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丁香脆皮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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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問, 可看了眼季鴻的臉,又覺得問不出口,萬一這生活能力九級殘廢真的以為鍋里水燒開了怎麼辦, 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很自作多情。
算了算了。
余錦年提起刀, 咔咔幾下將油光發亮的雞給切片裝盤, 這時雞煮得恰到好處,骨髓之間還有絲絲紅嫩的血色, 而肉卻是極嫩無比的。又架起鍋, 還得熬個蘸汁兒, 他拿了醬油, 四處撒看。
季鴻往前挪了一步, 問:「要什麼?」
「蝦子,」余錦年道,「還有姜。」
季鴻走出去,片刻就一手端著一個盤子回來:「這個?」
余錦年點點頭,把醬油倒進鍋里熬熱,煮沸一輪, 再加入姜、酒、糖與蝦子再煮, 撇去上層浮沫, 做成了蝦子醬油, 供白斬雞蘸食用。他夾了幾片雞在小油碟中, 在蝦子醬油中滾一圈, 便送到季鴻嘴邊:「試試菜。」
季鴻輕輕彎下腰,就著少年的手咬住筷子,把一整片雞肉都含進嘴裡,醬油的鹹味裹著蝦子的鮮,與爽滑的雞肉一齊在舌尖上漫開,讓人捨不得咽下去。
余錦年以為他會接過去的,沒想到這人會直接伸嘴過來吃,一時還愣住了,待筷尖一松,他忙仔細去瞧男人的表情,竟沒有絲毫的變化,急道:「怎麼樣啊?」
季鴻目光微垂,半晌才看向少年,「嗯」了一聲:「不錯。」
真是言簡意賅……余錦年氣的把剩下兩片雞肉的小油碟塞他手裡,便打發他出去:「吃完了去找道長借紙筆,借不到就不要回來了。」接著又自言自語似的嘀咕,「我對什麼道法長生不感興趣,還不如在紅塵凡世里賺錢有意思,當了道士既不能吃肉又不能娶媳婦兒,我才不去。」
他說完,只見季鴻幽深的眸子里似乎亮了一下,還沒仔細看清,那人就轉身出去了。
余錦年只得壓下心裡疑問,將餘下的兩隻雞分解,頭與骨扔到鍋里與蔥姜紅棗一起燉湯。那邊季鴻很快就將紙筆借來,只是臉色臭得很,可謂是冰凍三尺了,不知道那道長是不是又與他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季鴻將紙鋪在一張方凳上,余錦年邊忙著切菜邊與他報上菜名,寫完后叫季鴻舉著給他看了一眼。
他自然是認不得其中大部分的字,但就是羨慕就是想看,還誠意十足地稱讚道:「真好看,我要是也會寫就好了。」
季鴻張張嘴想說什麼,忽然從外面湧進來兩個年輕小子,兩人虎頭虎腦的,道是何師傅帶來的幫廚,來與余錦年幫忙打雜的,問有什麼需要他們做的。
余錦年猜到他倆口中的何師傅就是那位受傷的廚子,他此時正發愁季鴻作為生活殘障人士不堪大用,自己又忙得不可開交,這兩個小哥兒的到來真是幫了大忙,連忙感謝道:「勞煩二位小哥,將那席面單子拿去與主人家過目。」
其中認字的一個立馬去了,而另一個則留下來給余錦年打下手。
二人之間的氣氛被打斷,且那倆沒眼色的小幫廚在嘗了余錦年新做的兩道菜后,更是眼神精亮,圍著少年年哥兒長、年哥兒短。季鴻臉色發沉,只好緘默下來,被擠到一邊繼續撿他的豆子,撿了有一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袖內的東西,嘴角隱隱地勾了起來。
「東子,西子。」射門外又走進來一個男人,「缸里水空了,快去後頭河裡再打些過來。」
余錦年抬起頭,趕緊招呼道:「何師傅。」
剛才雖然在陰陽師父那兒打了個照面,奈何當時何大利還沉寂在悲痛中,沒能注意到少年,眼下將余錦年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驚喜一聲,過去拖著余錦年的手:「你是一碗麵館的小年哥兒?」
