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八仙糕
如果你看到這行字,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60%, 此為防盜章 那丫頭正要指派, 轉眼見到打櫃檯後頭走出一個面容清俊的小老闆, 眼角三分含笑, 看得人心底酥|癢, 比自家府上那些不著調的小廝們好看多了, 便不由低下頭, 臉頰上飛了一抹淡紅, 半晌吭道:「你們,你們這兒可有雅間?我們家小……主人, 一進了城便聽說你們家東西新奇好玩,非要來看看。」
雅間?
余錦年回頭掃了眼自家麵館的方寸天地, 心裡愁了一瞬,可又想到了什麼, 笑道:「弊店蝸舍陋室, 雅間……實在是沒有, 若小主人不嫌棄,不如在這堂中用屏風隔出一處來?你看如何?」
笑起來更好看了,丫頭紅著臉心道,她瞥了余錦年一眼就匆匆進車裡問了回話,過會又鑽出個頭來遙遙喊道:「妥的!勞煩小老闆了!」
余錦年應了, 回到後堂, 他知道二娘有幾扇木製屏風正好可以用, 便去問二娘說明緣由借了來, 楞是在本就狹小的空間里辟出了一間「雅間」。
這堂里食客也是好奇,都探著頭想看看這位小主人是什麼來頭。
這一看卻不要緊,只見那香車錦簾一撩開,走下哪是一位小主人,而是兩位姿容婀娜的小姐,一位穿著碧一位披著青,一個玲瓏活潑一個則文靜雅緻,二人走動間香粉飄裊,足畔生蓮,簡直是讓這巴掌大的小麵館「蓬蓽生輝」了。
余錦年起先聽到小丫頭指明要雅間,便想到了來的可能是位小姐,所以並不如何驚訝。夏朝內自然也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但男女大妨尚不嚴格殘酷,貧賤女兒拋頭露面維持生計已是常態,貴家小姐們也可以出門遊玩,不過有不可夜不歸宿、不可單獨出門、不方便與男人們同坐一桌同聲嬉笑等諸項規矩,到底還是要保持些矜持距離的。
只見活潑的那個小姐剛入了座,便叫拿些簡單食物過來,吃過好趕路。
余錦年便下了兩碗熱面,拍了一碟黃瓜小菜,另調了個酸辣菜心,再加上兩塊雪花糕,一起端上去。頭幾樣那小姐看得很是無聊,至雪花糕時才多瞧了一眼。
「這是早上新做的雪花糕。」余錦年介紹道。
碧衣小姐仔細看了看,嗔哼一聲:「不就是糯米和芝麻?叫甚麼雪花糕。」
余錦年點頭稱是:「不過是取個好聽的名兒,吃著也高興不是。」
「瑩兒。」那青衣小姐抬了抬頭,終於出聲,「是你非要來,既是來了,便不要多嘴。」
「知道了阿姐。」碧衣小姐吐吐舌頭。
青衣小姐又問:「此去夏京還有多少日程?」
後頭的丫頭回道:「若是趕得快些,約莫還有半月,應能來得及趕上青鸞詩會。只是不知……今年的詩會,那位公子會不會出場?」她說著,臉上露出些神往,「聽說那位飄然出塵,風姿卓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新任狀元郎不是朝他下戰書了么,他既都接了,定是會出場的!」碧衣小姐咬了口雪花糕,滿懷期待地說,「往年他都是只遞詩作來,從沒見過他的人,今年我是一定要瞧上的!」
青衣女搖搖頭:「怕是又空歡喜一場罷?」
碧衣小姐憤憤:「阿姐你莫烏鴉嘴!」
「瞧見了又怎樣?」後頭的丫頭嘻嘻笑說,「二小姐還能嫁了他不成?」
那二小姐頓時臉上一紅:「荷香!」
荷香立刻捂著嘴噤了聲,笑躲到一邊去了。
「青鸞詩會……」余錦年聽到個新鮮玩意,心裡就多琢磨了幾下,不料嘴上卻念了出來。
二小姐回頭看了他一眼,問:「你知道青鸞詩會罷?」
余錦年微笑,老實道:「不知,敢問小姐這是個什麼?」
「這也不知?」二小姐一副大為吃驚的表情,將余錦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簡直是像在看什麼天外來物一般稀奇了。她又不屑與余錦年這般粗鄙得連青鸞詩會都沒聽說過的鄉巴佬解釋,便抬抬手指,喚來丫頭:「荷香,你來說!」
