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逍遙風月花間游·二十三
碧秀心原本是慈航靜齋對付下一代魔門傳人的弟子, 她本應同梵清惠對上祝玉研那樣, 與魔門的下一任交際花單美仙一較高下。這次她自請入世對付石之軒,慈航靜齋確實下了血本。
魔門分裂已久,本來邪不壓正,如今突然殺出來一個魔頭整肅魔門上下,讓這群窮凶極惡之人擰成一團,可怎麼能行!
碧秀心手握長劍, 遙遙立在道路正中, 石之軒趕路心切,不想在半途耽擱,卻也不得不停下,皺眉冷冷看著眼前人。
碧秀心戴著面紗,國色天香如畫,襯著一身脫俗的白衣, 更顯神秘莫測, 氣質出塵。她幽幽嘆道:「秀心終究來晚了一步。」
石之軒一看她周身氣質打扮, 就知道必是慈航靜齋之人, 懶得同她廢話。但花間派待人接物一向從容優雅,尤其是對美貌女子,他雖心中不快,也還客氣道:「仙子既然知道來晚了, 便趕緊回去吧, 在下還有要事。」
碧秀心已經得知他成為邪王的消息, 魔門行蹤詭異, 她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石之軒必經之路,沒能阻止他統一魔門已是失利,此刻須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應付這魔頭,決不能再讓他脫出掌控。
「恕秀心不能從命。」她昂首挺胸,不卑不亢道:「今日是想問閣下三個問題,問完秀心便走,絕不糾纏。」
慈航靜齋的處世哲學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分寸,所謂過猶不及,碧秀心看出石之軒行色匆忙,必有重要的事情趕著去做,這時候的人往往聽不進勸,長篇大論還會引來厭惡,她要儘可能縮短對話,精準有的放矢。
石之軒猶豫了一瞬,回絕道:「有什麼問題,請仙子去聖門問罷!石某不奉陪了!」
「……」
碧秀心都已經到嘴邊的話頓時咽了下去。這石之軒怎麼和傳聞中不一樣!不是說花間傳人個個愛惜美人,禮數周到嗎!區區三個問題的時間都不願意停留,石之軒一定是遇到了非同一般的麻煩事!
看他行色匆匆,莫非魔門之中出了什麼變故?
碧秀心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她不動聲色稍作牽絆,也能給魔門添點亂子。
她狀似面露難色,思索道:「閣下有舉世無雙之才能,卻明珠暗投,為魔門效力,實在令人痛惜。秀心不忍見閣下一錯再錯,故而來此。秀心本不願與閣下為難,還請閣下也不要為難秀心。」
飛馬牧場的消息已傳了許多天了,他再在路上耽誤時間,等到了萬花人家生米煮成熟飯……石之軒扶額嘆了口氣,頭疼地搖了搖頭,一夾馬腹就打算強行衝過去。
碧秀心微微吃了一驚,連忙向一旁閃開。這石之軒比預想中還要難對付,簡直油鹽不進!碧秀心看了一眼他將要去的方向,立刻在他身後叫道:
「閣下可是要去萬花!」
石之軒猛地拉住了韁繩,回頭看了她一眼。
碧秀心心頭一松,好險,幸好押對了。她站在原地不動,繼續用那副纖塵不染的樣子對石之軒道:「閣下心中有不勝煩心之事,秀心或許有解,閣下當真不聽嗎?」
石之軒自認天下除了先生,再沒有能完全通曉他心思的人了,碧秀心忽出此言,他倒是生了些興趣。但慈航靜齋之人講起話來總是一套一套的,他不喜歡聽那些廢話,言簡意賅道:「講。」
碧秀心並不知道石之軒急著去做什麼事,但她已經從石之軒的反應猜到必定同萬花有關,她緩步走近,端著一副神秘高深的樣子道:「萬花谷與花間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淵源頗深,谷主絕代風華,才學人品俱佳,就連秀心亦對他十分敬仰。」
石之軒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冷聲道:「先生自然無人可比。」
碧秀心暗自觀察著他的反應,否定了石之軒的「急事」與花間派有關,繼續在腦中尋找著近期與萬花有關的信息:「萬花與飛馬牧場聯姻一事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
石之軒眼神微動,碧秀心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反應,淡淡笑道:「閣下心中,恐怕五味雜陳。」
「……說下去。」
碧秀心覺得自己離真相近了一大步,石之軒不喜萬花與飛馬牧場聯姻,有很多種可能:於公,或許是萬花與飛馬牧場結盟觸動了魔門的某些利益,他急於去阻止此事;於私……或許他與場主商青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商青雅嫁給魯妙子引起了他的嫉妒?
