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Chapter 66
訂閱正版, 人人有責。
她沒有事情可以干, 只好坐在椅子上, 一邊擺弄花瓶里的稻花,一邊看著天空發獃。
她曾經想過和外界聯繫。但她的手機不知所蹤, 又沒有其它通訊設備, 只能選擇放棄。今天是她被綁到這裡的第七日, 在這地方,她有吃, 有喝, 性命也暫時無虞, 但這兒的每分鐘每小時,都是對她的精神折磨。
只有阮念初自己知道, 在表面的風平浪靜下, 她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支撐到現在。
她從沒有一刻放棄過逃跑。每當這個念頭,被彷徨與絕望吞噬時,她都會努力回憶家鄉的一切。中國的土地, 雲城的風, 父母斑白的鬢角和喋喋不休的嘮叨……
這裡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會過去,也會忘記。
阮念初五指收攏,攥緊了掌心的稻花。
中午時, 叫托里的少年並未出現。往常, 托里送飯的時間都是十二點十分左右, 而現在, 牆上的時針已指向了一,少年仍不見蹤影。
她有點餓了,接連探首看屋外。最後,接近一點半的時候,是阿新婆婆給她送來了今天的午飯。
阮念初勾起笑,跟婆婆說謝謝。
阿新婆婆蒼老的面容掛著笑,目光在她身上仔細打量,然後用高棉語說,「你穿這條裙子真是漂亮。」
阮念初不懂婆婆的話。但見婆婆一直盯著自己,突的,想起什麼。她微窘,「哦……這條裙子,之前一直忘了跟你道謝。謝謝你。」
阿新婆婆笑而不答。
阮念初怔了下,反應過來,「忘了你聽不懂……」稍稍頓住,回憶了一下托里教自己的高棉語,吃力擠出一個高棉語辭彙:「謝謝。」說完,指了指身上的紗籠裙。
阿新擺手,坐在旁邊安靜笑著,等阮念初吃完,她才收拾好碗筷離開。少年托里始終沒有出現。
大概是有別的事走不開吧。阮念初琢磨著,那時,她絲毫沒有多想。
下午快六點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朝她所在的竹木屋而來,隨後便是「砰砰」敲門聲。她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陌生少年,圓圓的眼睛黑皮膚,看上去,比托里都還小一些。
近幾日,因為托里的出現,阮念初對這群孩子的印象已大為改觀。她微擰眉,用疑惑地眼神看著陌生少年。
少年神色焦急,一邊拿手比劃,一邊擠出英語單詞:「托里……is ill!」
阮念初心一沉,「……is it serious?」
少年點頭,「Fever……cough……」邊說邊轉身往別處跑,沖她招手,「Come with me!Quick!」
阮念初靜幾秒,咬了咬唇道:「Wait.」說完重新進了屋子。
她走到柜子前,拉開左邊最後一個抽屜。一把閃著冷光的傘刀套著刀鞘,靜靜躺在裡頭,就是之前圖瓦阿公送給Lee的那把。她前天閑來無事打掃了一下屋子,無意間便發現了這把刀。她把刀拿出來,別在腰間的寬腰帶里側,定定神,跟著少年離去。
*
少年帶著她在營寨里穿行,一言不發。天色漸暗,漸漸的,周圍幾乎再看不見其他人。
阮念初蹙眉,隱約意識到不對勁,站定不再往前,用英語道:「Where is 托里?」
少年回過頭來看她,咧嘴笑,沒有說話。阮念初被孩子的笑容弄得心裡發毛,轉身想跑,不料卻撞上一堵厚實的人牆。
是一個體型壯碩的男人,除他外,周圍還有四五個。阮念初看見這些人,臉色驟冷,心也沉到谷底。這些臉孔面目猙獰,相當符合敗類這個詞。
領頭的也在笑,滿口黃牙看得阮念初作嘔。他招手,少年跑過去,從胖子那兒得到了一張美鈔,然後便興高采烈地跑開了。
阮念初知道自己下了套。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強自鎮定,想著脫身之法。
領頭的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然後就伸手抓住她。她沒掙,反而笑了笑,故作扭捏地拂開胖子的手,輕推他一把。胖子見她這模樣,以為她不準備反抗,手上力道稍有放鬆。
趁這功夫,阮念初掙脫他拔腿就跑。
「Fuck!」男人懊惱,低咒了聲,三兩步就飛快竄上去。其餘人也一擁而上,短短几秒就把阮念初扯了回來,摁倒在地。