荷香於是將余錦年拉到一邊,講起了這青鸞詩會的緣由來。
原來,這夏朝都城「夏京」郊外,有一風光極美的山谷,谷中溪流蜿蜒,花樹裊娜,每至初秋時分就會有天雲纏水的奇景,彼時山谷煙雨靄青,霧繞雲蒸,宛如人間仙境。前朝皇帝在那谷中修了一處觀景之台,因傳說此谷曾有青鸞盤繞,便取名為「青鸞台」。
但凡是當世美景處,當然是少不了文人墨客的足跡。每年初秋,才子佳人們齊聚青鸞台,斗詩比文,一展文采,拔得頭籌者自然是風光無限。
然而從前幾年開始,這青鸞詩會上出現了一個人,一連數年只派小廝遞詩作來這青鸞台,人卻從未露過面,便將那些自詡才華絕頂的才子們比得體無完膚,實在是傳奇人物。因是青鸞台上發生的事兒,又有人打聽到這人名字里竟也帶著個鸞字,於是有佳人小姐們給他起了個雅號,叫「青鸞公子」,甚是崇拜。
後來又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說這位公子有出塵之表,脫俗之姿,便是男兒見了也要自慚形穢,又是引得官家小姐們的仰慕更上一層。
這官家小姐們向來是市井間的潮流風向標,這麼一來二去的,連帶著「青鸞詩會」的名氣也大了起來。這不,今年詩會又快到了,恰逢朝上新來了位才華橫溢的狀元郎,偏是不服這位面兒都沒見過的「青鸞公子」,騎馬遊街時當眾就下了戰書,邀他青鸞台一比高下。
人們本也沒當回事,畢竟那位公子||寵||辱不驚的,天大的事兒也沒叫他露過面。誰知,嘿,這回真是奇了!戰書下了沒有兩天,便有人傳出話來,說青鸞公子應下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奇事了!
余錦年聽罷,便理解了諸位小姐們的心思,追星嘛,尤其「那位」被傳得仿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天上有地下無的,本以為這輩子是看不著偶像真人了,現在乍一聽說這久居九天的神仙偶像突然要下凡開演唱會了,搞不好還能得到親筆簽名,這豈能不激動?
應該的,余錦年老神在在地點點頭,他不僅理解,而且非常理解。
兩人低頭說話,難免靠的近些,丫鬟荷香偷偷瞧著他,心裡頭突突直跳,好像是小姐說的那種什麼……什麼一頭牛在心裡頭亂撞。
倘若余錦年能知曉荷香的想法,定是會滿臉溫和地糾正她,姑娘,那亂撞的是鹿。
說完話,屏風裡二位小姐也吃好了,結賬時那大小姐十分闊氣地直接給了幾粒銀珠,道是那雪花糕做得好吃,賞他的。余錦年笑著接了,奉承幾句又送她們出去。
臨走,馬兒已經嘶嘶叫著揚起了蹄子,余錦年剛直起身子,便見一物從車上飄下來,直飛到余錦年腳邊。他彎腰撿起,卻是一條絹帕,帕上一頭綉著朵清荷,另一頭則紋著兩行字兒。
他盯著那字兒看了半晌,雖是心裡大概能猜到這手絹的意思,卻還是從食客里找了個熟人,是往日里在東巷口給人抄書為生的老書生,問道:「王先生,我不怎麼認字,您且給看看,這字兒是什麼意思?」
王書生疑惑地看了看余錦年,好似沒想到他這樣白白凈凈,竟是個不識字的。
余錦年也訕訕而笑,這裡的文字類似於華國的古篆體,但在余錦年眼裡仍是筆畫繁複,難以理解。他這具身體自四歲跟著堂叔一家起,便再也沒上過學堂,如今余錦年認得的字一些是原身父親沒去時教的簡單字兒,還有一些是他穿來后自個兒七零八落學來的,連猜帶蒙,數來數去,也就是那些算賬常用的數字和一些瓜果蔬菜名兒。徐二娘倒會寫字,可是她精神不好,不能勞煩她,至於學堂……他沒時間也上不起,所以時至今日,他還是和半個文盲沒兩樣。
「先生?」余錦年回過神來,見王書生也在神遊天外,就又喚了聲。
王書生自知剛才的打量失禮了,忙定睛去看手絹,頓時嗬嗬笑道:「喲,小年哥兒,那丫頭怕是相中了你呀!你看這詩,是青鸞公子所作,那小丫頭是借這清荷之詩抒發與你的情義呢!」
又是青鸞公子。
余錦年謝過了王書生,將手絹疊好收在賬台下面,心裡揣揣道,這位仙人偶像名氣怎的這樣大?