余錦年被他過度激動的反應嚇了一跳,點點頭:「我是。」
何大利忽然就紅了眼圈,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位中年壯漢哭起來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勸了也不聽。若是個嬌弱女兒偎著余錦年嚶嚶哭泣,或許他還被勾出點惜花之心,可被一個肱二頭肌鼓得似包的壯漢抱著哭,那是哭得余錦年渾身難受,手上也被蹭到了何大利好幾顆淚蛋子,他只好撇過頭巴巴望著季鴻。
沒等少年張嘴,季鴻便皺著眉走過來,把少年的手拽出來,撩起自己衣擺給他擦乾淨了,人攬在自己身前護著,問道:「何人?何事?」
余錦年搖搖頭,一臉無辜:「不知道呀,不認識呀。」
等余錦年又炒好了一道酸辣銀牙。那頭何大利才堪堪收了淚花,一臉可憐地望過來,只是何大利的視線還沒落到余錦年身上,就被半途挪過來的一具身軀給擋住了,他抬頭看看,是一個面相俊美的郎君,正無甚表情地看著自己。
何大利訕訕地退後兩步,聳聳鼻子,左左右右地探著身子去看季鴻背後的余錦年,喊道:「小年哥兒!行行好誒,有事兒求你!」
余錦年皺著眉將菜盛出來,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又唯恐過去了再被人抱著跟號喪似的哭。所幸季鴻深知他心中所想,淡淡地開口:「講。」
「何師傅你說,我聽著。」余錦年躲在季鴻後頭,也附和道。
何大利終究是越不過季鴻這座頑山,便往後徑直坐在方凳上,垂頭喪氣地講來:「我有個混賬兒子,以前總不學好,跟著一幫紈絝混跡,可你說,他再混賬也是我老何家的獨苗苗不是?唉,這不是,打開春以來,這混賬小子不知道從哪裡染了病,回來就咳,日里夜裡的咳,總也不好。請來的大夫說了許多,卻也沒有定論,還有道叫我們準備後事的。」說著就要捶腿大哭,「你說我老何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苗……」
一聽是病了,余錦年立刻就犯起了職業病,在腦中將何師傅家獨苗的癥狀過了一遍,立即打斷何大利的哭聲,問道:「可咳血了?」
何大利本來想說的不是他兒子生病這事的,這會兒聽到余錦年的問話,就突然想起聽來的傳言,說一碗麵館里的小年哥兒不僅會燒菜,還是個懂醫的。他雖然不信這般年紀的小娃能有什麼大造詣,但這幾月求神拜佛地也請了不少郎中,也就不乏讓余錦年也聽聽了,便懨懨回道:「咳血倒不曾,只偶爾啐痰,裡頭帶著小血絲子。」
余錦年又問:「午後可發熱?」
何大利仔細想了想:「這……道未曾注意,許是沒有罷。」
季鴻垂首看向身側的少年,見他微微蹙眉,與平日燒菜時的輕鬆不同,他此刻神態端正,表情認真,乖巧之中又平添許多穩重,便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余錦年心中有了些判斷,很快就從成熟穩重模式退化成傻樂呵模式,笑笑地問何大利:「那何師傅需要我做什麼呢?」
何大利見終於扯回了正題,忙說道:「自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病了,就茶飯不思,吃什麼都沒胃口。前幾日,我家婆娘從一碗麵館買了幾隻糖餃,他竟吃得開心!後來我也想再去麵館買點吃食,這不,就被這兒的生意給絆住了腳,唉,千難萬難,這養家糊口的銀子還是得賺吶,你說是不是……誰想到,這一愁,還把自己手給剌了個口子,真是歲星犯難,我這才去向陰陽師父求了道符……」
講道理,余錦年實在是不明白一個男人怎麼能這麼多的話,恨不能將家底兒都一股腦地倒出來,他轉頭瞧瞧一臉淡漠的季鴻,心想要是何大利匣子里的話能勻一半給這位冷公子多好。
待何大利訴完這一番苦,余錦年倒是聽懂了:「何師傅,你是想我去給貴公子做些吃食?」