她順勢接道:「飛馬牧場與萬花同是中立勢力,地位財力都可稱之為門當戶對……商場主又是絕色佳人,英姿颯爽,本應是喜事一件。」
石之軒眼神如刀,銳利地割了過來:「仙子察言觀色的本事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浪費了一些?」
碧秀心被道破偽裝,也不承認。石之軒會反咬回來,正說明觸動了他的心事,這麼看來他如此迫切的原因是私事。
這邪王一怒為紅顏,為了心愛之人連剛到手的聖門都可以棄之一邊,對於女子而言,倒還真有些難以招架的魅力。只是對碧秀心來說,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欲吸引石之軒對她另眼相待,好趁機壞他心境,可這魔頭心有已有眷屬,倒有些麻煩。
她輕笑道:「人之七情何其複雜,閣下常年遊走花間,卻連這一點都看不分明嗎?旁觀者清,閣下泥足深陷,秀心今日是來拉你一把。」
石之軒明知她是想用心理辭鋒攻破自己的防線,但還是忍不住道:「你又知道些什麼?」
碧秀心撫著劍身,悠悠道:「秀心的三個問題,閣下還願意聽么?」
石之軒沒有回答,漠然看著她。
碧秀心於是問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是也不是?」
石之軒聞言一怔,神情有了片刻的鬆散。
碧秀心又道:「閣下是重情義之人,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其實那人在你心中的地位,遠比你想象的要高。」
石之軒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掀起滔天巨浪。
這個慈航靜齋的女人……她……她在說什麼?!
「你是否得知消息后,便心神不寧,焦躁不安,終日食不知味,腦中一想起那人音容相貌與紅衣紅燭的樣子,便覺刺目萬分?」
「……」石之軒沉默了。
他的心事從未被外人窺探過,此番竟被她盡數言中!內心動搖之下,對自己匆忙出行的行為更懷疑起來。聖門風煙初定,他本該穩固勢力之後再做打算,現在卻匆匆趕往萬花……是因為先生?
可是……不應該啊,怎麼會是那種心思呢?
男人的友誼,把酒言歡,高山流水,興緻來時抵足而眠,莫逆於心乃至生死不渝,怎麼到了女流的嘴裡,就有點……有點不對呢!
可她所言句句戳中石之軒內心,石之軒茫然起來。
他為什麼看不慣商青雅嫁給先生?只是因為她配不上嗎??
碧秀心裝模作樣的深深嘆了一口氣,惋惜道:「輕率行動皆出於內心最深層的願望,有失必有得,邪王還是不要過於執著。秀心並非阻攔閣下遵從本心,但閣下這麼走了,魔門剛經歷一場腥風血雨,正道不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閣下想清楚,知己與霸業,魚與熊掌,如何得兼?」
石之軒聞言卻笑了起來:「慈航靜齋和聖門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竟親自上門勸我收拾內務?」
碧秀心道:「秀心此次前來,並不代表慈航靜齋,而是欣賞閣下之風采,見閣下為情所困於心不忍。」所謂欲擒故縱,像石之軒這樣驕傲的人,不會輕易聽人擺布,越是勸他不要離開魔門,他就越是會離開證明自己的能力。
「聖門不是好捏的柿子,就算我不在,也無人能輕易拿下。」
碧秀心知他已中計,面含凄色道:「秀心此舉已經背離了靜齋教誨,望閣下不要執迷不悟。」
石之軒摸上了指間的秋水長天戒,突然冷言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仙子別在我身上下無謂的功夫了。你既然知道我心有所屬,又用這樣的說辭來勾引我,石某可不是正人君子,你這樣送上門的羔羊,很容易被吃得——」他無情笑道:「屍骨無存。」
碧秀心聞言怒甩衣袖道:「我敬閣下是花間君子,閣下怎能這般羞辱於我!」
石之軒置之不理,揚起馬鞭頭也不回道:「看在你助我認清內心的份上,今日放你一馬!石某對先生究竟是何情感,石某自會想個清楚,不勞慈航靜齋費心!」言罷便駕著良駒絕塵而去。
碧秀心自知追不上他,並未繼續阻攔。石之軒中計去找萬花和飛馬牧場的麻煩,這般順利讓她大喜過望。
只是……他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
碧秀心忽覺不對,全身打了一個激靈。
對先生……?
……先、先生???
他所愛之人不是商青雅?!
碧秀心倒抽了一口涼氣,看著石之軒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越想起他們剛才交談中的細枝末節,越驚地如遭雷擊。
他……這……哈???
邪王石之軒,竟然是個斷袖!!
*
初一這天,萬花來了不少窮苦人家無處尋醫的病患,蕭昊將他們安置妥當,切了離經一個一個練起技能熟練度來。
凡經他手的病人,不需湯藥輔佐,幾息就能恢復如常。孫思邈也在醫經中見過太素九針的介紹,但真正看蕭昊施展,仍舊嘖嘖稱奇。
針灸輔以武學,竟能達到這樣令人驚奇的效果。
蕭昊一日忙碌,腳不沾地。入夜時分,便想起石之軒進軍朝堂之事,想托他幫忙尋一個人。
他斜倚在窗邊,看著漫天星辰,給石之軒發去了密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