下午店裡人少了,徐二娘精神也好了些,余錦年搬了把躺椅讓二娘靠著,她一聽說今日新制了雪花糕,便非說要嘗一嘗。二娘是脾胃的毛病,本來糯米這種吃食不好消化,不該讓二娘用的,可病情都已惡化到有一天過一天的地步了,余錦年也不願令她掃興,就切了一點來,配著碗麵湯,囑她慢慢嚼著再咽。
把在後院玩的穗穗拎過來陪著她母親說話,余錦年才得出空來,要去集市上找販菜的李大娘,與她商量明日進些什麼菜品。
從菜市回來的路上途徑一家書局,余錦年想著自己總不能一直這樣文盲下去,要不然連小姑娘的情書都看不懂,思索著要不要買本啟蒙讀物回去自學,店老闆見他猶豫不決,遂伸手請他進去看。
「詩史話本,什麼都有。」店老闆笑著。
余錦年看什麼都似天書一般,覺得有些局促,又撿了幾本看著很薄字兒又簡單的書問了問價,都貴的要死,他摸摸自己的錢袋,只好依依不捨地放下了。
字是要認的,書也是要學的,只是不是現在——他安慰自己——現在得先攢錢才行。
正要走,無意間掃到書局角落裡一本落滿了灰塵的舊書上,青藍色的皮兒,還缺了個角。
店老闆也看出少年有心向學,可惜囊中羞澀,便拿起那本缺角的書來,遞給余錦年道:「這本是去年的青鸞詩集,書脊被我那頑皮兒子浸濕了一些,後來放在倉庫里又被老鼠啃了一個角兒,反正賣也賣不出了,你若是想要便拿走罷。」
只見少年眼角一彎,高高興興地接過去,還非常熱忱地道了好多個謝,倒是讓他這個拿破舊書送人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余錦年拿了書,寶貝似的捧回了家,他現在深切明白了「知識就是財富,沒有財富就斷斷不可能有知識」的歪道理,一時感慨自己斬過千軍萬馬從名為「高等學府」的獨木橋上畢業,也好歹算是打拚出了一點成績,如今卻要一窮二白從頭學起,簡直是太糟踐人了。
以至於穗穗見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樣,還以為他在懷裡藏了什麼好吃的,最後扒出來見是一本皮兒都掉了一半的書,很是沒趣地跑走了。
晚上閉了店,余錦年興緻勃勃地掌上燈,翻開書冊。
這書名是「青鸞詩集」,店老闆也說是以往青鸞詩會的佳作整理,結果余錦年仔細一看,裡頭半冊子的詩詞卻都是署名為「青鸞公子」——這還叫什麼詩集,改叫「仙人偶像個人專輯」算了!