何大利咕咚咚猛點頭,還補充道:「只要能讓我兒二田舒舒心心吃上一頓,錢不是問題!」
有錢不賺是傻子,且余錦年確實技癢,想去看看那位據說犯了「不治之症」的何二田,於是點頭應允下來:「好的呀。不過我做菜有樣規矩,得先看看吃菜的人,看過了才能決定做什麼菜色。」
何大利對此當然沒有任何疑義,還十分熱情地幫起忙。
吳嬸娘家吃席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四張四方木桌正正好好坐滿,每桌上各一道白斬雞並紅燒土豆雞塊,一道醬燒豬肘,一碟炸魚,此外還有酸辣銀牙、蒜蓉燒茄,和其他七七八八的家常菜色,還蒸了兩屜白白胖胖的大饅頭,雖沒有多大排場,但卻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讓人看著就滿足。
匠人們吃得滿嘴流油,一口肉菜一口饃饃,可謂是風捲殘雲。
而最矜持的一桌莫過於是有陰陽師父的那桌了,道長拿捏著道門中人特有的矜貴,搞得同桌的吳嬸娘夫婦也怕失了顏面,只能望菜興嘆。
期間余錦年去上菜,又被那道長拉住好一通說,卯足了勁想將余錦年這塊老牆角給挖到他們山門上去。季鴻見了,裹霜帶風地走出來,將余錦年拉到他自己身邊,臨走還狠狠剮了道長一眼。
逃回廚房,余錦年便不願出去了,他將煲了一下午的雞湯重新煮沸。季鴻很配合地拿來幾隻碗一併排開,又聽少年吩咐在碗里各打上一顆鮮雞蛋。此時的雞蛋都是土生土長的柴雞蛋,各個兒金黃鮮嫩,絕無污染。
旁邊圍觀的何大利稀奇道:「這是個什麼吃法?從未見過。」
余錦年也不藏技,笑道:「這叫糝,是北邊一種湯食,其實是剁骨碎肉熬湯而來的肉粥,但因各地喜好不同而又有些不同的變化,也就有了牛羊雞鴨等不同骨頭熬制的糝湯,又據其中所加浮椒是黑是白,因此又有了黑糝和白糝,湯中也可加入麥米同煮,口感能更充實一些。我所作的這道,就是白糝的一種,這糝呀,得用熱湯直接將雞蛋沖開,才能喝到鮮滑的口感,不能把蛋液倒進鍋里煮。」
他說罷,便舀出一勺燙嘴的雞湯來,又高又快地澆進打了雞蛋的碗中,瞬間蛋液被熱雞湯沖開,黃澄澄地浮上來。上一世他跟著養父在老家住過幾年,常常在街頭早餐攤兒上喝一碗糝湯,配上小籠包,真是美味無比。
此時何大利與他兩個學徒聽了,都已咽著口水,躍躍欲試了。
余錦年在湯碗中撒上一撮芫荽,點上幾滴香油和醋,才說:「嘗嘗吧。」
何大利立刻端起一碗來,也不顧燙嘴,沿著碗沿哧溜吸了一口,這一口將幾片芫荽葉並一抹蛋花一起喝進去,還沒來得及嚼,雞湯就順著舌頭滑下去了,他忙接連喝了兩大口,被燙得不行,哈、哈地直吐氣:「鮮,辣,香!好喝!」
兩個學徒也拽過碗來喝了一口,也連連稱讚。
三人各喝了一碗糝湯進肚,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哈哈,這湯喝著上癮啊!要是有點湯餅泡著吃,就更舒服了。」
「什麼味兒這麼香?」吳嬸娘也循著味道走了進來,見幾人窩在廚房偷吃,也不惱,直大笑道,「小年哥兒,你又做了什麼好吃的,饞得他們活兒都不幹了。」說著就打發那兩個小幫廚去上菜。
吳嬸娘好心道:「年哥兒,你也勞累了一下午,也隨著到外頭去吃點兒罷?這群饞嘴的在席上都吃高興了,正喝酒呢!」
余錦年溫和一笑:「不了,謝謝嬸娘。我這位哥哥不喜去有生人的場面,我就撿著這些用剩下的菜隨便吃點就好。」
「也罷。那邊檯子上有兩罐嬸娘腌好的壇辣子,你待會走時別忘了帶上。」吳嬸娘也不勉強,又聽外頭自家男人叫喊著再弄點酒水,忙從袖中掏出銀兩交於余錦年,緊接著回到席上招待去了。
余錦年掂了掂小銀錠,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才能開上一家屬於自己的醫館。不過話說回來,他之前幾月也忙著賺錢,怎的就沒見有這樣好的生意上門,怎麼這冷公子一來,什麼吳嬸娘、何師傅的,就都湧出來請著他去做菜。
難不成,這人是財神爺下凡不成?