她驚聲尖叫,「刺啦」一聲,紗籠過肩的布料被扯爛大半。暮色中,雪白皮膚上是兩條鎖骨,清晰分明,線條柔美。
「厲哥真他媽小氣,這麼漂亮的妞,自己一個人霸佔。」男人們說著高棉語,笑容猥瑣,「呵,總算讓咱們逮著機會了。」
阮念初紅了眼,咬緊牙關去摸腰上的刀。剛碰到,一個聲音從很近的上方傳來。
「放開她。」音色極低,調子冷得入骨。
不知怎麼的,阮念初聽見這個聲音,霎時一松,渾身力氣都像被抽了個乾淨。
領頭的動作一下就僵住了。後頸上涼悠悠的,有利器抵在上頭。他臉發白,鬆開雙手舉高,悻悻擠出個笑容來,「……厲哥,一個妞而已,至於跟兄弟動傢伙么。」
厲騰說:「少他媽廢話。」
幾個男人不敢再亂來,也跟著退到一邊,阮念初臉上淚痕遍布,低著頭,攥緊衣服站起身,白色的紗籠上全是泥土和污漬,看上去狼狽不堪。
厲騰視線落在她身上,眉擰著一個結,「受傷沒有?」
阮念初搖了搖頭。
領頭的男人心裡在打鼓,咬咬牙,緩慢轉過身來,瞥了眼厲騰手上的刀,一笑,「哥,咱們是自家兄弟,出生入死多少年,你總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要我的命吧?你要真動我,阿公怕是要不高興的。」
厲騰淡嗤了聲,沒有說話。
領頭的以為將他唬住,一喜,也沒那麼怕了,優哉游哉道:「厲哥,大家都是給阿公辦事的人,碰你的女人是我不對,我道歉,行了吧。」手抵著刀尖,緩慢往外推,「你也別那麼生氣,咱們出來混,凡事得留一線……」
之後的數秒鐘,阮念初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只聽見,那個男人話還沒說完,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陣嚎叫,殺豬似的,凄厲又可怖。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
那個男人捂著右手蜷在地上,血順著左手指縫往外流,他像是痛到極點,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周圍的人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沒一個敢上去扶。
厲騰手裡的刀還在滴血。他彎腰,貼近那個幾乎昏死過去的男人,笑容殘忍而陰沉,狠聲道:「這回是給阿公面子。再打她的主意,老子剮了你。」
說完一回身,將好對上阮念初的眼睛。她怔怔盯著他,烏亮的瞳孔里驚懼交織。
厲騰臉色冷漠,把玩著手裡的刀從她身旁走過去,只撂下一句話,「挺晚了。跟我回去。」
「……」阮念初抿唇,看了眼地上那截斷指,又看了眼那道匪氣衝天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
*
白紗籠被扯壞了,阮念初換下紗籠,拿濕毛巾把自己里裡外外都擦了一遍,才換上她之前穿的衣服。T恤短褲,阿新婆婆幫她洗凈晾乾了,有種皂角的清香味。
走出房間,Lee果然又坐在房頂,拿抹布揩拭著他的刀。
阮念初仰著頭,沉默地看著他手裡的刀,靜默半刻,然後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喊他的名字:「Lee.」
他垂眸。月光照亮姑娘的頰,白白的,透著很淺的粉色,一雙眼睛格外清亮。
他說:「有事?」
她問:「有興趣聊一聊么?」
厲騰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半刻,傾身朝她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寬大,結著一層厚厚的硬繭,五根指頭很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
阮念初不明白,「……做什麼?」
厲騰瞥了眼屋頂,很冷淡,「你自己能爬上來?」
「……」她無語,數秒鐘后,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破板凳,站上去,踮起腳,雙手用力捏住他的手。動作呆,身形也不協調,他看了覺得好笑,嗤了聲,把她的手鬆開。