看來這追星是自古有之,且狂熱度與現代相比有增無減啊。
余錦年連字兒都認不全,更不說是讀詩了,味同嚼蠟地看了幾頁,囫圇地記了幾個新字的形狀。什麼,問這詩和那詩到底什麼意思?……對不起,他看不懂。
於是沒多大會兒,余錦年腦袋一歪,哐嘰往床上一倒,睡著了。
自此以後,這本《青鸞詩集》便日日擱在余錦年的床頭——成了擺設。
到了巳時,街上各色攤販都已開張了,余錦年卻還沒忘了自家晚上也是要過節的,所謂入鄉隨俗,得空他就跑出去買了些瓜果,好在晚上祭月用。
這祭月也是有些規矩的,要設香案,點紅燭,擺上月餅、西瓜、葡萄、核桃瓜子等貢盤,西瓜要切成蓮花瓣的形狀,月團也要分成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份數,還有團圓飯、敬月酒,總之是很忙的。
季鴻看他跑進跑出像只小老鼠,一早上都沒得閑,於是在櫃檯邊將又一次跑出來上菜的少年拽住了,倒了杯溫棗茶:「這會兒也沒多少客了,累了就歇會。」
余錦年早就渴了,捧著茶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抹抹嘴,笑笑道:「不累。季鴻,你來后廚,給你吃好吃的!」
他說的好吃的,是上午忙裡偷閒蒸的山藥茯苓包子。
二兩山藥粉與二兩茯苓粉,以井心水調成麵糊,文火蒸一炷香,加入白糖與油脂攪拌均勻,晾涼作餡兒,之後發麵做皮,包成包子,能夠健脾胃。
季鴻剛隨他走進廚房,手裡就被塞了兩個熱乎乎的小包子,白白胖胖,小巧玲瓏,鬆鬆軟軟咬上一口,甜味淡而不膩,配上少年親手沏的龍眼茶,妙不可言。
余錦年一份份地用油紙將月團包裝好,又洗菜切瓜做小菜,不時用手背揉揉眼睛。
「眼睛不舒服?」季鴻問。
「唔。」余錦年閉著一隻眼,試圖這樣能舒服一點,「沒事,有點酸脹,應該是昨晚沒睡好。」
季鴻沒回應,躬身舀了盆熱水,將雙手在水中泡了泡,取出擦乾后,迅速繞到余錦年背後,捂住了他的雙眼,以掌心輕輕地揉了揉:「這樣會舒服一些。」
余錦年下意識地掙動了一下,被男人按住:「勿動。」
也許是這兩個字斬釘截鐵,很有威力,之後他就安靜了,老老實實站著,享受季鴻的眼部按摩。
「少時見家中二哥常這樣做,很是有用。」季鴻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余錦年是個好奇寶寶,大夏朝與他而言彷彿是一個巨大的迷庫,等著他去探索發現,但這也僅限於衣食住行和風土人情,至於人家的是非,他向來沒有挖掘探究的愛好。不過於余錦年而言,季鴻卻是個例外,他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帶著一身的謎團。
只有傻子才會相信季鴻對二娘說的那番假話,若他真是被流寇洗劫,與家人失散,早該廣布消息去四處尋親了,而不是死乞白賴地留在麵館里,像個躲起來的烏龜。
就像那位只聞其名的「二哥」,以往只在季鴻的夢囈中出現,白天他是提都不提一下的,這還是季鴻第一次與他說起二哥的事來,余錦年就忍不住想搭個話:「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離家……不過,你不想回去看看么,今天是團圓節,好歹也該回家吃個月團,見見你那個二哥?」