他想著,也偷偷斜著眼睛去看季鴻,誰知季鴻也不偏不倚地瞧了過來,兩人視線撞在一起。男人朗眉鳳目,眸瞳深黝黝的,陷阱一般引著人往裡鑽,好半天余錦年才回過神來,拍著胸脯大呼好險,他竟盯著一個男人的眼睛看了這麼久!
季鴻問道:「怎麼了?」
余錦年氣道:「餓了!」
季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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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簡單地吃了點,各喝了一碗雞湯糝,吃了幾片余錦年現炸的雞蛋饃片,雖吃的簡單,但吃到肚子里都是暖洋洋的。
余錦年舒服地伸了個攔腰,見外頭天也暗了,便收拾收拾東西,將吳嬸娘送的壇辣子裝進籃子里,準備去何大利家看病人。
他正待往外走,季鴻忽然將他拉住:「等會。」
「嗯?」余錦年奇怪地站在原地,看季鴻拿著一條手巾浸濕了,疊成整齊方塊,又一隻手將他下巴捏住輕輕抬了起來,離得越來越近。他一時錯亂,腦子裡閃過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語序不清地問道:「做、做什麼……」
季鴻一頓,便又繼續將手巾一角覆在余錦年臉上,一點點擦去了他臉頰上的爐灰。少年一直不安地眨動著雙眼,纖細的睫毛如蝶翼般,在季鴻心裡扇出小小的旋渦,他借著給人擦臉的機會,偷偷摸了一下,那雙小蝴蝶撲的一下闔起來,緊緊地趴在那兒不動了。
「好了。」季鴻放下手。
余錦年扭頭:「那、那就走吧!」說著悶頭朝前,哐嚓被廚房的門框給絆了一跤。
似乎是極其輕微的,他聽見季鴻在背後笑了,像是無波無瀾的湖面上盪起的一絲漣漪。
「走吧。」片刻,季鴻也緩緩地跟了上來。
吃飽了的何大利看見兩人打身邊走過去,一前一後,氣氛詭異,也不敢說話,滴溜溜跑到前頭帶路去了。
因他貪酒誤事,泡葯這道工序就不得不大大縮短,但這也不礙什麼大事。倒是之後煎藥長短、次數、加水多少有些規矩,這些多是根據藥物情況來處理的,譬如輕揚解表類的方子要煎得短些,以防藥效過度揮發影響功效,而滋補類的方子則需小火久煎,這樣才能使其中成分盡透出來。另外又有些先煎、後下、包煎、烊服之法,各與方中特殊葯類有關,也就不一一贅述。
對二娘這副葯來說,前後二次,各煎一炷香的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余錦年在灶旁點了根香作計時用,便又取出另一隻砂鍋來,想煮一壺醒酒湯。
這醒酒湯古往今來有許多種類,有飲酒前預先服用以防醉酒的,也有治療宿醉翌日頭痛乾嘔的,種類不一。他今日要煮的湯名為「酒夫人」,是戲說這湯如家中夫人般溫婉貼心,知冷知熱,其實是很尋常的一種醒酒茶,飲來不拘時候,其中用料也不過葛花與枳椇子。
