡靡之聲。
然而明明到了門口,牛金星二人卻並不讓蕭昊進去。
「蕭將軍前來赴宴,這兵器還是不要帶了罷,我們痛快飲酒痛快吃肉,帶著刀兵實在有傷和氣。」
蕭昊微皺了眉,回道:「我便是入睡時,槍也不離身。」
牛金星冷笑道:「萬歲爺有心愛才,擺出誠意宴請將軍,是顧念昔日一同起事的舊情,將軍帶著兵刃進去,難不成是想喝醉了發難,來個血濺當場么?」
蕭昊拳頭緊了緊,不能帶兵器就等於只許他放虹氣長空,就連山虎都開不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若見不到李自成的面就這麼直接回去,亦引人恥笑,怕是會被當成畏懼闖王聲威、怕死不敢赴宴之輩。
蕭昊默了半晌,遂卸下了背上的橫江鎖交給牛金星,面不改色道:「這槍有些重,牛將軍可要拿好了。」
牛金星接過橫江鎖,轉手就讓人帶了下去。
蕭昊這才被他們引著入了殿。
闖軍眾將見他竟真敢一人前來赴宴,都不由心中冷笑。唯有坐在邊角處的李岩看到他的身影,眉頭緊鎖輕輕搖了搖頭。
蕭昊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從容在席上入座。他默默在心中詢問系統是否可以提前預支進度獎勵,但收到了否定的回答。
蕭昊於是緩緩吐出一口氣,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身都緊繃起來。在他入座的這短短几分鐘里,系統插件非常敬業的給出了紅名目標提示,大殿外正被無數弓箭手重重包圍,里三層外三層圈了個嚴實。
李自成打的什麼主意,蕭昊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李自成見他入席,暢快大笑端起酒杯道:「蕭將軍真是分毫未變,直至今日仍舊一身是膽,且幹了此杯!」
蕭昊捏著手中的酒杯,卻沒有喝,而是挑了挑眉道:「並非我分毫未改,而是闖王變得太多。」
李自成臉色一寒,強笑了幾聲揭過這不太愉快的開場,轉而和顏道:「只因最近大業初定,許多事情兼顧不暇,引得蕭將軍和幾位將軍生了摩擦,我們今日且把話攤開來講清楚,大家互相不要有什麼誤會。」
他這麼說著,左手邊一個將軍已經就勢拍桌站了起來,喝問蕭昊道:「我且問你!近日連殺我數名部屬的天策狼崽子,是不是你的人!」
蕭昊輕描淡寫瞥了他一眼,嗤地輕笑出來,回道:「谷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那人被他一噎,更是凶神惡煞,指著蕭昊道:「你這般肆無忌憚,膽大包天,是要造反么!」
蕭昊當即拍案站了起來,冷笑道:「造反?究竟誰才是造反的人?你們難道忘了,你們這群人進京之前,也是造反的匪寇!就算你們殺了崇禎,殺了太子,斷了大明的血脈,你們骨子裡流著的,也是山野土匪的血。誰才是賊?誰才是王?你們去問問京中的百姓,看他們如今認這個王嗎?」
李自成立刻給了谷將軍一個眼神,示意他坐下,對蕭昊安撫道:「將軍不必動怒,我們今日就是為了把矛盾解開,大家且和氣坐下,慢慢來談。」
蕭昊挑眉道:「人言道英雄不問出處,可那是對有德自律的英雄。連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都欺辱,又算什麼東西!若闖王不能好生管束手下那些宵小,天策不介意替闖王整治整治軍紀!」
李自成乾笑了幾聲,揚手一揮,命人抱上好幾壇美酒來,一人一壇分發下去道:「這是從崇禎那廝的國窖裡面掏出來的好東西,諸位將軍且同我一同來品品!」
蕭昊見他既不直接拔刀動手,也不像真有聽他話好好管束手下的意思,雖心中有怒氣想痛罵他一頓,但也還是忍住了,靜觀其變復坐回位置上。
那酒一上來,眾將軍就沉醉其中,恨不得勾著鼻子去嗅酒香——這曾經是只出現在他們夢中的東西。美酒在喉,美人在懷,就是天王老子,也沒他們如今的日子舒坦。
可惜對蕭昊來說,這東西在他眼裡,還不如當年大鐵鍋里煮的那一鍋嬈春。
「將軍莫不是喝多了好酒,連皇帝的酒窖也看不上了?」李自成見他遲遲不動,微露出了些怒意,聲音也嚴厲了些。
蕭昊瞥了他一眼,剛把罈子端起來,就被一人橫攔搶過,奪走了他手裡的酒。
李岩臉色鐵青,壓抑著胸中翻江倒海的怒意和糾結,轉身對李自成道:「大王,蕭將軍酒量淺薄,這等烈酒怕是沾不得,還是我替他飲了吧。」
他說罷就要將那壇中酒一飲而盡,蕭昊出手極快,立刻打翻了那罈子,「啪」地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他捉住了李岩的手腕道:「李兄的酒量分明比我更差,這話從何說起。」
李自成怒不可遏瞪著李岩,叱問道:「李岩!你這是做什麼!如今連你也要公然與我作對不成?」
李岩闔眼低下了頭,恭敬道:「末將不敢。」
他餘光瞥了眼蕭昊,就近低聲對他道:「這是豺狼虎穴,你不該來。趁他們還未將人馬集齊,你快速速離去罷。」
蕭昊扯了扯嘴角,拍著他肩頭笑了出來:「晚了。」
殿外的弓箭手動作很快,早把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可是,並沒有什麼關係。
蕭昊一腳踢翻了身邊的桌子,心劍捲起摧刃破甲的風暴,把身邊所有靠近的東西全都無情絞碎。
「並非我沒給過他機會,只是直到現在他還沒從夢裡醒過來,實在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