「月團在哪裡吃都是一樣。」季鴻道,即便回去,也不過是與下人小廝們分月團罷了,更何況,「二哥早已不在了。」
余錦年脫口而出:「那你要一輩子藏在我這裡呀?」
少年似乎睜開了眼,睫毛似小蟲一般蟄著他的手心,季鴻突然升起一些躊躇來,下意識手一緊,余錦年的脖子又不是鐵做的,只好順著他的力道往後仰了仰,都快倚到男人身上,才聽見他幽怨地說:「……季某病還未好,余先生不給治了么?」
男人的手越收越緊,余錦年臉色憋得發紅,心道這是懷柔不成改刑訊了么,忙伸手胡亂拍打著季鴻的胳膊:「給治給治,治一輩子!頭要斷啦……」
季鴻這才滿意,鬆了松力道,不過手仍捂著少年的眼睛,指腹在他眼皮上慢慢颳了幾下,軟軟的。
「年哥兒?」
一個花衣圓臉小廝闖進后廚,一打眼見到裡頭兩人又摟又抱,一個激靈背過身去:「哎呀!打擾、打擾!」
這小廝也是被人牙賣到花柳之地的,起先是賣給了蒔花苑,因姿色不佳,後來輾轉到了倚翠閣,雖也見識了不少顛鸞倒鳳之景,到底是年紀小,看見兩個男人黏糊在一起還是紅了臉。倚翠閣管他倆剛才那姿勢叫啥來著……哦,雀啄食。
正是恩客在後,姑娘在前,姑娘們都身形嬌小,仰起臉來正好能與恩客親上嘴兒,屆時嘴裡含一口玉液甘漿,以口相渡,纏繞綿綿。
余錦年忙扒開季鴻的手指頭,看見那小廝躲在廚房門外:「找我什麼事?」
倚翠閣有規矩的,閣中恩客行事尋歡的時候,他們是不能直視客人的,進出都要垂著眼睛。那小廝也不敢回頭,小聲道:「倚翠閣叫我來問問年哥兒,雪俏姑娘定的月團好了沒有……」
季鴻一鬆手,就讓余錦年跑了出去,將做好的各色小菜並彩色月團一齊裝進食盒裡,交給小廝。
小廝偷偷瞧了余錦年一眼,又順著地上陰影看見了廚房裡一雙墨緞面的靴子,便不敢往上看了,回過神道:「小的還要去城東姜府,可否勞煩年哥兒送到倚翠閣?」
「這……」余錦年見他也一臉為難,只好應下來,「好吧,我送去就是。」
小廝走了以後,季鴻臉色暗沉地走出來:「要去倚翠閣?」
余錦年:「是啊。」
他拎著食盒要走,被季鴻扯了一下:「還是我去吧。」
「你那身板,何年能走到倚翠閣?要是半路暈了,還得我去救你。」余錦年不知道他糾結個什麼勁兒,再說了,季鴻這樣貌,指不定還沒進倚翠閣,就被青柳街上其他館子的姑娘半道兒給截走了,「我腿腳快,去去就回!」
「……好罷,小心一點。」季鴻說道。
看著余錦年消失在人群里,季鴻忍不住想跟上去,少年如此天真懵懂不諳世事,若是去了倚翠閣,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又或者被人強取豪奪……
越想越不安,可偏生身體不爭氣,走不了遠路,季鴻噼里啪啦撥著算珠,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少年回來了沒有。
而青柳街上,「天真懵懂」、「不諳世事」的大好青年余錦年挎著食盒,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倚翠閣中,新奇地四處亂看,試問哪個男人不想見識見識舊社會的紅燈區呢?