枳椇子這味葯因現代不常用,好些藥店都不賣了,在這裡倒是尋常可見,因其長相扭曲怪狀,民間也有俗稱癩漢指頭、雞爪果的,好聽些的則叫金鉤梨,是味解酒良藥。而另一味葛花更是有「千杯不醉葛藤花」的說法。
余錦年抓了三錢枳椇子,杵爛了,與兩錢葛花一起煎煮,小廚房裡很快就升起了濃濃的葯香。
窗外明月高照,這時一道黑影靜悄悄穿過隔簾,在院子當中停下,彷彿是採納日月精華般定定地站了會,又轉頭朝著亮著昏黃橘燈的廚房飄去。
余錦年飲了不少酒,廚間又暖和,在灶邊拿著小蒲扇打了一會風就犯了食困,忍不住昏昏欲睡了,他這邊剛頓了個瞌睡頭,灶間門口便飄來個黑咕隆咚的影子,將他直接驚醒了。
夜幕星垂,秋蟲低語。
那人逆著月光倚靠在門框,面如冠玉,形容卻意外地凌亂,且口中微喘,好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來的,本來高束在頭頂的髮髻不知何時被他折騰散了,頭冠也不知掉在了何方,一頭烏髮垂瀑在肩上,隱隱遮著一側臉龐。
余錦年愣愣看了看他,剛喚了個:「季公子?」
對方沒聽到似的走了進來,坐在余錦年斜後方的一張小杌子上看余錦年煎藥,正是下午穗穗搬出來撕側耳時坐的那張,小木杌子本就是穗穗專屬坐騎,對他這樣身材頎長的男人來說著實小了些,致使他團在那裡很是局促,也不清楚是不是因此而不開心,嘴角微微沉著,也不說話。
這人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一個人在前堂還怕黑,非要追著光亮追著活人氣兒走麽?
余錦年手裡攥著蒲扇,被盯得如芒在背,簡直奇怪得要冒冷汗了。
煮著醒酒茶的砂鍋中咕嚕嚕又滾一開,余錦年忙掀了蓋攪動一番,見差不多了,用抹布裹著燙手的砂鍋耳朵,濾出一碗湯汁來。
季鴻在後頭看了,嘴角沉得更厲害了,簡直要到了苦大仇深的地步。
葛花和枳椇子俱味甘,因此這湯藥茶雖呈茶褐色,實則並不如何苦澀,余錦年看他深惡痛疾的表情,也不願與醉酒的人計較,自覺又從櫥櫃中抱出一罐蜂蜜,淋了兩勺后拌開。又自院中舀了些井水,隔碗浸著降溫,因為酒性熱,而醉酒之苦又多是濕熱作祟,因此醒酒茶湯之類皆是稍微放平冷了一些才好入口。
季鴻垂喪著頭任他來來去去,想把自己藏在陰影里別叫他看見才好,直到那茶碗都端到自己鼻子底下了,忽視不得了,這才抬起了眼睛,盯著端碗的那隻手看。
「季公子……季鴻?」余錦年舉得手都累了。
季鴻聽見自己名字,僵掉的眼珠子才動了兩動,他使勁抿著唇作痛苦萬分狀,好像余錦年端的是碗爛泥臭蝦湯般,他掙扎了會,才似下了好大一個決心,皺著眉頭問道:「非喝不可?」
余錦年點點頭:「非喝不可。」
兩人互相瞪視著,誰也不讓誰。可惜余錦年是個臉皮厚的,任季鴻拿萬年寒冰似的眼光在自己臉上刮,也仍是笑吟吟地舉著碗。他們就此僵持了一會,余錦年拗不過他,只好做出了退步,與他商量道:「這樣如何,我喝一口,你喝一口,若是苦了,你就吐出來。」
季鴻想了想,覺得這很公平,不吃虧,於是眨眨眼表示同意。
余錦年抬手將茶碗在嘴邊飛速一比,就往季鴻臉前送去,道:「該你了。」
季鴻皺眉:「你沒喝。」