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魏徵之死
一場好雨把長安城澆了個外濕里透。暴雨之下,水霧氤氳,城內城外,一片朦朧。
那涇河龍王巳時布雲,午時發雷,未時落雨,申時雨止,得水三尺零四十點,改了他一個時辰,克了他三寸八點。
長安城西大街的鋪子里,袁守誠端坐其中。
此時驕陽已然探出頭來,碧空如洗,就連空氣都煥然一新。
一道身影緩緩走來,白色的襕服,白色的頭巾,白色的靴子,手中提著白色的摺扇。
一路行來,不染塵埃,丰姿英偉,聳壑昂霄。
他是生來神聖的龍,乃是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天庭無主,當年一隻猴子都能打上天庭,踏碎凌霄,如今若是惹惱了本王,不妨效當年故事,風水輪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一念至此,涇河龍王大步而行,撞入袁守誠卦鋪,不容分說,將那招牌,筆墨紙硯,一併打碎。
袁守誠坐在椅上,面上一派淡然,倒是頗有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風範。
涇河龍王伸手輕招,已然拆了門板,掄起來便打,罵道,「你這妄言禍福的妖人,善惑眾心的潑漢,你卦又不靈,言又狂謬,說今日下雨的時辰點數俱不相對,還敢危然高坐,你現在早早卷了鋪蓋滾出這長安城,便饒你一命!」
袁守誠不懼分毫,仰面朝天,冷笑道,「嘿嘿,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便是這涇河裡的龍王,司雨的龍神。你如今違了敕旨,改了時辰,克了點數,犯了天條,只怕那剮龍台上難免你一刀,你還敢在此罵我?」
涇河龍王聞言一愣,眼中閃過一道寒芒,當下丟了門板,手中摺扇拍打著虎口,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袁守誠笑道,「我不過是一個算卦的罷了。」
「哼!裝神弄鬼!」涇河龍王嗤了一聲,「天庭無主,什麼狗屁的天條敢來拿我?」
「有那位星君在,天條便在!」袁守誠站起身子,整肅了衣冠,朝著北方拱了拱手,又看向涇河龍王,笑問道,「你說是不是?龍王!」
涇河龍王哈哈大笑,摘下腰間一枚白龍佩,遞給袁守誠,「罷罷罷!你倒是個有些本事的,上一卦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且不與你論輸贏。你不妨再於我算上一卦如何?」
袁守誠接過玉佩,想要捋一捋長須,卻摸了個空,當下摸著下巴的胡茬,笑問道,「不知龍王這一次想算些什麼?」
涇河龍王道,「便算一算,我心中所思之事有幾分成算如何?」
袁守誠微微頷首,也不去問龍王心中所思之事是什麼,指節掐動,一雙眼睛再次化作陰陽雙色,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神秘難測的味道。
「怎麼樣?可算出來了嗎?」涇河龍王問道。
「呵呵。」袁守誠笑了聲,將玉佩遞還回去,「這一卦不收你的卦金。」
「哦?」涇河龍王負手而立,沒有去接,問道,「為什麼?」
「龍王將行之事十死無生。」袁守誠道。
「哈哈哈哈……」涇河龍王笑起來,「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我且再與你打個賭賽,如何?」
袁守誠道,「怎麼賭?」
龍王道,「若你此卦算準,自然萬事皆休,你想要什麼且儘管拿了去。」
袁守誠頷首道,「可。」
龍王接著道,「若你此卦未中,我也實話與你言說,本王要來摘了你的腦袋,拿去做個酒器!」
袁守誠身形一僵,抬頭看去,對上白衣秀士那一雙龍目,笑道,「我既然算出來了,便不會錯。你來不了。」
「如果我來了呢?」
「項上人頭,雙手奉上!」
「哈哈哈哈……」
涇河龍王不由一陣暢快大笑,轉身而行,待得出了鋪子,天地間忽然起了風,又有雨落下,風雨之中一條白龍騰空而起,直入雲霄。
長安城中百姓目睹此景,倒是一番熱鬧。
袁守誠輕笑一聲,將手中白龍佩隨手一扔,也不知丟在了何處。
內間的竹簾捲動,李青邁步走了出來,開口道,「好歹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你倒好,棄之如敝履。」
「嘿,再怎麼寶貝,也是死人的東西,晦氣!」袁守誠俯身收拾著鋪子,隨口應了一聲。
李青思量著原本那涇河龍王乃是上課剮龍台,被人曹官魏徵夢中所斬,但那是借了天庭威勢,不由道,「這涇河龍王本就是個桀驁不馴之輩,如今天庭無主,只怕更甚。他又貴為司雨龍神,八河總管,一般人只怕拿不得他。」
袁守誠搖頭道,「十死無生,必死無疑。」
「哦?你可算出了他的劫嗎?」李青問道,「死於何人之手?」
「天機不可泄露。」袁守誠搖頭晃腦,笑道,「說不得,說不得也。」
李青眉頭直跳。
……
長安城內的一座大宅內,一位身著朱袍,威儀端肅,頷下三尺美髯的文官正手捧一道金旨,默然靜立。
片刻后回過神來,齋戒沐浴,焚香凈衣,閉目養起神來。
他是這大唐宰相魏徵,也是刑官下凡,那金旨正是那位星君所下,著他明日間午時三刻,夢斬涇河龍王。
這一年,乃是貞觀十七年。
魏徵卒於丞相府,唐王李世民廢朝五日,追贈魏徵為司空,謚文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