阮念初一怔,還沒回過神,厲騰一雙大手已穿過她腋下,握住兩邊細軟的肩,一用力,直接把她提了上來。
她眸光微閃,窘迫,兩頰頓時爬上一絲紅雲。
這個動作令兩人的距離有剎那極盡。厲騰側頭,呼出的氣息若有似無拂過她耳垂。他語氣很淡,「夠笨的。」
阮念初:「……」
他很快把她放開,視線回到手裡的刀上,拿布有一搭沒一搭地揩拭,「說吧,你想聊點兒什麼。」
她皺眉,挪了挪,讓自己和他離得更遠,遲疑了會兒才低聲道:「……你幫了我好幾次。謝謝。」
厲騰說:「不用。」
「我叫阮念初。」出於禮貌,她先介紹自己,「你呢?」
厲騰看她一眼,「你不是知道么。」
她微蹙眉,「Lee?」
他點燃一根煙,靜默數秒,說了兩個字:「厲騰。」
厲騰。阮念初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點點頭,又猶豫半刻,道,「其實,我今天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他回應的態度冷淡,「嗯。」
「你手上拿的傘刀,」阮念初伸手指了指,「是阿公之前送你的那把?」
厲騰面無表情,無意識地摩挲刀身,指尖緩慢拂過上面的雕刻字樣,沒什麼語氣地應:「嗯。」
「……那,」阮念初靜了靜,半刻,她在腰間摸索一陣,然後抬眸。直直看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這把又是怎麼回事?」
厲騰低頭,半眯眼,瞳孔有一瞬的收縮。
他手裡和她手裡,分別躺著兩把一模一樣的99式空降兵傘刀,刀身上「中國空軍」四個字,在月色下清晰無比。
厲騰於是上前一步,「BOSS.」
中年人抬眼,黑色鏡片后的目光在厲騰身上打量幾遭,然後才緩慢點頭,「嗯,是個青年才俊。」邊說邊摘下墨鏡和口罩,放在桌上,「你阿公的眼光,向來沒得挑。難得他賞識你,不錯,好好乾,將來一定能有番大作為。」
聽他說完,厲騰終於掀高眼皮。
面前這人長得並不起眼,五十來歲的年紀,頭髮花白,國字臉。整副容貌唯一能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對眼睛,似狐又似鷹,滿是老奸巨猾的精光。
這就是亞洲地區最大的軍火走私商之一,坤沙。
此次任務的頭號目標人物。
厲騰冷眼直視這個中年人,不吭聲。柬埔寨的五年,他蟄伏黑夜,刀尖舔血,把自己徹底變成另一個人,為的就是這一天。
對面的人點燃一根煙,盯著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厲騰突的彎唇,笑容很淡,「謝謝BOSS,我一定會好好乾,不讓您和阿公失望。」
坤沙聞言笑了幾聲,擺擺手,注意力回到身邊的歐美人身上,說:「奧博倫先生,這是我的兄弟圖瓦,Lee。這是奧博倫先生。」
幾人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奧博倫耐性差,沒說幾句話就直入主題,用英語道:「坤沙,你知道我大老遠從馬德里過來的目的。我時間有限,沒工夫陪你們閑聊。先看看貨吧。」
坤沙慢悠悠地吐出口煙圈,點煙灰,「那麼重要的貨,你覺得我會隨身帶著?」
話音落地,奧博倫先是一怔,勃然大怒,起身拔槍指著坤沙的太陽穴,「你他媽的耍我?」
電光火石之間,厲騰手裡的槍已對準奧博倫。周圍隨之「哐當」數聲,子彈上膛,兩方人馬舉槍對峙。
坤沙動都不動,繼續慢悠悠地抽煙。
倒是圖瓦,盤著佛珠一副和事佬的姿態,笑道:「欸,大家有話好好說,別總打打殺殺。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和氣,和氣才能生財,是不是?」
空氣靜了幾秒鐘。
半刻,奧博倫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放下槍,重新坐回椅子上,怒極反笑,「坤沙,你到底什麼意思?」
坤沙瞥他一眼,「開什麼玩笑。永恆能源半成品,全世界都想要的東西,我怎麼會帶著到處晃悠。如果出了事,算你的還是我的?」
奧博倫琢磨幾秒鐘,「有點道理。」頓了下,忽然有些好奇,「我聽說,那枚電池的製造技術資料,是你們殺了一個中國的科學家之後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