倚翠閣中已是群芳鬥豔,笑語歡聲,進了大門,是一個寬闊的廳堂,當中有一方歌台,紅綢彩羅從高高的樓頂垂下來,如煙雲纏繞,映得眼前一片萬紫千紅。
青|樓妓館不比其他營生,白天生意淡薄,只有到了夜間,才是笙歌曼舞、醉生夢死的好時辰。但這也並不代表白日沒有生意,正比如此時,歌台上兩個姑娘正在唱一出折子戲,其中一個裝扮艷麗華貴,而另一個則是作男子打扮,台下儘是些來喝香茶艷酒打發時間的公子哥兒,不睡覺,只聽曲兒,摟著個花娘聽得痴痴如醉。
曲聲杳杳,胭香脂醉,熏得余錦年暈頭轉向。有幾個才起的花娘路過,俱是睡眼惺忪,酥|胸半露,兩條大|腿若隱若現,他看過一眼,心中冒出的念頭竟是:不過如此,也沒見得有多好看,就這腿,還不如我家季公子的呢!這肌膚,也不如季公子的白。
正囁囁吐槽,這時清歡小娘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伸手扯住了余錦年的袖子,嬌滴滴笑道:「傻兮兮的,看呆了?這兒呢!」
余錦年向後一跳:「清歡姐姐。」
「你叫誰姐姐!」清歡佯裝生氣,「再叫錯把你扔出去!」
「我錯了,可饒了我吧!」余錦年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上了二樓,二樓更是軟玉溫香,連闌幹上也纏著綾羅綢緞,掛著小小的鈴鐺,人走過時帶動綢緞,就能聽見叮鈴鈴叮鈴鈴一陣細鈴兒響。他隨著清歡一直走到走廊盡頭,進了一個房間。
「雪俏姐姐在裡頭呢,快進去罷!」清歡將他推進去,邊笑邊說,「雪俏姐姐,這就是年哥兒了。」
余錦年一抬頭,看見一層紅粉紗羅後頭坐著個女子,身上披著條百蝶穿花的披帛,竟是那日在鄭牙人家門口見到的那位花娘,雪俏也朝他施了禮,余錦年才反應過來,忙將手中食盒放到桌上,取出上層的月團和下層的小菜,一一介紹開去。
雪俏笑起來:「以前從沒見過如此冰雪剔透的月團。」
一旁清歡嘗了一塊,歡呼道:「好甜,姐姐快吃一個。」
雪俏笑她客人還沒走,就先吃上了,又說:「年哥兒做的東西,自然是很甜的。」之後吩咐清歡倒茶來,給年哥兒解解乏。
看來她還沒忘了那天余錦年送她果脯的事兒。
余錦年自打認出雪俏就是鄭牙人未贖成的那位花娘,便知今天恐怕不只是送月團那麼簡單,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索性坐下來,聽聽雪俏想說什麼。
雪俏房間敞向極好,手邊就是一扇雕鏤大窗,推開窗葉就能欣賞樓下歌台上的舞曲,她就著清茶聽了兩句,卻也不說話。
這茶喝得也忒尷尬了,余錦年只好先開口:「敢問雪俏姐姐,樓下唱的是什麼呀?」
雪俏姑娘肌膚勝雪,眼睛很溫柔,卻是擔不住一個俏字的,反而是跟在她身邊的清歡更加俏麗活潑,她對余錦年說:「這曲叫連理枝,新排的曲兒呢,年哥兒也喜歡聽?」
余錦年單手托腮,看著樓下姑娘衣單裙薄,毫無春心萌動的感覺,只覺得好冷:「這唱的是什麼故事?」
清歡與他一同趴在窗闌上往下看,羨慕道:「書生小姐,才子佳人呀!」她撅了噘嘴,苦惱起來,「不過都是假的罷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兩廂情願,至死不渝?也不是人人都像子禾居士那樣好命。」
余錦年好奇:「子禾居士又是誰?」
清歡訝然:「小哥連子禾居士都不曉得?就是當今貴妃娘娘呀!」
她兩手捧著腮,與余錦年講起這樁流傳甚廣的帝妃佳話。
道是有一位小姐,生性爽朗,文采斐然,某日她女扮男裝,捏了個假姓名,去游元宵詩會,竟與一位偶遇的素衣公子比起猜燈謎來,一時比得難解難分,痛快淋漓。二人因此相識,一見如故,遂交了個詩墨之友,便常常相約在文人間的詩文茶會上,以筆交心。
後來機緣巧合,小姐女子身份暴露,公子驚訝之餘對小姐一見傾心,小姐自然也早已對他日久生情。二人明明兩心相悅,本該就此成就一段佳話,那小姐卻計上心來,非要考公子一考,便只留下一首短詩,一個「子禾居士」的署名,便揚長而去——竟是讓公子來猜,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